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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晴空之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31章 筹建工场


    冉夫人这些天一直帮着儿子筹备建工坊的事,见此情景,心中着急。


    工坊最重要的是什么?自然是坊工和匠师了!坊工负责出产产品,匠师负责调试机器,两者虽然分工不同,可谁缺了工坊都不可能运转得起来。


    别的不说,单就四分十九支带走的那些织机,冉夫人其实并不太在意,毕竟织机只要有银钱就还能买回来,真正让她心疼的是随船走的那十几位大匠师,那都是冉家供养了多年的人,树大根深,手下学徒无数,他们走了织坊就真的支撑不起来了。


    现在七郎要建新工坊,他们家却找不到能够操作机器的匠工,这可怎么办!?


    不过看阿昱的模样,好像半点都不为这事着急,冉夫人是心中有火说不出,生怕给儿子增加压力。


    “唉。”


    午间的时候,她又在堂中唉声叹气。心道实在不行便舍下脸面,去拜托一下留在东海的三家旁支。她记得其中一支的当家人便是个匠工,这三家人没跟着四分十九支一起离开东海,说不定还有回转的余地。


    “娘。”


    正想着,冉夫人就听到有人在唤她。


    抬起头,发现是儿媳朱玉婉和卢鸿雁,两人手里都拿着个小木匣,正迈步走入堂中。


    冉夫人朝二人笑了笑,柔声问道。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不是要去接康宁和康雪?”


    “康宁和康雪的学堂提前放了假,康平带着他们去摘果子了。”


    朱玉婉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木匣放到冉夫人面前。


    “娘,我们听说三郎和七郎要建造工坊,我们手里的银钱不多,便是一分心意。”


    卢鸿雁也把钱匣递上,她的匣子是打开的,里面都是一张张的银票。


    冉夫人皱眉。


    “这是你们的嫁妆罢,心意我领了,钱你们拿回去,我们冉家没得花媳妇嫁妆的道理。”


    “不是嫁妆。”


    卢鸿雁摇了摇头。


    “娘,家里的生计一直都是三弟和阿昱在支撑,没得什么都推给两位兄弟,我们也想为家里出一分力。”


    “这些都是娘你之前给我们分的银钱,我们一直没动,现在还是给七郎造工坊吧。我和大嫂以前在学堂都念过化物科,阿昱的工坊若是需要人,我们也能做!”


    一番话,说得冉夫人有些哭笑不得。


    她确实在发愁工坊缺人的事,可再怎样也不用两个儿媳上阵吧?那他们冉家得要没落到什么地步才是?!


    但朱玉婉和卢鸿雁的“心意”她还是带给了冉昱。冉夫人有冉夫人的想法,身为一个大家庭的母亲,她做事必须要面面俱到,尽量顾得所有人周全。


    她能理解朱玉婉和卢鸿雁的想法,丈夫去世,孤儿寡母住在婆家,家计全靠两位小叔支撑。婆母健在还好说,毕竟没分家,吃喝可以靠公中。可一旦婆母去世,小叔可没有赡养嫂子的义务,她们得想办法自食其力。


    这次建造工坊,出大头的是崔慎,配方和设计图是阿昱的,冉夫人出的银钱代表冉家,占股却是最少的一份。没办法,冉夫人手里也没有余钱,总不能把家底都投进工坊,一家人还要吃喝生活。现在卢鸿雁和朱玉婉愿意拿钱出来支援工坊,冉昱肯定要记她们一分股份,哪怕是像钱酉匡那种吃分红的身股,日后也算是有了笔入息,还能巩固家中的联系。


    是以钱她如数交给了冉昱,还说明了来源。末了,冉夫人把卢鸿雁的话也复述了一遍,权当做是与儿子闲聊时的谈资。


    万万没想到,冉昱还真就开始认真考虑起来了。


    “二嫂和大嫂是化物科的生员?”


    阿昱眼睛一亮。


    “可是我母校的化物科么?”


    “自然不是。”


    冉夫人笑着摇头。


    “你当墨宗大学院是大白菜么?走两步就能捡到一颗。”


    “玉婉进门之前是中都高等专学的生员,鸿雁与你二哥是同窗,都在岐江学院就读。”


    中都高等专学?岐江学院?


    阿昱摸了摸下巴。


    都是正统学校,而且还都是化物科,说不定还真可以!


    因为缺少匠人,所以冉昱决定在火器工坊中采用分组加工——统一组装的模式。这个想法其实是受到宁小统的启发,他们上次通话中听到了“流水线作业”,冉昱觉得特别适合火器坊。


    会制造火器的匠人很难挖,那就干脆不挖,把零件生产的工艺分解成数个步骤,然后专门根据每一道工艺定向培训场工。一个人完全掌握几十道工序不容易,但只掌握一道却可以短期速成。只要最后把所有的部件都组装起来,统一由专人进行调试、检验,最后的成品未必比一个经验老道的技工差。


    而且最妙的是,这种方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加工出大量统一标准的元部件,工艺和图纸却不会泄露,因为每个匠工都只清楚自己经手的那道工序,除非集合所有工序的匠人一起研究,否则很难窥得图纸全貌。


    而冉昱还能再上一道保险,防窥锁的安装会进一步增加破解技术的难度。虽然他知道这连发枪一旦问世,立刻便会引来各方窥探。可想要搞清楚连发的秘密也不那么容易。别的不说,单就是那叠氮火帽,那就不是轻易能破解得了的,没见他老师研究□□那么多年,最近才有了些眉目么!


    大嫂和二嫂要是真懂化物学,倒是尝试着去造氨工场和精工火帽坊工作。如果她们能担得起来,那真能给阿昱减轻不少负担。


    冉夫人见儿子的神色,心下微惊。


    “阿昱,你难不成真想……”


    “娘。”


    冉昱抬起头,朝母亲眨了眨眼。


    “大嫂和二嫂愿意出来也不错,人总是要向前看的。只是要麻烦母亲照看侄子侄女了。”


    “那倒没什么。”


    冉夫人叹了口气。


    她这个小儿子素来通透,想必也是知道她的顾虑。


    不过说起来,她现在倒是有点羡慕两个儿媳了。冉家在阿昱以前,从来都是不允许内宅妇人进织坊。她当年也是算科出来的优秀生,嫁入夫家后却只能操持家务,最多跟随丈夫交际应酬,一身的本事都荒废了。


    自灵帝以后,越是有钱有权势的人家越效仿前朝世家,虽然鼓励女子读书进学,可却仅仅把这当成嫁娶的资本,主张女子不出内宅,反倒不如□□时期风气开明。不过近十几年朝中又刮起留洋风,大家又一窝蜂效仿海西洲,提倡新风俗新交往,男女关系大开大合,也是让她这样的“老派人士”无所适从了。


    现在太后的班底一水都是留洋派,听说最近还要在南江和乌知河上再开几个埠口,方便海西贸易。这世道,又要变了。


    时间就在冉夫人的感慨中悄然流逝,很快便迎来了青州兵器局的第一次招工。


    对于百业萧条的东海百姓来说,招工可是件大事,更别说这次招人的工坊还是冉氏本家,听说连郡守钱酉匡都会到场祝贺,场面不可谓不大。


    在东海,冉氏就是一块金字招牌,有心等工的百姓都被惊动,有人大半夜起来排队,有人消息灵通提前几日便赶到了青州城,天还没亮,冉家织园门口的队已经一眼望不到头。


    比如孙家村的众人,就属于提前得了消息,早早便进了青州城等候招工。这次孙二江还特地把小闺女桂香带来,就因为听说冉七郎要找有学问的娃,桂香念书比她俩哥可是强多了。


    孙二江也是对这个闺女寄予厚望。


    “等会进去文气点,别跟个假小子似的,小娘子就要有小娘子的样子。”


    孙二江叮嘱女儿道。


    至于他的大儿宝栋二子锁柱,一个慢吞吞一个傻憨憨,肯定选不上。


    好在都是小子,选不上也可以去建场卖力气,不愁。


    “爹,你看那些人,是不是留洋回来的?”


    桂香盯着远处的几个身穿西洋服的男女,眼中满是好奇。


    “真不愧是冉家,留洋回来的少爷小姐也过来聘工,他们穿的可真好看。”


    “咦,那就是蒸汽车吧?我在青州城里见过,有钱人才坐得起。”


    “爹你说,咱们家要是都能进工坊,将来是不是有一天也买得起这蒸汽车?到时候我肯定要开回咱们村,让狗蛋铁牛都开开眼!”


    桂香性子活泼,爱说爱笑,孙二江也不拘着她,还顺着女儿的话头看向新过来的那群人。


    这一看,心里也是微微惊讶。


    女儿没见过,这哪里是什么蒸汽车,蒸汽车可得有人跟着往里填煤的!


    可到底是什么车,孙二江也不知道,但他却明白这是个稀罕物,能乘着这玩意的人,肯定身份不凡。


    冉七郎找他们改造工坊,大体的情况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说起来这工坊的占地还没有青州城里的织园大。


    冉家以前那么大的织园,也没见有这些洋派人过来看一眼。这次呼啦啦竟然来了三四个人,还带着军卫,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来头啊?!


    第32章 表哥驾到


    “七郎,码头传来消息,说岐江郡的高家的船要靠港了。”


    闻言,冉昱抬起头,眉间闪过一抹诧异。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敲了敲自己的头。


    “怪我,文渊之前说要来青州的,我把这事给忘了。”


    “人已经到码头了么?我这便去接他!”


    说着,他便吩咐管家备车,急匆匆往青州港赶。等车到了码头,他一眼具看见一个一身白色洋装的人正走下船舷,见他过来顿时眼睛一亮,脚步也比之前快了不少。


    “阿昱!”


    说着,白西装伸开双臂,紧紧拥抱了一下冉昱。


    冉昱被他身上的香水味熏得直打喷嚏,忍不住伸手推他。


    “好呛,你远开点!”


    “嘿嘿。”


    高文渊变戏法一样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枝玫瑰花,晃了几圈递到冉昱跟前,用夸张的语气咏叹道。


    “啊,我英俊的朋友,好久不见,我的思念如同大海的潮水,一波接着一波。”


    “大海还有涨潮和落潮的时候呢。”


    冉昱笑着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脸。


    “去一趟海西洲,你还是这么狗屁不通!”


