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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空之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41章 马不停蹄


    龟背屿(龟丸岛)上只剩三十个人,这对崔慎来说倒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他原本的目标是以黑熊礁为跳板,稍作调整直取被海寇窃夺多年的丰南屿,将插入东海海防线上的两枚钉子彻底拔除。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次恰巧赶上龟背屿兵力空虚,又有即将到来的补给船可以用来伪装潜入,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龟背屿地处东海要冲,进可突刺外海,牵制海寇盘踞的礁群及海倭国的长川群岛;退可封锁东海南线,扼守银沙水道;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只是龟背屿周围的海况复杂,海底多暗礁漩涡,岛上地形险要,易守难攻,自灵帝时代失守之后,龟背屿就一直在海倭国和迪亚鲁船盗手中争夺辗转,大雍的东海卫根本沾不上边。


    下面的人都跃跃欲试,但又不敢说话,只得眼巴巴地看向崔慎,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崔慎的视线在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有了远狙枪和连发枪,黑熊礁这场战斗打得顺畅惬意,这给镇海卫的新兵老兵都增加了不少底气。


    他们之前在训练和战斗中只是单纯地服从命令,现在眼中生出战意、身体被激发出血性,对于指挥长来说,是一件大好事。


    可越是在这种时候,指挥长就越要保持清醒。海寇的小喽啰说龟背屿上只有三十个人,大部分战船都已经离港,可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实话!?


    退一万步说,就算龟背屿上的海寇都去平叛了,战斗什么时候结束?离港的战船什么时候返回,这些都是未知数。


    崔慎沉吟了一下,眼眸微敛。


    “徐大春带两个人回青州,把黑熊礁的情况上报督卫,要求卫所支援。其他人打扫战场,注意隐蔽。今晚哨兵上塔,密切关注海上情况,有动静立即上报!”


    “喏!”


    众人齐声应下,各自分头行动。很快,一艘快船悄然入海,借着天上不算明亮的月光,朝着东海青州的方向快速行进。


    而几十海里之外的龟背屿,城寨中的海寇已然鼾声如雷,美梦正酣,殊不知杀机已在步步逼近中。


    东海郡青州城茂头卫所。


    大营之中灯火通明,陈平对着墙上的地图,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


    按照计划,镇海卫于昨天半夜出发,准备突袭黑熊礁,这也是他与崔慎的约定中最重要的一环。


    现在人走了快一天了,消息却半点没回来。他早就吩咐下去,要码头瞭望台上的哨兵每隔一刻钟通报一声情况,结果等到现在也没有看到约定好的信号,只怕镇海卫要凶多吉少。


    这个结果,陈平是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的。


    经过这两三个月的观察,他对崔慎这小子满意得很,只恨自家只生了两个蠢小子,不能把他招成女婿,混成一家人。崔雪瑛这个儿子生的可是真绝,心够黑手够狠,偏偏脑子还特别灵通,对军内朝中这些糟烂事看得通透,也舍得下身段收得住手腕,这点就比他亲娘强上太多。


    陈平其实已经打心眼里认同崔慎,也准备把他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只是东海卫不是他陈平的一言堂,崔慎半路出家,他得要自己混出点军功才好服人,这一点只能靠他自己去拼。


    本来有青州兵器局的连发枪,陈督卫对于黑熊礁之战还是有点底气的。就算海寇据险顽抗,可这一次镇海卫的火器不再处于下风,只要兵丁敢打敢拼,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只要镇海卫占领黑熊礁,他们就会马上释放信号烟花,告知海岸哨兵胜利的消息。结果这一等就是一天过去,天上别说烟花,连根鸡毛都没有,怎能不让人心慌?


    这下,就连久经沙场的陈督卫都开始心神不宁了。


    “报!”


    门外传来通报声。


    陈平猛地回身,双眼放光。


    “可是看到烟花了?”


    “回禀都尉,并没有看到烟花。”


    卫兵跑的有些气喘。


    “但是……镇海卫派了人回来,现在人就在外面……”


    还没等他说完,就见陈平一瞪眼。


    “那还废什么话!?赶紧放人进来啊!”


    话虽然这样说,可在场众人的心却都跟着提了起来。


    是的,今晚在会议厅熬夜的不单单是陈平,还有都尉以下所有的副职和校卫,所有人都在镇海卫重组后的第一战。


    人回来了,但是没有释放信号,这事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正当众人心中忐忑的时候,徐大春带着手下的两名辅兵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见会议室里坐了这么多人,徐大春怔楞了一下,然后才给众人见礼。


    “多余的话别说,那边情况到底怎样?!”


    陈平着急地问道。


    “已经成了。”


    徐大春回道。


    “戌时中打响,亥时初结束,共歼敌54名,俘敌3名,快船2艘,小艇3艘。”


    哦。


    陈平闭了闭眼,暗暗松了口气,又接着问道。


    “那为何只有你们三人回来?可是有大伤亡?”


    “伤倒是有。”


    徐大春抓了抓头。


    “有七人被海贼的冷枪打中,不过都是皮外伤,暂时不妨碍什么。有个新兵蛋子落降的时候慌神,扭到了脚踝,我把他拉回来了,不过都没有姓名之忧。”


    他这样说,陈平的火气反而被激发起来了。


    打成这样,几乎没有战损……那崔慎为什么一直不给青州城发信号?


    他到底想干什么?!


    可能是看他脸色实在不好,一旁的副都尉连忙上前打圆场。


    “可是那烟花受潮了?今天一直在等你们的消息,始终没看到信号。”


    徐大春摇了摇头。


    “烟花没有受潮。”


    但他陡然明白了副都尉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是崔督卫要我们先不要放信号,怕龟背屿那边觉察。”


    龟背屿?


    听他这样说,陈平的背脊挺直,身体有些微的前倾。


    “怎么,崔三还想要强攻龟背屿?”


    “也不是强攻。”


    于是徐大春便把他们从海寇喽啰口中得到的情报又跟陈平复述了一遍,听得陈平眉头紧皱,半晌没有开口。


    他不说话,在场的其他人也不敢说话,会议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末了,陈平才缓缓开口道。


    “若真情况属实,那的确是个天赐良机,是老天爷要我们收复龟背屿。”


    “崔三可有把握?”


    徐大春神色一凛,抱拳拱手。


    “崔督卫说龟背屿情况不明,等送补给的人上岛之后可再详细询问。但这总归是个机会,他准备见机行事博一次。现下只担心我们走了黑熊礁无人值守,希望大人遣人支援。”


    徐大春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几道视线看向陈平,道道灼热。


    “都尉,我虎湾旗请战!愿助同袍一臂之力!”


    首先出声的是校卫周鸣,他也是上次亲自验货试枪的校官,对于镇海卫的气势深有体会。


    别的不说,能和他周鸣射发的成绩不相上下,这崔三训练的兵丁的确有两把刷子。


    有枪有人,也难怪崔三能轻取黑熊礁,而且几乎无战损。龟背屿他老早就看着碍眼了,几次巡海都遭遇海寇的快船,都是以龟背屿作为补给地。龟背屿不除,海寇在东海线就总有可以恢复元气,积蓄实力的窝点,难以根治。


    现在黑熊礁清场了,崔三准备挥刀龟背屿,他周鸣要是不参与一下简直就是天大的遗憾,哪怕让他戍守黑熊礁也行啊!两岛也就是几十海里的距离,算有海寇再打回来,那也可以凭借现成的工事防御反击,权作练兵连枪了。


    周鸣偷眼观察了一下陈督卫,心中暗暗打鼓。


    醉翁之意不在酒,卫所最近定制的一批连发枪已经到货,都尉没说怎么分,现在还都堆在仓库里呢。今天要真发兵黑熊礁,那肯定得先紧着出征的旗伍使用,他岂不是就能拔得头筹?!


    他能这样想,别的校卫也不是傻子,马上也都反应了过来。


    蒋家恩、郑桥、魏松三名校卫也齐齐出列,力陈自家优势,积极请战。


    大家都是校卫,比不了崔慎那个令长出身的奇才,但周鸣想压他们一头那是绝对不可能!能做到校卫,对自己手底下的能耐都是心中有数的,自己麾下的兵丁都是好的,就是装备差了些,打起仗来吃亏,现在有机会把这个短板补上,就问哪个带兵的能不心动?!尤其之前周鸣在试枪的时候过了把瘾,其他人都被勾得心痒。这次见周鸣又要冒头,众人顿时都不干了,你争我抢谁也不服谁,会议室内开始出现了一些火药味。


    陈平听得心烦。


    以前他觉得当兵的就得有点血性,现在血性太足他也头痛,容易内部起茬头。


    “都闭嘴,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都像什么样子?!”


    他环视了一圈下属,身手点指着蒋家恩和郑桥。


    “飞龙旗和海龙旗,你们准备准备,马上出发去黑熊礁!”


    第42章 龟背屿


    龟丸岛酉时三刻


    当夕阳最后一丝光线沉入大海,阴云密布的天幕开始下起小雨,透过雨帘和雾气,一艘小船晃晃悠悠地出现在海平线上。


    高塔上的哨兵见了,跟同伴嗤笑一声。


    “仄,纳济戈他们真是群废物,去送个给养也花了这么久,他们是去大熊岛上生蛋么!?”


    “嗐,你咋知道人家不是去松乏松乏?你别看纳济戈在咱们岛上吃不开,那到了大熊岛也是能横着走的人,大熊岛上的人谁不指望他吃饭?!”


    喽啰们口中的大熊岛就是黑熊礁,纳济戈是龟丸岛上负责给大熊岛送给养的人,定时驾驶小船跨海去运送货物。这活计在龟丸岛上可是苦差事,因为要起早贪黑地自己搬运货物和清水,一贯都是扔给不受重用边缘人。纳济戈的一条腿天生残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不能出海打劫,便承揽了这打杂的差事。


    别看他在龟丸岛上不受待见,可在大熊岛(黑熊礁)上却算得上个人物。原因无他,手里捏着给大熊岛(黑熊礁)的物资,给多给少早送晚送都是他一句话的事,龟丸岛的头人敏木鲁可不会给大熊岛的人撑腰!


    瘸腿的纳济戈,只有在大熊岛上才能找到存在感,所以他每次上岛都要停留个大半日,只为让自己也享受一把受人逢迎的快感。


    “不过今天也实在太晚了啊……”


    哨兵之一嘀咕了一声。


    “天这么黑,今天还没月亮,要不是他晃了灯光信号,我都以为是大雍人摸上来了。”


    “哈啊?大雍人?”


    他的同伴嗤笑一声。


    “你说那群拿着破烂的东海卫么?放心,他们最多只是穿的体面些,手里的火器都是百十年前的,遇上这种潮湿的阴雨天,他们的火铳根本打不响。”


    听他这样说,哨兵也咧嘴笑了,彻底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怀疑。


    是啊,怎么可能是东海卫呢?


    最近几年,就连他们的枪都比东海卫的厉害了,以前被大雍人追着打,现在他们也敢拼上一拼,甚至可以登陆东海郡,直接打进青州城!


    大海上的阴雨天会直接让大雍老旧的火药发潮、哑火,他们现在还在使用百年前的旧火铳,因为海西洲根本不卖给他们最新的枪和最好用的火药,他们自己造出来的引火药都打不响,更别说搞夜间偷袭,大雍人可不敢在这种天气出动。


    “你说大雍人的皇帝为什么不让他们的匠人造火器呢?”


