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老年,总会给人以“慈悲”的印象。
这在大部分情况下,并不是错觉。
只有到了年纪,人才真正体会到“死亡将至”,才真正体会到这份最原初的恐惧:
对死亡的恐惧。
于是作恶者开始向善,无畏者开始怯懦。
这才有了“慈悲”的表象。
一切的一切,都是只因为恐惧。
乔韫对这份恐惧深有体会。
从她有记忆起,或者说,从她出生起,从她离开温暖的子宫,呼进第一口空气时,粗粝的氧气撑大她的肺部、摩擦她的皮肉时,她就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这份恐慌伴随她至此,也将伴随她一生。
所以,乔韫需要来这里。
因为只有她能明白莫仪君的恐惧,也只有她能利用这份恐惧。
随着三声叩门,莫仪君的面孔出现在乔韫面前。
莫仪君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身上衣服的褶皱都被特意熨平过。
乔韫心里明镜似的——这大概是期待着女儿来访,特地拾掇出来的精气神。
然而,门打开,外面站着的却是推着轮椅的乔韫,老太太眼底那点微光瞬间黯淡下去,被一层显而易见的失落覆盖。
她的目光掠过乔韫,落在轮椅上沉睡的五号身上,眉头微蹙:“这是……?”
“谛听一期实验体,五号。”乔韫推着轮椅往前挪了半步,让五号的身影更清晰地映入莫仪君眼帘,“目前唯二达到,或者说,超越了您当初设想的‘完美作品’之一。”
莫仪君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沉默地看了五号几秒,侧身让开了通道:
“……进来说吧。”
房间依旧整洁,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五号安静得如同人偶般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乔韫将轮椅停在靠墙的位置,自己则在莫仪君对面坐下。
“小莫……她来看过您了吗?”乔韫开口,打破了沉默。
莫仪君摇了摇头,目光还停留在五号身上,声音有些发涩:“没有。”
“可能还需要一点时间。”乔韫语气平静,“给她点心理准备。有些坎,得自己迈。”
莫仪君终于将视线转回乔韫脸上,带着审视:“你把她怎么了?”
“我没把她怎么,”乔韫笑了笑,“只是告诉她,如果心里有怨气,就该亲自来骂您一顿,而不是自己躲在角落里生闷气。
莫仪君被这话噎了一下,表情复杂,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的目光又飘向五号:“五号是吧?她一直这样?”
“休眠状态。偶尔会醒,执行任务,然后继续睡。”乔韫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是成功的‘兵器’,不知疲倦,绝对服从,没有个人喜恶,甚至……快要忘记食物是什么味道了。”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也不需要了。”
莫仪君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可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却泛起一丝涟漪,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下。
乔韫继续为莫仪君介绍五号的情况:
“其实最开始得到进化的,是她的双生子兄弟,六号。”
“哦?”
“您应该多少知道一些风声吧?两年前,六号自杀了。”
“原来是他。”
“是,但我后来发现,六号的死有蹊跷。”
“……”
“六号死亡没几天——甚至可以推测,六号死亡当天——被取出大脑,与五号的融合,融合成功的大脑,就此被置入五号体内。”
“这一步很险啊。”
“或许吧,连对生物科学一窍不通的我也能隐隐感觉到。”
“融合的理由是什么?”
“六号性情……温顺,不宜作为武器,而五号服从性更高,性格也更坚毅,再加上又是六号的孪生姐妹,与六号的基因相似度远高于其他实验体。”乔韫犹豫片刻,还是用“温顺”代替了其他的负面词汇。
“这样看来,与六号融合,似乎的确是最好的决断。”
“是。”
“她和六号融合,是兰山的主意?”莫仪君的声音低了些。
乔韫耸耸肩:“不见得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这种重大决策,背后必然有更上层的推动。但小莫作为实验体总工程师,她肯定知情,并且深度参与了。没有她的技术支持和团队管理,这种级别的融合实验不可能顺利进行。”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隐约的鸟鸣。
乔韫看着莫仪君脸上变幻的神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她抛出了真正的目的:
“白玛,就是我‘上司’,或者说,我名义上的‘母亲’……您和她很熟吧?”