    他这样说,高文渊也不生气,还嘿嘿笑得欢畅。两人叙旧了几句,高文渊便将另外三位同伴介绍给冉昱认识。


    “谢彼得,王玛丽,还有金川苏菲亚,他们都是我在圣安德逊学院的同学。”


    几人见过礼,冉昱作为东道主,自然是要盛情招待几位客人的。冉府的管家早已备好了车,可却被那个名叫谢彼得的年轻人拒绝了。


    “我们有带车过来。”


    谢彼得礼貌的笑容隐约藏着一丝傲慢。


    “大雍现在还都是蒸汽车吧?抱歉,我对蒸汽车了解不多,我们家外出的时候都是开煤油车,我的煤油车驾驶技术很不错。”


    谢彼得说这话的时候,他家的男仆已经把煤油车开到了一旁。谢彼得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先邀请另外两位女士登车,然后又招呼高文渊。


    “艾瑞克?”


    “我坐阿昱的车。”


    听他这样说,谢彼得也不强求,朝冉昱点了点头。


    “我是第一次来东海郡,路况不熟,还要麻烦冉少爷在前面引路了。”


    一直到关上车门,高文渊脸上的笑容才迅速隐没,沉着眼看向身后的煤油车,啐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儿,不就是个小老婆养的,装什么装!”


    冉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高家豪富,高文渊在岐江郡,哪有人敢让他受委屈?能让这么个大少爷忍住怒色,想来这个谢彼得也不是个普通人。


    “阿元,海西洲不是都实行一夫一妻制么,哪来的小老婆。”


    阿昱眨了眨眼,好奇道。


    “呸呸,什么阿元,叫表哥,我比你大着一岁呢!”


    阿昱不吭声。


    什么大一岁,其实只不过是差两天。


    阿元的娘亲是他的表姨,两家早年经常走动。阿元出生的时候是除夕,他是初二,就这么差了一岁。


    后来表姨去世,阿元便被他父亲送去了海西洲,一晃也有五、六年没见他了。


    高文渊把脖子上的领带松了松,喘了一口气。


    “艹,穿这玩意憋屈死了我,也不知道那些洋人是怎么想的,就喜欢往自己这脑袋脖子腰上掺摞乱,还有圈圈套圈圈的。你是没看到他们的社交舞会,那叫一个孔雀开屏,羽毛乱飞。”


    他歪在车座上,与刚才那个洋派的绅士判若两人,手点指着后面说道。


    “那个谢彼得,你别看他装的像个人,其实屁都不是!”


    “他亲娘就是个家庭教师,后来勾搭上学生的爹怀了孕,这才进了谢家的大门。路德国是一夫一妻制,但人没说不让找情人。谢老头在庄园里养了三房姨太太,路德人不承认妾,但换算成情妇他们就能明白了。谢老头活着这小子还能风光风光,等他爹一死,谢家的家产全是他大哥的,人家玩的那叫长子继承!”


    说到这里,高文渊顿了顿。


    “他大哥是个狠人,一半的路德血统。话说谢老头娶个路德太太是为了人家的贵族称号,怕血统不纯又养了三房妾室。结果临到头被自己儿子啄了眼,现在谢家的生意有八成是在恩里希手里,他身上还有爵位,谢老头根本掌控不了他。”


    “那你还把谢彼得带来青州?”


    冉昱笑眯眯地看向表哥。


    “你就不怕得罪那个恩里希?”


    “怕啊,怎么不怕。”


    高文渊瘫在座位上。


    “不过好歹那小子也姓谢,太过怠慢那就是打谢家的脸面了。谢家老大是个体面的绅士,掌握谢家之后也没为难过这些弟弟妹妹,咱们何必当那个坏人?”


    “我这次带他们过来,是想着能不能给你搭个线。谢彼得就不说了,他们家他说了不算,那个王玛丽和金川苏菲亚,她们家里都是洋行买办,门路很广。我听说冉家分家,你要是想再做点什么营生,联系她们说不定能搭上线。”


    冉氏分家的事,高文渊远在海西洲也收到了消息。他爹的本意是让他断了与冉家本家的来往,毕竟现在的本家人丁凋零元气大伤,眼看着已经没了东山再起的机会。反倒是冉氏分家在恒阊郡的扶持下,大手笔建造了新的织园,气势蒸蒸日上。


    高文渊的母亲与冉夫人有亲,不过这门亲已经随着高母的去世而冷了多年,现在的高夫人出身中都郡,与恒阊郡守有亲,自然是向着冉氏分家的。


    不过高文渊生性叛逆,打小便与父亲说不到一处,母亲离世更是被送去海外寄宿,与亲爹感情淡薄。等高老爷娶了续弦,又给他生了一群弟弟妹妹,亲爹的吩咐他更是不可能听的。


    他手里有他娘留给他的财产,吃喝不愁,但这满满一家子人,唯有这个表弟算是亲近,余下的比路人还不足。冉氏分家,他是真提阿昱担心。


    “我还没问你的,那个姓崔的咋回事?他怎么还在你家?”


    收到了表弟家变的消息,高文渊心急火燎,结果在码头看见了冉氏的大船。他还以为是分家那群杂碎,正想上前打探消息,结果发现是崔慎带队,买的还是东海冉家的布匹。


    “三哥是去送尾货的,顺带着把湖溪的仓库都给清空了,短时间不会再做远航贸易。”


    冉昱知道他是关心,也没有隐瞒。


    “三哥说布匹的利润原本就不高,如今家里也开不起大的织园,比不了阊洲那边。”


    “哼。”


    听他这么说,高文渊轻哼一声。


    “何必去跟杂碎比,杂碎的好日子也不长久了。”


    “现在海西洲到处都是织坊,本地产的布匹价格已经压得很低了,阊洲布再怎么便宜远航过来也是有成本的,注定要比本地布贵。就算阊洲布的质量更胜一筹,可再怎么样也都是普通的织物而已,海西洲的贵族不会购入,平民肯定选图便宜。”


    “你看着吧,除非阊洲布能织出天女散花,否则还想靠着便宜赚钱,那他们就是喝多了白日做梦!现在阊洲织坊是刚开张,还没攒出货量装船出海,等他们辛辛苦苦干上几个月,再在海上飘个大半年,到布伦丹港码头他们就可以就地摆摊,能赚出个运费我都算他们厉害了!”


    噗嗤——


    冉昱没忍住,被表哥的话逗笑了。


    阿元这番话倒是和之前三哥告诉他的一般无二,看来纺织这条路在海西洲是真走不通。


    “你别光顾着笑,我问你正事呢!”


    见他笑得跟只小动物似的,高文渊觉得手痒,想也不想就伸手揪住了表弟的脸颊。


    “快说,分家崔慎怎么没走?”


    “三哥为什么要走?”


    阿昱从表哥的魔爪下抢救出自己的脸颊。


    “幸好有三哥在,不然家里可要麻烦了。”


    “你傻啊!”


    高文渊怒其不争。


    “他姓崔你姓冉,那是你哥么?!”


    “以前冉家兴盛,现在你们家都快散了他还赖着干什么?是不是想要分你家产!”


    “你姓高我姓冉,你不还是我表哥?”


    阿昱笑嘻嘻地说道。


    “再说我们家的织园都烧没了,阳坡的东西都被拉去了阊洲,我们家还有什么家产好分?”


    “阿元你不知道,三哥把私房钱都投给我啦,要说花钱也是我花他的钱。你知道的,我造机关很费钱。”


    最后一句倒是实话。


    高文渊点了点头。


    阿昱痴迷于机关和化物,这两样都是极其费钱的玩意。阿昱作为冉家的小少爷,按说家中给的银钱不少了,但他就没见阿昱有手头宽裕的时候!


    “他给你投了多少钱?”


    听他这样问,阿昱犹豫了一下。在表哥逼迫的目光中,他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了一个数字。


    听得高文渊的眼马上又立了起来。


    这么大一笔银钱,扔水里还能听个响呢,崔三说给就给了,半点不图回报,这怎么可能!?


    以他对崔慎的了解,那就不是个善良无私的好人!


    一头猛虎把垫窝毛都给送出去了,还能为了啥,阿昱这个大傻瓜!


    第33章 远海贸易许可证


    关于高文渊和崔慎之间的仇怨,那要从很早以前,从崔三刚刚被带回冉家说起。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就是两个年纪相当的少年争夺玩伴的狗屁倒灶,一来二去动了真火,互相看不惯的黑历史。


    崔雪瑛与冉夫人是自幼相识,相交多年。临去世前,她把独子崔慎托付,叮嘱好友务必让儿子远离北郡,平安长大。


    冉家夫妇都是知道崔慎的身世的,带崔慎回来的时候假说是流落在外的儿子,两口子还演了一场苦情大戏。彼时冉氏本家势大,分家旁支就算怀疑也不敢吭声,从此阿昱变成了七郎,崔慎就是冉氏本家的三郎。


    崔慎的到来,对于冉家兄弟并没什么影响,毕竟那时候大郎二郎都已经成年,阿昱从小便是个性情柔和的孩子,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三哥”,最不能接受的反倒是借住在表姨家的高文渊。


    高文渊的母亲去得早,父亲续娶之后又生育了新的子女,他这个嫡长子便没了存在感。


    他也不爱在家看亲爹后娘“恩爱”,毕竟有后妈的枕边风,他这个没娘的长子只会越来越“顽劣不成器”,所以时不时就借着走亲戚的名义来冉家小住。


    他与阿昱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比跟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不知好了多少。小孩子的友情很奇怪,认定了的小伙伴,轻易就不能让别人涉足。


    高文渊只比冉昱早两天出生,可他长的人高马大不说,拳脚还特别硬实,早早就把不甚康健的表弟划进了自己的地盘,自诩为阿昱的保护神。


    崔慎的出现,让高文渊感觉到了危机。


    冉昱性情乖巧,冉夫人告诉他“三哥”没了娘亲,他便每天都去三哥的小院,想尽方法让对方高兴。


    可这样一来,难免就冷落了表哥高文渊。眼看着表弟念叨“三哥”的时候越来越多,表哥觉得自己仅有的家人要被人抢走,心里那个火气就甭提了。


    那段时间,高文渊没少找崔慎的麻烦。恶作剧什么的都是小儿科,常态是直接找上崔慎本人动拳头。


    崔慎也正是个心高气傲的年纪,一开始还顾念他是阿昱的表哥隐忍一二。


    可时间久了,谁还忍得住?!干脆和高文渊大打出手,两个身量相仿的少年经常扭做一团。


    也亏得阿昱机灵,每次都能劝得两人及时住手,总算没有酿出太大的事故。


    不过打架的事到底还是传了出去,冉家人都觉得没什么,反倒是高文渊的父亲高坪坐不住了。


    高家在岐江郡也是小有脸面,两任妻室一个与东海冉氏有亲,另外一个出身中都大族,长子顽劣乖戾的名声在外,这让高坪一直觉得颜面无光。


    高文渊与崔慎打架,冉家虽然面上说没什么,可谁知道对方会不会暗中记恨!?毕竟这个三郎自打被接回来就颇受关照,自己的儿子不知分寸把人打了,以后岂不是把冉家得罪个彻底?!