    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快船,哨兵的同伴开始挥动着手中的汽灯。


    对方很快给了回应,的确是本月的口令,于是他开始扳动城寨的绞盘,放小船入港。


    一遍扳,他还一边念叨。


    “大雍以前多厉害啊,我阿爷说他第一次看到大雍的蒸汽船都要吓死了,从来没在海里见过跑得那么快的,那时候大雍的船队曾经遍布整个海湾,桧木亲王的爷爷的亲爹都要出城献出金银。”


    “明明他们有那么厉害的匠人,为什么现在连个火枪都造不出来?”


    哨兵眼见着小船进了寨口,马上落闸封门。


    做完这一切,他自觉完成了任务,转头跟同伴念叨。


    “有匠人有什么用,他们的皇帝是个怂包啊!”


    “我听勇次头领说的,大雍有一位皇帝特别害怕枪,总担心造出来会有人暗杀他,所以禁止匠人研制,还把火器和蒸汽船作为赏赐给了海西商人和海倭国。”


    “现在怎么样?咱们都用上细村田了,大雍军队还用一百年前的玩意呢,嘿……”


    他这一“嘿”还没“嘿”完,一枚子弹就穿透了他的脑子。同样倒下的还有他的同伴,就如同黑熊礁上的太一朗和阿木达,双双毙命当场。


    几秒钟后,几条黑影矫健地攀上竹楼,将尸体挪到一边,然后麻利地扳动了绞盘。


    滋嘎嘎——


    是齿轮摩擦的声音,已经被关闭的闸口再度开启,几艘快船悄无声息地驶入了码头。


    很快,龟丸岛城寨中再次响起了枪声。


    呯——呯呯——


    海寇们惊觉,有人拎着枪往外闯,结果一露头就被呼啸而至的子弹击中,瞬间倒下。


    呯——


    “敌袭!所有人,跟我去寨门!”


    敏木鲁大声吼道,举起手中的珐琅枪就要往外冲。枪响的时候他正在女人身上快活,被吓得差点一蹶不振,差点失去了男人的雄风。


    敏木鲁性情暴躁,做事从来不用脑子,但却自觉勇猛无匹。上次去海倭国觐见桧木亲王,亲王大人赏赐了一个舞伎给他,正是情热的时候被坏了好事,他发誓要把这些混蛋抓起来全部吊死!


    “敏木鲁,不要鲁莽!”


    “放屁!我才是头人!”敏木鲁恼怒地喝道。


    “可是勇次大人有命令,严禁我们擅离职守……”


    叫做武田的小队长十分着急。


    龟丸岛上有军火库,放置的都是桧木亲王给船帮的支援,过几日便要分散到各岛。


    这次勇次头领带人平息叛乱,也是留下这三十人守备军火库。为此,勇次还下了严令,要求敏木鲁亲自带人看守军火库,不得擅自离开,直到他们的船队返回龟丸岛。


    敏木鲁耐不住女人的诱惑,便把那舞伎带来军火库快活。武田虽然看不惯,无奈自己这是勇次头人派来的督军,敏木鲁才是龟丸岛上真正说了算的人,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可是,勇也并没有想到,茂头卫所竟然真敢派人摸上了龟丸岛。


    几乎每一声枪响都要带走一个海寇的性命,惨叫呼救不绝于耳,渐渐的,敏木鲁怒气上头,武田竭力阻拦。


    “呯!”


    “呯!”


    正在争执的时候,枪声又传来。


    敏木鲁的脸色胀得通红。


    虽然没人喊话,但手下的哀嚎就是赤果果的挑衅。


    他敏木鲁是东海线有名的勇士,如果一直缩头不敢应战,日后传出去,那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尤其是太一朗那家伙……


    堂堂的敏木鲁头领,难道还会害怕几个潜入者?


    “集合,集合!都跟我杀出去!”


    敏木鲁暴怒地吼道。


    这一次,武田没有阻止。


    事实上,他也不能阻止了,枪声已经越来越近,就算闭门不出,对方迟早也会打过来。


    敏木鲁的手下实在不中用,连这零星的枪声都挡不住,真是一群窝囊废!


    敏木鲁带人杀出军火库大门。


    今天晚上下着雨,视线并不明朗,但敏木鲁不怕,因为龟丸岛是他的地盘,没人比他更熟悉这里。


    “呯!”


    一声枪响,走在敏木鲁前方的一个小喽啰应声而倒。


    180米外的高地上,崔慎微微调整了一下瞄准镜,瞄准了下一个猎物,枪口还带着余温。


    这一枪,直接从小喽啰的眉心贯入。7.62毫米口径的子弹,足够将对方的脑袋打出一个血洞,瞬间消灭一个敌人。


    敏木鲁吓得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生怕下一刻自己的脑袋也被子弹贯穿。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的枪居然如此的精准,而且还是他从没听过的枪声,这些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是不是为了他们身后的军火库?!


    枪声清脆,威力巨大,肯定不是大雍人,大雍人没有这么好的火器。


    难道是迪亚鲁人?


    也不像。


    迪亚鲁人虽然骁勇善战,但他们主要依靠的是海船的火炮,枪他们并不精通。


    难不成,是桧木宫反悔了,派军队来黑吃黑?!


    一瞬间,敏木鲁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可接连几声枪响又把他拉回了现实。


    不断有手下倒地,对方就像是一个看不见的恶魔,徘徊在他们头顶,无论他们躲在什么地方,都能一刻不停地收割着他们的生命。


    “可恶,去死吧——”


    有的海寇耐不住折磨,主动跳出来的对着枪声的来源射击。


    他们其实没有发现目标,只是盲目的扫射,目的就是驱逐,干扰对方的节奏。


    但是,这样的做法并没有作用。


    枪声还是不时的响起,仿佛带着某种节奏,自顾自的射杀着海寇。


    一转眼,龟丸岛上的守军只剩不到一半,战场迅速地冷寂了下来。


    轰——


    蓦然间,一声巨响打破了沉寂。


    武田的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但又有满满地不敢置信。


    火雷弹!这是大雍海军的制式武器,这些人竟然是东海卫!


    这怎么可能?!东海卫怎么可能有珐琅枪?!


    不,那不是珐琅枪,珐琅枪都做不到的高远射速,那到底是什么火器?!


    “啊……”


    “啊……”


    惨叫声不断。


    即使已经过了百年,曾经名扬天下的火雷弹依旧威力惊人。大雍造不出新式火枪,但却能把已有的火雷弹改到登峰造极。在青州兵器局诞生以前,茂头卫所就是依靠着这些火雷弹,一次次补足了火器的短板。


    这一次,短板被补足了,火雷弹如虎添翼,双管齐下,威力更胜!


    管你什么海上的雄鹰还是天神的武士,在火力压制面前毫无用处,火药库前只剩痛苦的哀嚎。


    崔慎收起手中的枪。


    “速战速决,不能让他们再退回兵器库!”


    “喏!”


    一声令下,急促的枪声响起,想要借助夜幕溃逃的海寇纷纷倒下。


    “撤退!”


    “撤退!”


    武田忍不住惊惶,他感觉人生从未如此贴近死亡,仿佛就在下一秒钟,他就会像敏木鲁一样失去生命……


    不能混战,绝对不要混战,快逃,快逃!


    这次来的东海卫是精锐,他们的装备完胜己方,没有火气补足实力,他们完全不是大雍人的对手!


    只可惜,他领悟得太晚了。


    急促的枪声中,武田身中七弹,七发弹丸一气呵成,瞬间便夺走了他的生命。


    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武田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他看到那些大雍人手中的短枪,比勇次头领的珐琅枪还要精良,大雍早已不是以前的大雍,东海卫是真的可能会干掉他们的船帮!


    可惜,这个情报永远传不出去了。


    第43章 远狙枪


    龟背屿战斗结束得干净利落,前来支援的飞龙旗和海龙旗并没来得及施展,便被安排了打扫战场的活计。


    “谨之,你这枪……”


    郑桥看着崔慎背后的远狙枪,口水差点流到地上。


    他和蒋家恩奉命支援黑熊礁,正遇上镇海卫准备集结抢占龟背屿。这一路走来,镇海卫的战力可圈可点,但更让两人心动的却是兵丁手中的火器。连发枪就不说了,他们这次出来卫所下发了一批,这枪上手快方便携带,比他们之前用的老火铳不知好了多少。


    可几个射手举着的那种远狙枪,飞龙和海龙两旗的兵丁们可都是第一次见,之前也没听陈老大说起过,想来又是青州兵器局的新手笔。


    嗯,也没有别的可能了。眼下北郡和西北郡的兵工厂造的都是后填装的新式火铳,需要手工填装火药弹丸。可龟背屿战斗郑桥和蒋家恩都是亲眼所见,这种远狙枪哪里还需要自己塞火药进枪膛,弹匣整体便可以一发接着一发打,虽然比不了连发枪的射速,但胜在射程惊人,在这种规模不大的非阵地战中几乎一枪一个,弹无虚发!


    蒋家恩越看越觉得手痒,只恨自己不能抢来一把过过枪瘾。


    崔谨之是真有两把刷子啊!手底下养出了不少射击好手。虽然之前在验枪的时候就知道镇海卫的兵丁今非昔比,可真放在生死搏杀的战场,这群人竟然也一如既往地稳定,这就十分让人心动了。


    这要是让人手一把……不,也不用人手一把,哪怕一个旗给分个三四把,再有两个能打枪的尖兵,以后他就不担心敌人的长筒珐琅枪了!


    想到这里,蒋家恩就想要叹气,心中因为拿到连发枪而积聚起的兴奋顿时给冲淡了不少。


    唉,连发枪的确不错,可这玩意的射程毕竟有限,用来防身还差不多,真到打仗的时候还是吃亏。


    原本还想着等连发枪分配到位,大家就撺掇陈老大让青州兵器局再生产一部分长筒枪,哪怕不是连发的也没关系,青州兵器局的特制弹丸实在没得说,势大力沉飞行路径稳定,除了打扫战场的时候需要回收弹壳,别的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是的,这是钟师的新作。”


    崔慎看着手中的远狙枪,淡定地说道。


    “钟师暂时只造了五把交由我试用,回去还要交还。”


    喔,是借的,还要还。


    郑桥和蒋家恩的笑容立刻暗淡了不少。


    本来以为是冉七郎的手笔,他们可以拉下脸皮借崔谨之的关系近水楼台。结果这是人家钟杰大师的新作。钟杰那是什么人物?全大雍最有名的机关学泰斗,他造的远狙枪自然是一等一的好,可惜大师的关系拉不到,只能乖乖眼馋了。


    “我说兄弟……”


    蒋家恩吸了吸口水,尤有些不甘心,还想着再挣扎一下。


    “听说大师最近都住在你家,那大师有没有说这枪准备怎么处理啊?”


    他这样试探,崔慎眼眸微敛,十分淡定地抛出一个消息。


    “这次回去我要给钟师提交报告,拿到足够的数据,可能会就地试制一批成品。”


    “若是使用效果理想,下一步有可能增加产量。”


    就地试制?!


    一听这四个字,郑桥和蒋家恩的眼睛瞬间亮了。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


    就地,那不就是青州?钟大师是在阳坡造出来的远狙枪,试制肯定也会在青州兵器局!


    这一来二去要是合作愉快,说不定接下来远狙枪的生产地也会选在青州。不是说崔谨之的阿弟是钟杰大师最欣赏的徒弟么?这还不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叫啥?!


    嘿嘿,他们得赶快把这个好消息上报督卫,钟师不是需要使用效果反馈么?这一点他们最在行不过,管保把大师的枪试的明明白白,一定点毛病瑕疵都找不到!


