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男人打开了水牢的门, 跟在他身后离开时,朱槿又听到他说起这牢里关着的人,“你这女人可真是冷血, 也不关心一下你的同胞们。”
朱槿抬头看了他一眼,再一次觉得这人真的很没意思,她漠视就是冷血, 那么他们这些将他们俘获到此,对他们做出了这般酷刑的人又该是什么呢?
人渣?败类?
男人带着她到了演武场,朱槿一开始的预测成了真, 她在心中盘算了下官府那群混日子的官兵与这群窝在无人小岛上整日做着训练的海盗的实力悬殊。
这伙人虽有武力, 却没有趁手的兵器。东雨皇帝怯弱,坊间若无官府许可不得私自锻造兵刃。巧的是,容家有着官府许可的文书。
为什么与方意回合作,为什么方意回能够那么轻易就与他们搭上线, 全是因为他们早早就盯上了容家。惊蛰城富户不少, 他们若仅仅只是缺钱, 大可不必这般折腾。
这世道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可也有钱买不到不敢买的东西。
容家有着他们想要的东西, 而她掌管着容家,哪怕并非是容家的正牌主子,他们也不惜出手生擒她。
那么,他们会是谁呢?
东雨世代以国师为尊,虽说历任皇帝皆是同一人,可那全是国师一张嘴。
转世一次, 便有一世的皇亲。
而这些尝过了荣华富贵的皇亲自然不愿意就此没落。
匆忙之中, 朱槿得出了许多结论,她的漠视引来了边上男人的好奇, 男人忍不住问了一声:“你不好奇?”
朱槿不愿与他多加交谈,只一句:“我惜命。”
“你倒是有意思。”男人打量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朱槿从阶下囚变成座上客只是短短半日的光阴。
男人想要从她手中得到容家自然需要将她好好捧着,朱槿也知自己不能太过。官府的人之前一直跟在后边,途中遭遇了风暴也不知他们是否有跟上,单不说他们是否跟上了,便是之后若是直接碰上的话,他们的胜率并不高。
“朱槿姑娘。”有人在外头敲了敲门,得了朱槿的回应后便小心推开了门。
来人是寨子里的小丫鬟阿绿,看着年岁不大。
朱槿被送到水牢前,一路上也见到了零星的几个女子,有上了年岁的妇人,也有这种岁数不大的小姑娘,只是那几个没往她跟前凑的小姑娘梳起了妇人髻。
“热水已经烧好了,朱槿姑娘……”阿绿说话时磕磕绊绊的,怕自己说了不好的话惊扰到朱槿,她话到一半就将手中捧着的新衣递到了朱槿的面前,“这是姐姐们新做的,朱槿姑娘不嫌弃的话……”
朱槿接过了衣服,认真道了一句:“谢谢。”
收下了衣服,朱槿不动声色打听着:“你一直在这个岛上吗?”
阿绿为难了下,她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怎么?”
她双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略为紧张地说:“以前和爹爹在街上见到过朱槿姑娘,爹爹当时指着您说,阿绿要向朱槿姑娘学习。”
朱槿问了一句:“你爹爹呢?”
“爹爹掉进了海里,阿绿不信,偷偷跑出来找爹爹,不小心遇上了海难,然后就遇见了唐大哥。”
她口中的唐大哥就是海盗头子,唐破。
小姑娘言语中对那个人多有推崇,朱槿注视她,忽然就想起了另一个人。
她有些想见雨宁了。
雨宁的眼睛总是干干净净的,望着她的时候都是真挚的,或喜或恼。
她是个普通的人。
没有什么害人的念头,心中想着的大概全世界都是好人,就算是有坏人,也仅是那么几个。
也不知她如何了。
罄声会护着她的,哪怕雨宁从自己身边逃开,罄声也会护着她,这是她与那个人的交易。
那日在轿上她其实还在想,万一雨宁不跑怎么办?万一雨宁来拽她的手怎么办?她猜想了很多万一,唯独没想过雨宁会丢下自己。
纵使她心中希望雨宁丢下自己。
可人是贪得无厌的,既希望对方如自己所愿,又不希望对方如自己所愿。他人终究不是自己,哪能探得别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失落是有的,朱槿并不否认那一时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的感觉。
她只是不愿自己变成那般面目可憎的家伙,所以直至今日她都不曾怨过。
她早已为雨宁做好了一切决定,事后又来怪她没有违抗自己,这说出去便很好笑了。
“朱槿姑娘?”
“嗯?”朱槿轻轻应了声,一抬眼就见阿绿紧张地看着自己,急切说着:“唐大哥人很好的,你不要怪他。”
他与我并无瓜葛,是好是坏又如何?这样的话在舌尖走了一圈后又被咽回了腹中。
朱槿想没必要与旁人说这些,她只是如阿绿愿轻轻点了点头。
阿绿为什么会在自己身边,朱槿很清楚。
她卖了条消息给唐破,一条容家商船的消息,只需半日,唐破便会知道消息的真假。
若是真,阿绿会好好伺候她,当她最贴心的小丫鬟,若是假,那双紧张时会捏着自己衣角的手会握着利器割破她的喉咙。
朱槿下了水,氤氲的热气萦绕在周身,她靠着浴桶的边缘,洗去这几日的疲倦。
她并不担心这些。
不管是海盗或是别的什么,全都不在她担心的范畴之中。
唐破并没有限制朱槿的行动,因着那条消息,他给了她足够的自由。现在并不是可以和她翻脸的时候,她手中还有着他想要的东西。
人便是如此,利益至上。
朱槿在寨中走了一圈,遇上见着了几个女子,她们提着水在寨中行走着,遇上了寨内的海盗便低下头退居一旁,那些海盗明显对她们很是熟悉,打了招呼便伸出了手,中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匆忙收回了手,板着脸训斥着几个女子快些离去。
那几人也不敢逗留,低着头疾步前行。
阿绿见她一直在看着那几名女子,想她好奇,便解释着:“几位姐姐脸皮薄,寨子里大家都很好,虽粗鲁了些,可会疼人。”
朱槿侧目看她,装着一副无辜模样说些惹人怜爱的话语,这是她常用的手段,这世间人都爱心疼可怜之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们总会对柔弱的人散发自己的善意。
而她也习惯了用这种手段为自己谋取一些东西。
只是哭两声喊两声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难的呢?
朱槿弯了弯眉眼,道了一声:“这样啊。”
*
又是一日过去了。
西初有些坐不住了,昨夜她听回来的船夫说在海上遇上了官兵,官兵们好像在找什么,一直在原地转。
这种话就像是开机密码,西初不太能听得。
磬声说官兵会跟在朱槿的身后,而现在听那些船夫们讲的话判断,他们跟丢了抓着朱槿的海盗们。
西初后悔了。
没有一直抓着朱槿的手不放。
明明从发现二少爷的小秘密时就打算了一定要步步跟在朱槿身边的。
西初不太敢靠近海边,离海水越近,她的呼吸就越乱,到后面甚至有些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西初知道这是为什么,她想去克服这个阴影,但双腿一直在抖,她甚至无法迈开腿。
真正与船夫搭上话是初十的清晨。
西初撒了个谎,花了大价钱让船夫带自己出海去找迷失在海上的官船,哪怕坐上船时西初还是忍不住犯恶心。
身体的强烈不适感让西初心中升起了一丝的悔意,西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出海,为什么一定要去找到朱槿,明明自己在海岸边上等着朱槿也迟早会回来的。
她想不明白,找不到答案。
碰见海上的官船是在出海的半日后,西初出了面,还没找到借口与那边说明,官船上就有人认出了她来,西初听到他们喊了一声朱槿,莫名的惊喜砸中了西初。
她抱着惊喜上了官船却没有见着应该在官船上的朱槿,她看到了川流,昏迷不醒躺在床上的川流。
西初愣了好一会儿,有人小声与她说着:“川流公子被那群海盗丢下了船,我们从海中捞起他时才发现他身上中了刀,原本我们是一直尾随着那群海盗的,只是路上忽然遭遇了暴风雨,海盗船进了暗流群中,等到暴雨退去,海盗们的踪迹已经不见了。”
西初不想听这种话。
她张了口,哑声询问着:“朱槿呢?”
“雨宁姑娘放心,朱槿姑娘一切安好,先前我们与朱槿姑娘定下暗号,若是出了什么变故,她会与海盗合作,届时海盗们为了判断她话语的真假再次离开窝点,那时候我们便能重新掌握他们的踪迹了。”
西初没有吭声,她抱着双手慢慢蹲了下去。
她很累,方方面面都很累。
她没法想象如果出了意外怎么办?这个世界上就是有着各种千奇百怪的意外。她曾经想要在一户大户人家里努力打工爬上大丫鬟的位置然后找个养老的村子过上自己快乐舒适的种田养老生活,可她死了;她曾经想着有一天或许能带着小王妃去西晴见识一下,让她不要那么傻傻的为别人而活,可她死了;她曾经想着要陪着七皇女长大,可最后西初还是死了。
她曾经有过很多很多的计划,而那些计划都随着她的死亡消失。
朱槿为什么就那么自信,一切就一定能够按照她的想法来呢?
西初不懂,她只觉得害怕又有那么一点的生气。
假如见到了朱槿,她一定一定要很生气地告诉朱槿,这件事对于她自己来说到底有多危险,而西初又有多生气。
第182章
川流在不久后就醒了过来, 不顾着身上的伤未好就要下船去找朱槿,还是西初拦住了他,与他说着他们现在正在去找朱槿的路上。
西初其实也不太确定, 但她只能用着这样的谎话去骗人,去骗自己。
他们在夜里碰上了那伙海盗,一路追着海盗船过了那暗流丛生的海域, 官兵们才动了手,双方厮杀之中,隐隐见到远处的岛屿烧了起来, 火光连着天, 仿佛要将那一片海域全部吞没。
海盗们见了火,急红了眼,一下子就乱了阵脚,被加入战局的川流一一斩杀, 有胆小的见着他又看着后边燃起的大火丢了武器直呼饶命。
官兵们将那些投了降的海盗俘获, 船只抵达了那座起了火的岛屿才发现火是从山上烧起来就是那些被俘获了的海盗们口中的寨子。
靠了岸, 大部队下了船,分了一部分人去救火, 一部人正欲往山中前去,行至一半见着山中有人跑了出来,领头的一挥手,他们藏进了边上的树木后头将这些人一一擒获。
西初并没有跟着他们一块走。
官兵们要救火要抓人,她的目的是朱槿。
恰好川流与她的目的一样,他们两个老弱病残组合一起上了山, 川流抓了一个海盗让他带着他们从小路上了山, 一路上那海盗浑身颤抖,说话也不利索, 胆小的模样看着西初直皱眉。
他们这些手里拿着武器挥刀向着别人的时候可没见浑身颤抖,现在自己被刀架着反而就知道害怕了。
朱槿是谁这个海盗并不知道,他们从海盗口中问出来的是海盗们的二当家抓了一个姑娘回来,把她关进水牢里没多久,大当家就把她给放了出来,还吩咐他们大伙不得伤害她,之后他们就接了命令离了岛。至于岛上发生了什么事,这火又是怎么一回事,比他们抓获的海盗并不知晓。
西初猜想是朱槿放的火。
可是朱槿为什么要放火,西初想不明白,唯一想到的就是岛上的海盗想对她做点什么事情,朱槿失手打翻了烛火,但是那点火能让整座寨子烧起来吗?