    有继室在一旁拱火,高坪一气之下,决定把高文渊送去海西州游学。


    这一去,就是六七年。


    一开始高文渊还会利用假期回东海探亲。可等冉昱去了九凌城,两人就只能保持信件联系。这两年更是行色匆匆,唯二的两次相聚是因为高文渊要查验亡母的店铺和账目,与亲爹后娘争产。


    不过两人的通信一直没断。高文渊读书是真不行,路德国米利颠珐琅茨都德利的学校转了一个遍,哪个都没念出个所以然,最后据说是在昂德兰的一个神学院拿到了文凭。


    神学院?!


    收到消息的阿昱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表哥是什么人?!


    拳打南山观脚踢北海寺,高家请来驱邪的风水大师都能被他拎着扫帚打跑了,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跑去信海西州的神灵?


    “你想去海西洲修道么?”


    冉昱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说那边的神职人员要苦修,你能行么?”


    “怎么可能!”


    高文渊哈哈大笑,两条长腿伸出,粗鲁地架上了蒸汽车的前座。


    冉昱蓦地松了口气。


    虽然和剪裁精致的洋服极其不搭,可这才是他熟悉的表哥,没有被人洗脑或是调包。


    “调什么包调包!昂德兰神学院可是个好地方,你表哥我费了好大劲儿才混进去的。”


    高文渊兴奋地讲起了自己的奇遇。


    “我信上不是跟你说过么,高坪的那个朋友根本靠不住,他在海西洲就是个伯爵的管家,根本没本事把我介绍进海西州那些有名的学院!”


    “那边跟咱们大雍不一样,顶尖的学堂不能说没有靠本事进去的人,但那都得是首屈一指的天才,其他人想要入学需要贵族的推荐信和一大笔担保金。”


    “钱倒不是问题,但那个推荐信可是不好拿。他们那儿的贵族也分三六九等,每年推荐都是有名额限制的,效果也是各不相同,所以一般都是家族间互相推荐,或者推荐自己资助的人,内部就把名额给消化了。”


    “我晃悠了一圈,就觉得这个昂德兰神学院有意思。学什么不重要,但从上到下都在忙着搞钱,这样的学院咱们大雍都没听过!这里的学生要么是人傻钱多的暴发户,要么是只剩个名头的破落户,偏偏彼此还互相看不惯,不懂得资源互换,反倒让我这个大雍来的异国人捡了便宜。”


    冉昱不知道他这个捡便宜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不过高文渊说是那就是吧。反正看他和他亲爹后娘斗了那么多年,从来也没吃过什么亏,这事高文渊肯定心中有数。


    “那你都换到什么资源了?”


    一听他问起这个,高文渊的腰板挺得更直了。


    他神神秘秘从洋服里怀摸了一卷小羊皮卷出来,在冉昱的面前晃了晃。


    “看看,这是什么?”


    冉昱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绘着繁复的花纹,只在中心的位置写了行花体海西文。


    他有学过海西语,勉强从这些卷曲的文字中读懂了意思。


    “为感谢……联合军队……神圣权力授予……远航贸易许可证?!”


    远海贸易许可证!?


    冉昱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远海贸易许可证,这是少数昂德兰商人家族才能享有特许许可,拥有远海贸易许可证的商人,他的货物可以直接在海西州贩卖,而不需找本地的商行代理,也不用跟政府纳税,被称为海西洲商路的万能通行证!


    海西州是由许多公国和王国组成的复杂集合体,每个地区都有自己独特的税收制度。


    税收是贵族和领主们奢华生活的主要来源。本地平民和地主的税费好收,找个尽职的税务官就可以了。可通过远海贸易贩运来的货物,往往一艘船就价值千金。为了保证钱能够足额进入自己的口袋,国王和领主们通常会要求远海商人必须通过本地商社进行交易,而且还要缴纳入境税和转运费,并且由专门的税务官查验核算。


    几十个小国,上百个地区,几百种税制,搞错了就要承担巨额罚金,这就给了本地商社一个敛财的机会。


    比如冉家的纺织品进入海西洲,一般都是联系合作多年的本地商社,先由商社出面承接货物,缴纳入境税和转运费,再扣除佣金之后,交割给购买商品的商人。


    由于海西洲王国公国林立,冉家想要把纺织品卖到海西洲各地,就要和不同的本地商社打交道,缴纳入境税和转运费,支付比例不同的佣金,贩运成本大大提升。


    不过昂德兰商人是个例外,他们在海西大陆拥有特权,可以自由贩卖商品,并不需要和本地商社对接,也不需要缴纳过路费和转运费。


    这个特权源于昂德兰商人悠久的历史,以及在海西洲各大政权中转场斡旋的本事。他们总能拿到国王们最需要的货物,甚至向皇室和贵族放贷。海西洲抵御南方野蛮人的两次战争都与昂德兰商人的资助不无关系,拿了人家的钱,不给利息,总要给人些好处的。


    昂德兰商人的好处,就是这张“远海贸易许可证”。


    “昂德兰是商人的国度,神学院也是一样。”


    “如果说真有守护神,那么在昂德兰的一定是金钱之神,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想办法搞到。”


    高文渊小心翼翼地摸着这张装裱精美的羊皮卷。


    “有个傻小子和我打赌,结果输了我一大笔钱。他没钱还,便把这张远海贸易许可证给了我。据说这玩意还是第一次野蛮战争后颁布的,是他们家祖上资助联军的奖励。不过好就好在远海贸易许可证是不署名的,那小子现在穷的叮当响,原本准备把东西给我以后再来个黑吃黑,欺负我一个大雍来的没助力,结果被我雇的两个小混混稍微吓唬了一下就屈服了,把这张许可证乖乖抵给了我。”


    他见冉昱眉头微皱,连忙接着解释道。


    “别多想,你表哥我可是个正派的讲究人,我也不是白拿他的,我把他的债都免了不说,还给了他一笔钱,足够他挥霍一阵子了。”


    “这玩意,在他手里就是糟蹋东西,我拿着还能发挥点用处。”


    何止是发挥用处?大雍全国上下也找不到第二张远海贸易许可证了,说出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红了眼!


    冉昱点了点头。


    表哥拿到远海贸易许可证,等于拿到了一笔源源不绝的财富,只要不沾染娼妓赌博等恶习,绝对可以一生富足,衣食无忧了。


    “那你想好要做什么生意了么?”


    第34章 赢定了


    听他说起这个,高文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罕见的犹豫。


    “其实这件事我也没太想好,正好跟你说道说道。”


    “这张许可证,我原本是打算找表姨夫合作的。我家你也知道,都是一群唯利是图的人,当初高坪把我扔去海西洲自生自灭,为的就是给‘争气’的高二少爷铺路。”


    “我那个继母是恒阊郡守胡子善的远房侄女,这次你家那些白眼狼去阊洲,这家子人没少出力,他要是知道我手里有这个东西,肯定会想方设法地搞到手献给胡子善。”


    “我想来想去,唯有表姨和表姨夫能镇得住高坪,所以我原本的打算是,借着你家的名头在海西洲搞个小商社,做点转运的生意,连带贩运冉家的布匹。当然,你家的货我肯定不收转运费,这样也能瞒住高坪的耳目。”


    说到这里,高文渊顿了顿。想到已经逝去的人,他眼中闪过一抹哀恸。


    虽然和冉昱关系最好,可冉家的表姨夫和两位表哥对他来说,也是世上仅有的亲人,平素待他都十分照顾。


    “是葬在青州么?等安顿好那三个人,你带我去看看,我想要拜祭一下。”


    冉昱点头。


    一想起父亲和两位兄长的惨死,他就鼻子发酸,眼圈泛红。可他也不想被看到软弱的模样,便暗暗忍住,小声对高文渊说道。


    “我觉得你这个计划很好,不然你还是这样做吧。我们家虽然不比以往,可毕竟经营多年,有点保底的存货是很正常的事。”


    “实在不行你就打着三哥的名头,他这几年经常往来海西洲,和那边的权贵有些交情,搞到个许可证也说得通。”


    一听他提起崔慎,高文渊马上摇头。


    “我不。”


    他略有些幼稚地撇过头。


    “我为什么要打着那个家伙的旗号,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话虽然这样说,可高文渊心里也知道冉昱这个提议很有道理。以他在海西洲遇到崔慎时候的情形,说这家伙能搞到远海贸易许可证,绝对有人相信。


    “总之……”


    高文渊抓了抓头。


    “先做点小生意开张吧,高家我是指不上,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


    “我这次回来,打算把我娘留给我的店铺都卖掉,凑一笔钱去婆罗洲贩运香料。我回程的船路过婆罗洲,那边的气候炎热,饮食旁边喜欢使用各种香料佐味,这些东西海西洲几乎很少看到,说不定能卖个新鲜。”


    冉昱觉得他这个主意不错,虽然不知道海西人会不会喜欢那些强烈味道的果实,可婆罗洲的香料本身就价格不高,最大的成本主要还是在运费。


    “我家的船可以借你使用,不过你得帮我带一部人工车床回来,要施罗根公司造的最新型号,新旧都没关系,能做标准切削就行。”


    “车床?”


    高文渊闻言惊讶。


    “你要那玩意做什么?咱们大雍不是也有么?”


    “大雍的车床太旧了,忻州匠造场三年前就不再生产,现在要车床只能从海外购置。我听说施罗根新设计的这个有自动校正功能,可以提高加工的精准度。”


    机关这东西高文渊听不懂,每每听表弟说起都是一头雾水,不过这不妨碍他捕捉关键要素。


    “你怎么想起要车床了?可是想好要做什么营生了?”


    听他这样问,冉昱点了点头。


    “是有点头绪,可能过段时间还要麻烦表哥帮我联络。”


    “这没问题!”


    高文渊一口应下。


    他多机灵个人,见冉昱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很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你说起施罗根公司,我倒是有个八卦。”


    “路德国的国王死了,米列颠的摄政王和坎桑亲王在争夺皇位,据说拉希亚大公也经跃跃欲试。没办法,谁让他们的贵族讲究内部通婚,谁跟谁都能论上亲戚呢?其实拉希亚大公的顺位还挺靠前,只可惜海西洲觉得他是个野蛮人,宁可把皇位给米列颠的摄政王也不给他,所以海西洲现在的局势非常紧张。”


    “施罗根公司不是承接了贝布里亚到亚拉加拉的铁路线么,一周前圣安托铁路桥被炸断了,现场发现了拉希亚军队的制式武器,但据小道消息说是坎桑亲王干的,因为米列颠摄政王正在利用这条还没建完的铁路线秘密集结军队,似乎是准备出兵抢皇位了。”


    “不过这样一来,坎桑亲王算是把施罗根公司得罪了个彻底。”


    “施罗根你知道吧?以前是路德国最出名的公司,海西洲第一辆蒸汽车就是他们造出来的。这两年不行了,老巴德死了,他儿子小巴德舍不得花钱,干脆把亏欠的业务全部砍掉,结果成全了施罗德和列西这俩对手。这次圣安托铁路桥出事,施罗根又要大出血,我猜他们肯定急着出货。昂德兰神学院有个教务长以前是施罗根的雇员,给钱他就能搭上关系。现在海西洲局势紧张,车床这种玩意远没有枪支弹药好卖,估计弄出来个一两台不成问题。”


    “会打起来么?”