    半日之后,黑熊礁、龟背屿大胜的消息传来,青州城内居民一片欢欣鼓舞。


    这口气憋的实在太狠了,狠到大家都习惯了缩头,习惯了被鄙视被嘲笑,整日惶惶,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有海寇的屠刀砍上家门。


    这段时间有不少人离开了东海郡,曾经繁华热闹的街市变得冷清,商人们宁可绕远停泊都德港也不来青州,他们说东海卫护不了东海人,这里早晚会被攻陷。


    听了这话,茂头卫所的军将们差点气炸了肺。


    堂堂大雍一郡首府,竟然让一群乌合之众攻陷,还被烧杀掠夺一番,这简直就是东海郡的奇耻大辱。


    “好!太好了!痛快!”


    拿到战报,陈平抚掌大笑,只觉胸中这口恶气出了不少,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


    他现在越发觉得姓崔的小子是个人才,有勇有谋够果决,下手半点不拖泥带水,是个带兵的材料!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一个爷们整总鼓捣些泥巴汤水,像什么话?!”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独子。


    他的儿子陈颖达习惯性的缩头塌肩,将自己缩成一团,默默地承受着父亲的责骂和轻视。


    没办法,陈家祖辈投身军伍,家中习武之风盛行,家中子弟或是镇守一方,或是战死沙场,是大雍小有名气的武将世家。可偏偏到了陈颖达这一代,争气的长子和次子先后战死,只剩下一个打小身体孱弱还不爱言语幼子。陈颖达从小活在两位兄长的阴影下,无论身体素质还是反应能力都不出色,性情还有谢迟钝,习惯了家人对他没有要求。


    可是在兄长们接连去世后,陈颖达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压力。陈平一开始是亲自押他训练,结果试了几次发现儿子根本不是做军头的材料,但他依旧不愿死心,时不时就把他带去军营,希望能矫正一下他这慢吞吞的性格。


    但是没有用。


    骂人的话听多了也就麻木,陈颖达依旧跟不上父亲的要求。他做的最出色的事竟然是熬煮汤药,他对于药材的剂量和种类把握非常标准,青州城的郎中都夸他火候掌握得极妙,能够完美发挥药材的功效。


    “你搞那些汤药,有什么用?!刚进医馆的学徒都能干,这算什么活计?!”


    有了崔慎做对比,陈平越发看不上自己的儿子,忍不住老调重弹。


    “让你学郎中你也学不会,陈家不可能养你一辈子,难不成以后就准备给人熬药为生?你看谁能请得起你!”


    “这两天你也别去医馆了!你跟我去看看冉七郎。人家比你还小了两岁呢,现在已经开办了青州兵器局,你看看你活的多窝囊!”


    陈颖达不吭声。


    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反驳的余地。


    他其实也很想看看传说中的冉七郎,据说是天降神童一样的人物,小小年纪就考进了墨宗大学院,师从机关大师钟杰。


    陈颖达不懂机关,但他听说化物大师谢门捷也十分欣赏冉昱。前段时间三位大师莅临东海,在青州城郊建造工坊,连郡守都亲自过去捧场。他爹当晚也吐露口风,说是造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冉七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


    陈平骂完儿子气也没走心,他现在最关注的就是新拿回来的龟背屿。


    龟背屿上有淡水,周围海况复杂,地形易守难攻。要是真能把这个岛拿的稳当,那茂头卫所在东海线上的活动范围就会大大释放,甚至能够延伸到海线的边缘,这可是百年来都没有过的大好开局!


    在这种情况下,陈平压抑已久的雄心也被激发了出来。他现在需要枪,迫切需要枪,尤其是崔慎上报的那种长杆枪和远狙枪,他一把都不想放过!


    买枪!买枪!买枪!


    要多多的枪,要把整个茂头卫所都武装起来,他要打造东海最锋利的尖刀!


    陈平说干就干,马上带着亲卫去了郡守府,求见财神爷钱酉匡。


    开玩笑,买枪是要钱的,茂头卫所隶属东海卫,指望朝廷的兵部拨款那不现实,必须想办法从郡府搞钱。


    崔慎拿下龟背屿,茂头卫所从海寇的身上刮了一层油水,虽然不算厚实,但也是实打实的海倭国军火,卖去外面能值不少银钱。


    要是换作以前,这批军火肯定陈平就自己留下了。海倭国的火器虽然比不得海西洲,可比起茂头卫所现在用的老旧火铳还是十分先进的。堂堂东海卫换装靠海寇,用的还是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海倭货,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可现在不一样了。


    有了青州兵器局,有了能够连发的手枪和长杆远狙枪,谁还看得上海倭国的次等品?留着陈平都嫌晦气。


    卖了卖了都卖了!换回来的银钱买自产的好枪。


    不过陈平的野心大的很,他想要全员换装不说,还要长短齐备,这样一来手里的银钱就有些不称手。


    不行,他得找钱酉匡,得找一郡之首想想办法。


    最好钱郡守能说得青州兵器局的枪还能再便宜些,反正都是东海老乡,给了成本价也算支援海防了……


    第44章 买家上门


    陈平急匆匆地往郡守府赶,在路上便想好了要怎么跟钱酉匡哭穷。


    什么海防重任不可轻慢,什么军资紧张粮饷匮乏,当然最主要还是得大骂兵部昏庸无能,百八十年都找不到购置火器的路径,朝中仅有的三家火器场都是紧着自家送货,像他们茂头卫所这样有没钱又没有关系的倒霉蛋,一口剩菜都吃不到。


    总之,说的越惨越好,惨中还要带着悲壮。海寇凶残,海倭国暗藏狼子野心,茂头卫所的弟兄为了东海郡的百姓拼着性命不要,钱郡守怎么也不能让好人吃亏。


    嗯,就这么办。


    临近郡守府大门的时候,陈督卫还特地让下属开的慢些,好方便自己整理一下情绪。结果车子刚转过街角,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副官脸色忽地变黑,瞪着前方的一辆蒸汽车不说话。


    “怎么了?舌头被鸟吃了?”


    陈督卫最看不惯下属扭捏的模样。


    副官伸手指了指。


    “大人,宋国忠来了?”


    听他这样说,陈平掀起眼皮。


    “哼,狗鼻子倒是灵得很,这么快就收到信了。”


    “他现在来找钱酉匡,八成是为了他那个女婿。”


    说起杜成,副官也觉得糟心。


    这人也算小有出身,父亲以前曾是中都卫戍军的有名大将,后来因为受到同袍的排挤而去了西南郡做了郡尉,与宋国忠同同在海山演武堂求学,两人据说还交情不错。


    海山演武堂由明帝时期的名将胡海山创立,在军中也是颇有口碑,许多中层将领皆是毕业于此。


    不过杜成的父亲并不满足。海山演武堂如何比得了雍西军校?!海山演武堂出来的生员挣扎多年,最多也就是像自己或是宋国忠这样,去到西南郡、东海郡这样的地方做个郡尉,哪像雍西军校出来的生员那样让人高看一眼!?自己吃了出身的亏,必然不能让后代子孙也重蹈覆辙,是以杜成从小就被他带在身边,悉心栽培,步步铺垫,终于在二十岁那年成功考入雍西军校。


    可惜考是考进去了,但杜成并不能适应严酷紧张的训练,只坚持了半年便被淘汰。他爹觉得十分没有面子,当初儿子进雍校的时候他大摆宴席,周围一众同袍兄弟都知道他家出了个顶尖的苗子,结果这还没到一年,人就给退回来了,让他的脸面往哪儿摆?!


    事情已经出了,骂儿子没有任何用处,于是杜成便被家里送去了海倭国,进了海倭国最有名的陆军军校,携着留洋的经历成了“青年才俊”。


    杜成此人,嘴上说的口若悬河,真动起手来却并没能力,只会纸上谈兵,是陈平最看不上的那种人。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成了宋国忠的女婿,还进了东海卫,成了与他名义上齐平的督卫,陈平看他就更不顺眼了。


    什么玩意!以前靠爹现在靠女人,还不如他那个岳丈。宋国忠虽然好大喜功,但本事还是有的,打起仗来也算英勇果敢。杜成要是没有他在背后运作,光是青州城被攻破这事他就该军法处置。要知道青州城防原本就是杜成在指挥,结果他脑子一热搞什么守备调换,导致青州兵力空虚,被海寇钻了空子,自己则是吓得临阵脱逃。


    搞出这么大的事,杜成想要当郡尉基本是不可能了,兵部再昏庸也不敢做的这样出格。


    只是宋国忠不死心,一直在底下小动作不断,不时给陈平下绊子,就是怕他接手东海郡尉一职。


    陈平对他的小心思门清,也知道这老小子今天来郡守府是为了什么。


    镇海卫和飞龙、海龙两旗刚刚收复了黑熊礁和龟背屿,宋国忠就有点坐不住,估计是希望给他那个不成器的女婿也搞一批连发枪,找个由头混点军功傍身。


    也就是青州兵器局和钱酉匡有关系,要是换了一般的商户,宋国忠根本不可能这样客气,多半直接差遣个亲随上门要货。现在全青州都知道钱郡守有投钱,宋国忠就就是再狂妄,看在钱酉匡的面上也不敢擅动,崔三那个弟弟算是逃过了一劫。


    到现在,陈平才算明白崔慎为什么急着从军。有冉七郎这样的弟弟,崔谨之要是捏不住点东西都护不住他,怀壁其罪便是这个道理。


    他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么看,不成器也有不成器的好处,陈颖达最多是给人熬熬药,基本上也惹不出像杜成那种大乱子。


    要真是太争气,像冉昱这样大师都称赞的神童,想平安康健地养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陈平在外面感慨,郡守府中,钱酉匡正在和前任郡尉宋国忠打太极。


    “宋兄多心了,本官自然对所有卫所都是一视同仁。”


    钱酉匡挺了挺自己的肚腩,圆胖脸上满是为难。


    “只是凡是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兵器局刚打了个立柱,陈督卫就跟本官讲说想要大力支持。那时候枪的样品还没造出来呢,陈督卫这样捧青州兵器局的场,本官自然也要有所回馈。”


    他这样说,宋国忠便在心中大骂陈平狡猾。


    说什么大力支持兵器局,还不是想要拉拢钱酉匡,在他面前卖个好么!


    谁想到钱酉匡的兵器局还真造出了好枪,他收到的消息,说着枪能够连发,可是让陈平这个老小子捡到宝了!


    “话虽然这样说……”


    宋国忠脸上带笑。


    “茂头卫所和亓湖卫所都是东海卫的主力,说起来亓湖卫所的辖区还要更大一些。钱郡守乃是一郡之首,统领全域,总不好厚此薄彼吧。”


    “哦?宋兄是想提醒本官一视同仁?”


    钱酉匡假装惊讶地摸了摸下巴。


    “本官查过东海卫过去几年的账目,往年都是七成军资拨付亓湖,三成给茂头,陈平来找本官闹过几次都被本官劝回去了,可这总厚此薄彼也不是个办法,本官正愁该怎么跟宋兄讲呢。”


    “现在宋兄主动说了,那本官也不枉做小人,从下半年起,亓湖和茂头两家军资平分吧。”


    可把宋国忠给气了个倒仰。


    钱酉匡这孙子,叫他宋兄有自称本官,看着实在礼遇他,其实根本就是在跟他摆官架子,半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


    他也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厚此薄彼,结果就给钱胖子借题发挥,说什么要军资平分……凭什么军资平分?!从来都是亓湖拿大头,茂头卫那两个半人,哪有他们亓湖的地位重要!


