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外卖到了!”
门外一阵敲门声,虞谷秋小跑着过去开门,把送到的毛血旺拿到厨房重新装碗。
这么一进一出,她的心跳依然很快,但已经变成了运动的生理性加快,不与汤骏年关联。
至于汤骏年,他则是一句语速很快的抱歉,便低头去摸水龙头,一点不慌乱,也看不到她的慌乱。
虞谷秋本来还想去引导他,但又怕两个人的手再度碰到,便用声音提醒他位置,一边注视着他的动作。
这一注视中,她仔细地看到了汤骏年的手。
记忆中,他有一双和脸一样英俊的手。那双手适合戴着名表,珍珠,银戒,等等,只有那些优雅的东西足够与之相衬。
但现在她视线中的手,掌根,指腹,拇指的虎口,明显的几处老茧,不明显的就更多了。
那是长年累月被命运反复施力后磨出来的痕迹。
不光如此,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伤口留下的疤痕,有的像是刀伤,有的像烫伤。
直到汤骏年问她这些芦笋要不要帮忙切块,她意识到什么,便问道:“你手上的伤……是做饭留下的吗?”
汤骏年微微愣,尔后想了想说:“不止是做饭。”
“那还有什么?”
“忘了。”
“……”
“这没什么的,手就是我的第二根盲杖,工具用多了就容易磕磕碰碰,很正常的。”他笑笑,“不过现在已经不太会受伤了。”
虞谷秋慢慢地揪起眉头,但不再说我来,刀柄的方向冲着汤骏年,和菜板一起推了过去。
她想尊重他同生活抗争后留下的这些伤口。
汤骏年碰到刀柄,先是试探着刀背的位置,另一个手指划过去,丈量着总体的长度,再然后拿起刀掂了掂,按着芦笋每节的凸起处准确无误地切下去。
他每切一次,虞谷秋就忍不住屏一次呼吸,生怕刀口有一厘米的偏差,那就直接切中手指了。
即便她愿意相信他,可就是止不住担心。
汤骏年一边切,一边冷不丁问:“你现在是不是在看着我?”
虞谷秋收起目不转睛,嘴硬说:“没有啊。”
“我没听见你的声音。”
“呃……”她转头拉开橱柜门,“我刚才是在思考用哪个碗而已。”
“不用担心我。”他强调道。
“没有担心你。主要是你抢着活做,我都没什么可做了。”虞谷秋叹口气,“真的,你切完这个就去坐着休息吧,我炒一下虾仁出锅就能开饭了。”
这一次汤骏年不再坚持,点点头,迅速地就将芦笋切完放下。
离开厨房时他甚至不再用她帮忙,说刚才走一遍脑子里就有大致的地图了。
虞谷秋好奇地杵着脖子看,真的看见他没什么障碍地一边摸索一边走出去,然后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下来。
此时已经吃完饭的飞飞亲昵地扑上汤骏年的怀抱,他抱住它,在月亮升起中的柔光中耐心地替它梳理毛发。
这一幕与自己无关,可虞谷秋仍感受到了幸福。
一种需要与被需要所组成的幸福。
*
菜全部端上来时,虞谷秋又开始紧张起来。
现在的场景就连在梦中也不会出现。汤骏年在她的房间,用着她购置的碗筷,即将和她面对面吃一顿算是他们一起共同完成的晚餐。
她吃惯了自己的菜,有时候分辨不出来好坏。不知道他会怎么认为?虽然她知道碍于礼貌,无论好不好吃他肯定都会评价好吃。
于是,虞谷秋特别注意他吃进第一口的表情,可是他就连吃饭的表情都滴水不漏。
“很好吃。”
果然,他比她预想得更礼貌,还加了一个“很”字。
既然找不出漏洞,那姑且就收下这份表扬吧。
虞谷秋高兴地举起筷子,一边细致地告诉汤骏年其他菜色的方位,以汤为圆心的三点钟方向,六点钟方向……汤骏年自然察觉到她的这番话术不寻常,普遍不会这么介绍菜色的位置,只有了解过盲人如何方便感知方位才会这么说。
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嗓子发干,摸到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虞谷秋一口气说完,汤骏年沉默地点点头,两个人终于全面开动。
毕业后租房子住以来,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但虞谷秋不讨厌,还挺享受一个人吃饭的时间,可以找一部自己喜欢的剧边看边吃。
如果要和别人吃饭,她会觉得今天就少看了一集,很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和别人单独吃饭要时刻提着心怕冷场,如果是多人聚餐就会好一些,说话热气氛的重任通常不会落在她头上。
不过今天这顿饭,她早已做好了觉悟,势必不能冷场,脑子里也想好了一些问题可以抛给对方。
她刚要开口,汤骏年却先一步问她:“你平常吃饭会干什么?”