    冉昱好奇地问道。


    如果真打起来,那对大雍来说倒是件好事,至少北方边境的压力能够减轻不少。


    而且战争总是要消耗的,物资粮食武器,这些哪一样都不能少,说不定他的枪也有机会。


    “谁知道呢。”


    高文渊撇了撇嘴。


    “就算打也不会是很大的仗,毕竟海西洲的王室都是亲戚。这轮等不到,没准过两年哪个国王女王死了,又能捡一块新土地。再不济结婚也行啊,谢家还不是靠着联姻拿到了爵位,听说谢老头踌躇满志,还想去搏一搏本地的长老宫。”


    “说起谢家,现在海西洲的工场主、矿场主、银行家越来越多,皇帝也得听听这些人的意见。就比如这次的圣安托爆炸事件,甭管是不是拉西亚人干的,拉希亚大公巴普洛米杨肯定是没戏了。不单单是因为他惹上了事,主要路德国的实业家不愿意接受一个搞奴隶的君主,小巴德肯定要联合有爵位的实业家反对的。”


    “既然那边局势动荡,那不如你观望一阵子再回去,也免得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蒸汽车已经开进了青州城。


    冉家有丧,不方便招待客人,高文渊便早早定了城中最好的客栈,把三位朋友送去安顿好,这才随着冉昱一起回了冉家的大宅。


    探望过冉夫人,又拜祭过故人,自是一番抱头痛哭。


    擦干了眼泪,高文渊四下看了半天,这才开口冉昱。


    “怎么不见崔慎那小子?”


    “三哥入了东海卫,现下应当在卫所操演戍军。”


    啥?!


    高文渊瞪大了眼。


    崔慎从军了?这怎么可能?他当初不就是因为不想去当兵所以才赖进冉家的船队么?!


    明明都是当届的令长了,偏要去做个船把头,不是怕死怕苦是什么?!


    就为这事,高文渊十分看不起崔慎。以前闹归闹,他还觉得姓崔的挺有血性是个汉子。结果这事一出,他直接把对方归类为怂包了。


    “呵呵,他怎么又想开了?是因为怕冉家起不来,另谋生路了么?”


    “当然不是。”


    冉昱摇了摇头。


    别人不知道,但他却最清楚三哥为什么忽然要去从军,还不是因为他冉昱和冉家!


    他造了手枪,三哥怕没销路,怕销路太好受人觊觎,怕冉家孤儿寡母受欺负,怕钱酉匡守不住东海郡,所以才要加入茂头卫所。可是这样的理由,他却不能马上说给表哥。因为手枪的事还是个秘密,至少现在还押在陈平和钱酉匡的手中,暂时不允许任何人向外泄露。


    这是三哥提议的,一个月后收复黑熊礁,如果手枪表现出色,将来就要优先列装茂头卫所甚至东海卫,他也拿不出多余的产能应对其他。


    说到底,东海郡是他的根,他肯定要首先保护自己的安全。


    “你当然说不是。”


    高文渊轻哼了一声,说出口的话略带酸。


    “反正崔三在你心中就是干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对,你总能给他找出理由。”


    “阿慎我告诉你多少次了,别傻乎乎人家说什么都相信,他姓崔不姓冉,不是你真的三哥,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蒙蔽了。”


    “不会不会,我这么聪明,谁能蒙蔽我……”


    冉昱赔笑着打哈哈。


    “三哥把钱都投给我了,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呢,阿元你放心。”


    “什么阿元!?叫表哥,别没大没小的!”


    高文渊顿了顿,又说道。


    “给你钱算什么,你要钱表哥我也有啊!还有上次你在信上提到的那些书,这回我都给你带回来了,包括样品和模型,都是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表哥对你不比姓崔的小子好?”


    他一边说,一边满意低看到小表弟的大眼睛骤然发亮,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惊喜。


    哼哼,给钱又又如何?送人礼物就要送到人心坎里,不然就是浪费资源,这是昂德兰神学院教给他的第一课!


    有些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给钱是下下策。这一局,他高文渊赢定了!


    第35章 哥哥们的修罗场


    冉昱可不知道表哥心中转着怎样的心思,他的脑子全被模型和样品占据,只恨不能钻进表哥的行李箱,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好东西。


    高文渊和他一起长大,一打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马上差人把礼物拉了过来,当着他的面拆包。


    “来,看看,最新款的蒸汽火车模型,不过这是施罗德公司的版本,据说他们准备在兰顿城里建造轻铁路,一直连通到莱凯斯特郡,竣工的时候会请希尔格莱三世试乘。”


    “这是蒸汽动力锻造锤,仿造鲁茵河两岸的工业区等比例缩小的,谢家在卡厄的冶金工场已经采购了整套设备,明年就可以投产,据说两年后卡厄工场的钢铁产能将会翻倍。”


    “对了,得你看看这个……”


    高文渊神秘兮兮地取出了一个木匣。


    “就是这个,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搞到的,连海恩斯大学的教授都没见过,这可是列西公司的内部好货……”


    一听他说起“列西”这个名字,冉昱的心瞬间波动了一下,心中有了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期待。


    “难道是……”


    他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放着一个做了一半的模型,似乎是废弃了,核心部分被人为毁坏,乱糟糟的扭成一团。


    但,这些已经足够了。冉昱钻研了那么多年木汽车,对于这种类似的动力装置如何看不明白,这应该就是列西煤油车的动力机关!


    “你这是怎么搞到的?这可是机密!”


    “我当然知道是机密。”


    高文渊微微一笑。


    此刻要是能有把折扇,那他一定会故弄玄机地摇上一摇,以展示自己得意的心情。


    “表哥不是跟你讲过,在昂德兰只要有钱,什么都能搞到吗?但就是这个东西,想要搞到还真得有点本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昂德兰神学院的一个宿舍管理员,之前在列西公司做过工间管理,后来因为得罪了上司被撵了出来,临走的时候顺了不少货。”


    “不过好的都卖给其他的买主了,列西煤油车让不少人眼馋,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家海西洲的公司想要仿制,这应该是他们早期的模型,与现在的成品并不完全一样,所以也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东西。”


    “你要是真对煤油车感兴趣,谢彼得不就开了一辆过来,等我带你去看。”


    冉昱已经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了,眼睛一直盯着这个已经报废的煤油机模型,心里的念头一个接着一个。


    其实煤油车他有看过,那天在旧京,萧烈成是直接把车盖掀起来给他看,里面的管路和结构他都心中有数。


    但煤油车中最重要的核心动力机,这个东西非要拆卸开才能看清楚内部的构造,打死萧烈成也不干拆了他爹的车,所以总有点隔靴搔痒的感觉,不够痛快。


    现在,真实的动力机结构就在他眼前了,虽然是最初失败的版本,但也足以印证他的一些猜测,并给他新的启发。


    关于燃烧室的部分,他原本以为自己的木汽机是完全失败的作品的,可是经历了这次连发枪的研制,冉昱对自己的设计图又有了新的评估。


    列西煤油车采用了二冲程动力机,这与他的木汽车的设计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木汽车已经被证明是不大可行的,列西煤油车能够成功运行,肯定还有其他方面的设计。


    冉昱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连发枪。


    既然叠氮化物能火帽能够引火燃烧,产生推力让弹丸射出,那他的木汽机是不是也可以利用这样的气体压缩力,实现更多的功能?从燃料的燃烧中提取动力,直接利用燃烧压力推动活塞做功,会不会比纯蒸汽动力来的更加直接?


    就像他造出来的这把连发枪,只要推入弹丸按下扳机,就能实现连发,如果木汽机的内部结构也能自动实现这样的循环往复,也许他也能造出性能出色的煤油车!


    想到这里,冉昱便抱起这个报废模型院外走。高文渊连忙端着茶杯跟上。他早在阿昱发呆的时候就闭上了嘴巴,吩咐随从准备一些茶水小食,七少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院闭关。


    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冉昱一出门就直奔自己的小院,他找寻了一些趁手的工具,开始专心致志第拆解模型。


    高文渊也不说话,就坐在一旁喝茶水吃瓜子,倦了就进去表弟的书房睡觉。


    眼看着日头已经向西,高少爷的觉已经睡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他才被一声大叫惊醒。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就应该是这样!”


    高文渊猛地坐起身,手按着胸口,感觉自己心脏都要被吓出喉咙。


    多少年了,自从去海西洲游学他就没再受过表弟的惊吓,现在旧梦重温,竟然还有些怀念。


    他下了塌,走出房间,看到院中的表弟正对着他那个自制的木汽机转圈圈,不禁莞尔。


    “怎么了?你知道什么了?”


    “列西煤油车,它为什么不需要煤工增加燃料,我大概知道它的原理了!”


    冉昱高兴得有些语无伦次,手舞足蹈地跟表哥比划着自己的发现,可惜他表哥是个学渣棒槌,半点都没听懂。


    正这个时候,小院的门又被敲响了,一身戎装的崔慎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衣服皱皱巴巴的高文渊,眉头微皱,但是很快便又恢复了正常。


    “阿昱,听说你今日没有喝药。”


    一听三哥说起这个,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冉昱瞬间萎靡了下去。


    距离兴福楼事件已经过去了半年,三哥竟然还惦记着让他喝药补身,这也对他的身板太没有信心了。


    “喝药?喝什么药?”


    高文渊一愣,转头问向表弟。


    “怎么没听你说过?可是生病了?”


    “十一月十五,他当时就在兴福楼。”


    妈的。


    高文渊朝崔慎挥了一拳。


    这是他们从小就习惯的交流方式,说不了两句话就要动手。只是当初的高文渊长的又高又壮,虽然年纪比崔慎小,可身量却一点都不输对方。更别说他打小就是个混世魔王的脾气,打架闹事那都是家常便饭,和崔慎对殴从来都不吃亏。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高文渊的拳头被轻松的闪过。两人你来我往对了几招,心中都有些吃惊。高文渊是被崔慎的身手吓到了,以前知道他去了雍西军校,可不知道他这拳头竟这么硬。崔慎觉得高文渊一个纨绔没落下拳脚也是神奇,但却也不准备容忍他继续折腾,出手直接扭住了他的胳膊。


    “躲什么啊?”