    钱胖子这厮,之前还以为他是个啥也不懂的土老帽,现在看,这他娘的分明是个装傻充愣的小滑头!


    宋国忠这边在心里骂人,那边钱酉匡已经吩咐视师爷去重造请款单。宋国忠急得刚想说话,手里却又被塞了一碗热茶。


    可把他烫的,当即就像丢出去,结果当着郡守面前摔杯子实在不成体统,这一来二去师爷早就没了影,气得他在心中暗暗跳脚。


    混蛋!真是混蛋!


    但还有更气人的。


    好容易把话题又说回到青州兵器局上,宋国忠表示愿意自费为亓湖卫所购置一批连发枪。说是自费,其实也都是这些年他做督卫时从东海军资中截留的,之所以肯吐出点肉,主要还是想要借着这连发枪为女婿铺路,打通军部的关系好让郡尉的任命快点下来。


    一旦杜成当上了郡尉,郡尉是可以和郡守分庭抗礼的,那他们宋家便再也不用顾忌钱胖子,大可把青州兵器局据为己有。


    宋国忠早就算好了,这笔买卖根本不亏,只是前期需要割点肉,他能够忍耐。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让步,谁知钱胖子又开始摇头晃脑地故作为难。正当他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准备拿出郡尉的架子压一压对方的时候,就听钱酉匡叹着气说道。


    “唉,宋兄有所不知,不是本官不想,而是实在做不到呀。”


    啊?做不到?


    宋国忠皱眉。


    “可是陈平那厮让郡守为难了?”


    “那倒不是。”


    钱酉匡否认得飞快。


    “有钱谁不想赚,说起来这兵器局本官也是下了血本,矿石一船一船地往青州运,毕竟这也是本官的生意啊。”


    “可造枪是要用精钢的,而且还不能是普通的钢料,必须是什么炭什么铁什么螺纹什么纽扣的钢!这玩意咱们东海郡根本造不出来,需要从外面买入。之前是墨宗大学院的钟大师给联系了一车,说是为了试造样品。宋兄没做过生意可能不知道,这试造样品可没有百分百成的,前期调机关对准头这都要靠着钢料去验看,一车的钢料能出多少成品!?”


    “再者,造火器这事全大雍也没几家能办到,人家工坊里养的成手咱青州请不起,招的都是郡内的平工,这些人手高手低没个准头,出了不少废品,可是让我心疼了好久呢。”


    说到这儿,钱酉匡有意停顿了一下,又朝着宋国忠叹了一口气。


    “这不,大前天本官收到的消息,说是造枪的钢料已经见底了,本官正急着走关系看能不能再搞些过来。宋兄要是有门路也知会一声……当然价格也得合适,最好你家自备材料,青州兵器局可以只收工钱和机关损耗的费用,还有加价的利钱。要是能找到合适的钢料,你要的枪也就有希望了。”


    宋国忠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和钱郡守说话了,就没有一句不堵他心口的,再搭配他那张胖脸更是憋闷得难受。


    好啊,合着你不卖枪,还想让我掏钱买材料……


    你怎么不去海上劫道呢?!


    第45章 老师出手


    关于钢料的事,钱酉匡还真就没撒谎,的确是库存见底了。


    钟杰大师联系的那批钢料数量并不算多,价格又不算便宜,是以在最开始的磨合阶段,冉昱根本没敢让新入场的技工直接上手正料,而是选择了品质有差距,但价格便宜的地产钢材进行练习。


    一开始,钟杰和毕津两位大师还十分担忧,想着全大雍的火器场哪有全员都招新涂工徒工,连一个能造枪的老师傅都没有,这未免太过胡闹。


    钟杰和毕津都找过冉昱,表示愿意利用自己的人脉帮他推荐一些火器场的成手。不过这些提议都被冉昱拒绝了,他跟两位大师说自己找到了新的工艺方法,只需要场工熟练流程即可,并不需要高价请人造成品。而且连发枪是个显眼的火器,一旦问世必然引来关注。到时候,这些懂技术有名气的老师傅就成了重点下手的对象,亲朋好友或是老东家的请托,难保不让人家难做。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冉昱没说,青州兵器局实在太穷,购置钢料以后他手里的银钱已经见了底,实在请不起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当然,只要他同意,两位大师一定能帮他把人招揽到位,而且还不需要他花一分钱。


    可造火药造枪已经十分麻烦几位大师,总不能自己建工坊还让两位老师搭钱,他冉昱可没有这么厚的脸皮。


    冉昱选择的对策就是流水线标准化生产。


    他把枪的生产分成数个环节,按照分组培训徒工,每组人只专攻某一种加工环节,其他部分并不涉足。


    这样的做法一开始并不被两位老师理解,觉得冉昱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刚招进来的新手,以前连枪都没见过,就敢拿着工具上磨床?这不是糟蹋材料么?


    可工场是冉昱建的,枪是冉昱发明的,就连制造底火的叠氮火药也是阿昱的成果,他想怎么折腾旁人还真管不着。更别说另外三个持有银股的股东,一个赛一个的由着他,就差没举双手说随他高兴了,半点都不为青州兵器局的未来操心。


    无奈之下,钟杰和毕津只能闭嘴。两人事后找到谢门捷,三人盘算了一下家底和人脉,想着万一青州兵器局拉扯不起来,他,他们就帮着冉昱联系西北郡或是北郡的火器场,总不能让小徒弟的心血无声无息地湮灭在东海郡。


    “湮灭?不可能!”


    谢门捷用鼻子喷气。


    这些天他一直待在阳坡,全身心地沉浸在叠氮火药的研发之中,直觉人生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叠氮物的世界看什么都新鲜。


    “叠氮火帽,别的不说,这绝对是划时代的发明,这是比雷酸物更稳定更剧烈的□□,一旦公开绝对是震惊全世界!”


    谢门捷兴奋地说道。


    “这玩意做引火药可以长期保存,爆速、撞击感度和摩擦感度都比雷酸火帽高,起爆力超强,有了它,海西洲的珐琅枪算什么,咱们的火帽几乎不用考虑枪膛的腐蚀性损耗!”


    他还想要说,但另外两人却是不想听下去了。他们找谢门捷是来商量后路的,可不是听他发表最新的研究成功,要说成果……他也有!但是暂时还不能拿出来,还要再完善完善……


    “还是再看看吧。”


    毕津叹了口气,开口做了总结。


    “咱们都老了,脑子没有年轻人灵活,说不定阿昱这个想法就能成呢?”


    “他是个有灵气有天分的孩子,普通人想不到的他能想到,咱们这些当老师的,只要给他做好助力,送他一程就好,可不能困住他的翅膀。”


    话是这样说,但三位大师还是有点心中没底。毕竟几百年来大雍的工坊都是遵循传统,这一下子打破原有的模式,谁知道到底能不能行得通。


    就在这忐忑和期待中,青州兵器局的造枪工场略缓慢但十分稳定的运行起来了。


    按照流水作业的工艺要求,徒工们各自完成分解后的零件生产,然后按照程序统一由后续工位加工、组装、调试、检验。每一个被选中徒工都憋足了劲,他们都是上次青州招工的佼佼者,其他分配去火帽工坊的同伴早就上工了,只有他们一直在培训和练手。虽然工坊会负责食宿,可不干活就没有工钱拿,白吃白喝更不是长久之计。万一工场开不起来,他们就都要被遣返回乡,那可要咋办?!


    许多人心中都急得火上房,是以一开工就全情投入,只恨不能再多长两只手,把自己的活计干的又好又利索。


    接下来的几天,徒工们越干越上手。试工期还没过,成品就一把一把地出现在冉昱的面前。冉昱与三位大师们一起拿着卡尺模具检测。很快,大师们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竟然都是合格品!


    “这……这怎么可能?!”


    毕津喃喃地道。


    怎么不可能。


    心里有个声音回答他。


    培养一个可以制作整枪的工匠几年不一出徒,可若是制作单一零件或单一工序,只需几周就相当熟练了。更妙的是,这种分解工艺的方法可以大大避免设计图的泄露,就会造某一个工序,能泄露到哪去!?


    “好,太好了!青州兵器局稳了!”


    钟杰抚掌大笑。


    正如他所言,在一个月后,原本缓慢稳定的造枪工场忽然以惊人的速度提升,零件合格率和产能双双翻倍,而且还在不断上涨中。即便冉昱下令更换了正式钢料,这种上涨的势头也只是短暂地停滞了两三天,然后便迅速恢复正常。


    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枪从工场中被产出,阳坡校枪场上每天枪声不断,负责核验枪的正是崔慎的镇海卫,每日一个小队真枪实弹的演练,让他们比其他旗卫的兵丁更熟悉枪械的操作。


    “阿昱,我有一个想法。”


    有一天,钟杰大师在阳坡工坊找到的冉昱,手中还拿着一份设计图。


    “我看了你的连发机关设计,非常具有创造性,我也有了一个想法……”


    说着,他就把设计图打开,冉昱一看,发现竟然是一种新型的长筒枪。看得出是传统火铳的改进款,结构参考了他的连发枪,老师对长火铳的发射机制重新做了设计,造出了能够打长距离的远狙枪。


    “我只简单造了一把成品出来,标尺射程1800米,有效射程大概能到700米左右。”


    钟杰指着图纸介绍道。


    “不过想要达到有效射程,需要使用你的叠氮火帽和锥形弹丸。我参考你的弹仓设计,打一发可以利用火药的惯性带动连钩自动回拉枪栓,直接把下一发推上去。这个旋转闭锁机制来自我的一个灵感,我们放一个闭锁突榫在机头,长枪闭锁时,突榫支没入节套前端的闭锁内,这样就可以保证左右对称,受力均匀。只要闭锁与击发机构平稳,你的金属弹丸就可以连续发射,也不用像老火铳一样一发一填药,一发一装膛了。”


    老师讲解的时候,冉慎就在研究这张设计图。不得不说,老师果然不愧大雍第一机关大师,他能够把大雍传统的设计与他的连发机制完美结合,设计出闭锁和突榫的结构,神奇地解决了步枪射速的问题。


    冉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连发步枪,但这枪的性能绝对不下于珐琅枪!而且珐琅枪填装的火帽是雷酸物,稳定性不如他们的叠氮火帽,老师的枪表现和寿命肯定要比珐琅枪出色!


    想到这里,冉昱抬起头,两眼放光。


    “老师,这枪你要试造吗?”


    “当然”,钟杰略有些迟疑。


    他是知道兵器局现下有多忙。第一批连发枪送走以后,茂头卫所恨不得天天派人过来催工,就连镇海卫验枪的活计都变成了轮换制,大家都想尽快拿到连发枪练手。


    这就直接导致工场的产能紧张,阿昱恨不能天天住在阳坡,想回家研究“新宠”煤油车都做不到。


    “如果工场还有产能……”


    还没等老师说完,冉昱马上接口道。


    “有,当然有!我马上画分解工艺图,争取这两天就开一条产区,专门造这种远狙枪!”


    之前三哥就跟他说起过,连发枪虽然好,但手枪的射程有限,并不太适合长距离的阵地战,希望他有时间能改造一下,造出更适合战场的长枪。


    三哥的话阿昱当然上心,也有认真去思考过这件事。不过他本人并不是做枪械设计出身,当初能造出手枪,主要还是有巴虎罗孚这个范本,对于毫无参考的长步枪领域,阿昱的了解并不足以独立造出一支理想的成品。


    最近他也在为这事着急。虽然三哥说没有也不妨碍,可阿昱却知道战场中的短板有多可怕,那可是要靠人命去填补的!