他们比官兵们先一步到了寨子前,寨子里到处都缠上了喜庆的红绸,火焰在上方跃动,那些东西全都烧了起来,烧至一半的灯笼落了一地。
寨子里到处都是火,熊熊燃烧的火焰拦住了他们的前路,他们不得不在寨子前停下了脚步。
西初踮脚看了看,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她有些惧火,也别说什么原因了,就算她没有什么心里阴影光是看着这烧起来的火场都会生出惧意。
忽的,浑身是火的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那个人扶着门,双脚还没迈出门槛就倒在了地上。
西初害怕地攥紧了川流的胳膊,她没有听到惨叫声,也没有听到哭喊声,若不是刚刚见到了一个火人,西初都要以为这个寨子是个空寨子,只是起了火而已。
海盗们发现了官兵追来的踪迹,弃了整个寨子放的一把火而已。
可是她看见了人,被活生生烧死的人。
官兵们在他们之后赶了上来,在问了被俘获的海盗离寨子最近的水源处在哪后,他们纷纷去提水灭火。沿着大路走上来的官兵们抓到了不少逃离了火场的人,他们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被抓来的普通百姓,但还是被拆穿了。
据他们说寨子里的二当家看上了那个被他们带回来的姑娘,大当家就做主要为他们举办婚事,于是大伙们开心地在寨里挂上红灯笼,在女人的指导下剪了红纸。
一坛又一坛的酒被送入了寨中,大当家本来是说要等出去的兄弟们回来再开宴了,可二当家等不及,女人们做了一桌又一桌的菜,大家都很开心地在祝贺二当家成婚,
他们吃了菜喝了酒,就不省人事了,再醒来时发现寨子里着了火,他们顾不得太多,匆忙就从寨子里跑了出来,谁也没有去喊未醒的人起来,都在害怕自己会被火烧着成为一具尸体倒在里头。
大火烧了两个时辰,官兵们一桶水接着一桶水泼上也没能将这场大雨熄灭,直至一场大雨降下,这场烧了许久的大火才终于熄灭。
西初本来是想要问他们被抓去当新娘子的姑娘去了哪里,可一听完他们的话,西初就什么都问不出口了,她只在大火熄灭后问了他们喜房在那个位置后慢慢走了过去。
官兵们从废墟中搬出一具又一具焦黑了的尸体,他们原本是来这里剿匪的,却没想到会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
西初也没想到,她找到喜房门前看着倒在地上的两扇黑漆漆的门,一眼都不敢往里头瞧上一眼。她害怕,和朱槿分开后,知道朱槿被海盗抓了后,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里她都在害怕。
而现在害怕变成了现实。
死亡对于西初来说是闭上眼再睁开的一件事,一开始会很痛,可是失去意识后痛苦就会远离她。死亡对于别人来说并不是这样子的,死亡就是闭上眼就再也不会睁开了,他们在这之前会感受到无尽的痛苦与折磨,然后故去。
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西初。
朱槿也不是西初。
朱槿只有一个,没了就没了。
西初难受地蹲在地上,她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脑袋深埋在双手之中。
西初知道,西初也想过或许会发生这样子的事情,所有人都在说朱槿不会出事的,每一个人都不觉得朱槿会出事,因为朱槿很厉害,年纪不大却将容家里里外外打理的妥妥当当。
她好像是神,无所不能的神,只要向她许下愿望就会实现的神。
好像只是错觉。
朱槿并不是神,她是一个普通的人,有着生老病死无法违背自然规律的人类。
“头!头儿!找到了,找到了——”
“谁?”
“找到朱槿姑娘了——”
西初难过的眼泪还挂在眼角,她呆愣地抬起头,有个官兵从海岸跑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地在另一个官兵面前说着话。
西初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官兵似乎也在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又问了一遍。
上来报信的人重复了一遍:“找到朱槿姑娘了,她们在海边——”
西初焦急站了起来,却在迈开腿的一瞬间感觉到了一股电流从脚板窜起,西初忍着这份麻痹感朝着山下面跑去。
路上又被多出来的石头绊了一跤,她太慌张了,慌张到这种平时都能避开的事情现下都无可避免地撞上。
来往的官兵见到她,伸手要扶她,西初没瞧见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她忍着疼痛站起,一瘸一拐地朝着山下跑去,一直跑到海边,看见了靠岸的船只,岸边的官兵,几个穿着破烂的女人,还有站在那些女人身前与官兵们交涉的人。
她穿着红嫁衣,和初八那日穿的不太一样,又有些相似。
西初已经不太记得那日朱槿穿的衣服长什么样了,只是感觉很像。
她忽然放慢了脚步,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后,又停了下来。
西初有些害怕。
害怕那个人转过脸不是她记忆里的那张脸。
害怕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她看到。
害怕之前的事情她也会跟罄声那样认为。
“姑娘,那里有个人在看着你。”朱槿还在和岸边的官兵说着山寨里发生的事情,冷不丁有道不安的女声落在了耳边,她愣了下,扭头看了过去。
一直以来她精心照顾着的雨宁浑身狼狈地站在了不远处。
朱槿是意外的。
意外西初会出现在这里。
但更多的原因她已经顾不得思考了,在看到西初的那一刻朱槿就迎了上去,她伸出手擦了下西初脏污的脸颊,注意到她眼角的湿意,朱槿软了语气,问着:“怎么哭了?”
她明知故问。
分明在见着西初的那一刻就已经猜到了许多。
她以为离去的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还能有什么原因呢?无非就是在意她,担心她。这些事情朱槿全都知道,只是人类总是贪婪的,贪婪地想要抓住那不多的事物。
朱槿和以前一样,在她的眼里,今天好像和过去的任何一个时候都一样。
她温温柔柔地询问着西初为什么哭了。
西初忍不住哭了起来,她推开了朱槿,先前的担忧害怕在见着她的这一刻,在她问出口的这一刻全都一股劲冒了出来。
“笨蛋笨蛋笨蛋笨笨蛋,朱槿你这个大坏蛋——”
她依旧不能好好地说完一句话,结结巴巴的沙哑嗓音里说出来的话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的委屈与害怕。
朱槿愣了一下,意外于西初的态度,意外西初没有抓住她哭上一顿,意外自己会先被她骂上一顿,意外过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无法言喻的欢喜,她弯了弯眉眼,伸出手小心地擦去西初脸上的泪水,轻声说着:“是,我是坏蛋。”
西初委屈地抓住了她的袖口,担心的话,问候的话,那些直至刚刚都还在心里头想着的事情全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出口的只是一句:“我害怕。”
朱槿也不嫌她现在跟只小脏猫似的,轻轻地将她拥进怀里。
她拍了拍西初的后背,低声细语地说着:“对不起。”
第183章
火是寨子里的那些女人放的, 她们在饭菜酒水中下了药迷昏了寨子里的海盗,几个人将寨子泼上了油,一把火将寨子烧得个干干净净。
朱槿并没有做什么, 只是配合了她们,给了她们一个足以下手的机会。
机会这个寨子的二当家,她所做的只是与唐破提了一句合作的诚意, 她愿意嫁给二当家的,一场婚宴就这么□□办了起来。
朱槿起初也不认为这事情能够这么简单就成功,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伙人在海上待太久了, 还是说寨子里的女人们软弱可欺的印象深入骨髓了, 这事顺利到火起时朱槿都在想或许海盗们还会有后招。
寨子里的女人多数是海盗们抢回来的,她们有些是曾经的夫人小姐,有些只是普通渔民的女儿,海盗们经过, 杀死了她们的家人, 将她们带到了这个岛上。
不管这些海盗们之前是什么人, 落草为寇终究是贼。
她们有些认了命,有些心中依旧不甘, 忍气吞声几声,一直在筹谋着如何杀了这些海盗。她们从一开始的盼着有人来救她们,到了后头自己计划起了如何杀人。
阿绿和她们不同,阿绿也是被劫掠到这里的,只是阿绿很快便认清了自己的处境也明白了该如何做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她屈服了这个环境, 成为了那群海盗中的一员。
这件事说来不长, 说短不短。
官兵们在搬出了废墟里的那些焦尸后,数了一遍, 又与女人们对了一遍寨中的人数,确定了他们死去的与他们抓获的海盗没有差异便一同去挖了个大坑,将这些尸体下葬。
至此,这件事才是到此结束。
在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后,西初就被朱槿拉着去处理了身上的伤口,她在下了雨的山路上摔了一跤,身上沾满了湿泞的泥水。此时被朱槿拉着手洗净自己的伤处上药,西初多少有些不自在,衣服湿漉漉地搭在身上,粘稠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但西初不敢说,怕说了就要从朱槿身边离开,她不敢让朱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也不知道朱槿是不是看出了西初未言的话语,她起身去与那些女人说了几句话后,几个人便一起朝着山上走去。朱槿落了两步,回身拉起西初的手跟上了她们。
岛上有着天然温泉,这是被抓来的女人们发现的,海盗们驻扎在这里时虽然搜过山,但是并没有发现这藏在深山之中的温泉,这里也就成了她们的秘密基地。
或是是海盗们都死了,那些沉郁的女人们变得开朗了些,西初坐在一旁都能听见她们的欢声笑语,看着那些女人一个个脱去外衣下了温泉池,西初不由得将自己抱的更紧。
氤氲的热气遮挡住了西初的视野,她坐在圆润的石上一声不吭,直至朱槿入了水,西初一抬头就瞧见了渐渐浮现在朱槿手臂上的图纹。
离得有些远,西初看不太清,只是那图纹分外熟悉,她下意识走了过去,在靠近朱槿时,朝着那只手伸了出去。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人握住,西初抬眼,一个恍惚间,她被朱槿拉进了温泉池里,惊疑不定的恐慌升了起来,在它还没漫遍全身时,西初听到那个罪魁祸首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别害怕。”
西初愣愣地抓着那只手,她低着头,轻轻摇了摇。
这下的距离很近,朱槿手臂上的那个图纹清晰地烙在了西初的眼底,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朱槿的手臂还是温热的,那图纹附在她的手臂上,怎么都消不掉。
她曾经见过,在另一个人身上也见过。
那是西晴王室的凤女纹。
七皇女和朱槿长得一样并不是巧合。
西初想问她,又不太问的出口。
朱槿不一定想说,朱槿也不一定会说,又或者朱槿什么都不知道,她之前一直在否定着自己和七皇女的关系。
她可能真的将七皇女当着一个和自己长得相似的陌路人。
那东西遇热才会显,西初以前以为凤女纹只有凤女才会有,后来七皇女说西晴王室都有,这也是她流落在外不经过检验就能确定是王室中人的证明。
朱槿也是西晴王室,那她与七皇女长得一样,她是七皇女的姐妹吗?她也是那个落莺王爷的女儿?
西初想了好一会儿,直到朱槿问她:“雨宁对这个很在意?”
西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举动看的朱槿莫名,她忍不住便笑了笑,询问着:“这是何意?”
“在意,又不想,让你为难。”
朱槿沉默了下,她想笑,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不显的弧度又很快被压了下去。
她抬起手,遮住了西初的眼,低声说着:“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只要你想知道,我都会告诉你。”
西初嘴一扁,她抬起手抓着朱槿遮住自己双眼的手,“可你,好多,都没告诉我。”
看不见的朱槿问着:“你生气了?”
西初很认真地回答着:“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你有着很多事情,都不和我说,这次的事情也是,你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告诉我的。可是你,一次都没有说。”
“我怕你会出事。”
“你就没有想过,你害怕的事情,我也会害怕吗?”