    高表哥一边挣扎,一边阴阳怪气地大开嘲讽。


    “你不是阿昱的尾巴么?!怎么这回出事了人没到,以后你离阿昱远点,一点用都没有!”


    “表哥你不要这么说……”


    冉昱着急地道。


    “是三哥救我上来的,他从兴福楼三楼跳下护城河,带着我一路游上岸,我才得救的。”


    他又把冉旸算计他的事也一并说了,成功让表哥转移了憎恨目标。


    “妈的,冉家那群损贼……”


    高文渊骂了一半又觉得不妥,连忙补充道。


    “我不是说你们家,我是说冉家那群白眼狼!当初明明是你家高祖好心收留他们,现在反倒把你们家的东西都抢走了,这叫个什么事!?”


    “也是没办法的事。”


    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冉昱已经能够比较客观低看待这场分家析产了。


    “阳坡织园的确是各家出资入股的,只不过当初定股额度的时候我爹算得稀松,分家出的股资好多都是我家垫付的,说好了用工或者公中分红代偿。只不过还没到年底分红青州便遭遇了匪患,所有的账目都给烧没了,这笔钱也再说不清。”


    当初四分十九支胆敢明目张胆地跟本家撕破脸,也不是完全没有依仗的,手中都留有阳坡织园的股契。只要不说股本的来源,明面上的确是众家入股,最多只能骂他们忘恩负义。


    高文渊甩开崔慎的牵制,轻哼一声。


    “倒是便宜了那群人。”


    说这话的时候他斜眼撇向崔慎。


    “听说阿昱的工场你有出钱,怎么,也想玩空手套白狼这套?”


    要说两人打架不是没原因的,单就高文渊着张嘴,说话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崔慎横了他一眼,懒得与他计较,只差人给冉昱端上了药汤。


    “趁热喝掉。”


    冉昱叹气,接过汤碗一口喝干,然后还得帮自家三哥解释。


    “钱是实打实的,我这间工场耗费不少,我手里可没那么多银钱。”


    “那你缺多少?表哥我给你补上。”


    在和崔慎较劲这件事上,高文渊从来不拉垮,马上找补。


    “我手里还有十万,应该够了吧?”


    冉昱没吭声。


    他可不敢说三哥的出资是二十五万,那样阿元说不定要继续追加,搞得好像在拍卖阿昱一样。


    他这个反应却是让高文渊误会了,以为自己说的太少,正要提价却被表弟制止住。


    高文渊心中疑惑,阿昱这是造了个什么工场?光是前期投入就这么费钱,这要是建成了,将来怕不是要生产聚宝盆么?!


    第36章 谢家转运港


    可他也不好继续再跟表弟打探。


    这年月,工场里的技术和工艺都是保密的,不知道多少人靠这东西吃饭,问多了反而惹人怀疑。


    虽然以他跟阿昱的关系,阿昱肯定不会怀疑他,可是何必要让原本单纯的亲情蒙上一层阴霾呢。


    “我刚才说的可是认真的啊。”


    高文渊揉了揉手腕,撇了崔慎一眼。


    “你的第一家工场,表哥赞助你十万块,等会儿我去银庄取钱。”


    “好。”


    冉昱乖巧地点头。三哥和钱酉匡的钱都投在土建和招工上了,前段时间购置原材料花费不菲,阿昱现在手头紧张,自然是来者不拒。


    “那我把表哥的钱也换算成银股,等工场赚钱了,给表哥分红。”


    “哈。”


    高文渊哈哈一笑,完全没把表弟的话当一回事。


    他连表弟在造啥都没兴趣知道,给钱纯粹是不想输给崔慎那小子。


    他高文渊爱钱,爱的是赚钱的过程,赚钱能给他带来愉悦和满足,钱到手了反而无所谓,怎么处理他完全不在意。


    唔,也不能说不在意。他在远海贸易许可证上花了不少钱,再加上接下来要做的香料生意,这十万块也算是他能拿出的极限。可他能眼睛不眨地拿出十万给阿昱,高平那一家子花一文他都浑身难受。畜生不配花他高文渊的钱,这是原则,绝对不能突破。


    接下来的大半个月,高文渊一直陪着三位客人游览,与冉昱见面的机会并不多。他们搭船去了仙匀港,那边正在举办海外贸易博览会,据说非常热闹。


    兴福楼事件中仙匀郡守因病缺席,反而逃过一劫,从旧京全身而退。是以海外贸易博览会如期举办,仙匀城里张灯结彩,歌舞升平,与其他或紧张或萧条的郡县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个花花世界啊。”


    回程的路上,金川苏菲亚感慨道。


    “来之都说大雍愚昧落后,我看这仙匀城十分繁华,遍地都是西洋物品,与咱们在海西洲也没什么区别嘛。”


    她这样说,谢彼得忽然轻哼一声。


    “繁华?那也是从海西洲带进来的。仙匀这地方是运气好,被选作海外贸易港,咱们去看的不也是什么贸易博览会?旁的地方是没有的。你没见里面的东西都是海西人用惯的普通物件,他们还拿来当稀奇货贩卖,可见还是愚昧落后。”


    说着,他还指了指窗外的青州城。


    “你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大雍,破败萧条,早就不是百年前的光鲜了。”


    他这样说,车上的其他三人都不吭声了。


    谢彼得的话并不公允,大雍近百年的确没有之前风光,但也绝对不到愚昧落后的地步。


    别的不说,他们一路走来就见过不少大雍女工。她们不像海西贵妇那样光鲜亮丽精雕细琢,甚至可以说是粗糙,可靠自己吃饭挺胸抬头,那股精神气却是别处不能比的。这里的娃娃都能进学读书,念得好坏是自己的造化,可至少他们曾经有过机会,这就比兰顿小巷里的童工和童仆好上太多。


    海西洲的女性不能工作,唯一的私产是父亲给予的嫁妆,所以少女们最重要的事就是邂逅一个有钱的单身汉,一场又一场的社交舞会就是她们的战场。


    王玛丽就是这样一个少女。她家在马拉维拉港经营布匹,父亲和长兄很想搭上谢家的关系,所以赶在社交季把她送到了首都贝塔林。在去年年中的社交季舞会上,她见到了谢彼得,谢彼得是父亲为她看好的丈夫最佳候选,虽然不是嫡长子,但却很受谢老爷看重,将来可能会继承一部分产业。


    谢家是前朝末年过来的商人,对外讲究全盘西洋化,改换门庭向海西洲贵族靠拢,可是家族内部却还保持着某些旧俗。比如谢老爷在原配去世后娶了两位太太,给她们相同的名分,承认她们的孩子为婚生子,这一点让贝塔林的贵族们非常不能理解。在继承的问题上,海西洲一直是长子通吃家产,余下的儿子只能拿到少部分安家费,谢老爷想将手中的产业分一部分给两位情妇生下的孩子,这是对规则的挑战。


    在这种时候,谢家又说是在遵循祖宗留下的传统了。


    年底的时候,王玛丽与谢彼得订了婚。可是越接触,王玛丽就越是对谢彼得喜欢不起来。谢彼得的父母都是大雍人,却处处表现得比路德贵族还要傲慢,这让她想起自己年少时遭受过的欺侮,女校的同学朝她吐口水,骂她是逃难过来的贱民,还扯坏她的新衣裳。


    谢彼得当然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可他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从骨子里看不起自己的血脉,对同父异母的长兄又嫉妒又自卑。他和他父亲谢老爷差不多,都是表面装扮成有身份的路德人,实则内里还活在前朝。大雍的女子都能出去赚钱了,谢彼得却禁止她单独出门,说什么有身份的女性要矜持,不能随便抛头露面。


    “真是晦气,要不是父亲让我……”


    谢彼得啐了一口,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小声地抱怨。


    “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左右不过是建个转运码头,我看仙匀和通德都不错!”


    王玛丽不知道他这话说是什么意思,也不敢接口。


    她隐约知道未婚夫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但具体什么内容没人和她讲。这事似乎是谢老爷替二房争取来的,谢彼得的大哥同意了,但是向谢彼得提了要求。


    谢彼得面上应了,但是回来之后便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他大哥贪心无度,什么权都要抓在手上,半点不给弟弟留点汤。


    王玛丽很害怕,但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低头在一旁听谢彼得骂人。


    “混蛋,你还杵着干什么,也看我的笑话吗?!”


    王玛丽被骂走了,房间里只剩谢彼得一人。


    谢家在鲁茵河畔建了工场,购买了最新发明的蒸汽动力锤,钢铁场的产能很快就要翻番。


    但鲁茵河畔有不少这样的钢铁场,虽然谢家用上了新机器,可是与其他铁场造出来的钢并无太大区别,甚至别家小铁场还要更便宜一些,他们必须为自己找到新的买家。


    谢家看中的是自己的老家——大雍。


    大雍虽然也有铁场,可鲁茵河沿岸的铁矿质量非常优秀,就算加上运费也足以和大雍本地钢料竞争,这绝对是个可以拓展的市场。


    钢料入境需要卸船,需要建造仓库,需要成立商社,谢航觉得东海郡地理位置优越,便把青州作为未来的据点。


    谢航公务繁忙,不能亲自前来,于是这个差事经谢老爷争取,最终落在了谢彼得的身上。谢彼得是第一次公出,虽然心里对长兄的决定十分不以为然,可碍于谢航在家中的权威,人还是得乖乖先来东海。


    来东海转了一圈,可把谢彼得嫌弃得不行。


    爹总说谢航厉害,现在看,根本是徒有虚名,眼光非常不靠谱。


    别的不说,但就是这个转运港的选址,他怎么就能看中东海郡呢!?


    整个东海郡孤悬海外,比那几个离岛也好不了多少,郡府所在的青州城,虽然城是不小,但百业萧条,眼看着就要败落,这样的地方怎么配作他们谢家商行的驻地?


    更别说青州港了,刚被海寇袭击过,码头都还没修好呢!


    一番比较,谢彼得更是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仙匀和都德两地洋行遍布,本地商社大多选择这两处作为据点,方便贸易。选那儿都不能选东海,这地方没前途,破落户沾上就甩不掉。


    “仙匀是不错,不过港口都被人占满了,据说转赁的税费可是贵的很,毕竟沿岸都是海西洲的大商社,水涨船高也很正常。”


    说到这里,高文渊轻笑一声。


    “都德倒是有港,但价格也不便宜,而且地理位置也没有东海便利,除非你要跟海倭国做生意,那边倒是有许多商社。”


    这一番话,可是直接戳了谢彼得的肺管子。


    他因着长兄对东海郡有意见,现在高文渊这么刺激他,谢彼得心里的火气也上头了。


    什么意思?说他花不起钱?做不得主么?!