    现在老师出了成品,而且还是完全符合三哥要求的长远距离步枪,可把阿昱高兴坏了。


    造!必须造!没有工区就再建一个工区!


    老师出品必然不同凡响,他已经迫不及待要看看能自动上膛的远狙枪啦!


    第46章 钢料告罄


    看图纸的结果就是一发不可收拾,冉昱直接拍板分出一个单独的工区,专门试制老师设计的远狙枪。


    不单单是对老师有信心,而是他真正看到了这套设计的实用性。


    老师的闭锁突榫结构非常独特,能有有效解决长筒枪连续发射的问题,而且还不会给使用者造成更多的负担。这种基于传统火铳改良出来的款型,某种程度上比他的连发枪还更容易被大雍军队接受。毕竟火铳他们已经用了百年,零件和构造都被吃的透透,就算出现故障也很容易找到替换的材料,不但能满足使用要求,而且还大大节约了配置成本,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为了稳妥,冉昱也把远狙枪让崔慎看过。


    崔慎和他大体上的观点一致,但是针对一些使用细节提出了建议。冉昱干脆也把三哥和老师都拉到小院,三人分别代表使用方、生产方和设计方进行了毫(简)无(单)保(直)留(接)的沟(吵架)通,最终敲定了远狙枪的最后方案。


    第一把远狙枪被命名为长枪01,比它更早问世的连发手枪取名为短手枪01,这便是日后威震海外,被誉为热武器经典的“飞天”系枪械的第一代产品“夜枭”和“青隼”。只是现在还没人知道它们的威名,被它们的设计和制造者随随便便地给取了代号,毫无仪式感。


    确定要造远狙枪,原本就不算宽裕的原料便越发地吃紧。远狙枪的用料要比短手枪多了不少,虽然一部分使用传统火铳的零件也能暂时满足使用,但这样的替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为了长枪01的未来考虑,冉昱还是咬牙用上了全套精料。


    当然,之前预付完毕的订单肯定是要优先完成的,尤其三哥的镇海卫还准备在近期收复黑熊礁,这笔大单绝对耽误不得。


    所以满打满算,远狙枪仅仅出品了七把。其中的两把被用作样品展示,余下五把冉昱全数交给了崔慎,言明要在黑熊礁战斗后回收,并要求镇海卫提供使用反馈。


    崔慎自然是一口答应。事实上,他对于阿昱的合理要求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绝对没有二话。


    龟背屿一役结束,他就提交了一份长长的战斗报告,上面罗列了大量数据和使用心得,叙述翔实,文字洗练,就连钟杰大师看了都连连点头,夸他是个写科学记录的好材料。


    “三哥是不可能来学房干活的。”


    冉昱笑着打消了老师的妄念。


    “三哥志不在此,否则当年也不会选择雍西军校,按照他的成绩原本也是可以来墨宗大学院的。”


    “那他喜欢舞刀弄枪?”


    “也不是……”


    冉昱想了想,忽然也搞不懂三哥到底喜欢什么。


    他这个人,好像从来都没有明确的喜好,可偏偏什么都能做到最好。


    去军校能成为首席令长,回船队能做到总领队兼第一把头,三哥的赚钱本领也非同一般,这才几年的功夫,他竟然积攒出一大笔银钱,还能资助阿弟开工坊!


    和三哥比起来,他冉昱好像就不大起眼了。


    虽然进了墨宗大学院,可到目前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生员,非但一文钱没赚到,还吃住都要靠家中,实在是不像样。


    钟杰大师要是知道自家小徒弟这样妄自菲薄,非得狠狠敲他一记头壳,好好晃一晃他脑子里积存的海水。


    制氨技法、叠氮火帽、连发枪,还有半成型的木汽车,冉七郎要说自己“不起眼”,那天下就没有起眼的人了!


    “上次的钢料是从西北冶铁场买入的,这次能不能再进一部分?”


    吃午饭的时候,冉昱问自家老师。


    “我有写信去问过,咱们要求的钢料品质很高,那边暂时没找到符合条件的原铁,只有二等精钢还可以出货一部分,问我们要不要。”


    “二等精钢?”


    冉昱想了想,摇头。


    “不行,含碳量不够,杂质还太多,这样的材料造枪管不能保证安全。”


    “唉。”


    钟杰大师叹了口气。


    “说起来咱们墨宗大学院也是以冶铁起家的,当初立朝那么多铁场,现在一巴掌就数的过来。没办法,冶铁不如织布种胶赚钱啊,投入大利润低,这样的活计商人不愿意做。”


    “而且咱们的黔西铁矿的品质一般,铁石加工的成本比海外高出不少,偏偏成品还难以去除杂质。你要的这种精钢一般人也用不上,所以西北和北郡的冶铁场几乎不造,想要就得从海外想办法搞货源。”


    说到这里,钟杰大师顿了顿。


    “我听说都德和仙匀那边有不少洋行,可以差人去探听一下。海西洲鲁茵河两岸到处都是冶铁场,说不定能找到我们需要的钢料。”


    这件事,冉昱也有琢磨过,他记得表哥高文渊说起过,他那个从海外回来的朋友谢彼得,家里好像就是开钢铁场的,说不定能从他那里找到货源。


    为此他还拜托高文渊给牵线搭桥。高文渊对于表弟的事自然不含糊,马上动身去了都德,亲自拜访谢彼得不说,还带了十分丰厚的礼物,诚意十足。高文渊的想法很简单,谢彼得这人虽然狗,但谢家在鲁茵河岸边的钢铁场可是动真格的,要是双方能够合作,未尝不是一个稳定的渠道。


    表弟的工场一定会办起来,而且造枪这生意目前看还是稳赚不赔,而谢家之所以远渡重洋来到大雍,不也是想要为自家的钢料找到合适的买家,这是一桩双赢的生意。


    然而谢彼得却不这样想。他这个人,志大才疏偏偏还心胸狭隘,到现在还记恨着高文渊戳他痛点的事。对于高文渊的邀请,谢彼得把架子摆得十足,一个正眼都没有给高文渊看。


    他可不觉得自己是在做生意,他们家的钢料一等一的好,卖给谁谁就是在占便宜,这怎么能叫合作呢,这分明就是恩赐嘛!


    期间他的未婚妻王玛丽也劝过他,毕竟他们在都德住了大半月了,上门拜访的倒是不少,可来谈生意的却寥寥无几。比起海倭国那几个刻意压价的商人,高文渊给出的报价真的十分良心,不过就是要求多了一些,只要如实发给路德国的工场不就可以了。


    别看王玛丽是个女孩,可她从小在商人之家中长大,生意场上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甚至她父亲为了让她能和谢彼得联姻,还有意指点她一些买卖流通的门道,生怕她和未婚夫没有共同语言。


    结果偏偏是这一点,让谢彼得非常不满意。谢彼得极为看重“传统”,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只能掌管后宅的琐事。经商买卖这种抛头露面的活计,只有不要脸面、放荡轻佻的女子才会去干。王玛丽掺和这些外事是这牝鸡司晨,不守妇德,满身的铜臭让他厌恶。


    王玛丽被他说得黯然。


    她是真心把自己当成了谢彼得的妻子,处处替他考虑。他看不清形势,她就想办法为他在家中周旋。之前擅自更改商社的选址已经引发了嫡长兄谢航的不满,若是能谈成一笔生意也算给家中有个交代。在前往客厅的时候,她小声开口劝了一句,谁知谢彼得大怒,不但把她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还把走廊里的花瓶砸碎了一只,气冲冲地摔门而走。


    王玛丽被吓得浑身颤抖,脸白如纸。她是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一番好意会遭未婚夫厌弃。


    可现在不是黯然神伤的时候,他们共同的朋友高文渊还坐在客厅。上一次谢彼得拿娇作势摆足了架子,这次是高文渊第二次拜访,无论如何都要给人家一个明确的答复。


    见只有王玛丽一个人出来,高文渊心中暗骂谢彼得傻蛋,脸上却半点不露,带着笑和王玛丽见礼。


    王玛丽是带着女管家和侍女过来的,和高文渊见面也不算孤男寡女。只是她笑得十分勉强,面对高文渊的打探支支吾吾,态度僵硬不自然。


    见她这样,高文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干脆直接问她是不是谢彼得不想做这笔生意。


    王玛丽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含糊地说今天未婚夫心情不好,被高文渊直截了当地打断了。


    “心情不好?”


    他轻笑一声,英俊的脸上满是鄙夷。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做生意还要看心情的。王小姐也不用替他遮掩了,买卖讲究你情我愿,他不想卖直说就好,也免得我一次次上门浪费时间,告辞了。”


    王玛丽还想挽留,可身旁的女管家却按住了她的手。


    谢少爷最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今天她们王小姐会客已经犯了忌讳,挽留外男更是伤风败俗。


    反倒是高文渊走到门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王玛丽。


    “听说王家祖籍东海,百年前远走海西。如今王小姐既然回了大雍,闲暇时不妨四处走走,体验一下故乡的风土人情。”


    “东海,那可是个好地方啊。”


    第47章 巧遇


    离开了谢家,高文渊也有点挠头。


    谢彼得虽然不着调,但谢家的钢料是没毛病的,量大质优供货稳定。尤其谢家在鲁茵河畔建了工场,购买了最新发明的蒸汽动力锤,钢铁场的产能很快就要翻番,急于拓展生意的他们肯定不会过分纠结价格,这对于青州兵器局也是个好选择。


    可偏偏,是谢彼得,一个原本就下巴长在头顶的人,他是打心眼里不觉得自家钢铁会在大雍找到市场,所以他瞄准的目标是海倭国,最近也和海倭国的几个商人来往中。


    谁让大雍的工业已经压制了近百年呢。从灵帝开始的禁令,虽然已经被解封,可南部遍地的种植园和织坊已经让场主们赚的盆满钵满,谁还愿意去做花钱多,收效慢的钢铁匠坊呢?


    是以“雍人没有消耗钢料的产业,只要卖给他们成品就可以了”的认知,在海西洲的商人已经是共识。造成这样的局面,大雍自己也有责任。


    “还能去哪儿找钢料呢?”


    高文渊摸了摸下巴,决定去一趟仙匀城。


    都德港附近虽然也有洋行,但海倭国的钢料要是合格,那他们也不会去找谢彼得买钢料。阿昱的要求高,海倭国肯定达不到。


    仙匀府是海贸繁荣的对外港,那边有不少洋行和私人买办驻点,总能找到可以接洽的人。


    说做就做,高文渊立刻买了船票票,搭蒸汽船直奔仙匀港。


    他正坐在座位上闭目眼神,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兴奋地私语。


    “你们听说了吗,东海的茂头卫所,前些天成功收复了龟背屿和黑熊礁啊!”


    高文渊对“东海”这两个字格外敏感,闻言立刻睁开眼,转头问后座的乘客。


    “你们说的是不是东海卫?东海打仗了?”


    “是的!”


    在他后面坐着的是两个年轻人,看样子应该是哪所学校的生员,其中一人手里举着一张报纸,一脸兴奋。


    “是的!是东海郡的茂头卫!”


    “我老家就在东海郡的湖溪,那些海寇忒可恶,时不时就要来袭扰劫掠,把我们折腾活不下去,这次可算是能出口气了!”


    “茂头卫所是东海卫中最厉害的一支,这上面说只花了一天两夜便解决了战斗,做梦一样啊!”