“今日,山上,着了火,我以为,我以为,我以为——”
“是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
“我害怕,朱槿,我好害怕,若是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你不可以,丢下我的。”说到后头,西初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借着朱槿刻意挡在她眼前的那只手,肆无忌惮地流着泪,指控着朱槿的不该。
西初很害怕,害怕自己被丢下。
她醒来后见着的是朱槿,来到这里后便一直和朱槿在一起,每次朱槿出事她心里头都很害怕。
她觉得朱槿是个坏家伙,可西初总是在害怕这个坏家伙会消失。
朱槿怔怔地看着陷入崩溃情绪中的西初,记忆好似回到了过去,那个小小孩子哭着喊着自己害怕,追着他人的脚步离去时的模样。
记忆里的那个孩子被丢在了过去,抛下她的人头也不回地走了,此后她便陷入了过往之中再难走出。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的,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的。”
她说着,低声呢喃的话语像是在宣誓着什么。
过了会儿,她们下了山,回到岸边发现官兵们停止了挖坑的动静,她们也不需要问就有人主动为她们解答了,他们打算将那些尸体火化了。
不管是要怎么处理,总归还是需要花费时间的,一时半会他们也走不掉。
他们在海岸边升起了火堆,寨子的女人们围在了一块,她们许久不曾见到外人,对上这么一群官兵还是会有害怕的情绪,好在官兵们也知道她们害怕,也与她们保持着距离。
等食物煮好后,官兵们才捧着碗给女人们送上。
川流和西初她们坐一起,西初紧靠着朱槿,一只手还牢牢抱着朱槿的胳膊不分开。
他们三人围坐着,就好像是回到了过去在雪楠院里的时候。
一想起雪楠院,西初就忍不住往朱槿的手臂上看,现在那个图纹已经从朱槿的手上消失了,就算西初再怎么看也没办法生出一双透视眼看出她衣物下的双手。
西初记得落莺王爷是嫁到了南雪去的。
南雪,雪楠,前后颠倒的二字她居然这么久都没有意识到。
朱槿还记得自己是哪里人。
今天下了一场雨,晚上的夜景却很好看,繁星点点,一轮残月悬挂于天际。
西初起了点睡意,打了个哈欠后,头就一点一点轻轻往下,然后快落下时她又突然惊醒,然后去抓朱槿的手。
看着她这副模样,朱槿忍不住问:“要不要去帐篷里?”
西初摇了摇头,抱着朱槿的那只手又紧了一些。
朱槿也不再说什么,换了个坐姿,让西初枕着自己的双腿睡下,许是真的困了,西初的脑子晕乎乎的,十分顺从地就躺下了。
朱槿轻轻拍着她,跟哄小孩子睡一样。
西初闭上了眼,困意渐渐袭来又不甘心这么睡着,她伸出手拉了拉朱槿的衣袖,等朱槿低头看她,西初便撒着娇说着:“你给我讲故事好吗?”
朱槿当然不会拒绝她,道了一声好,便温声细语开了口:“很久以前,南雪的深海之下住着鲛人族……”
她开了口,讲的像极了西初小时候听的那些童话故事的开头。西初不太喜欢被当小孩子来哄,她委屈地说着:“想听你以前的故事。”
她实在是太困了,困到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隐约听到了朱槿的一声好。
“在南雪国中有一对夫妻,他们的婚事不被长者看好,女子原是大户人家的大小姐,男子对她而言,就像是家中的长工,大小姐爱上了长工自然是不被接受的。于是大小姐不做大小姐了,她离了家嫁给了长工。两人恩爱,几年后诞下一对双生子,姐姐叫平平,妹妹叫安安……一家四口本该和和美美,奈何有一日有盗匪闯进了家中,爹爹死了,娘亲一把火烧了家,两个孩子自此离了家。在外流浪许久,一个去了西晴,一个到了东雨……”
在这嘈杂的夜里朱槿出口的话都变得轻柔了起来,她像是在回忆过往,可言语之中却没有对过去的几分垂怜。
“是楚溪?”川流冷不丁出了声。
朱槿第一时间看向了枕着自己双膝的西初,见她睡着了,朱槿将未完的话咽下,然后对着川流露出了个浅淡的笑。
川流忽然明白了朱槿什么都不会与自己说,只是因为雨宁问了,这些藏在朱槿心中的过往才被她说了出来。
“为什么?”川流低声询问着。
“我比她还要在意你,她那时候都丢下你逃了,为何你还是选择了她而非我?”
为什么呢?
过去朱槿大概会回答说:因为她是雨宁。
现在不一样了。
朱槿忍不住笑了笑,“因为她是雨宁。”
她的雨宁。
这话川流听着并不高兴,朱槿也不愿去哄着他,让他心中好受。见着川流起身离开,朱槿只是收回了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她低头看着枕在她膝上的西初,西初睡的并不安稳,在睡梦中也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
人皆是贪婪之物,朱槿也不例外,她想要的东西有很多,雨宁在这些很多里占了一个位置。
一个如今她想割舍也难以割舍的位置。
她轻轻抚摸着西初的脸颊,低声说着:“等此事了了……”
第184章
天一亮, 她们就登上了回去的船。
西初醒来时本来还想问昨晚睡前听到的那个已经没有了多少印象的故事,可一上了船,她被新一轮的恐惧包围了, 一路上该问的该做的,全都死于这一场恐惧中。
直到下了船,西初惊慌地蹲在海岸。
朱槿站在旁边等了她好一会儿, 见她如此模样笑着又说:“你这般畏惧,过些时候要怎么离开惊蛰城?”
西初蹲在地上仰头看她,脸上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朱槿揉了下她的脑袋, 与她说着昨夜她不曾听到的话:“我们一起走吧,离开惊蛰城。”
“去哪?”西初愣愣地看着她。
“天南地北,去雨宁想去的地方。”
这是西初盼了许久的事情,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魂留船上了, 所以才会听到这种过去想了又想却没有多大可能实现的事情。
“真的?”西初怀疑地问出了口。
“嗯。”
得了答案, 西初眨了下眼, 她伸手往自己的胳膊上一拧,手还是疼的。
不是在做梦。
西初开心极了, 她忍不住贴上去抱住了朱槿的胳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不许骗人,骗人是,小狗。”
“我不骗你。”朱槿笑着应下。
离开脑子有问题的容家一家子,奔向属于自己的新生活,朱槿那么厉害, 不应该被这家脑子不正常的人家压迫。
抱着这般欢欣的念头, 西初和朱槿回了容家。
一进府先是听到了丫鬟们的尖叫声,朱槿姑娘回来了这句话很快便在府中传开, 不久府中的管事急忙寻来。
朱槿第一时间看向了西初,西初犹豫了一下,直到朱槿凑过来说了一句她去将这些事处理了就与西初一同离开,西初迟疑地点了点头,末了又抓住朱槿的手,她踮起脚尖附在朱槿的耳边低声询问着:“没,关系,吗?”
西初盼着她能离开这个火坑,又担心这件事会给她带来麻烦,因而心中不安。
朱槿只是笑着摸了下她的脑袋,就跟安抚孩子般的动作让西初不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头。
朱槿说没关系。
她从双手的夹缝中看着朱槿与管事远去的背影,先前残留在心间的恐惧并未在此时跳出来捣乱。
在路上,管事一边说着商行的情况,说着初八之后发生的事情,也说着初八那日容府发生的事情。
说到了最后,管事又说:“姑娘可要先去见一下老祖宗?”
朱槿收敛了嘴角边的那抹笑,她侧眼看着管事,轻声道:“不是说商行有急事?”
*
西初在回雪楠院的路上见着了抱着皮球的方东初。
穿着粉色小童衣裳,抱着个红色的皮球正跟在昭乐后边小步追逐着她的方东初。
西初停下了脚步。
跟着她的雪青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她道:“东初小姐来了好几日了,云荼院的那位很喜欢她,我听说东初小姐要跟她们一块离开。”
雪青许是无心一提,西初听着这话不免想起了云荼院的七皇女,好一会儿她才回了一句:“这样啊……”
低低的,听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
容九成了大少爷的六姨太。
这是回到容家后西初听到的最惊讶的事情,两人回到雪楠院,雪青就忙前忙后的,她手里的活没停下,嘴上也没歇着,只是一会儿,雪青就将这几日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大少爷整日窝在府中,大少爷的六姨娘很受大少爷的宠爱,二少爷受了重伤还在床上躺着没下来,那位衡玉姑娘连容家的门槛都没摸到又被送了回去,老太太整日吃斋念佛,老太爷这两日请了殷家的人来,大小姐想接管商行……
雪青一一说了,西初听着她的话时不时点着头,她突然停了下来,屋里一静,西初抬眼看她,才见雪青板着脸,很是严肃地看着她。
“你还不曾与我说,这几日你们又发生了什么。”
西初张了下嘴,发出了个单音节来,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雪青的脸一黑,她绕过桌子来到了西初的面前,一手掐住了西初的脸颊,微软的触感让雪青的力道放轻了些,她故作凶恶地在西初耳边说着:“我可听见了你与姑娘说话,不许装哑。”
西初讪讪。
尴尬中,忽的听见有人敲响了门,西初放下手中的东西,快步行至门前,她一打开门,入目的是不久前见过的一张脸。
来敲门的是萧光莹。
西初心中恍惚,一张熟悉的脸进入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轮椅上的人正看着她。
“朱槿姑娘可在?”萧光莹探头看了眼,偌大的院中只见到了匆忙过来的雪青,以及来开门的西初。
西初呆愣着摇了摇头。
“本是想来与朱槿姑娘说上一声,既然她不在便麻烦雨宁转达一声了,我们今日便要离去了。”
她们是来辞行的。
西初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个消息消化。
七皇女要回去了,也对,长老院的长老总在外面待着也不好,为了找她来到东雨,这一路上也不知道花费了多少时间,也是该回去了。
往后,往后……西初看了七皇女一眼,又看了她一眼,她想着往后便是真正的陌路人了。
小宫女西初与西晴的七皇女的缘分便该尽了。
往后她是朱槿身边的雨宁,七皇女是西晴的长老。
说了话,萧光莹便下了台阶,推着轮椅离去,雪青走到她身后,发出了一声感慨,“楚溪姑娘她们早已有离去的打算,结果因为姑娘的事情一拖再拖,今日应当是拖不得了。白露城楚家近日生了一件大事,楚溪姑娘拖到今日才离开,也是不易……”
她说的话西初一个字都没听明白,七皇女是西晴人,和东雨又没有半点瓜葛,她也不叫楚溪,不姓楚。
西初忽然愣住了。
楚溪,西初。
这两个字缠在舌尖一时间有些酸涩。
眼见着她们二人将要远去,西初匆忙朝着七皇女远去的方向跑去,她大步越过了萧光莹,在七皇女面前停下,双手一拦。
七皇女与萧光莹同时看向了她。
“雨宁姑娘?”萧光莹不解地喊了她一声。
西初摇摇头,目光落到了七皇女身上,“你能,等,一下吗?”