“何止是‘很熟’。”
“她打算终止谛听计划。”
莫仪君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了然。
她看着乔韫:“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劝兰山,站在你这边?利用我们母女这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帮你拉拢实验员团队?”
乔韫迎着她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坦然道:“是。我需要小莫,需要她手下那批最核心的实验员。只有他们倒戈,计划终止的阻力才会降到最低。而能说服小莫的,目前看来,只有您。”
莫仪君盯着乔韫,看了很久,久到乔韫几乎以为她要厉声拒绝。
然而,老太太最终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带着点讥诮的笑容:
“这样也好。”
乔韫挑眉。
莫仪君移开视线,望向窗外,声音飘忽:“省得我总觉得又欠了别人家的人情。为了那个计划,我欠下的债,够多了。能用在终止它上面,也算……一种赎罪吧。”
她答应了。
比乔韫预想的还要顺利。
“那我先不打扰莫老师您休息了。”
乔韫站起身,目的达成,便不再多留。
她推着依旧沉睡的五号,离开了房间。
关上房门的瞬间,乔韫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低头看了看轮椅上人事不省的五号,心想,若不是这家伙今天莫名其妙陷入休眠,她还真不好找借口推着个“实验体”来见莫仪君,更没办法如此自然地切入那些关于“产物”和计划终止的话题。
算是……因祸得福?
她推着轮椅,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养老院门口的停车场,费了些力气将五号从轮椅里抱出来,安置在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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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3V的副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
五号的头软软地歪向一边,呼吸均匀,对外界的一切毫无所觉。
乔韫关好副驾车门,正准备绕到驾驶座,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另一辆黑色的DT3V,正悄无声息地滑入停车场,停在了不远处的空位上。
她的心脏猛地一缩。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下车——江城子。
他显然也看到了乔韫,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她走了过来,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乔组长。”江城子在几步外站定,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乔韫,“真巧。您也是来见莫老师的?”
乔韫迅速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挤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把之前搪塞小莫的那套说辞又拿了出来:
“是啊。新官上任,于情于理,都该来拜访一下为我们谛听计划立下汗马功劳的前辈。怎么,江副组长觉得不妥?”
江城子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看不出情绪:
“不,很妥当。事实上,这些年,一直是我代表小组,定期来慰问莫老师的。”
乔韫心中冷笑,果然如此。
她面上却不显,只是语气淡了几分:“原来如此。不过现在职位有变,这些‘分外之事’,江副组长以后可以少操心了。”
“您说得对。”江城子从善如流,语气甚至称得上恭敬,“我只是今天刚好有空,顺便把莫老师上次提到想看的几本旧书给她送过来。今天过后,应该就不会再频繁打扰了。”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态度也无懈可击。
但乔韫的神经却绷得更紧了。
江城子仿佛看穿了乔韫的窘迫,眼神轻飘飘瞥向乔韫身旁的轮椅,语气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
“乔组长,这轮椅……您是受伤了?”
乔韫心里骂了一句,面上却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不小心扭了一下脚,借个轮椅方便点。已经好多了。”
“需要我送您回去吗?”江城子上前一步。
乔韫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发现副驾驶上昏睡的五号。
她几乎是立刻侧身,状似无意地挡住了他可能的视线,语气坚决:
“不用了!多谢江副组长好意,我待会儿还有个会要开,得赶紧回基地。”
江城子停下脚步,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那您忙。我就不打扰了。”
他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养老院门口走去,背影挺拔从容。
乔韫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内,才猛地靠在自己的车身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一阵后怕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江城子……他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巧合?
送书?这实在是个蹩脚的理由。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有没有看到五号?
乔韫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看了一眼旁边依旧沉睡的五号,终于生出一股实打实的紧迫感。
她的计划,就像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随时可能因为江城子这个变故而彻底崩塌。
没有时间再犹豫,没有时间再慢慢筹划了。
她必须加快进程。
今晚。
今晚她就去见林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