    听他们这样说,车上的其他乘客也都开始翻找起报纸。


    学生们拿的是《东海日报》,在钱郡守的授意下,《东海日报》对这场胜利大书特书,极尽夸耀赞美之能事,尤其着重突出了崔慎带队的镇海卫。什么沉着冷静、勇猛无畏、沉着冷静,只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看得高文渊一阵阵的牙酸。


    这都是哪儿找来的马屁精!说的这还是姓崔的混蛋么?!虽然那人的确还是多少有一丁点打仗的本领的,但也不至于这么夸张,说的好像天神下凡一样。


    哼,还不是靠着阿昱给了他连发枪,不然哪有他今日的风光。


    对于崔慎,高文渊的嘴巴永远是不服气的,可毕竟收复龟背屿和黑熊礁是好事,他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忍不住把借来的报纸看了又看。


    哎呀,这《中京报》怎么回事?东海线胜利这么大的消息,就给这寥寥两笔完结,这说的也太轻描淡写了!


    嗯,还是《北郡周报》地道,人家写的字数多,还附带了一张插画……


    因为龟背屿之战,列车中充满了轻松欢乐的气氛。东海至仙匀一线都是沿海城镇,城中居民或多或少都遭受过海寇的侵袭,这次茂头卫所收复黑熊礁和龟背屿,大家都觉得十分解气。


    高文渊就在这种与荣有焉中抵达了仙匀城。一下船,他就在码头看到了一个熟人,正是表弟阿昱的好友萧烈成。


    高文渊对萧烈成的观感还不错,这位北郡萧郡守的独子乐观开朗,仗义豁达,十分对他的脾气。


    萧烈成显然也是看到了高文渊,微一怔楞,然后便笑着朝他挥手招呼。


    等找了一家茶楼坐下,两人便聊起了彼此的近况。


    “盛和,你何时回来的?怎么没听阿昱说起过?”


    “月前回来的,也是忽然决定,事先没和家里打招呼。我听阿昱说你受了伤,伤口如何?现在可是大好了?”


    “总算命大没死掉,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只背后还有个伤疤,阴天下雨还会疼,但基本算是康复。”


    说着,萧烈成便给高文渊简单讲了一下兴福楼当日的情况。


    虽然已经从冉昱口中听过一遍,可高文渊还是吁了一口气。


    “当时可真是太凶险了,幸亏你们反应的快……”


    “主要还是崔……令长处置及时。”


    说起崔慎的时候萧烈成微犹豫了一下,但很快便整理好情绪,目光十分诚恳。


    “是他第一时间把火雷打到了护城河,让火雷没有直接在三楼爆炸。不然那天大家肯定不会只是受伤,说不定要出大事。”


    虽然一直对于崔慎的观感比较复杂,可坦荡的为人不允许萧烈成遮掩对方的功绩。


    “袭击发动的很突然,但崔令长提前预判了他们的行动,及时阻止了他们自爆……不愧是首席令长,我比他还是有差距。”


    “哦。”


    高文渊端起茶抿了一口。


    阿昱的这个朋友也是有趣,明明不喜欢崔三,但也不昧着良心说人坏话,也不知道北郡萧家怎么养出来这么个实在人。


    他想了想,决定不再聊崔慎,直接转换了话题。


    “那你这次来仙匀,是……”


    “我是去东海找阿昱的。”


    萧烈成倒也不准备隐瞒,大大方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之前我腹部受伤,醒了之后才知道阿昱掉下护城河。当时我躺在病床上起不来,崔令长又带他回了东海,后来就传来青州沦陷,冉家出事的消息。”


    “我很着急,本打算亲自接阿昱来北郡,结果家里的事实在脱不开身,我派了可靠的家人过去东海,但阿昱说他在东海很安全,暂时不准备离开,而且钟杰、毕津和谢门捷大师也都在。就怎么忙了大半年,好容易现在得空,我想过去看看他。”


    哦,这样。


    高文渊点了点头。


    回国之前他在海西洲就听说了旧京的事:萧卓重伤,南石郡守叶吉阿断腿,月鹭知县冯德志掉了一只耳朵,最惨烈的是汝阳王的死,连大洋彼岸的海西洲都在议论是不是皇太后一派下的手。


    可别小看了昂德兰商人的情报,他们游走在各个地方,与当地的权贵交往密切,能够拿到不少隐秘的讯息。


    比如汝阳王的死,其实与皇太后一派完全没有关系。太后温梦璇的儿子已经登基且朝权稳固,汝阳王对她的威胁不算大,没必要做的这样明显。


    不过这个冤屈也不那么容易洗清楚。凶手投掷的□□是东胡做法,可东胡搞不来珐琅枪。这年头,海西洲严令对大雍出口火器。朝中各郡县,连实力最强的北郡萧郡守都不能给自家卫队统一列装,凶手能拿着珐琅枪无差别射杀朝中大员,说起来也就温太后倚仗的海西派人士能做到。


    什么叫越抹越黑?在真凶找到以前,海西派这口黑锅是背定了。


    “盛和来仙匀做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高文渊收回思绪,笑着回答。


    “我准备做点小生意,来仙匀找找门路。”


    “盛和是准备以后留在大雍了么?”


    萧烈成又问道。


    “听说你刚从海西洲回国,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圣安托铁路桥被炸断了,坎桑和米列颠摄政王真的会打起来么?”


    高文渊有些惊讶萧烈成的敏锐。没想到远在大雍的这个实诚小子,竟然对海西洲的情况十分了解,还知道坎桑准备对摄政王下手。”


    他想了想,捡自己比较有把握的消息说。


    “米列颠摄政王却是在集结军队,因为据说坎桑亲王已经得到了教会的认可,并且与拉希亚公国秘密结盟,拉希亚大公会全力支持他拿到路德国的皇位。”


    “拉希亚支持坎桑?”


    萧烈成微微皱眉,觉得这个消息十分不可信。


    “拉希亚大公的顺位是比坎桑的还要靠前吧?他为什么要支持自己的对手?”


    “因为他是一定得不到路德的皇位继承权的。”


    高文渊把茶杯里的冷茶泼在茶宠上,蘸着茶水在桌上画了几笔。


    萧烈成一看就明白了,这是坎桑准备把路德国的一部分土地送给拉希亚大公,作为结盟的回报。


    不过送出去的当然不是路德国本土,而是远在东安图海沿岸上的一小块土地,正好是拉希亚大公垂涎许久的棉花种植地。


    “这消息可是属实?”


    萧烈成也低了声音问道。


    “心照不宣,但是八九不离十了。”


    高文渊微微点头。


    “据说坎桑亲王可能在贝塔林的海森姆宫由教会大牧亲自加冕。海西洲的各个领主都要派遣特使参加盛大的登基大典,而赫德阿姆大片棉花田被拉希亚军队征用的事,没人会在意的。”


    第48章 狼狈密谋


    竟然是赫德阿姆么?


    萧烈成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赫德阿姆是东安图海上最富庶的地方,日光充足,土地肥沃,是位于寒地的拉希亚公国最垂涎的地方。


    尤其赫德阿姆还位于东安图海的战略要冲,控制了赫德阿姆就等于控制安图海与阿德里亚海的连接口,控制了棉花贸易的重要节点。


    虽然到目前为止,海西洲棉花的主产地还是南部平原,可随着棉纺织工场的迅速兴起,南部平原的棉花已经无法满足海西洲工场主们的胃口,他们迫切需要寻找新的种植园。


    赫德阿姆就是其中之一,那里又是距离拉希亚大公国行船最便利的地方,理所当然被人觊觎。


    只是前任路德国王也不是吃素的,在位时与寒地巨兽打了两场小型战争,始终没让拉希亚大公萨巴诺茨占到便宜,牢牢握住了赫德阿姆这块肥肉。


    只是如今不比往昔,路德国王壮年暴死,没有留下儿子,他的姐夫、表哥兼死对头拉希亚大公萨巴诺茨反倒成了继承人选。


    当然,路德国国内对于萨巴诺茨完全不接受。他们自诩文明社会,视拉希亚人为生活在东部荒原的野蛮民族,他们好战、愚昧、粗野,对于土地无比贪婪,是路德国不得不提防的敌人。


    坎桑亲王与萨巴诺茨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出卖路德国民的利益。


    不过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萧烈成为人坦荡真诚,但这仅限定在大雍。身为雍西军校的高材生兼北郡郡守的儿子,他政治意识并不缺乏,甚至已经耳濡目染到成为本能。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他就想好了利用小道消息推波助澜,从而捅破拉希亚和坎桑亲王同盟的计划。虽然米利颠摄政王也是个野心家,可总比让萨巴诺茨壮大实力好。毕竟那个疯子的国度与大雍接壤,让他得闲就会南下袭扰,北郡压力一日大过一日。


    高文渊面上不动,心里却知道自己的话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是的,他是有意把情报透露给萧烈成的,萧烈成是萧卓的独子,未来的北郡继承人,他必然会关注拉希亚公国的动向。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但却不能由他这个昂德兰商人出头。昂德兰神学院的铁律——中立才能利益最大化,他需要商人身份在海西洲行走,就注定不能表露自己真实的立场。


    即便,他心向故土。


    “不管海西人怎么闹,生意总归还是要做的。”


    高文渊笑着说道。


    “最近拉希亚公国的粮食和布匹低迷,好多有贵族背景的商户都在大量出货,我在北郡租了个仓库,准备低价收一批粮食棉布进来,不知焱武可有兴趣?”


    萧烈成当然没有兴趣。


    身为萧家的少宗主,他要是学商人搞物资倒手赚价,他爹非得把他腿打折不可。


    “不了,我可没有盛和的家底。”


    萧烈成连连摇头,顿了顿。


    “不过你素来眼光独到,这次肯定也能大赚一笔。”


    说到这里,他便不往下说了,与高文渊相视一笑,彼此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期待。


    高文渊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路德国的国位之争,萧烈成也不可能毫无根据祝他大赚一笔。


    把仓库建在北郡,趁拉希亚贵族畅想赫德阿姆的丰饶,压低价格收购物资,却不肯花路费运到别处贩卖,这是笃定赫德阿姆不会落进萨巴诺茨的手中。


    看来高文渊的消息来源非常可靠,不然他不会在透露的同时自己也跟着大力加注。


    等到消息被捅破,拉希亚国内会陷入短暂的恐慌和沮丧。原本打算购置瓜分赫德阿姆的人们银钱堆积,必然会有一波报复性的囤积。


    大家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所以盛和此行便是要去北郡?”


    萧烈成笑道。


    “幸好在码头遇到,不然岂不是正好错过?”


    “那倒不是。”


    高文渊摇了摇头。


    “我要寻一批优质钢料,听说仙匀港洋行云集,我想来碰碰运气。”


    钢料?


    萧烈成神情微动。


    可他并没有多问,只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高文渊多机灵个人,马上看出了他的变化,试探着问道。


    “子焱可是也在找钢料?”


    他顿了顿,微微挑眉。


    “我怎么记得大雍最大的铁场就在北郡,谁缺钢料你也不会缺。”


    “也不能这样说。”


    萧烈成苦笑一声。


    “拉希亚在边境陈兵,边防压力连年增大,朝廷的军需供给又时断时续,我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盛和在海西洲常住,想必也见过海西军队使用的武器吧?贝里宁、海恩戈尔包括现在最风光的珐琅001,这些火器咱们连个边都沾不上。边军现在还用的是一百年前的单发火铳,这些年我们是靠血和命才顶住拉希亚那群蛮人!”