七皇女迟疑了下,并未给出她答复,倒是西初又着急开了口:“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
西初的着急并没有让萧光莹升起多少同理心,她只是低声喊了七皇女一声:“陛下……”
声音很轻,倒也不至于让西初听到。
七皇女不曾回头给过萧光莹一个眼神,她好似没听到萧光莹的声音,目光在西初身上停留了一下后,最终点了点头。
她道:“好。”
七皇女又留了下来。
她被西初请到了雪楠院中,纵使西初一直都没有开口说她那件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她没有开口催促过。
雪青见着她们一起回来还有点茫然,她拉了拉西初的手,用眼神询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西初拍拍她的手,让她安心,随后又和七皇女讲:“我,去……”西初开口说了两个字,嫌自己说太慢了,干脆上手比划了起来,反正七皇女看得懂。
我去找朱槿回来,这件事我觉得你们双方得当场谈一谈。
七皇女点了点头,西初转头告诉雪青让她好好招待七皇女和萧光莹,转身就出了雪楠院。
西初想,这件事情对于七皇女和朱槿来说很重要,不管怎么样,她们是彼此之间唯一的亲人了,就算过去有什么矛盾,但这个关系应当被知道。
她想去找朱槿,让朱槿回来,让她们面对面说这件事情。
西初也不是想要看她们抱头痛哭相认的样子,西初想了一下那个画面,觉得不太可能,不管是朱槿还是七皇女都不像是那种会抱头痛哭的人。
西初只是想,她们彼此都该知道对方的存在。
出了雪楠院,西初一路朝着议事厅走去。
路上又见到了方东初,她一个人抱着球,在林子间玩耍,碰见西初的时候还傻傻地抱着自己的那个球很高兴地喊着:“姐姐——”
西初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昭乐的影子,她停下脚步,朝着方东初走了过去
她在方东初面前蹲下,伸手摸了下方东初的小脑袋,问着她:“昭乐,姐姐,呢?”
方东初似乎很喜欢被这样子对待,她回蹭了下 西初的手,天真乖巧地回答着:“去给东初买糖糖了。”
“那你,乖乖,在,这里,等,她,姐姐,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方东初乖乖点了点头。
西初也没再逗留,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
与此同时,惊蛰城港口,来自双暑城的客运船靠了岸。
被称作荣安王的女人踏上了惊蛰城的土地。
“王爷,可要属下先行去容家通告一声?”
谢清妩看向自己这名衷心的下属,她摇了摇头,“不用。走吧,许久不曾来此了,惊蛰城如今倒是大变了一番模样。”
她不过随口一提的话,落在下属的耳中便成了另一个意思,下属自以为抓住了她的心思,讨好道:“锦书夫人知道容家的少爷小姐们守不住容家,便将容家交给了外人打理。虽是丫鬟出身,但锦书夫人不愧是与王爷一般,出身谢家,用人容人之胆气实令属下佩服。惊蛰城不过偏隅之地,便能攒下如此财富,若是去到了南雪,只怕容家会成为下一个顾家。”
谢清妩还未说什么,一旁跟着的侍女茫然地询问着:“王爷此番前来,为的不仅仅是鲛珠吗?”
第185章
西初没在议事厅找见朱槿, 听小厮说朱槿和管事去了素心斋。
素心斋是老妖婆的地方,西初不太想去,但又不能让七皇女等太久, 西初愁,很愁。
抱着消极的心思,西初一步步走向了素心斋。
她心思飘忽, 一个不注意,踩到了路边的球,整个人被绊倒, 西初吃痛, 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伤处,双眼柔弱着害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目光猛地落到了滚了一圈的红色小皮球上。
西初按着腿上的伤发了一会儿愣,觉得这东西有点眼熟, 她好像前不久刚看过。
林间传来些稀碎的声响, 西初听到了一声不大的痛呼声。她站起身, 循着声音看过去,只看到了一个略为壮硕的背影, 即使是上好的绸带都没掩盖她的体型,府中的女性有这种体型的西初只见到过一个。
她下意识就要喊人,目光落到了被容九夹在腋下的小童后,西初就顾不得喊人了,她匆匆跟上了容九的脚步。
*
与管事处理完了商行的事情,朱槿便与管事一同去了素心斋, 她是不愿再见容家的老祖宗的, 只是有些事总是要解决的,不论是她或是雨宁。
管事被她留在了外面, 朱槿一人进了屋里头。
老祖宗正等着她,屋中的烛火幽暗,朱槿只看到了老祖宗那森冷的面孔,以及捧着家法站在边上的嬷嬷。
朱槿垂下眼眸,心知即将到来的会是什么,她往前,只字不提老祖宗要她处理雨宁的事情,在老祖宗要开口前,先与她说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
容锦书还打算着用雨宁未死一事来发火,猛地听到朱槿说自己想走,当即怒上心头,她冷哼一声:“你如今翅膀硬了,是我容家留不住你了。”
朱槿低声道:“老祖宗这些年对朱槿的栽培,朱槿都铭感于心,只是人各有志,朱槿已无法再为老祖宗办事。”
“人各有志?这话可说的真好,若不是老身当年护着你,你以为你能有现在?只怕你早就死在了过去,如今却来和我谈这个,朱槿,这街边的乞儿得了老身一块糕点都知感恩,可你怎么就生生成了个白眼狼呢?”
朱槿不语,她抿着唇,听着老祖宗的训斥半句话也不曾反驳。
她想老祖宗说的是对的。
不管老祖宗当年护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终归是得了老祖宗的庇护才活到了这么大。
才遇见了雨宁。
娘亲说,要做感恩的人。
她这辈子为了报恩,也为了活下去,做了很多违心的事情。
见她一声不吭,容锦书便知朱槿半点都不曾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也不曾悔改,她气极了,怒吼一声:“跪下——”
一旁的嬷嬷上前,容锦书从嬷嬷手中取过一根的棍子,步履蹒跚走到了朱槿的身后,她高高举起棍子,重重击打着朱槿的后背。
她上了年纪,已经没有年轻时的力气,可挥下来的棍子好似带着十足的恨意,朱槿感觉到了疼痛,被击中的那处地方火辣辣的疼。
但她只是咬住了下唇,将这份疼痛藏了起来。
幼时不乖时,她便会挨上一顿打,不好好听课,被二少爷整日拉着玩耍时,也会挨上一顿打,哪怕功课在夫子们口中已是优等,可她得到的依旧是一顿打。
她若是有违神童之名,老祖宗便会发怒。
可她若是与神童相符,老祖宗同样会气恼。
老祖宗希望她聪慧,又嫉恨她聪慧。
挨了几年打后,她便学乖了,乖乖成为了老祖宗的朱槿,乖乖成为了听话懂事讨人喜欢的朱槿。
那之后老祖宗便很少再打她了。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容锦书气极了,一边打着,一边骂着,好似朱槿做了什么天理难容之事。
“我养你,教你,如今你却为了个青楼女子这般待我——”
“我早说,她留不得,留不得,你偏偏不听我话——”
“朱槿,朱槿——老身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人各有志!老身救你,便是要你一辈子都待在容家,做容家的奴,你以为你这种罪臣之女为何能活在这世上?”
她气过了头,打在朱槿背上的那根棍子都在发颤。
朱槿从一开始的疼痛到麻木,有血落到了地上,溅到了她的手中,朱槿目光涣散地看着这暗红的血,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海岛上的事情。
那时候西初抓着她,哭着说自己很害怕。
她从这麻木的痛苦之中竟感觉到了一丝丝的馨甜。
她想,熬过去了便好,从此她便与容家再无瓜葛。
*
西初一瘸一拐追着容九的步伐,眼见着她一个大少爷的姨娘不回海晏院却进了二少爷的天青轩,西初迟疑了下。
天青轩中没有人,原本该守在这里的仆从也不知去了何处,西初犹豫了那么一下踏入了天青轩中。
她待在门前看了好一会儿,面对这空旷的院落,西初心中竟升起了一丝的恐惧,她害怕地退了半步,脚刚够上门槛,西初听见风吹开了一道未关紧的房门。
她心中一惊,害怕地看向了那个方向,西初看见了一块粉色的衣角。
记忆的深处,有一块角落忽然亮了起来。
她过去也曾遇到过,等她追赶过去,看到的是房中已经死去的孩童。
西初顾不得太多,她匆忙跑了过去,迈过房门,西初瞧见了被一双大手掐住了脖颈的粉衣小童,方东初双脚悬空,她正挣扎着,双手死命去抓那只掐住了她脖颈的手。
西初没有看清那个恶徒,对方藏于阴影之中,她瞧不见,只觉得那是个张牙舞爪的恶魔。
西初撞了进去。
她一把撞开了那人,被钳住的方东初得了救,西初起身就要去拉方东初离开,还未完全爬起,她的头发全数被人抓住,西初双手往后挥打,疼痛让西初扭曲了脸,她边反抗着,边厉声喊着:“东初,快跑——”
“去,喊,人——”
方东初呆住了,她愣愣地看着面目扭曲的西初,又看了看抓着西初的那人,方东初急忙爬起来去捶打抓着西初的人,小手才敲了两下,她就被那人一脚踢开。
西初急坏了,拉扯间她抓到了那人的手,她死死地用指甲掐住了对方的手腕,岂料对方一个反手,折了她的手。
疼痛让西初叫出了声,她又喊着方东初。
方东初昏倒在了地上。
西初手脚并用攻击着身后的人,对方终于因为她的攻击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那只手,西初转过身,入目的是一张狰狞的脸,对方脸上的青筋暴起,好似地下的恶鬼,他朝着西初扑了过来,一把掐住了西初的脖颈。
双脚腾空时,拼命挣扎时,西初好似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她也曾经这样子被人掐住过脖子,这样子挣扎过。
她好像逃不掉了。
生理性的眼泪从西初的眼角溢出,她还算完好的手死死地掐着对方作恶的那只手。
她很想用力,用力地将对方的皮肉抓下来,可逐渐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西初的手失了力气,她不甘心地一点一点闭上了眼。
*
皮肉绽开的撕裂感让朱槿闭上了眼,她双手握着拳,将痛苦往肚子里咽下。
打了许久,容锦书已无力再握住那根木根,木棍脱了手,咕噜咕噜滚到了一边,她愣了下,意识到了自己的老迈,容锦书颤着手,收敛了眼中的狠厉。此时她像个平常老人般,态度无奈地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当老身从未教养过你。”
就好像,刚刚只是普通的老人管教了一番不听话的孙女。
朱槿咳出了一口血,她道了声谢,半晌都未能从地上站起。
朱槿擦过嘴角的血,缓缓站了起来,出去前,又停下,她抬眼看向生气还未退去的老人,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闭上了嘴,从屋中走了出去。
过往她不愿再追究了,她已决定放下过去,那便不该在此事上纠缠。
一直在外焦急等待的管事迎了上来,瞧见朱槿嘴角带血的样子,他心中一惊,再近些闻见了她满身的血腥味,管事后怕地往她身后看去,当即眼泪便掉了下来,他慌忙道:“姑娘,姑娘你如何了?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若真要离开容府,大可一走了之,又何必回来受这种罪。”
“我总归要干干净净的。”朱槿笑了笑,她的笑容苍白却不勉强。
她并不为这份痛苦难受。
她有许多办法可以离去,但那些方法总归是不堪的,既要放下过往,她便该如此。
“老祖宗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对你这种狠手,我去寻大夫来。”
“不用了,送我回雪楠院吧。”朱槿顿了下,她推开管事搀扶着她的手,她快步朝着院外走了出去。
“我想见雨宁了。”
管事越不过她,吩咐人去取了外袍给朱槿穿上,掩住了自己一身的伤痕。
素心斋中,容锦书无力地靠坐在太师椅上,嬷嬷弯下腰,听从她的吩咐,只听这位上了年纪的容家老太太轻轻地说着:“她既不听话,便也没有留她的理由了,去吧,告诉他们,沈家人……找到了。”
“……是。”
第186章
七皇女与萧光莹在雪楠院中等着西初回来, 雪青奉了茶候在一边,她也不知要做什么好,继续帮着西初整理东西?可有客人在这里, 这样子做总归是不太好的。
萧光莹也觉得无趣,在这里干等着实在是很无聊,她随意拿起被西初搁置在地的书籍, 低声问着:“这是要拿出去晒?”
