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子原本不叫江城子。
他叫江平。
他已经十五岁了,在孤儿院,永远只遵循着一条原则:年龄越小,越抢手。
江城子年满十五岁,依然没被领养出去,是个不折不扣的“滞销品”。
更糟糕的是,他近视,看什么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世界在他眼里是模糊扭曲的光斑和色块。
孤儿院资金捉襟见肘,配眼镜是奢望,他不敢提,更何况,提了也没用,没钱就是没钱。
于是每天,他都昏昏沉沉,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常常莫名其妙就摔了跟头。
这成了其他孩子取乐的最佳素材。
“看!那个智障又摔了!”
“路都走不好的低能儿!”
“哈哈哈,活该没人要!”
……
嘲笑声日复一日地扎在江城子早已麻木的神经上。
他习惯了,只是沉默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继续眯着眼,试图看清前方模糊的路。
那天,几个孩子故意伸脚绊他。
江城子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膝盖和手肘火辣辣地疼。
那群孩子立刻围了上来,像观看动物园里稀奇的动物,指指点点,笑声刺耳。
“你们干什么?!不学好,净知道欺负人,我要告诉院长去!”
这时,一道女声插了进来。
江城子勉强抬起头,视线模糊中,看到一个黑瘦的身影挡在了他面前。
很矮小,脸上……好像有一大块深色的印记。他看不清具体样貌,只知道那印记的形状。
——像一只蝴蝶。
那群欺负人的孩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安静了一瞬,随即,其中一个领头的啐了一口:“丑八怪,多管闲事!”
不知是谁先捡起了一块小石子,朝着女孩扔了过去。
“打那个丑八怪!”
一时间,仿佛找到了新的乐子,所有孩子都开始弯腰捡拾地上的石子、土块,朝着女孩和地上的江城子扔来。
女孩猝不及防,被一块石子打在肩膀上,痛呼一声,脚下不稳,摔倒在江城子身上。
江城子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飞来的石子。
他只是在女孩倒下的瞬间,默默伸出手臂,将这个为他出头的身影揽进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相对宽阔些的后背,承受了大部分的攻击。
石子噼里啪啦地打在背上、头上,有点疼。
女孩在他怀里还在不停地骂,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没有求饶。
等那群孩子闹够了,嘻嘻哈哈地散开,世界才重新安静下来。
女孩从他怀里挣扎着爬起来,脸上沾了灰,衬得那块胎记更明显了。
她气得胸口起伏,瞪着江城子,语气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你!你白长这么高的个子了!你刚才随便吼一嗓子,或者站起来挥挥拳头,他们就不敢这么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反抗啊?!”
江城子沉默地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有回答。
女孩看着他身上被石子砸出的红痕,愣了一下,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般泄了下去,声音低了些:
“……你没事吧?我、我去给你拿创口贴,你等等我。”
她转身就要跑开。
“不用了。”江城子终于开口。
他叫住她,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她脸上那块蝶形胎记上:“我没事。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停下脚步,回过头:“院长给我起的名字,叫小亭。”她顿了顿,反问,“你呢?”
“江平。”
“你多大了?”小亭好奇地问。
“十五。”江城子说出这个数字时,已经做好了被嘲讽“老废物”的准备。
没想到,小亭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模糊的五官都仿佛生动了许多:
“哇,十五岁!那你就是我们院里最大的孩子了,我得叫你哥哥!”