    “即便这样,现在的战情也是越来越吃紧。十年前拉希亚公国出了个叫巴虎罗孚的火器家,给萨巴诺茨造出了巴虎罗孚系列的火枪,我们和对方的火力差距已经越来越大了。”


    他说这话倒也不担心高文渊会泄密,因为这就是明晃晃的事实,无论是大雍还是拉希亚公国,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海西洲对大雍禁运火器已有五十年,而这五十年恰恰就是海西洲工业突飞猛进的时期,双方的差距几乎不可弥补。


    之所以说出这个事实,是在试探高文渊。萧烈成怀疑高文渊在仙匀寻找钢料,其实是为了冉昱。阿昱一直留在东海,连带着钟杰、毕津和谢门捷也没有回到墨宗大学院。之后便是东海茂头卫所收复黑熊礁、龟背屿,崔慎一战成名。而在他父亲的情报中,横空出世的青州兵器局是一切发生的关键。


    阿昱,三位大师,青州兵器局。


    会是这样么?


    萧烈成与冉昱相交多年,他很清楚好友的能力。阿昱聪明绝顶,但他明显对煤油车更有兴趣,更别说他从没涉猎过枪的设计,倒是他的恩师钟杰在北郡的委托下研究西洋火枪的□□,难不成这次成功了?


    可如果成功了,钟大师为什么没有给他父亲来信,并且还迟滞青州不归呢?


    难道是已经选择和东海郡合作了?


    他和父亲都觉得这个猜测十分荒谬,因为和兵强马壮财力雄厚的北郡相比,刚刚遭受过海寇袭扰的东海郡简直就是一盘散沙,不但连个像样的郡尉都没有,新上任的郡守钱酉匡还是个挖煤的关系户。


    钟杰和北郡合作了几年,双方一致配合默契愉快,实在没有理由改弦易辙。而且钟大师人品高洁,也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青州兵器局的主人另有其人,钟大师在其中并没有起到主要作用。


    谢门捷?毕津?


    亦或是……冉昱。


    萧烈成觉得匪夷所思,但父亲告诉他,冉昱的可能性最大,因为这其中唯有他一人才是真正的变数。


    是以他受命前往青州,一为探望好友,二也是要探查一下青州兵器局和东海茂头卫。有情报说崔慎在黑熊礁-龟背屿一役中使用了新式枪,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一定要亲眼看看。


    现在,在仙匀城意外遇到了阿昱的表哥高文渊,高文渊还向他透露找寻钢料的意图,这很难不让萧烈成联想。


    所以,是阿昱造枪需要钢料么?


    钟大师几个月前联络西北铁场购置过一批精钢,算算时间现在也用的差不多。大雍最大的铁场在北郡,高文渊之所以愿意告诉自己来意,很可能也是在试探。


    他想了想,决定尝试一下,于是苦笑着坦白。


    “我们有钢,当时钢料不能变成像巴虎罗孚,像珐琅枪一样的火器啊。”


    说这话的时候,萧烈成一直盯着高文渊表情。


    高文渊一抬眼,眸光坦荡清明。


    “我是个商人,虽然不懂火器,但也知道不是所有的钢都能变成巴虎罗孚和珐琅枪,好枪要有好钢。”


    他回应了萧烈成的试探。


    这并不是高文渊的自作主张,而是阿昱在临行前的叮嘱。


    海西洲的钢铁固然好,但若是能在国内找到的钢料,冉昱还是更倾向于国内供货。大雍的主要钢场都建有蒸汽铁路线,国内供料不但能够保证稳定,还能节省一大笔运费,这对于贫穷的青州兵器局非常重要。


    大雍最大的钢铁场在北郡,其次是西北冶铁场和东胡冶炼场,恒阊的铁场规模不大,供给中都郡都不够,不可能匀出来给外人。


    高文渊从不觉得在都德能把谢家谈下来,因为谢彼得就是个不知所谓的公子哥,除非谢家长子谢航亲自过来大雍,否则和谢家的这门生意就是死棋。


    他的目标首选是北郡,北郡有铁场有大矿,还有购置火器的迫切需要,有什么比这样的客户更适合谈判的?


    他原本准备在仙匀探探行情,然后便动身北上。万万没想到,萧烈成竟然与他在仙匀走了个碰头,而且还表露出合作的意向……


    真是天意。


    第49章 大哥


    两厢情愿,一拍即合,聪明人才不会浪费时间,自然是相约东海郡再见。


    萧烈成心中有事,身上又背负着父亲的命令,形色匆匆要先走一步。高文渊虽然觉得北郡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做生意没有在一棵树上吊死的道理,他还是准备给表弟蓄养一个鱼塘。


    他先是把北郡的消息传回青州,然后便在仙匀城最出名的洋行一条街上溜达,四处打探。因为他持有远航贸易许可证,海西洲的商社和本地的洋行都对他十分看重,想与他合租的不在少数。高文渊也不拒绝也不接受,一手太极耍得飞起,很快就把进出港贸易的情况摸了个大概。


    说起仙匀港,最有分量的自然是丰氏船行。创始人丰锁出身贫苦,靠着肯吃苦不服输成了大雍第一批船科生,后来还在传奇把头林卡的船上工作。丰家人秉承先祖传统,几百年来都在兢兢业业地跑船,一点点积攒出家底。后来远航贸易兴起,海运生意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丰家的船又大又稳,船上的把头和水手经验丰富,凭借着过硬的实力,丰家一跃成为仙匀港最大的船东。


    高文渊临出来的时候,冉昱曾经拜托他代为问候助习丰师兄。正好高文渊自己也对丰家有兴趣,便捡了一日上门拜访。


    丰迟收到拜帖的时候还满惊讶的。高文渊的继母是恒阊郡守马德才的远房侄女,恒阊郡隶属中都派系,与丰家同属一个社交圈子,小道消息还是听过不少。


    尤其高坪靠着原配妻族的重振家业,又因为继室与长子清算家产,这事在商圈早就传得沸沸扬扬。


    只是丰迟没想到,高文渊竟然是冉昱的表哥,而且还亲自上门拜访了。


    “阿昱的身体可是康健了?”


    丰迟关切地问道。


    “青州出事我邀他来仙匀,他说要整理家业。后来我才知道,兴福楼那日他也在,还跌入了护城河。仙匀距离东海只需船程,我家有的是船,城中海内外名医不少,他怎地就这样外道。”


    高文渊忙笑着道谢,心道表弟的人缘果然神奇,一个两个都想把他接走看护。在大学院听说不少大事想收他为徒,家里还有崔三和自己为他从小打到大,也不知都是中了什么邪。


    不过借着表弟的邪,他也受邀参观了一下丰家的船厂。丰家目前在造的是一艘蒸汽和风帆混合船,船体的材质是木头,因为蒸汽机并不能提供足够的动力,需要使用风帆填补,这样一来,船体就不适宜采用更沉重的钢铁材质。


    高文渊进入船坞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令人敬畏的巨帆,挂在甲板上足足有30米高,一看就是方形的主帆,面积几乎盖过整个船坞。


    除了主帆之外,这艘风帆-蒸汽混合动力船还拥有16张甚至更多的三角帆,这些三角帆的面积相对较小,但是它们却能灵活捕捉最佳受风角度。当船只处于迎风航行中,这些挂在桅杆之间的三角帆便可提供最大风力,使船能够借助自然的力量快速航行。


    这种混合动力的设计来源于墨宗七代矩子宁非的创举,当年也是他首先在乌知河上建造出天下第一条蒸汽船,并且成功航行。后来为了弥补蒸汽机动力不足的问题,他又引入传统风帆的设定,在海况条件许可的区域切换自然风力助航,并且一直沿用至今。


    为了确保风帆能够正常使用,大雍造船注定不能采用较沉重的铁壳。三百年来,造船匠人近乎将混合动力以及多角帆的设计精细化到极限。


    不是大雍的船匠不想改变,而是在远海航行上,以目前的蒸汽机动力来说,根本没无法适应日益繁盛的海上贸易。商人们需要更大承载量,更快的速度和更低的运费,而在目前的技术条件下,唯有引入自然力才能做到。


    丰氏船行曾经测算过,在风力较大的海域桁帆可以快速调整承风的角度,最大限度的吃风,最高可以达到近18节的快速航行状态。而同样负载量的纯蒸汽船却只能以7节的速度缓慢航行,每天耗煤至少在24吨左右,成本和收益对比实在明显。


    “也是没办法,做生意总要考虑现实啊。”


    丰迟叹了口气。


    “之前在学院的时候,阿昱痴迷于研究木汽机,我就觉得他这个想法很好。要是以后能造出一种比蒸汽机很好的动力机关,那我们的船还能造的更大,跑得更快,甚至可以用上更为坚固的铁壳。”


    “我听说海倭国造出了铁甲战船。虽然航速不可能很快,可一个纯铁疙瘩在海上,咱们的铁包木质战船多半要吃亏。唉,也不知道朝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已经废除了禁令,可我看朝中对于自造舰船好像并无兴趣,据说陈阁葵想从海西洲购买洋货。”


    购买?


    高文渊轻笑一声,心中暗暗摇头。


    哪里是那么好买的,就算松开口子肯卖你舰船,那也多半是人家用久了废弃了不要的,稍微包装一下再高价出售,更根本不可能形成战力。


    北边的拉希亚不就是个例子么?大公萨巴诺茨想要购买一艘火炮船,结果昂德兰商人把米列颠红皇后时代的一艘远海船翻新之后高价卖给了他。那船他见过,用是能用,但性能差当下的主力舰船一整个时代,火炮外表光鲜,内部早已锈蚀,能不能打响都是个问题。也就是拉希亚人没有懂船的专家,这才被昂德兰忽悠成了傻子。


    陈阁葵虽然也留过洋,但圣安德鲁贵族学院和上流社交圈可看不到这些腌脏事。大雍现在还有多少研究匠技的人?一百多年的禁令拉开的差距可不止百年,大雍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早已过时,会不会也被人忽悠成了冤大头?!


    一想到这些,高文渊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忽然有点明白自家表弟为什么那样得人看重了。实在是大雍的匠技沉寂了太久,太需要有人出来打破这个静默期。哪怕这个人目前还没做出什么成果,哪怕他还是一个少年,但却是一线触手可及的希望。


    嗯,不对。


    阿昱是真的造出枪了。


    还有阿莫尼亚水,这玩意就算是在海西洲那都是皇室管制品,他家表弟全都做出来了!