雪青低头回着:“雨宁一回来便收拾了出来,奴婢也不知,兴许是见日头正好, 怕这些受了潮。”
东雨常年阴雨绵绵,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七皇女听着她们的话,伸出手拿过了萧光莹手中的书籍。
她随手翻了下,不像是市面上用于出售的书册,这是手抄本, 而且……这并非是东雨文字。
七皇女触摸着上头的西晴文字, 圆乎乎的字体让她生起了几分的熟悉感, 她似乎在哪见过这种字迹。
“这是雨宁姑娘的字?”她轻声问着,心里头升起的那一丁点微妙的熟悉感让她不由得抓紧了手中的书册。
这是一份抄写本, 誊写的是东雨的话本,字迹的主人在写到一半时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翻了几页后便全是空白的。
雪青踮脚看了眼,半是疑惑地点了点头,“应当是吧……这雪楠院里就只有姑娘与雨宁二人,姑娘平日里忙……这是有什么问题吗?”
七皇女摇摇头, 她将手中的书籍合拢, 又问:“雨宁姑娘是西晴人?”
“倒是不曾听说……雨宁是姑娘从楼里捡回来的,她先前是……是……雨宁那般娇弱的模样怎会是西晴人士。”雪青也说不好, 她也不能见个人就往外边说雨宁的出身,姑娘不让她们提,她们自然得安分守己。
七皇女听出来了她话中的为难,也听出了她的否认,她抱着书册的手终是松了些。七皇女轻摇了下头,许是这些日子精神头不太好,她总觉得慌。
心里那处,说不出的躁郁。
雪青觉得自己待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她和云荼院的这几人都不熟,唯一一个熟悉的昭乐今日也不知道去了哪,思来想去的,决定去寻那个造成她现下困境的罪魁祸首,“雨宁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这么久了还不回来,奴婢去寻她回来,这样子下去,怕是姑娘回来了,雨宁还不见踪影。”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头传来了管事的声音。
声音洪亮又着急。
雪青急忙跑了出去,一边还在说:“应是姑娘和雨宁回来了。”
三人一同往外。
管事扶着朱槿入了院,朱槿的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若不是边上有人搀扶着,怕是走没几步路就要倒下。
雪青一愣,她连忙跑上前,近了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她慌极了,从管事手中扶过朱槿,感觉到朱槿全身无力往她身上倒时,她眼泪都被吓了出来:“姑娘你怎么了?”
朱槿的目光从雪青身后的两人扫过,在听到雪青询问的话时,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问着:“雨宁呢?”
“雨宁?雨宁去寻姑娘了,说是有着急的事情要说,让楚溪姑娘在这里等着……”雪青回答着,话到一半,她才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雨宁没跟姑娘一起……姑娘没碰见雨宁吗?”
朱槿转头吩咐着管事:“让人去寻。”
她说的又急又凶,管事愣了几秒才哎了两声。
“雨宁姑娘兴许是迷了路。”萧光莹劝了声,朱槿却没有分给她一点注意力。
朱槿只觉得心里慌张的厉害,不好的情绪全都涌了上来,那是一种名为害怕的东西。
因为在意所以会恐惧。
朱槿闭上了眼,疼痛让她无法冷静思考太多。
管事先前寻的大夫匆匆进了雪楠院,见着院中的朱槿,他哎了声,连忙走了过来放下药箱子。
“怎么伤的这么重?这可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伤,需剪开方能上药……”
府中的仆从得了管事的吩咐纷纷去寻人,消息一下子传开,议事厅的下人回话说雨宁曾来过,只是得了消息便去了素心斋。
管事一嘀咕,他和朱槿姑娘从素心斋那边回来也不见雨宁的踪影啊。想了想,让人在路上找了找。
人没找见,找回的是路上的一个红色的小球,这东西管事看着可眼熟,前些日子来府上的那个小丫头整日就抱着这个小球,也不离身。
管事寻思这可坏了,他让人去雪楠院回禀一声,正愁着该怎么处理这事,下人们忽然传话说,人找到了。
管事大喜,连忙让人将雨宁送回去,下人却对着他摇了摇头。
管事顿时便笑不开了。
朱槿还没来得及上药,大夫刚剪下她后背与伤处凝结到一块去的衣物就听到下人来报,她顾不得太多,让人进来,跑腿的小厮站在门口不敢动,来前管事吩咐的话在紧张中忘的一干二净,直到朱槿问他:“找到了?”
小厮一惊,慌道:“找,找到了,小的这便带姑娘过去。”
朱槿也没深想,让大夫停下,她穿上外袍跟了出去。她没想为什么找到了人不带回来,为什么找到了人反而要她过去,她只是想找到了就好。
心里头一直吊着的那颗大石头终是落了下来。
朱槿想,找到了就好。
一直在屋里看着大夫为朱槿处理伤口的七皇女皱起了眉头,她心中觉得不对,迟疑了下,低声与萧光莹说着:“看着她点。”
萧光莹点了点头,跟上了朱槿,七皇女与雪青落在后面,雪青着急想要跟上去又没法丢下七皇女不管,直到七皇女说:“你去吧,我并非一无是处的残废。”
雪青犹豫了两下,还是摇了摇头:“您都让萧姑娘跟着我们姑娘了,一个丫鬟换一个,奴婢还是跟着您吧。”
*
“这,这可怎么办?”
“若是朱槿姑娘看到了……”
“管事,不然我们还是还是——”
“姑娘来了。”
远远的,就听见闹哄哄的声音。
十几个人围在湖边,有几人哭泣的声音,也有慌张的声音,边上路过的丫鬟们都好奇停下驻足观望。
她们都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
踮着脚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被人群围着的中心时,丫鬟害怕地捂住了嘴,身边的同伴问她看到了了什么?丫鬟只是双手死死捂住了嘴巴,冲着她摇了摇头,几人急忙走开,不敢再留。
朱槿是在这片吵闹之中意识到不对劲的。
领路的小厮还在前头走着,朱槿却不敢上前了,还未上药的后背忽的又疼了起来,似火灼烧般的疼痛,疼得她迈不出那一步。
“朱槿姑娘?”萧光莹扶住了她的手。
朱槿并没有第一时间甩开她的手,愣了好一会儿后,她才从疼痛中清醒过来。
朱槿推开了萧光莹扶住她的那一只手,一步一步朝着人群中走了过去。
围堵在一块的人见着她来了,被吓了一下,慌张中,纷纷让开了路。
管事就站在人群的中心,他一脸愁相。
便是在这般景象下,朱槿见到了雨宁。
悄无声息,倒在地上,浑身是水,平日里总会梳的服帖的头发搅和到了一处,她看上去脏兮兮的,比在海岛上时还要脏上许多。
“姑,姑娘,雨,雨宁不小心落了水,我们才捞起来……”管事解释着,磕磕绊绊的话语与他平日里的模样截然不同。
朱槿并未看他。
一步、两步,她慢慢走近。
朱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那会儿她也是刚刚被人从水里面捞起来,衣服湿漉漉的,紧贴在身上,头发丝结在了一块。
她看上去就跟被丢弃了的小狗般,可怜。
朱槿蹲下身,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西初的脸,冰冷的,毫无热度的。
她张了下嘴,轻声喊着:“雨宁。”
那时候她将外袍脱了下来,给她披了上去。那时候她还不叫雨宁,她也不知她叫什么,只是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便在想,她喜欢这双干干净净的眼睛。
她想要这双眼睛的主人一直干干净净的。
所以她给了她雨宁这个名字。
她希望她能跟雨宁一样,拥有着这世上最快乐最幸福的生活东西。
“雨宁。”她又喊着。
一声低过一声,却怎么都喊不厌。
“姑娘……雨宁姑娘她应当不会想看到你这般难过的模样……”
“雨宁她……”
“雨宁……”
每个人都在喊着雨宁。
一声声一遍遍,落在朱槿的耳畔,她觉得刺耳极了,不知为何这些声音今日听起来特别的吵闹。
朱槿伸出了手,将西初小心翼翼地抱进了怀里,她轻轻抚开西初脸上的湿发,取走藏在她发间的枯叶,最后那只藏着许多细小伤痕的手落在了她的颈间。
青紫色的掐痕在她白皙的脖颈间异常清晰,可每一个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她垂下眸,轻轻拍抚着西初的肩,小声宽慰着:“不怕,不怕。”
七皇女与雪青到的时候见着的便是朱槿跪在地上抱着死去多时的西初的模样。
萧光莹看见了她,匆匆走了过来。
两三句话,便讲完了整件事情。
雨宁落了水,刚被捞起,朱槿不愿面对雨宁死去的事实。
七皇女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
——“西初不小心掉入了湖里,她不善水性……她溺亡了。”
世上的事情总是这般,突如其来的意外伴随着各种死亡。
她安静看了朱槿好一会儿,看着那张熟悉的脸,看着被她抱在怀里的人,心中却生起了无边的冷寂。
“我们走吧。”她低声吩咐着。
萧光莹应了声,就要推她离开,安静下去的人群又囔囔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谢大小姐来了——”
有个冷然的声音低声询问着:“发生了何事?”
她的声音中还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当即便有人争着回答着:“雨宁落了水。”
“朱槿姑娘身边的雨宁溺亡了。”
“雨宁……”
七皇女便是在这般嘈杂的环境下见到了被人群围着的人。
那是一张她熟悉的脸,她们不曾见过几面,七皇女却对她异常熟悉,不仅是因为她是南雪的荣安王,也因为她是小丑八怪口中一直念着的优秀的人。
围着她的人让开了路,谢清妩一眼就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人,她嘴角边的笑意未落,目光在轮椅上的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了湖边的那个人身上。
她俩相似的面容让谢清妩微微愣了一下。
她在过往的记忆中搜索着,最后记忆停在了某个位置,谢清妩低声询问着:“你们刚刚在说,雨宁?”
“是,是啊……”
“大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吗?”
回话的人略显不安。
谢清妩摇了摇头,她越过人群,走向了朱槿,最后在她身边一尺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她低头看着面前这位在惊蛰城中被人百般赞扬,又与西晴新帝有着极其相似的容颜,现下却处于失魂落魄中的朱槿姑娘,第一次喊出了她的名字。
“你是,沈雨安?”
似询问,更似确定。
朱槿仰头,看向了她。
第187章
【正与■■建立■■】
【■■失败】
【■■失败】
【失败】
【重新■■】
西初感觉周围的空气全都被人给抽走, 难以呼吸的痛苦将她淹没,她勉强睁开眼皮。
她还不想死。
还不想死。
她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情要做。
她还要和朱槿一块离开容府。
西初双手扒拉着掐着自己脖子的那一只手,直至死亡的威胁降临, 那只手松开了对她的威胁。
西初被他一把甩开,重重落到了地上,扫开了地面的易碎物, 只听得几声清脆的噼啪声,男人那附骨生寒的声音落了下来。
“没有下次。”
西初喘着气,她单手捂着脖子, 死里逃生的侥幸将她淹没, 她没去听男人说了什么,这份侥幸将她笼罩,还活着这个信息充斥在她的大脑之中,西初西初想笑又想哭。
她以为她要死了, 她以为……好在, 好在, 她还活着。
西初转身就去寻一旁的方东初。
奢华的屋内装饰闯入了她的眼中。
她甚至一眼看不见这个房间的尽头。
西初愣了愣,那一刹那间, 逃生的喜悦在此时悄然退去。
她呆坐在地上,恍惚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原来,她又死了啊。
西初小心地将自己蜷缩了起来,她环抱着自己,无言的悲痛降临,无法抑制的哭泣一声声冒了出来。
*
西初是在第二天弄清楚自己的身份的。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床下左右两边分别跪着十几个婢女, 昨天落了一地碎瓷的地毯早已被人换了一张。
她刚起身,便有婢女迎上来, 恭顺喊着她:“陛下。”
西初确认了下,自己性别女。
在她的认知里东西南北四国,唯有西晴是女子为帝。
她成了那个老妖婆?