“啊?”虞谷秋老实说,“看剧。”
“你可以看剧,不用管我。”
虞谷秋戳了戳饭,猛地一鼓作气道:“可是今天我更想和你聊天。”
汤骏年夹虾仁的手一偏,夹空了。
“我不太会和人聊天。”他说。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
虞谷秋又想起探戈里遇到的那个年轻陌生人对她说的一句话,觉得此刻正好可以搬出来救场。
“菜鸟互啄,我们谁都不用怕冷场了。”
汤骏年却露出好奇的神色。
“菜鸟吗?可是我觉得你不像是不擅长和人交谈的样子。”
“啊,有吗?”
“你很会主动靠近别人。”他口中的这个别人自然是指他自己,“所以我以为,你应该是很外向的那类人。”
“那你这是对我最大的误解了。”虞谷秋苦笑,“其实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谁。至于你……”她半真半假道,“如果不是因为任务,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的。”
“是么?”他沉吟说,“那你应该很讨厌给你造成难题的我了。”
“当然不会!”虞谷秋着急忙慌道,“我喜欢一个人不一定会接近他,但我讨厌一个人就绝对不会接近他。”
汤骏年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在想接下来的问题合不合适,虞谷秋看着他的迟疑,主动说:“怎么了吗?”
“有些好奇而已。”汤骏年想了想,“可能有点冒犯,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一定想接近对方?”
这个问题问得虞谷秋一愣。
她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反问他:“所以你一定会接近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我会的。但我不会着急,得慢慢找到合适的时机。”他语气一顿,“不过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并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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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地微笑起来,灰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虞谷秋握紧筷子,目光细细描摹看着对面的人。
她盯着这张脸,认真缓慢地反驳:“显而易见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汤骏年借着夹菜的姿势垂下脑袋,带着几分自嘲道:“你也突然变看不见了?”
虞谷秋没有理会他的挖苦,而是认真地说:“这个说不准,谁知道呢。”
汤骏年眉头一皱:“不要这样开自己玩笑。”
“……不是玩笑。”
他的表情变得不解。
“什么意思?”
虞谷秋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生下来就有色素失禁症……你可能连这个是什么都不清楚吧?”
汤骏年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是基因突变导致的,我刚生下来一个月的时候,身上长满了像是烫伤的色素沉积。据说这个病未来还可能会影响牙齿、头发、诱发癫痫……甚至眼睛也是。虽然现在没事,但这些是谁都不好说的风险。于是我的亲生爸妈干脆就把我这个残次品过到了别人家。”
汤骏年此时已经放下了筷子,摆出严肃的脸色认真倾听着。
虞谷秋却没再看他,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的养父母本来想好好医治我的,他们起先有很努力地替我擦药膏,不过一年后怀了孩子后就顾不上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过早放弃,身上的痕迹到现在还是非常难看。”她猛地抓起裤子,“我从来不敢穿露肤度高的漂亮衣服。所以以前做学生的时候挺好的,大家都统一穿着肥大的校服,不会有人察觉到。那个时候还有过喜欢的人……”
她终于又抬起头,视线轻轻地落在汤骏年身上。
即便他看不见,她又很快错开目光。
“可是我就像一间永远有灰尘的屋子,如果要请喜欢的人来做客,怎么舍得他来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我没有办法打开门让他看见。”
“这些年都是这样,我没办法和人构建亲密关系,我知道我是不正常的,不过比起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似乎又是正常的,那些并发症并没有找上我。你上次说我们都在不同的世界,但好像……无论哪边的世界,都没有我的位置。”
虞谷秋怕气氛太沉闷,立刻高昂着语调,玩笑说:“还好你看不见,不然我也不敢告诉你。所以你看,看不见对于某些人——至少对我而言,是一件没有负担的好事情。我相信还会有其他的人这样觉得,所以你一点没必要退缩。”
汤骏年平静地听着,他脸上的神色让虞谷秋觉得莫名熟悉,一个恍神,她想起了林淑秀。
他们的亲缘在这一点上竟莫名相通了——面对她如履薄冰却故作轻描淡写的袒露,他同样给予了令她心安的反应。
沉默片刻,他说:“你劝我不应该退缩,可关于你自己却截然相反。”
虞谷秋一时语塞。
汤骏年瞳孔的方向再度吃力地找着她的方向:“下次要再劝我的话,不如先以身作则给我看。”
虞谷秋的心在这一瞬间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吞咽了一下,好像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
接着,堵住喉咙的泥土扑簌簌地掉落,芽爆开了枝。她手微抖地举起筷子,夹起刚才汤骏年没夹成的虾仁,心如擂鼓地丢向他的碗中,一句话畅通无阻地脱口而出。
“……我现在正在以身作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