    他高文渊算什么,一个昂德兰神学院出来的纨绔,原以为他在大雍还算个人物,结果不过一个普通的富家子,来东海郡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还要借住在姨母家,自己连个宅院都没有,也好意思在自己面前显摆?!


    他就被这么一个玩意看不起了?!


    “都德,我还就去都德了!”


    谢彼得阴恻恻地说道。


    “原本还想着你那亲戚家破落,买他个码头助力一下生计,现在听高少爷这么推崇都德和仙匀,那我也不能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刚好我外祖家以前就住都德,等这两日我也去一趟都德,要是合适便把这事敲定下来算了。”


    他以为这样说,高文渊会又气又急,会忙着安抚拉拢他。


    然而什么都没有。


    高文渊就只是笑眯眯斜眼看他,那表情别提多气人了。


    他竟然还点了点头。


    “不过就是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弟,算什么正经亲戚,我可不能因为他们欠人情。”


    “反倒是谢少爷你,我听说这次谢先生十分看好东海,你这样阳奉阴违也不合适吧。”


    他不提谢航还好,一说便气得谢彼得心火上脑。


    他恶狠狠瞪了高文渊一眼,也不再和他讲话,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商社建在都德。


    想拿谢航压他,逼他给青州投钱?作梦吧!


    第37章 连发枪出货


    谢彼得把谢家的转运港定在了都德,这个消息让钱酉匡痛心疾首,一个劲儿地埋怨高文渊不会做事。


    “倒是通个消息给本大人啊!”


    郡守府里,钱胖子念念叨叨。


    “海外来的洋派人物不懂,你姓高的小子也不明白事么?!”


    “要选转运港,天下哪有比东海郡更适合的地方,风调雨顺距离上下南郡还只有一线之隔,进了钺海不就是咱们了么!?”


    “……来都来了,也不说引荐拜会一下地方官……每日就知道四处乱逛,哪有本地大员带着去看来的方便?最可气他还把人带去仙匀,仙匀有什么好的?!满地都是洋行商社,显得出你谢家是那根葱?来咱们这儿肯定当财神爷供着啊……”


    “这事就是冉七郎那个表哥坏事,但凡他要是从中牵个线,老子也不至于在府里闷这么些天,总不能让我这个一郡之首主动去拜访一群小毛孩子吧!”


    他倒是想去来着,但是被师爷死命拦住,言说务必顾及一下朝廷命官的威严,不能随便上门拉生意。


    结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事落到了都德府。


    “算了,也别太责怪高家,也许谢家人一早就没打算来东海。”


    师爷好声好气地劝道。


    “都德和仙匀,百年前就是对海贸易港,城内到处都是洋行商社,做什么都便利,人家选那里很正常,换我我也找这种现成的。”


    他不说提都德府还好,一提钱酉匡的眼睛又瞪圆了。


    “什么便利?都德那破地方也能叫便利?!”


    “王吉安是什么玩意你还不知道么?咱们以前从都德出海,被他坑去了多少银钱,那就是个吃人喝血的王八蛋!”


    “他就是仗着是都德地头蛇,和那些海倭人勾勾搭搭。海倭人是什么好玩意?东南海寇肆虐,有多少都是海倭人豢养来祸害人的!他还跟那些矮子权贵来往,呸,什么东西!”


    “东南各港口都有海祸,就他都德睡得安稳,还说什么都德海卫精锐,放他娘的狗屁!”


    钱酉匡指天指地地一通大骂,感觉胸口这口恶气出了不少。


    海寇过后,东海郡百废待兴,好容易有个谢家愿意过来,结果还把人放跑了,让他有种亏大了的感觉。


    眼看郡守喷够了,师爷这才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递过一份邸报。


    “老爷,冉七郎送来消息,说第一批连发枪已经造出来了,今天定好要送去给茂头卫所验货,询问您要不要去督检查验。”


    钱酉匡在青州兵器局有银股,于私他是股东,于公这是东海遭祸以后开起来的第一家工坊,从哪边讲他都应该去看看。


    看到邸报,钱酉匡的眼睛瞬间亮了。


    前段时间兵器局招工这事他是知道的,青州城里人山人海,好久都没见过这样热闹的场面。冉七郎用阳坡的房子改建了兵器局,又在三里之外的坡南造了火帽坊和制氨工场,如今阳坡已经成了一个小型工业区,这一晃也过去了一个月,没想到第一批成品竟然已经造出来了!


    钱酉匡大喜,也不去计较什么谢家入都德府的事,忙不迭差人备车,急匆匆直奔茂头卫所。


    阳坡如今是他的心头好,寄托着钱酉匡高炉林立,机器轰鸣的美好梦想。这其中,尤以青州兵器局最为心肝宝贝。如今全大雍也没有火器坊能造连发枪,海西洲的珐琅枪这样有名,钱酉匡觉得自家七郎的手艺也不逊色,天天幻想着靠它给东海扬名立万。


    如今,美梦就在眼前,让他如何不激动!


    车子开进了茂头卫所,钱郡守以违反常理的灵活身姿跳下车,一路小跑着奔向校场。


    说起来他上任也有大半年了,这还是头一次出现在茂头卫,刚一下车就被巡查的兵丁围了起来。


    “什么人?!”


    “站住!”


    “大胆狂徒,这里是卫所重地!”


    后面跟着的师爷连忙解释,听说这个身段灵活的胖子就是本郡的父母官,兵丁们都表示十分惊讶。


    就……怎么说呢,这也太接地气了。


    “冉昱来了么?他在哪儿呢?”


    钱酉匡抓着一个卫官询问,当听说冉昱今天不来,这委托自家三哥代为送货,钱酉匡的脸色就有些垮。


    这冉七郎是怎么回事?!青州兵器局出产的第一批连发枪,这是多么值得庆祝的事情,不说找个龙狮队过来舞一舞,怎么身为老板的人也不到场,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他人呢?”


    “说是研究什么机关入迷,已经三四天没出门了。冉家不想打扰他,就让崔校卫代为交货。”


    呵,三四天不出门……


    钱酉匡哼了一声,但也没再说什么。


    相处了大半年,他多少也摸清楚了墨宗“大师”的性情,造起机关来不吃不睡简直不要太正常,谁都不能把他从他那个小破院子拉走。


    不过发痴也看个场合嘛,幸好他钱郡守靠谱,亲自过来坐镇。不然就一个崔三过来说句不痛不痒的,慢待了买家可咋办?!他们兵器局是要长长久久的发展,造巨炉起高炉的,可不能一开张就得罪人。


    他这时候倒是忘了,青州兵器局是大雍少有的几家能出产枪的工场,冉七郎造的自动连发手枪更是天下首见。现在是青州兵器局自己想要韬光养晦,不然分分钟就有人捧着钱上门,哪里还会发愁没有买家?!


    “枪呢?到了么?”


    钱酉匡东张西望,等看到匆匆赶来的督卫陈平,这才轻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端起了身为郡守的架子。


    “咳咳,可是开验了?”


    陈平多少年的老狐狸,一听这话就知道郡守大人有想法,连忙笑着回答。


    “还没,正要差人去郡守府。这是咱们东海卫第一批交付使用的地产枪,说是能够自动连发,属下想请大人您亲自督验。”


    他这样说,钱酉匡觉得十分有面子。


    他矜持地点点头。


    “头前带路。”


    “喏。”


    钱酉匡这个人,自有他一套独特的处世哲学,别看他私底下在郡守府哭天骂地,一旦出来,尤其是对东海官场上的这些老油条,钱郡守的态度一向拿捏得十分到位,轻易不会原形毕露。


    刚才他是太兴奋了,现在回过神,马上又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当然,冉昱是个例外。


    钱酉匡对自己的眼力十分有自信,觉得冉七郎就是一匹千里马,能拉着他一路青云直上。这不是还没干啥,就给他引荐了三位名扬天下的大匠师了么!?对待千里马就不能搞虚的,喂料不好会败掉好感,得以诚心换情份。


    一行人走到校场,就看到远处摆了一整排靶台,论距离绝对超过三十米。


    挂有冉家徽记的蒸汽车就停在一旁,青州兵器局的场工正从上面卸下一个个木箱,众人都忙得热火朝天。


    见此情景,钱酉匡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身为青州兵器局的股东,他手里也有一份关于连发枪的研制报告,上面清楚地写着连发枪的射程大约30米。


    把靶台放得这么远,陈平这老货是想搞什么幺蛾子,这是要拿准确度为借口公然赖账么?!


    一瞬间,钱酉匡的心火就开始烧了。


    他倒不是心疼自己投进去的那十万银钱,他是担心他的心肝小宝贝青州兵器局被人算计了!


    茂头卫所之前说的好好的,要定第一批成品,钱酉匡当时十分高兴,觉得陈平是个有眼光的军头,不用他多说话就看到连发枪的好处。结果场也建了人也招工了,还花钱从西北冶铁场购买了一批精制钢料,费心费力给造出来了一批成品。冉昱他是信得过的,三位大师都惊叹的枪肯定没毛病,青州兵器局他亲自去查看,那边的工艺流程十分严格,枪造出来还会层层检查,确保不出质量问题。


    结果怎么样?人家把靶台挪远了!他钱酉匡虽然没打过枪,可也知道超出距离肯定打不着!陈平这老小子是在想法设法找茬啊,可怜他全大雍独一份的连发枪,就要被这群黑心鬼给毁了!


    钱郡守面色不善,一旁的陈督卫自然心有感应,循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远远的一排靶台。


    陈平脸色一沉。


    “这谁干的事?怎么把靶台放那边去了?射程三十米你们没交代么?”


    “回禀督卫,之前我们就是按照三十米摆放的,结果崔校卫说可以再放得远些,我们就又挪了十米。”


    “真不是我们自作主张,是崔校卫说枪的性能提升,极限能达到四十三米,我们也是按照他的吩咐,四十米一米都没多动。”


    四十三米?!


    这下,连陈平也绷不住,失手揪掉了自己一缕胡子。


    他也顾不得疼,转头看向钱郡守,见他脸上也满是意外。


    钱郡守一个卖矿的,平时也不碰枪,不知道这个射程意味着什么。


    四十三米的极限射程,崔三要不是在吹牛,那这件事……


    可是太大了。


    第38章 一鸣惊人


    四十三米的有效射程是个什么概念?目前最著名的手持利器巴虎罗孚,它的有效射程是三十五米,而且三十五米是理论极值,应用到个体还要考虑使用者本人的素质,普遍能够保证精准射击的距离在三十米左右。


    冉七郎的枪要是真能打到四十三米,那在手枪这一块就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比!