西初愣了下,随后摇了摇头,她的手并不是一双上了年纪被保养的很好的手。
她的手虽然有被人细心呵护,可依旧看得出这是一双做过粗活的手。
不是西晴,那她是到了新的世界?
西初猜测着。
这个猜测在她看到殿中的藏书时被打消。
没有另一个世界。
东西南北,她还在东雨。
她是东雨国那个传说中的皇帝,那个即使死去,转世依旧会登基的东雨唯一的帝王。
西初觉得这个设定有点扯。
她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都没当过东雨的皇帝。
这个职业还是第一次涉及。
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转世的设定来讲,她应该每一次转世都会成为东雨的皇帝直到死去然后转世再就业。
但是现在这个流程是错的。
要么设定有问题。
要么人有问题。
毫无疑问,是人有问题。
西初在要不要跳出去告诉他们你们找错皇帝了和保持沉默混吃等死中犹豫了三秒,现实替她做出了选择。
“陛下,这是今日的奏折。”
她的书桌上堆起了小山似的公文,几乎都看不出那原先是一张书桌了。
她还什么都来不及做,先被强迫着坐到了书桌后面,然后开始处理奏折。
西初木着脸,正要打开一本奏折,一边的婢女先越过了她的手,抢先拿起了西初想拿的那本奏折,西初愣愣地仰头看她,婢女字正腔圆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露城涝灾,大雨淹了半座城池,殷世奉命前往白露城救灾……”
她像是一个读书机器,没有一点感情起伏,西初听着昏昏欲睡。
哪有皇帝是这样的啊?
睡意完全侵袭前,西初恍惚想着。
也不知睡了多久,婢女摇晃着她的身体轻喊着陛下时,西初才揉着睡意朦胧的眼睛起来。
殿内早已点上了灯,外头渐黑,而她桌上的奏折并没有少。
西初头大,西初还想继续睡。
婢女还在继续念着。
西初随手翻了翻,她忽然问:“惊蛰城呢?”
读奏折的婢女停了下来,似乎是有些意外她会问起这个,婢女合起奏折,与她说着:“惊蛰城出了些意外。”
西初扭头看她,婢女道:“惊蛰城容家的一名婢女是南雪逃犯,她在逃多年,前些日子容家老太太发现了她的身份,告知了官府。”
西初:……?
“陛下不知十六年前响彻四国之事,南雪战神大将军私通外敌,南雪王下令抄家灭族,这本应是件寻常事,不寻常的是那战神将军的妻是西晴皇女,曾有人传她本应登上皇位,却为了一个男人丢下了自己的国家。”
“南雪王盛怒之下,连着这位西晴皇女也一同斩了。那年北阴与南雪战事吃紧,前线的大将军没了,北阴人一具攻入南雪,恰因西晴压迫,南雪毫无还手之力,南雪常年处于战乱中,没了一个将军本该有另一个将军领兵,可那一年,有着祭司一国的北阴降下了天罚,数十万南雪军人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而,南雪认败。王室无公主,年幼的荣安郡主成了这一场战事的牺牲品被送往了北阴。”
这事西初知道,事情有点久远了,但她从很多人口中听到过,南雪将军被斩一事,好似是所有事情的起源。
南雪将军死了,谢清妩被送往北阴成为了便宜大侄子的小王妃,七皇女不知怎的到了西晴成了西晴的皇女,朱槿则是流落到了东雨,她们几人的命运全是因着十六年前的这件事。
“沈家一脉单传,到了战神大将军这代,仅有两名女儿,事发时那位西晴皇女烧了整座府邸,漫天的火光冲上了天际,城中百姓都在谈虎毒不食子,这位西晴皇女却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他们在废墟中找到了两名小童的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这一场谋逆本因在十六年前就结束了,前些日子,惊蛰城来报,容家的一名丫鬟是十六年前那两名本该死去的沈家女之一。”
西初冷不丁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她问:“然后呢?”
“沈家的两个女儿都到了东雨,两人分离十几年,容家的丫鬟还未与妹妹相认,早已忘记过往的妹妹暴毙容府。”
七皇女死了?西初猛地站起,她双手抓住了婢女,急忙问着:“谁死了?”
“那沈家女……”
“谁?”
“沈雨宁。”
西初:……?
“沈雨宁是谁?”
婢女茫然,还是为自己这位新任的陛下解释着:“容家朱槿的妹妹,她本名沈雨安,妹妹名为沈雨宁。”
西初愣住了,她以前一直以为朱槿看着她是将她当做谁的替身,替身这种东西在她的认知里代表的是与情相关的。
她没想过这个情不是爱情,而是亲情。
可……后来七皇女出现了,朱槿真正的妹妹出现了,她为什么没有丢开西初?
西初不懂。
白月光和替身,白月光出现了,不管后面是不是走替身转正的剧情,都得经历一出替身被踢的剧情吧?
犹豫了一会儿,西初方将一直在舌尖打转的问题问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又怕自己太过明目张胆的询问会惹来什么坏处。
“那,朱槿怎么样了?”
“官府原先是想将她缉拿送往南雪境内,但……南雪的荣安王正巧在惊蛰城中。”
西初又问:“她被抓了?”
婢女点了点头,“荣安王行事嚣张,完全不顾她这是在东雨境内,奴婢心知陛下不悦,可东雨毕竟无法与南雪抗争,您过往数十世不都称东雨境内不得起兵戈吗?”
西初不好奇这个,她打断了婢女的发言,“之后呢?”
“荣安王带着那沈家女离去,没两日,有人报了官,称容家老太太涉嫌一出杀人案,杀的正是那已逝的容家大小姐,容华。”
“知府奉命搜查,在容家老太爷院中搜出了一具白骨,正是那容华消失的尸骨,一出几十年前的命案被曝了出来。再之后也不知是不是那容家命中带煞,一桩桩惨案均被曝了出来,容家开设慈幼局,收养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本应是好事,可它却是容家大少爷的屠宰场,无数孩童死于他的手下,那容家大少爷生性变态,喜欢亲手掠夺孩童性命,他那只手也不知沾了多少无辜稚儿的鲜血。”
“殷大人下令,容家满门抄斩。”
话至此,婢女便没有再提什么容家了,西初却听得愣住了,她下意识念着那两个字,“满门?”
婢女低声道:“奴婢知陛下心善,不愿见到什么伤亡,可容家人实属可恶,国师此举是大义,您也莫要再与国师气恼了。”
“国师已不喜陛下先前的作为了,陛下莫要再惹国师生气了。”
西初没有再说话。
她沉默地看着摆在她面前的那些公文,张了口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想说坏人应该受到惩罚,有些人虽然不算得上是好人,但是他们没有做过坏事。
但是世上有好多事有好多面,而人只有一双眼睛,看不了那么全。
没有人做事是十全十美的。
安静了许久,她不说话,婢女也不说话,西初觉得空气都闷得慌,她站起身,似是无意地提起:“被荣安王,抓起来的那个人呢?”
从刚刚开始便什么都能回答上来的婢女静默了下,她答道:“奴婢不知。”
第188章
过去好似随着她的新生消失。
除了那天, 西初再也没听到过惊蛰城的消息,婢女每日都会给她念奏折,西初听着, 偶尔会跟她说应当怎么处理,大多数时候她是保持沉默的。
西初没当过官,她当过最大的官就是小学时期的课代表, 只有一个作用,收作业,西初没体验过什么叫做管教人。
不会管人, 但她对于某些事情知道该如何处理。
比如国舅爷强抢民女, 还杀人,该罚,一命抵一命,死不足惜, 包庇他的大小官员们都该罚, 怎么罚呢?摘了那顶乌纱帽, 处以包庇罪,坐上几年牢。
比如官员侵占他人财产, 贪污,逃税,走私,全都该罚。
西初没去上过朝,没人要求她上朝,她没见过这里的官员, 整日对着这些不知道从哪来, 好像只是摆在这里给她看看,做个样子的奏折, 大笔一挥,直接做出了决定。
仅仅两日,东雨国境内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西初从未想过她的决定会被实施,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傀儡皇帝,虽然被许多的过往纠缠,但西初还记得自己刚从这具身体中醒来时是怎样的一副光景。
身为皇帝的她,被人掐住脖子无法呼吸,当时殿里面没有一名婢女,只有她,和那个对她下狠手的人。
西初猜想那个人可能是婢女口中的国师。
西初还是有好好上东雨这堂课的。
东雨国历任皇帝全是同一人的转世,而这历任转世全都是由国师寻找,也就是说如果国师说皇帝投胎成了一头猪,那么这头猪也会成为东雨的皇帝。这让西初有着满满吐槽欲的国家,上一个是北阴。
祭司治国,以祭司坐上国师之位,全国上下乃至皇帝都得听从国师的话,而这个权利的有效期是到死亡,代价是国师的性命。
西初不知道这个国师的代价是什么,她只知道按照这种方法,东雨药丸。
对自己是个工具人身份有着深刻认知的西初只以为那些奏折只是摆着好看的,让她处理奏折只是为了明面上过得去。
事实上,西初也确实没想错。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具身体在不久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家女,国师处理完的奏折送到她这里确实是为了做个样子,在她这里过了一遍后,所有的奏折会被分发到各处,由下边的人开始实施。
所以本该被包庇的国舅爷入了大狱,给他大开绿灯的官员被拿了乌纱帽,半数的官员被抓进了大牢中,东雨珩京数百年来都不曾关押过那么多人,一时间大牢之中乱成了一团。
事情便是在这种乱像之中被捅到了东雨现任国师的面前。
殷家的国师木着脸听着下边的人来报,一旁坐着刚刚与他相谈的年轻女子,而他为了表示亲近,在下人来报时并未让她离去。
新任国君做的事情尽数被交代了出来,纵使这些事过两日也会被她得知,但国师依旧觉得难堪。
更何况的是年轻女子在听完了下人来报的消息后,一点都不惊讶,她只是笑着清理着一盘残局,像是稳操胜券的人,轻飘飘说着随心的话语:“我们这位陛下可真是让人意外,世叔世代寻他,世代教不会他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朝中大乱,世叔您——”
国师看过去,只见她眉眼弯弯,一双澄澈的眸中端着无边的恶意。
国师一甩袖,冷声道:“屡教不改。”
她坐于轮椅之中,听得这话,她抬起手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咳了两声,随后她端起桌上婢女新沏的茶小抿了两口,待到放下茶杯时迎上的是东雨国师那张略显复杂的脸。
“你……前些年听说世侄女还在寻鲛珠,我听人说南雪荣安王与你是好友,你怎么——”
“荣安王当年不曾送出,若是赠予了我,楼洇怕是夜夜都得梦见那早亡的小郡主来问我为何要收她情人的东西了。”
“不是因为顾家护着的那女子?”
“哎呀,被世叔发现了。”女子故意呀了一声,她装乖地说着话,“那女子服用鲛珠之后浑身都生满了黑鳞,楼洇虽是个短命鬼,可也不想这张漂亮脸蛋沾上几片黑鳞从此见不得人。”
“你便不曾为自己算过?”