    现在万事俱备,只差钱和原料。萧烈成不是已经去了青州么?北郡萧家财大气粗,又急需更换列装,只要能把握住这个大客户,钱和原料必然滚滚而来,不愁没有销路。


    至于阿昱善良热忱,不会做生意……那不是还有崔三在跟前嘛。虽然他一丁点都不喜欢那个蔫坏的混蛋,但混蛋的心够黑,手够狠,还把阿昱当成心头肉,绝对不可能看着他吃亏。


    呵呵,萧郡守派儿子过来,想跟青州兵器局打感情牌,说不定这回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噢。


    高文渊在丰氏船行幸灾乐祸的时候,萧烈成已经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青州。他一下船就看到在码头上


    昂然肃立的身影,心中微微一沉。


    是崔慎。


    萧烈成是知道崔慎的,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崔慎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哥。


    但他也知道,崔慎是不可能回到萧家的。崔慎不会妨碍到他的生活,因为他是萧家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父亲不会允许扰乱家族共识的因素出现。


    可知道归知道,情感上还是十分复杂。他的母亲和父亲是政治联姻,结婚前各自心有所属,婚后虽然都各自履行了责任,可其实关系非常冷淡,几乎没什么交流。


    他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大家族的堂表关系十分复杂,而且牵扯到利益纷争。无论是父族还是母族,亲情都是种奢侈品,几乎很难享受到。


    所以崔慎的存在,竟然成了他了仅有的亲缘。


    刚得知自己有个同父异母兄弟的时候,萧烈成还曾悄悄跑去向母亲求证。他以为母亲会伤心或是愤怒,然而她只是漠然地点了点头,淡定地承认了这个事实,眼神中隐约还有一丝羡慕。


    “是有这么个人,但是没什么,萧家的继承人是你,你父亲也不会让他妨碍到你。”


    这话说的,和他爹萧卓一模一样。


    “不是妨碍……”


    少年萧烈成十分不理解。


    “您难道就不生气吗?毕竟您才是父亲的妻子。”


    “不生气。”


    萧夫人淡淡道。


    “在结婚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事,并且两个家族已经达成了共识,为什么要生气呢。”


    “说到生气,真正有资格生气的应该是崔雪缨吧。我很羡慕她的勇气。”


    后面的话,母亲没有再说,萧烈成也不敢再问。


    他总觉得母亲那个“羡慕”话里有话,再聊下去说不定要引发更大的麻烦。


    是的,他是北郡的少郡守,萧家未来的家主,他和远在东海的崔慎生来就注定了地位的不同。


    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去关注崔慎,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会不会对这样的“注定”心生怨怼。


    然后,他就看到了雍西军校近百年来最出色的……


    首席令长。


    第50章 两兄弟


    萧烈成走下舷梯,看着不远处负手而立的高大男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了最安全也是最生疏的称呼。


    “崔令长,好久不见。”


    崔慎点了点头,目光平静无波。


    “阿昱和钟师在忙,他实在脱不开身,便由我过来迎客。萧师弟这边请。”


    “噢。”


    萧烈成应了一声,下意识地低头走在崔慎身后。


    他看着前方男人的背影。明明两人的年纪相差不多,可崔慎给人的感觉却满是肃杀威严,如同一柄已经饮了血的利刃,再也藏不住锋芒。


    “萧郡守身体如何?”


    “还在养病,但已经没有大碍。”


    “兴福楼爆炸的那两个活口?”


    “是死士,虽然第一时间卸了下颌,但没防备他们来之前就服过毒药,几天以后都死了。我们追查过那些死士使用的火器,土爆弹是东胡的配方,但材料用的却不完全一样。其中有一种硝石咱们大雍没有,我看倒像是海倭国的出产。”


    海倭国。


    崔慎蓦地停下脚步,回头。


    “可是能够确定?”


    萧烈成下意识的低头,有种被父亲质询的错觉。


    崔慎的五官与萧卓十分相像,尤其是眼睑微敛的时候,那种外放的威压近乎一模一样,都是让人窒息。


    萧烈成第一次真切的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他父亲的儿子,拥有毋庸置疑的血缘。


    他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出身和名分上的差别,他的父亲会不会更喜欢崔慎?


    一定会的。


    一个声音在心底笃定地回答他。


    在兴福楼之前,他曾经在父亲的书房见过一次崔慎。虽然那次父子会面并不愉快,可他却在父亲的眼中看到了激赏,崔慎就是父亲最可能喜欢最可能满意的儿子。


    想到这里,萧烈成的心中微微泛酸。好在他生性豁达,从来都不会去纠结一些无意义的事,很快也就平复了情绪。


    “还不能确定。”


    他轻声说道,目光坦诚地与崔慎对视。


    “我们委托墨宗大学院做了研究,的确在土爆弹中找到了一种含有特殊成分的硝石。这种成分的硝石我们大雍并没有,主要产于海倭国和东海线外的一些岛屿上,而东安图海沿岸的一些硝石矿中也有少量发现,所以在那时不能确定原料的来源到底是哪里。”


    “但是近些年海倭国一直对我们虎视眈眈,而发现硝石矿的东安图海岸区隶属海西洲拉荷马西亚公国,大雍与对方素无交往,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资助死士的理由。”


    “嗯。”


    崔慎应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转身把萧烈成带上了蒸汽车。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确定的。


    海倭国觊觎大雍广袤的疆域、丰富的资源、肥沃的土地,可碍双方实力差距过大,百年来只敢在底下搞些小动作,滋养逐渐膨胀的野心。


    灵帝之后,大雍国势每况愈下,海倭国却借着海西洲的扶持逐渐挺直了身板。海倭国盛产银和硝石,这些都是海西洲需要的东西。商人们靠着海上贸易发家,越来越多的海倭商船进入大雍,都德港俨然变成了另外一个濑户城。


    当然,随着商船进来的,不仅仅有商人和货物,还有另外一些心思不明的人,他们以各种身份隐藏下来,暗中在大雍的土地上展开活动。


    比如兴福楼事件,又比如屡禁不绝的东海海寇。


    这些事萧卓和崔慎都心知肚明,可是苦于拿不到证据。大雍目前的政局复杂,掌权太后依仗的洋派班底中不乏有从海倭国归来或是拥有海倭关系的人,没有证据就想和对方撕破脸,这个想法根本不现实。


    何况,大雍军部计划中的武器列装,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海倭国都用上了巴虎罗孚,他们海拿着百年前的火铳,打仗只能用人命来填。


    萧烈成想得十分入神,连蒸汽车停下都没有觉察,最后还是崔慎唤回了魂。


    “到了。”


    啊?


    萧烈成一愣,下意识地朝窗外看去,这才发现车停在了一片荒坡上。


    “崔令长,这是……”


    “试枪场。”


    崔慎拉开车门下车,视线在他脸上转了转。


    “不是要看枪么?这里正好。”


    “噢。”


    萧烈成应了一声,表情略有些不自然。


    他是打着访友的名义而来,可真正的目标却是青州兵器局。北郡收到的绝密情报,东海卫茂头所这次之所以能够收复龟背屿,除了崔慎果决的指挥和谋断之外,另外一大因素就是青州兵器局造出的新枪。


    据说这枪能够像珐琅枪一样连发射击。


    身为郡守之子,萧烈成自然是直到珐琅枪的。北郡与海西洲的洋行谈了不知道多少次,始终没能购置一批最新制的珐琅枪列装,这让他的父亲十分失望。


    边境上的拉西亚军官已经拿到了珐琅枪,他们的却还在用旧式火铳,这样的火力差距实在太大。如果青州兵器局真能造出珐琅枪,哪怕射速和射击距离都比不上,北郡也一定要下单订购一批,总比手中的旧火铳好。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根本什么都没做呢,崔慎就把他带到了试枪场,不但看透了他的来意,而且应对还十分简单直接。


    不是想看么?就给你看。


    “那就……却之不恭了。”


    萧烈成干笑着下了车,随着崔慎走进了校场。


    这座校场原本是一片荒地,位于阳坡城外二十里地,偏僻荒凉无人烟但胜在地形平整。


    “今天正好最后一批枪试枪。”


    崔慎的手指遥点了一下远处。


    “远狙枪,射击距离600米,装入弹夹可加快射速。”


    崔慎的介绍十分简洁,并没有过多透露枪的数据。在这个时代,火器的数据都是不公开的,有些商社还会制作防盗锁,避免自己的核心技术泄露。


    萧烈成十分理解,也很有眼色地不对敏感问题提问。


    呯——呯——呯——呯——呯——呯——呯!


    密集的枪声响彻校场,空气中开始弥漫刺鼻的硝烟气。


    萧烈成双目圆睁,呼吸急促,半个身体都探出了观台,一双眼黏在长杆枪上下不来了。


    栓动、半自动装填、弹夹上膛。


    虽然不是真正的连发,可是这个射速搭配射程的效果已经非常可观,尤其是举枪齐齐射击的画面,七八个人打出了二十人整编小队的射击效果,这可一点都不比他们拿到的那把珐琅枪逊色!


    东海卫就是靠着这个利器夺回龟背屿的么?要是他们也有这样的枪,要是北郡戍军也能装备上这样的枪,早就能把拉希亚人撵出岭北荒原了!


    “真不错,这真是青州兵器局造出来的?!”


    萧烈成的心中十分激动,觉得这枪看着十分有眼缘。别的不说,但就这个造型和这个枪托,和自己之前见过的所有西洋枪都不相同,乍看之下竟然有点像老火铳。


    “的确是老火铳。”


    一旁的一位技工师傅笑道。


    “这枪中的有些零件还能用老火铳的替代,不过替代的效果可比不上咱们兵器局的原产,在性能上肯定是要打折扣的。”


    “库里那么多老火铳,都扔了也挺可惜的,大师说了,旧物利用,大家用惯了的上手也方便。”


    萧烈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他干笑一声,接着话头问道。


    “大师?是钟杰大师吗?不愧是大雍第一的机关师,真是太厉害了。”


    “哈。”


    老师傅笑着捋了捋胡子。


    “可不是厉害,能造出这样神奇的玩意,大师厉害的地方可多了。”


    墨宗大学院的大师虽然厉害,但老汉他觉得他们青州城的小“大师”也半点不差。这枪的填装结构采用了小“大师”连发枪的设计,墨宗的大师略作更改,添加了闭锁-凸榫的设计。虽然不完全一样吧,但是造枪的匠人都看得出,原理基本没有差别。


    但他到底没说“大师”到底是谁,钱郡守有严令,青州兵器局的事都不能外传,谁要是违反了规矩就会被开除,再严重点甚至要蹲大狱。


    老师傅在兵器局干了三个月,早把这里当成自己余生的依靠。让他泄密那是决计不肯的,青州兵器局给的酬劳多,活计还不算特别辛苦,青州城里想进来的人多得是,他可不能给人家腾地方。


    他不说,萧烈成就认定了是钟杰。他又把钟杰夸了一通,话说的那真是真心诚意,并且向崔慎询问钟师现在何处,能够前往拜访


    崔慎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也不挑破,只微微扬了扬下颌,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个时候,又有一队枪兵上来,他们人人手中都拿着一把短枪,全金属质地,在正午的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辉。


    校官一声令下,枪兵们齐齐举起枪,朝着靶台射击。


    萧烈成对短枪的兴趣不大。北郡卫戍军常年戍守寒冷的边境荒原,视野开阔没有遮挡,与敌人短兵相接的几率并不大。


    可来都来了,就看一看青州兵器局的短枪也不错,万一这枪有巴虎罗孚的威力,那他便劝说父亲购置一批配给亲卫……


    还没寻思完,他就被一阵格外密集的枪声吓出魂魄。


    这次的枪声连成一片,几乎听不出单个子弹发出的声音,竟然打出来两军对阵一轮互射的气势。


    这枪,竟然是真正意义上的连发!


    萧烈成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惊花了眼,连弹丸发射的数量都没搞清。


    他揉了揉眼,盯着那些枪兵手中的铁机关,眼睛酸了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了什么关键时刻。


    这时候,一旁的校官已经下达了指令,又是一轮密集的速射。硝烟散尽之后,萧烈成一直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吐了出来。他眨了眨眼,又摸了摸胸口,这才相信这些枪兵手中的短柄手枪是真的连发,真正意义上的连发,而且还能自动上膛。


    这……这真是比海西洲珐琅枪还要厉害啊!珐琅枪都达不到这样的射速!


    他忍不住扯着嗓子吼了一声:


    “好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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