    “四十三么?”


    陈平皱了皱眉。


    “你们听错了吧,崔慎说的是不是三十四米?”


    钱酉匡原本也有同样的怀疑,可听到陈平这样问,他反倒不高兴了,觉得陈平是看不起他们青州兵器局的本事。


    四十三和三十四差很多么?不就是九米的距离,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值得这样大惊小怪。


    别说是四十三米了,就是四百三十米,只要他们敢说话,青州兵器局就能造的出来,多大的事!


    钱酉匡在心里吹大牛,可表面上还得维持郡守的威仪,表情八风不动,实则耳朵竖的高高,等着听茂头卫所的兵丁如何回禀。


    “没错啊督卫!”


    校卫周鸣是个大嗓门。


    上次试枪的时候他就看着陈督卫打靶眼馋,这次验货轮到他值守,所有的布置安排他都亲力亲为,绝对没有一丁点差池。


    当然,当听到崔慎说拉长靶距的时候他也是呆愣了一下子的,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点问题,还反复确认过多次,所有这个距离绝对没错。


    “那就……”


    陈平看了一眼钱酉匡,迟疑了一下。


    他是知道钱酉匡和青州兵器局的关系的,冉七郎受新任郡守看重,青州城由头有脸的人都收到了消息。


    这次验货只有崔慎一个人过来,传说中的冉七郎面都没露,说是在家中研制西洋煤油车。


    陈平实在想不出煤油车有什么好研究的,比得上这些喷火的铁家伙么?听说冉七郎是被娇惯长大的,连崔雪缨的儿子都对他护着抱着,他去九凌城上学崔三跟去了雍西军校,两家学府一墙之隔,生怕这小少爷受欺负。


    不过现在看,这密不透风的保护也没毛病,毕竟冉七郎是真有两把刷子,能造出连发枪这样的神物,让陈平日思夜想,回味无穷。


    连发、机关运行流畅、射击一气呵成、操作极简单,杀伤力也十分可观。


    但四十三米……这就有夸大了。


    陈平原想着卖郡守面子,万一冉七郎吹牛,青州兵器局也能借着“搞错”的由头下台阶,可没想到钱酉匡完全没有反应,似乎完全不在意他们的安排,这倒是让他心里没底了。


    算了。


    “那就准备开始吧。”


    陈平朝钱酉匡做了个“请”的手势。


    话音刚落,周鸣马上上前一步,十分积极地毛遂自荐。


    “禀督卫,虎湾旗校卫周鸣,曾用枪鲁丁、西北沙破狼,枪法还不错,申请试枪!”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余校卫都是一脸唾弃,暗骂周鸣不要脸,堂堂一个校卫也跟下面的人抢活计。


    不过更唾弃的还是自己。怎么就没有周鸣那小子鬼心眼多,先下手为强?现在周鸣已经自告奋勇了,这好差事多半就要落在他身上。陈督卫可以放一名校卫试枪,但绝不可能把一排校卫全都派上去,那也太不像话,显得他们茂头卫所小家子气,没见过世面!


    于是在众校卫羡慕嫉妒恨的目光中,周鸣昂首挺胸,走上了试枪的靶场,那叫一个志得意满。


    崔慎已经等在那里。连发枪的操作十分简单,周鸣又是在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老手,很快便掌握了射击要领。


    “我们对第一版做了改进,现在这个设计可以拓展枪的有效射程,但同时也会增加一部分后坐力,你发射的时候注意手臂的稳定。”


    崔慎说完,便把试枪台留给了周鸣和其他兵丁。


    靶台在四十三米外,靶牌不算大,但这对于周鸣等军卫来首并不算困难,毕竟他们日常演练的距离比这还远一些。只是这一次,崔慎还命人在更远的地方摆放了一些装填了沙土和石块的麻布袋,中间夹杂着部分木料,这是战斗标准掩体,周鸣也不陌生。


    “放那些作甚?”


    他指着沙袋问道。


    “你这枪不是四十三米。”


    “四十三米是有效射程。”


    崔慎言简意赅。


    “三个弹匣,每次七发,一次性打完。”


    话音刚落,周鸣具感觉到周围骤然起了杀气。


    今天试枪的是镇海卫的兵丁,他与这些人混站在一起,命令下达的瞬间,他立刻便觉出了气氛不同。


    不仅仅是崔慎,还有他周围的镇海卫军。也不知道崔慎日常是怎么训练,也就几个月的功夫,这些人竟然有了不逊于精兵的锐气。


    “喏!”


    众卫军震声低喝,然后齐齐扣动了扳机。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枪身的震动,硝烟腾起,一连串沉闷的枪声划破了校场的寂静。


    围观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气凝神。除了钱酉匡,在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从湾岸的血雨硝烟中拼杀出来的,见识过真正修罗场的人,一听就知道武器的优劣。


    试枪的一共十人,每人二十一发子弹,可这枪声的密集程度,竟然不下于一场卫所级别的战斗!


    有力而猛烈,直击人心。


    很快,试射完毕,陈平命人去搬靶台。


    钱酉匡暗暗舒了口气。


    娘亲老子,枪这玩意也太吓人了!刚才枪响的时候,他的两条腿都软成了汤饼,后背几乎要只撑不住,幸好是坐在看台上,不然非得要出糗不可!


    冉七郎竟然能造出这种可怕的机关,还真娘老子的是个奇才!


    蒋家恩和郑桥等众校卫都举起望远镜,看向远处正围着靶台的兵丁,神情紧张。


    别人无所谓,毕竟镇海卫除了老弱病残就都是刚入伍的新兵,谁也没对他们的试射成绩报什么期待。但是周鸣,呵呵,一旦他打歪,没有二话,大家肯定看笑话,谁让这狗东西抢他们的位置!?


    可是左等右等,就是没人把靶台抬过来。陈平也有些生气,站起身,叱问亲军怎么回事。


    茂头卫所的兵,从来都是令出言从,什么时候这么拖沓过!?


    “回督卫,不是属下拖沓,实是那靶台已经给打得稀烂,根本取不过来了!”


    唔?!


    听闻这话,在场的众人都跟着陈平往靶台走。


    那亲卫没有撒谎,二十一发子弹命中靶牌,不但将结实的木头打得稀烂,连带着后方的沙袋和木料也被炸开,黄土碎石满地。


    这是沙袋被子弹打破了。


    这!


    众人眼热了。


    短时间高速密集射击,和打一发填装一次火药的战力完全天壤之别!三个弹匣全部打光,枪体发热但依旧保持稳定,茂头卫所的军将哪里见过这样的宝贝?!


    娘老子呦,这怕不是神仙的法器罢!


    “好枪!”


    陈平忍不住拍巴掌。


    “好枪!青州兵器局真乃神地!”


    有了这玩意,别说小小一个黑熊礁,就是海寇大本营他都能给他们掀了!手枪的射程对于大规模攻城战略显单薄,可对于小岛突袭和城镇巷战却极为好用。海寇的据点都是微型城寨,机动灵活,这种便利的武器再合适不过!


    其余校卫都眼光灼灼,恨不得现在就把这批枪拉走,最好试枪的这九个兵丁也一并分了,因为他们发现,这批人的射击动作极其熟练标准,成绩竟然与周鸣不相上下。


    要知道,周鸣已经是东海卫里有名的神射手了。


    “督卫!”


    举着枪的周鸣两颊泛红,眼神灼亮,语气中满是不加掩饰地兴奋。


    “虎湾旗请战角头岛!给我二百把枪,角头岛不平,我周鸣提头来见!”


    “对了,我看这几个小子玩枪挺利索的,不如一并给了我,也给我们旗的兵丁们做个教习……”


    “娘的,凭什么?想什么美事呐!”


    蒋家恩当场就不乐意了。


    “就是,凭什么?”


    就连一向稳重低调的郑桥也上前一步,几名校卫有志一同,拦住了周鸣妄想独吞的脚步。


    谁都算的清楚,这次卫所向青州兵器局一共买了二百把连发枪,周鸣一个旗就想要一百把,他这是想人手一支啊!


    虽然也不怪这老小子贪心,实在是青州兵器局的东西太给力。可就算再下单也要等个几个月,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要谢了。


    “行了!”


    陈平低喝一声。


    “一个个像什么模样?和小娃子抢食似的,郡守大人今日亲临,你们别净给卫所丢人!”


    哈。


    钱酉匡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脸上的骄傲几乎要遮掩不住。


    他是真爱看这群军痞争抢连发枪不顾形象的模样,比喝阿木尔烈酒还要上头,从头顶到脚底都透着舒爽,而且还觉得意犹未尽,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个几场。


    这说明啥,说明他们青州兵器局的东西好,是真的好,好到这群兵痞子都开了眼,用上了就舍不得撒手啊!


    他就说他不会看错人,冉七郎是真的千里马,是千里马中的千里马。


    现在茂头卫所已经被拿下了,订单滚滚而来,东海卫也指日可待,还有北郡、西北郡、京城、中都郡……这些都是他们青州兵器局的潜在主顾!


    青州兵器局的名气打出,财源进来,冉七郎便可以继续建造那什么造氨工坊,据说可以搞出像海西洲那样的高效肥料,到时候不但他钱酉匡有望飞黄腾达,他们东海郡的发达也指日可待!


    就凭这个,冉七郎就算窝在家宅一辈子他也愿意陪着,甭说是替他出面捧场,就是给他拉生意他钱酉匡也愿意。


    冉七郎,这就是个真是招财进宝的小福星啊!


    第39章 黑熊礁(一)


    八月,黑熊礁。


    太一朗打了个哈欠,望了望天上已经快要沉到海面下的太阳。


    八月的黑熊礁石酷暑难耐,连风都透着热度。这种天气放哨可是个苦差事,要不是勇次头领有严令,他肯定不在这破木楼上受罪!


    “喝点水吧,又是一天了了。”


    同伴阿木达递了一个皮水囊上来。太一朗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进去,但却也不敢多喝。


    黑熊礁上没有淡水,运送物资的船要到今天傍晚才能过来。说是傍晚,现在天都黑了海面上还是看不到船影,明显又被延时了。


    他望着远处的海水啐了一口。


    “呸!那群混蛋,上次是不是晚了一天才过来?他们是想死么?”


    听他这样说,阿木达也叹了口气。


    “晚了一天还算好的,上次是遇上了大雨,能积存下不少雨水。这一连有好些天都是晴天,咱们的水就剩这些,他们这次要是今晚不过来,咱们明天就没吃没喝了。”


    一听他说这话,太一朗的火气更大了,他捏紧了水囊,怒道。


    “是不是敏木鲁那家伙捣的鬼?!”