江城子愣住了,看着她脸上那只微微振翅的“蝴蝶”,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
然后,不动声色地将口袋中的木弩藏得更深。
其实那天,江城子藏了一把自己偷偷削制的小型木弩。
他用收集来的皮筋做弦,削尖了的木棍当箭,常在夜里,对着远处模糊的树干进行射击练习。
哪怕近视,他也能凭借感觉和步数估算出距离。
他原本的计划,是找个机会,在暗处,用这把弩,给那些带头欺负他的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射中眼睛最好,让他们也尝尝看不清的滋味。
但小亭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
江城子突然觉得,或许……和小亭这样相处,也不错。
接下来的两年,江城子和小亭几乎形影不离。
他帮她赶走那些嘲笑她胎记的孩子,虽然他依旧沉默,但高大的身躯站在那里就是一种威慑;小亭则像只叽叽喳喳的雀鸟,跟在他身边,把他看不清的东西描述给他听,在他又快摔倒时及时拽他一把。
她是他浑浊世界里唯一清晰的坐标。
直到江城子十七岁那年。
院长突然召集了所有适龄的孩子,紧张又兴奋地宣布,有“不得了的大人物”要求进行一场选拔考试,被选中的孩子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江城子已经超龄了,本没有资格参加。
但小亭符合条件。
江城子使用了一些手段,让她拿到了那场考试的最高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通过笔试之后,居然还有面试。
面试在一个封闭的房间,气氛远比笔试凝重。面对考官咄咄逼人的追问和施加的心理压力,原本就心怀忐忑的小亭,最终没能扛住,将江城子供了出来。
很快,江城子被带到了那个考官面前。
“江平?你胆子不小。知道替考作弊是什么后果吗?尤其是这种性质的选拔,足够让你进去坐几年牢了。”
江城子的脸色瞬间苍白了一瞬,心脏狂跳起来。
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江城子抬起头,尽管视线模糊,却努力聚焦在考官的方向,清晰地提出了质疑:
“这位……先生。抱歉,这场考试规模不大,场地安排在孤儿院,流程也称不上绝对正规。我不会仅凭您的一面之词,就承担本不属于我的罪责。”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考官模糊的表情,继续道:
“其次,您既然亲自来‘兴师问罪’,而不是直接取消小亭的资格,这本身就说明……我身上,或许有值得您——或者说,值得您背后组织——利用的地方。”
江城子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
“如果组织需要,我愿意……肝脑涂地。”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考官审视着这个虽然瘦弱,却透着一股超乎年龄的冷静和胆识的少年。
半晌,考官的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你很聪明,胆子也不小。”考官缓缓说道,“你叫江平是吧?”
“是的。”
“江平……”考官沉吟了一下,“名字不错,但不够响亮。从今天起,你就叫‘江城子’吧。”
破格录取,更名换姓。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
江城子没有立刻表现出感激涕零,他只是微微躬身,然后抬起头:
“感谢您的赏识。但我有一个条件。”
“哦?”考官挑眉。
“请连同我的妹妹,一起录取。”
“你妹妹?是谁?”
“就是那个……在面试里说出我的女孩。”江城子平静地说。
“她叫江临仙。”
进入那个被称为“谛听”的组织,对江城子而言,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没有温情,只有冷冰冰的规则、残酷的训练和无休止的竞争。
但他如鱼得水。
他那善于观察、精于计算、为达目的可以不惜一切的头脑,在这里找到了最适合的土壤。
江城子晋升得飞快,成为了谛听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组长。
他终于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那种掌控他人命运、不再受人欺凌、甚至可以制定规则的感觉,让他沉醉,无法自拔。
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在孤儿院里任人欺辱的江平。
他是江城子,是令人敬畏的江组长。
某一天,江临仙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彼时,她已经是组织里一名出色的技术员。
“哥!”江临仙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那么小的孩子做实验?!他们才多大?!还有那些被当成‘靶子’的孩子,他们……”
江城子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眼镜后的目光冷静无波:
“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江临仙激动地打断他,“你回答我,为什么?!”
江城子放下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小亭,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事,我是以你哥的身份跟你说这些的,你听好:只有幼儿阶段,基因的可塑性才最强,才最容易接受定向改造,这是效率最高的方式。”
“那那些‘靶子’呢?!”江临仙逼近一步,声音尖锐,“那些被用来测试实验体攻击性的孩子呢,他们也是‘效率’的一部分吗?!”