“世叔,东雨人,算天算地不算己,莫要违了祖宗规矩。”
话至此,再多说便是无理取闹了,国师吩咐下人为自己准备入宫,将离去时又问轮椅上的人,是否要与他一同进宫。
楼洇被婢女推着走了一路,听到这话她不由得点点头,从轮椅中站起,行至国师身边,乖巧应了声好。
她很少入宫,前任皇帝在世时也一直偏宠殷家,只因皇帝是殷家找回来的,故而他对给了自己滔天富贵无上权利的殷家很是宠信。
东雨之说,上至百岁老人,下至三岁幼童,谁都知历代皇帝的故事。
人心易变,在那个位置上待久了总会变得疑神疑鬼,殷家从皇帝的宠臣一下子就变了味,他开始处处提防殷家,开始见不得殷家。
楼洇便是那会儿入的宫,见到了上一代的皇帝,他的在位时间应当是,五年吧?
那会儿皇帝极其宠信她,盼着她领着楼家与殷家对立,于是她在那时候为皇帝送上了一杯酒。
酒中掺了毒,那是一杯阎王酒。
正如现在,她被国师领进了宫,不久前曾被她倒过一次送入皇帝口中的酒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楼洇看了眼自己这位世叔,只听他道:“你若是不愿……”
她笑了笑,“楼洇已是将死之人,双手早已不干净,如今再添一条性命也不是什么大事。”
楼洇并不觉得恼怒,她不介意国师借她手除去他看不惯的东雨国君,听说几日前国师便险些要了她们这位新帝的命,纵使新帝没有弄出这桩事来,国师今日邀她入府,怕也是为了这事。
只是听说新帝自那日后一直规规矩矩待在了殿中,也不曾迈出宫门半步,听宫里头的人说,新帝只在她们谈起惊蛰城之事时好奇多嘴与她们问了两句,之后便没有再与她们主动说过话了。
楼洇想,若是没有发生这些事的话,这位安分的新帝应当能活的比她前任要久一些吧?
那个废物起码都活了五年呢。
楼洇推开了宫殿的大门,殿中的婢女见着她尽数退了下去,只余新帝一人。
新帝坐在了殿中,她还在翻阅那些被国师送过来的奏折,楼洇上了前,她不曾出声,一步一步行至新帝的身后,看着她在奏折上写下批注,心中想这位新帝可比她的前任要尽心得多。
西初早就发现了这个陌生的女子,殿里头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一如她醒来的那天,殿中无人,她被身形健硕的男人掐住了脖子。
她放下了笔,扭头看向了进来的女子,对方手中还端着一个酒杯,里面盛了酒。
西初想起了自己看过的那些宫廷大戏,皇帝要赐死妃子都是一杯鸠酒打发了的。
她想自己不是妃子也能被这么打发,皇帝不该有皇帝的死法吗?
想归想,西初并没有太生气的情绪。
从醒来后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她的心中就生不起什么波澜。
她迟早会死,死后还会睁开眼,成为一个新的人。这对于想要追求长生的人应该是一件好事吧?死去后还会睁开眼,不知道睁开眼后是几年后,时间一点一点在往前走,她不用像普通人那样耗尽自己的一生去见证时代的迁移。
死亡对她来说算不上是一件值得难过的事情。
人一辈子会为了活着去做很多努力的事情,人也会因为怕死去做很多避免死亡的事情。
但她不需要为了这两件事情去挣扎,她只需要在死亡来临时面对它就好。
因为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终点。
她甚至不知道她的终点是什么。
西初很少有这么平静面对死亡的时候,上一次主动去死,是好几辈子以前了。
这一次她只是平静看着女子手中的那杯酒,她问了句:“会疼吗?”
她怕疼,每次死的时候都好疼。
给她递酒的女子笑了笑,说:“不疼的。”
西初捧着酒杯犹豫了下,就要抬手喝下,那个端着酒要她命的女子却伸手拦了下来,西初不解地看着她,她同样看着西初,那双澄澈的眼一直在打量着西初,她好似在问:你为什么不怕?
可她没有问出声。
西初并没有必要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西初抬手饮下酒,对方并没有骗她,她只感觉力气被逐渐抽离,意识渐渐消失,就跟寻常醉了酒一般,她没感觉到疼。
彻底阖上眼前,她听得那个不知姓名的女子在她耳边说着:“下一世再当你的东雨国君吧,陛下。”
西初想,下一世应该不是她这个冒牌货了。
陷入无边的黑暗中时,西初听到了一声很遥远的声音,她很熟悉,那是无数次醒来死去时都会听到的声音。
【■■失败】
【正在重新与■■建立■■】
第189章
“等会到了王府, 你定要小心些说话,王爷喜静,不喜欢太过吵闹的。”
“你应当知道你要做什么。”
男人絮絮叨叨在耳旁说着话, 西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这一辈子好像成为了一件货品,被人看上然后要送进王府里, 她需要讨得王爷的欢心,来为买下她的商人谋取一些利益。
西初并不太关心这个,她在想这一次她会怎么死?根据这个发展, 应该是死在那个王爷手中?又或者是她得宠死在王爷的后院里, 不管是哪种,可能性都很大。
西初的走神让男人眯起了眼,以为她是挣扎反抗无望,陷入绝望之中就等着最后一日给他折腾一些幺蛾子出来, 他不免威胁了两句:“你可别忘了, 你的父母都是老爷救的, 你若是不乖乖听话,他们可就没那个命享福了。”
西初侧目看他, 点了点头。
西初还没看清自己这张脸,能被当进货物送到别人床上,她应该长的不错。
抱着这个长的不错的想法,西初坐到了镜前,镜中映着一张少女的脸,漂亮是漂亮, 不过并没有到倾国倾城一爬上床就能吹枕边风的地步。
西初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脸颊, 心中觉得奇怪,她看着这张脸总觉得有些熟悉。
在哪里, 见到过。
想不起来的事情就不用再想,重要与否都和她没有什么关系,她觉得重要那又怎么样?重要的人与事都会随着她的死去消失,她什么都抓不住,想要的不想要的一样都抓不住。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让这些事情牵绊住自己徒增烦恼呢?
西初看了镜里头的人两眼,没再理会。她走到窗边,有冷风吹进来,开窗时见到的是一片白雪皑皑,记忆里东雨和西晴都下过雪,雪落满大地时好似将一切脏污全都给掩埋在地,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些不欲为人所知的事情。
她现在处于什么地方?西初是真的不知道,醒来时她就已经在这里了,可能是上辈子死的没感觉,这辈子醒来时也没有哪里痛。
就好像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这具身体是怎么从原主换作她的,西初也不知道。
过往的那些身体,西初都猜测原主是死了,她这缕孤魂才得了一具壳子。
她好似世间飘荡的孤魂毫无所察地行走在世间,浑浑噩噩度过漫长的时间,在发觉一具适合自己的身体立马凑了上去,然后就成了西初。
可这具身体醒来时什么伤口都没有,没有被下过毒,没有上吊过,没有落过水,没有进过火场,也没有被人掐。
一具看不出死因的身体,她又是怎么占了别人的身体呢?
西初想不通,西初也不想想了,活不活死不死都那样了,能活她就活,能死就平静去死。
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的。
她住的地方没有书,有一把琴,但是西初不会弹,坐到琴前她只会发出噪音。
西初没法通过外物来判断自己在哪里。
闷在屋里呆了半天,今天和她絮絮叨叨一堆的男人过来了,带了几个丫鬟给她梳妆打扮,让她变成一件精美的礼物。
“穿这个,老爷打听过了,王爷喜欢的那个姑娘喜欢着白衣,女要俏一身白,那丫头能勾着王爷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原来是替身情深啊。
西初冷不丁想着。
过了午,西初被送出了这座不知主人姓氏的府邸,她坐上了去往王府的轿子。
下雪天,路上的人很少,偶尔掀开帘子看向外边见到的是穿着厚实大衣的小摊贩。
西初低头看了自己,她也穿的很厚实,男人说她要穿的俏,给了她一身白,但是把她裹成了企鹅。
西初记忆里的勾-引戏码都是穿的清凉,薄纱覆体,欲迎还拒,穿的不能多,但也不能少,需要留一点遐想空间。
但是——
她伸手扯了下把自己裹成一团的厚实白色棉服。
企鹅勾引人?
太好笑了吧?
这个不知名的商人到底能不能行?
轿子走了好久才停了下来,西初听到外边的人都走开了,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有人踩在雪地里的声音,再然后,轿帘被人掀开,醒来后见到的那张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走吧,王爷今日有贵客,怕是不能见你了,不过我已托王府管事给你寻块好去处,待到王爷闲暇行至后院,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西初没吭声,出了轿子跟着男人进了所谓的王府。
王府管事在前头领路,男人在他身后奉承着,西初的余光扫见男人往王府管事怀里塞了什么,那个冷脸的王府管事顿时喜开眉眼,但他只是矜持地嗯了一声,颇像施舍地指点了一句:“黎郡主平日里最厌你们这些个将手伸到王爷后院里的人,这几日王爷在家,黎郡主也会常来,你莫要冲撞了黎郡主。”
西初懂了,不要往那个黎郡主面前撞。
这大概就是每个故事里必备的恶毒女配,王爷有着白月光,只当她是亲妹妹,商人送来了和白月光长的一样的替身,黎郡主恼怒,用白月光的借口伤害她这个小替身,其实是自己嫉妒陪在王爷身边的人不是她自己。
狗血,太狗血了。
这个剧本西初会,太会了
王府很大,跟着王府管事走了许久都没到地,穿的厚实的西初有点累了,于是前头的人快步走着,后头的她总会落后几步然后奋起直追。
但这样子的方式明显让自己更累。
忽的,前头的王府管事停下了脚步,他一摆手,男人立马退到他的后头,跟着顺手捞过西初让她往边边站。
西初被按着头,只看到几双鞋子从身边走了过去,领头的是一双女鞋,女鞋,然后是男鞋,男鞋,男鞋……一共五人,两女三男。
等那五人走过去,西初才被松开脑袋,她好奇回头看了眼,只看见了后边跟着的三个黑衣男人的背影。
“……那是?”西初好奇的事情,男人明显也很好奇,不同于西初的安静,男人有话就问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男人一开始塞的东西,这位青年管事轻哼了一声后,给他解答了:“那是王爷身边的大红人,沈姑娘。”
“你们老爷想要攀的高枝,说是我们家王爷,其实更想攀沈姑娘吧。”
新的角色出现了。
但是这种工具人一般不都是男二号吗?
西初不解地想着。
然后她又被男人拽了下,男人凑在她身边低声说着:“沈姑娘是最近才出现在南雪的商人,她刚来时,就连老爷都觉得只是一个小丫头片子,家中无长辈,竟让一个女娃娃出来抛头露面,可不到三月,沈姑娘便接管了城中大半的商户。有人猜,她背靠顾家,不然哪来如此庞大的资产。但老爷得到了可靠的消息,沈姑娘是王爷的人。”
“老爷把你送过来,你能攀上老爷这支高枝便是你福气,实在不行,去攀攀那沈姑娘也行,那沈姑娘手中漏出一点消息,便可养活这城中不少商户了。只是听说那沈姑娘晦气,整日冷着一张脸,这种人最缺乏一个体己人去关心爱护你,你识趣些,说不定当不得王爷的嫔妾,还能有个沈姑娘护着你。”
槽点有很多,西初不知道该从何吐起。
他们这个地方的人都这么开放的吗?男女通杀,让她去勾-引一个王爷不说,还企图让她去勾-引一个有很大可能性也是爱慕王爷的女性。
西初再一次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她对自己的美貌认知不够深刻吗?