江城子沉默了一下,推了推眼镜:
“成人攻击性太强,容易在试炼过程中对实验体造成不可预估的伤害。只能用这些……本身就因存在各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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缺陷而被淘汰掉的孩子。他们能为谛听计划做出贡献,是他们的荣幸。”
“荣幸?”
江临仙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话,她猛地抬手——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猝不及防地扇在了江城子脸上。
力道不轻。
江城子的头偏向一边,眼镜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江平,”江临仙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失望,“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哥哥吗?”
江城子缓缓转过头,没有去捡眼镜,模糊的视线里,只能看到江临仙脸上那块剧烈起伏的蝶形胎记。
那只蝴蝶在颤抖,仿佛要挣脱皮肤的束缚。
一股莫名的怒火猛地窜起,压过了江城子脸上的刺痛。
他猛地站起身,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低吼道:
“我变成这样?我变成哪样了?!江临仙,你懂什么,你告诉我你懂什么?!
“我才坐上这个位置多久,你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我吗?有多少人等着我出错,等着把我拉下来,踩进泥里?!
“我如果不做出成绩,不让他们看到我的价值,看到实验体小组的价值,我拿什么保住我自己?又拿什么保住你?
“这个地方有多危险你看不出来吗,弱肉强食!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如果不是我,就凭你当初在面试室里那点胆子,你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或许到现在还在那个破孤儿院里吃灰呢!”
他吼完,胸口剧烈起伏。
江临仙看着他,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划过那只颤抖的“蝴蝶”。
她的声音很轻:
“我宁愿在孤儿院吃灰。”
江城子愣住了,所有汹涌的情绪仿佛瞬间被冻结。
江临仙看着他,一字一顿地,清晰地重复:“我宁愿老死在那个孤儿院里,也不愿意看你变成现在这样。”
办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江城子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决堤的泪水,看着她眼中彻底的失望。
过了好久,他才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地开口:
“如果……如果我从来没变过呢?
“如果我一直都是这样呢?”
江临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再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
在她拉开门的那一刻,她的声音飘了过来:
“那就当我瞎了眼,居然认你当哥哥。”
那件事过去后没多久,江临仙出逃了。
消息传来时,江城子正在主持一个关于实验体潜能评估的重要会议。
他立刻中断了会议,放下了手中所有紧急或非紧急的要务,亲自带队,动用了所能调动的一切资源,不顾一切地去拦截江临仙。
在边境线附近,他亲手抓住了她。将她押上车,戴上手铐时,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一潭死水,那只“蝴蝶”也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凝固在她脸上,像一个丑陋的疤痕。
第二天清晨,江城子第一个发现了她的尸体。
在冰冷的禁闭室里,她躺在蔓延开的暗红色血泊中,手腕上的伤口狰狞。
江城子站在门口,脚步像被钉住。
他罕见地湿了眼眶,视线彻底模糊一片,比他那该死的近视最严重时还要模糊。
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他隔着那片水光,看着江临仙脸上那只安静的“蝴蝶”。
为什么?
明明蝴蝶还在。
他怎么感觉,他的蝴蝶……已经飞走了?
办公室里最后一丝光线随着电脑屏幕的熄灭而消失,江城子陷在宽大的座椅里,许久没有动弹。
窗外的临昌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芒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条纹。
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站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随即,江城子乘坐专用电梯,直达地下停车场,走向自己的DT3V。
拉开车门,指纹识别,启动引擎。
几乎是同时,车内响起了那个他既熟悉又感到刺耳的AI女声,语调轻快:
“哥,你回来啦?今天一切顺利吗?”
江城子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没有立刻回答。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低唤了一声:
“小亭……”
“哥,你又在说小亭了。小亭到底是谁呀?是你的新任务目标吗?”
“小亭……”
“哥,需要开启导航吗?我可以送你去任务地点哦。”
“小亭,我真的……做错了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哥。我们换个话题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