深不深刻西初不知道,西初进府没两个时辰就遭遇了退货危机。
原来王府管事的上头还有更大的管事,他们遇见的是王府里的一个小管事,本来送个人进人数已经不知道有多少的后院也不是什么难事。
看情况这个小管事也没少干,但他丰富的经验终是遭受了滑铁卢。
他们碰上了小管事口中不能惹的那个什么黎郡主。
大管事陪着黎郡主在府中转悠,也不知道怎么就转悠来了后院这种地方,小管事还在嘀咕着中,那个穿着白衣的郡主就大步走了过来。
小管事不懂自己为什么翻了车,西初可清楚得很,黎郡主爱慕王爷,所以借妹妹的名义巡逻王爷的后院有什么问题吗?
完全没问题,合情合理,符合逻辑,符合人设。
黎郡主走了过来,小管事迎上去问安,那黎郡主冷着脸将他推开,然后朝着西初走来,男人本欲护一下她,但在黎郡主的威压下,男人的手伸至一半又收了回去。
“抬起头来——”黎郡主狠厉地说着。
西初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年轻气盛,漂亮少女的脸,但意外的是面前的女子漂亮是漂亮,但绝对称不上是少女。
起码二十多了,具体是到哪个数字,西初还不太确认。
她刚刚一直以为这个占领了恶毒女配位置的黎郡主会是个十几岁的小妹妹。
她着白衣,也与男人口中那个喜好白衣的白月光对上了号,黎郡主也在不自觉中饰演着那个白月光。
黎郡主冷下了脸,她厉声道:“滚出去!”
“谁让你们带进来的?”
小管事变了脸,他立马:“小的这便带她出去。”
男人也变了脸,西初想他在难过吹枕边风的计划失败了,他们跟着小管事离开,才走了两步路,看上去不好惹的黎郡主突然又开了口:“等等——”
男人一喜,以为事还有转机,他拉着西初连忙回头,西初只见到了那个黎郡主嘴角边勾起的一抹冷笑,她抬起手,指向了结了冰的湖面,“把她给我丢下去。”
再然后,天旋地转的感觉袭来。
下人们砸开了冰面,西初被丢了进去。
刺骨的水从周遭压了过来——
【■■失败】
【正在重新与■■建立■■】
第190章
“哈秋——”
西初被人从水里捞了上来, 她裹在被子里,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刚擤了鼻涕, 又是两个喷嚏。
“好些了吗?”年轻的女孩推开了门,她探头望了望,瞧见裹在被子里的西初不免叹气, “再不好的话,郡主又要找借口折腾你了。”
西初脸一皱,整个人都很丧。
她是被人从冰湖里捞起来的, 湖水冰冷刺骨, 沉下去周遭都是黑暗的,只有那个被人砸开的冰洞有着一丝的光亮,她伸手想抓住,最终只得伴随着寒冷沉入湖底。
醒来时浑身都还在发抖, 她感觉到了无边际的冷。
西初以为自己没有死。
因为她被人从湖里边捞了起来。
但她死了, 现在的她又换了一个身份。
与上个身份共通的是, 她们都落入了冰湖里,只是一个死了, 一个被救了起来。
“我先去干活了,回来时给你带药,你好好休息,早些养好身体。”
西初瑟瑟发抖地点了点头,她裹着被子躺下时还觉得冷,屋里已经点了炭火, 整间房都暖烘烘的, 但她还是觉得冷,那份冷好似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 怎么都捂不暖。
晚上听到了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西初勉强睁开眼,是白天见到的小姑娘,她端了个食盒回来。
“你一整日都没吃过东西了,快些过来吃吧,我特意跟杨婶要了一碗粥,趁现在还热乎着。”
西初不想下床,哪怕她现在确实很饿。
丫鬟给她端了过来,见西初一直藏在被子里,她干脆给西初喂起了饭。
“你啊,下次别往郡主面前撞了,姑姑喜欢你,郡主最讨厌姑姑偏宠的小丫鬟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要躲远一些呢?”
边喂着饭,丫鬟的嘴也没停下来过,絮絮叨叨的,跟个老妈子一样。
西初听着有些腻,却不觉得烦。
“姑姑这两日不在,等她回来了,郡主就不敢明目张胆欺负你了,平时里还是要避着她一些的。她是郡主,哪怕你有姑姑护着,姑姑有时候还是得给郡主几分薄面的。”
“像我们这样的人,命如纸薄,你被姑姑看上,讨得她的欢心,是幸事。”
西初生着病,脑袋昏沉沉的,也没怎么用心听丫鬟说的话,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并不能怪她。
喝完了一碗粥,睡意又袭了上来,西初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睡了三日,病好时离开被窝西初还有点舍不得,她对着这几日同甘共苦的被窝产生了革命感情,只想和它在一起到天荒地老。
西初叹了口气,终究是离开了自己的被窝。
生病的这几日她见到的只有一个不知姓名的小丫鬟,从她口中能得到的消息并不多,这里也有一个郡主。
脾气大概也是不好的那种,能在大冬天把人丢进湖里的那种不好。
还有个不知名的姑姑,这个姑姑对原身很照顾,她在姑姑面前得宠,所以郡主不喜欢她。
细品之下,西初倒是琢磨出了一点不对味来,她似懂非懂,也没在这方面纠结太多。
至于这里是什么地方?小丫鬟并没有整日念着这是哪里,说的最多的也只是京中,这两个字可太模糊了。西初是凭着外边的积雪猜测的,东西南北,东雨有过积雪但大多时候在下雨,西晴四季分明,纵使是雪季也只是好久才下一场大雪,而这个地方隔三差五就是一场雪,每日清晨醒来若是昨夜下了雪,出门的路一定会被大雪堵死。
光是西初生病的那三天,西初就见了小丫鬟被堵在房里出不去整整三次。
西初干回了老本行,一个郡主府中的小丫鬟。
西初想她大概只有丫鬟命了,当皇帝死了,差点就要成为王爷的宠妾也死了,身体好像只要是个富贵命都死的早。
西初捂捂心口,摇了摇头,每天擦擦桌子拖拖地铲铲雪,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工作很重复,很疲累,但多少是个充实的一天。
白天一堆人会聚在一块讲八卦,晚上回到房间丫鬟会跟她讲八卦,她俩住一间房,床是左右对着的。每天晚上她就窝进被窝里,听着对床的丫鬟跟她讲八卦。
丫鬟平时总是会说什么。
说的最多的是管理她们的嬷嬷,丫鬟会骂她,会说她坏话,嬷嬷总是嫌她们擦的不够干净,一遍擦过还不够,两遍擦过她还觉得有灰。
丫鬟这个时候就会讲:“她都老眼昏花了,看上什么都觉得脏,明明已经很干净了,本来今日我都和翠姐姐她们约好一起出去玩的。”
她总是有很多的抱怨,白日里也没有偷懒,被嬷嬷说过一次后,下一次她会更加认真努力干活。
西初没觉得嬷嬷不好,也没觉得丫鬟不好,双方都有自己的处事方式,嬷嬷要求高是因为她十年如一日这么过来的,丫鬟不满会说嬷嬷坏话但她也一直在努力变成嬷嬷想要的优秀丫鬟。
她们都很努力,努力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至于西初?每天打打杂做条咸鱼就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郡主这几日不在府中,丫鬟很高兴,平日里也不会刻意去提起郡主,毕竟郡主这种人在府里的地位就好比一个公司里小员工和最大的老板的关系,员工会吐槽她上一级的领导,却不会越过这个领导去吐槽站在顶峰的人。
因为接触不到,因为日常相伴的是小领导而不是更有权利的大领导。
郡主不在,姑姑不在,她们这几个丫鬟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杂,偶尔会去和其他院的丫鬟社交,然后约时间等放假的时候出去玩。
西初经常被丫鬟带着去社交,这个碰上了叫姐姐,那个碰上了叫姐姐,和府里头的侍卫仆从关系也要打好,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得上他们了。
西初被带着认了一圈,一个都没记下来,她只觉得头大。
几天的相处下来,西初得出了一个结论,与她同屋的这个丫鬟是个社交小能手,整天叽叽喳喳,没停下来过,大家都很喜欢她。
就算是整天说她做的不好的嬷嬷也是喜欢她的。
白日里和小丫鬟一起扫院子里的积雪,快扫完时突然来了人喊小丫鬟去玩,西初见过她,上次小丫鬟带着她去社交见过的一个人,和小丫鬟玩的挺好的。
西初在这里只和小丫鬟熟一点,但凡她是个真正的十几岁的小姑娘大概会对自己的小丫鬟朋友产生一点吃味,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你却有着亿个。
“我先帮她一起扫完,你等等我,我马上就好。”
小丫鬟并没有第一时间就丢下西初,而是和她干完活才和自己的好朋友去玩。
西初则是自己回了房,大冬天洗了一个温水澡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这辈子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冷的西初一回房就躲进了被窝里。
温暖的被窝待久了,睡意就冒了出来。
西初在暖意中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还是清早,西初赖了会床,心知自己要快点起床为新的一天努力工作了,但瞌睡虫与被窝都不愿意放她走。
磨了一会儿,社畜的精神战胜了疲倦,西初下了床,快速给自己套上衣服,然后喊着对床的小丫鬟起床。
西初喊了两句,没人回应她。
她愣了下,扭头看去才发现对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小丫鬟一大早就出去了。
真勤勉啊,不愧是小孩子,精神就是好。
西初叹了口气。
昨晚没有下雪,今天的工作里剔除了铲雪的工作,今天的工作是打扫庭院,几个丫鬟一起干活速度也不慢。
边干活还能边讲八卦。
当然了,西初是听八卦的那个。
大半个月都没人提起,也从来没出现在她们这些丫鬟的聊天圈内的郡主加入了聊天室。
丫鬟不高兴地说着郡主回来了。
郡主生着气回来的,最近大家见到郡主一定要问安,安静,不多嘴,只干活,当个木头人,不要给郡主发作的机会。
这种大领导巡逻的感觉让西初生起了一点点的鸡皮疙瘩,特别是下午的时候嬷嬷又提了一遍做好份内的事情,不要给郡主看到一点点不好的地方。
几个丫鬟应了声好,嬷嬷这才放过了她们。
西初结束自己枯燥无味的一天回到房间,对床还保持着早上离开时的模样,也不知道小丫鬟又去哪里鬼混了,估计是待在哪个姐姐那里聊着刚回府的郡主怎么难伺候,嬷嬷今天又多刁钻了吧。
这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大清早的西初还在睡梦里时听到了些声响,她揉着迷糊的眼睛坐起来,看到屋中穿着丫鬟服饰的小丫鬟,糯糯地说了声:“你回来啦。”
小丫鬟转过了身,她怯怯地说着:“对不起,吵醒你啦。”
西初愣了下,彻底清醒了过来。
屋里站着一个小丫鬟,却不是之前那个和西初同住的小丫鬟,这是一个新的小丫鬟。
西初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沉了下去,她低声问着:“她呢?”
“不知道,我是接到嬷嬷的吩咐说往后我就住这间屋。”
西初觉得不安,心上乱的厉害,这样子混乱的情绪压着她,以至于今天干活一直走神出错。
嬷嬷专门将她从人群中点了出来,骂了她一顿后问她今天怎么了?
西初心情不太好,一想到同屋的小丫鬟可能死了,她就不太开心。
她低着头,不太想和嬷嬷讲这种事情,安静了好一会儿,西初才问:“嬷嬷,她葬哪了啊?”
嬷嬷伸出手敲了西初的脑袋一下,“她被郡主看上了,调郡主身边去服侍郡主了,她出息,你可一点都不长进,脑子里整日想些什么呢。”
西初难过的情绪不上不下的:……有亿点点尴尬。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