    “明明龟丸岛离这儿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他每次都故意晚到,找各种理由不运送给养,就是想要渴死饿死我,他这个混蛋!”


    太一朗骂得情绪激动,阿木达听得也是义愤填膺。


    黑熊礁位于龟丸岛以西,孤悬海外,距离大雍的长明岛和丰南岛距离适中,周遭海况复杂,礁石遍布,不适宜大船进击,是他们发动偷袭的重要跳板。


    这次闪击青州府,便是头领勇次谋划许久才得以实施的计划,更是得到了海倭国高层的支持,给予他们不少快船小艇、武器弹丸,在黑熊礁源源不断的周转运作,方能一举成功。


    太一朗认为自己的功劳很大,并不比那些登陆青州府的家伙轻松,可论功请赏的时候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他的小队只得了末等功,最大的光彩都被他的死对头敏木鲁夺走了。


    勇次头领告诉了他原因,因为敏木鲁带人打开了青州府的大门,这是三百多年来的头一次!自从一海之隔的大雍立朝,占领离岛设立东海郡以后,海倭国的势力就再也没能摸到大陆岸沿,是以海倭国的桧木亲王十分高兴,点名要给敏木鲁头赏。


    可是太一朗并不服气。


    登陆青州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敏木鲁不过是手快运气好,第一个赶到青州城。要不是他前期被分配到偏僻威远镇,又不小心遭遇了东海卫戍军,损失惨重,那么敲开青州城的人肯定是他,敏木鲁算个什么玩意!


    现在可倒好,他被打发到最苦最累的黑熊礁,敏木鲁却占了唯一有淡水的龟丸岛,自己反倒要仰赖他的鼻息过活,这叫什么事!


    越想越气,越气越口干,可水囊只剩下半袋,说好的物资却不见踪影,太一朗这个憋闷就甭提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人拉出去自己单干,也好过这样受人磋磨!


    阿木达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叹了口气,忍不住劝道。


    “单干的事你还是别想了,现在西海大大小小的船帮,哪个不是有宫内支持的?靠咱们自己哪用得起那些蒸汽快船和火枪?!何况桧木宫是陛下的亲弟弟,他最喜欢勇猛的武士,也舍得花钱。咱们只要有机会让他看见,还愁没有出头的机会?敏木鲁不就是个例子么!”


    “这次只是打开了青州城门,抢了些东西就退了。若是陛下有朝一日下定决心攻打东海郡,到时候咱们能占了青州城,那才是真正的大功劳,富贵一辈子的事!”


    他这样说,太一朗心中的那口恶气才终于被压制了回去。


    是了,开城门算什么?占领青州府才是大功!以前大雍的军队很厉害,有雷火炮有蒸汽船,打得他太爷爷沉尸大海,整个海西线都不敢妄动。


    可三百年过去,大雍军队的玩意早就过时了。这次他带人碰上了东海卫戍军,虽然打得很惨烈,可对方的伤亡也不少,火器还没他们用的先进呢!


    桧木亲王给他们的都是西洋货,和大雍土造的火铳根本不是一种东西,想来再袭扰个几次,东海卫就完蛋了。


    唉,也不知道勇次头领什么时候准备动手,在这个破岛礁上可是把他憋坏了!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摸出干粮。


    巴掌大的一个饭团,只加了一小条腌萝卜和海盐,吃起来没滋没味的,还特别容易口渴。因为没有淡水,两人都不敢多吃。看来今天运送给养的船不会来了,也许龟丸岛从一开始便没打算来,毕竟这条航路夜间行船有风险,敏木鲁不可能那么好心。


    手下过来换班,太一朗叮嘱了几句就准备离开,忽然间他就感觉耳后有风,一枚弹丸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直接掀掉了他一只耳朵。


    变故太快,快到太一朗有一瞬间的茫然,直到剧痛袭来,他才捂着流血的脑袋吼道。


    “敌袭!敌袭!”


    只是他这一声还没出喉咙,身体就已经被接二连三的弹丸击中,鲜血喷出,太一朗挣扎了几下,重重栽倒在地上。


    他的同伴阿木达比他更早地失去了生命,已经放大的瞳孔涣散的对着漆黑的夜空,脸上满是惊愕和不解,仿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不明不白地失去了生命。


    其实太一朗也不明白,在痛苦的喘息声中,他勉力地转过头,望向子弹袭来的方向。


    他怀疑是敏木鲁那个混蛋对他下了黑手,因为打中他的弹丸比他见过的要大,在他的腹部直接开了一个血窟窿,大雍的东海卫可是没有这样的火器。


    这多半又是桧木亲王给敏木鲁的西洋货,可恶,他……


    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视野中却朦胧出现了几条陌生的人影。


    太一朗眨了眨眼,用尽最后的力气才看清了来人。


    统一的黑色制式军服,一人背着造型奇特的长管枪,两人手持短枪,三人一小组,已经奔到了木楼跟前,


    见他还有呼吸,背长枪的人毫不犹豫的举枪射击,弹丸贯穿了太一朗的头,血花崩裂,他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露出了与死去同伴一模一样的表情。


    这个背着长枪的年轻人,他依稀还是有些印象的,就在半年前的青州城外,青年挥舞着柴刀,睚眦欲裂的朝他冲来,因为他刚刚奸污并虐杀了他的妹妹。


    太一朗觉得没什么,女人不就是用来泄欲么?尤其是大雍的女人,即便那丫头年幼还没长成,可谁让他们的城没有守住呢?失败的男人就不配活着,他们的女人是可以随意处置的母畜,怎么玩弄都可以。


    太一朗没有杀他,而是打断了那小子的腿,准备把人吊上木架,慢慢虐杀。他喜欢这种杀人游戏是出了名的,船帮中都叫他“破肚的一朗”。看着牲口们在木架痛苦哀嚎,肠穿肚烂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这样的场景能让太一朗得到不逊于纵欲的快感,是他最放松的享受。


    只可惜大雍的军队来的太快,太一朗还来不及动手就被迫退走。这次过来青州的是最精锐的茂头卫所,船帮和他们短兵相接完全不是对手,战斗中太一朗的左臂被打断,强撑着才回到了船上,侥幸捡了一条性命。


    之后的大半月,茂头卫所加强了对青州一带的巡查,城中的细作被清理一空,船帮一直没能找到再度进攻的机会。


    没想到再次碰面,高下立转,自己反而死在了对方的手里。


    只是……长距离狙击枪和短火器……


    这……怎么……可能!?


    东海卫不是只有火铳么!?


    可惜这个问题他永远也找不到答案了。


    “呦,运气不错,第一枪就是一个细村田。”


    三人小队中最年长的冯胜笑道。


    他是镇海卫的老兵,之前经历过虎湾之战,这次负责敌前观察、制定行动计划。


    他的两位组员,赵二喜参加过支援青州的战斗,陈栋却是个新兵蛋子,只是因为枪打的准,这次才被选入了先锋营。


    这次杀死两名海寇的,也是他的长管枪。


    细村田是海倭国造的一种短柄中筒枪,性能一般,对上海西洲的火器没胜算,但是对于海寇来说却是顶级装备。


    能拿细村田的海寇,多半是有些身份的小头目,陈栋打死了一个细村田,这个军功是跑不了了。


    陈栋摇了摇头。


    他盯着地上的尸体,两眼通红,脸上没有半点喜色。


    早在举起瞄准镜的时候他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这就是那个糟蹋还残忍砍死他妹子的海寇!他妹子才多大啊,就被这个禽兽给害了!他拖着腿伤加入茂头卫,每日苦练枪法,一练就是一整夜,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亲手给至亲报仇,带着仇人的脑袋去坟前祭拜?!


    可真到发现了仇人,他却怒火上头,手抖眼花,第一枪就失了准头,只打掉了对方的耳朵。幸好崔校卫给的火枪自动装弹,第二枪第三枪及时补上。不然,他不但坏了卫所的大事,还要眼睁睁地错过手刃仇人的机会……


    不够,绝对不够!他还差得远呢!


    第40章 黑熊礁(二)


    “还愣着干啥!?拿了好走,注意隐蔽!”


    冯胜把细村田塞给陈栋,三人一起顺着木楼边的石头崖往上摸。


    黑熊礁虽然名叫礁,可面积却并不算小,到处都是礁石,树林都在海边,山上基本不长草。


    为了保证安全,海寇们把海边的灌木都砍了,从正面上岸一眼就会被发现,根本行不通。


    三人小队是冒险从立崖的背面摸上来的,那立崖像是被刀劈过一样,立陡立隘,也亏了崔督卫身手好,生生凿了一条攀爬路线,又挨个把他们都带上来,不然也不可能无声无息摸进山寨。


    陈栋手中的枪是特制的,全大雍目前一共只有五把,据说是督卫找青州兵器局定做,专门用来远程射杀目标。这枪上装有两个远目镜,一个四倍,一个六倍,光是□□视野都要熟悉一阵子,但射击的效果也真是好,看准了能打几百米,力道极大。


    崔督卫是按枪选人的。光打得准不行,还要会操作这枪。为此,镇海卫内部举办了一次公开选拔,请了墨宗大学院的老先生给他们讲解枪的原理和使用要点,末了还进行了三轮考试。


    陈栋就是从三轮考试中脱颖而出,进入远狙小组的。选拔出的十人中他年纪最小,又是新兵,一开始有很多人都不服气。


    但是几次对战下来,陈栋耐力强、能吃苦,一把枪握得稳稳,最终拿到了属于自己的远狙枪。


    他偷偷把这把枪取名为“香叶”,这是他死去妹子的名字,他希望用这枪为被海寇害死的亲人报仇!


    “向前五十米,东边有个吊脚楼,再往里应该就是他们的营寨了。”


    冯胜举着远目镜,很快捕捉到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的夜视能力极其出色,晚上别人都看不到的东西他能第一时间觉察,尤其是会移动的物件,哪怕是蚊子,及时用余光也是一打一个准,对于距离的把握十分精确。


    冯胜估摸了一下时间,让陈栋寻找适合的聚集点,自己则是带着赵二喜悄无声息地往吊脚楼里摸。


    木楼距离山寨还有一段距离,海寇们知道黑熊礁夜晚无法航行,放哨警戒啥的都是意思意思,根本没想到有人能从山崖背面摸上来,在他们头顶的秃山,顶着八月的太阳,耐心潜伏了大半天。


    此刻海月高挂,海风习习,饿着肚子没等到给养的海寇们大都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大快朵颐,殊不知危险已经逐步靠近。


    噗——


    手起刀落,鲜血飞溅。


    梦中的海寇还来不及发出痛呼就没了性命,成了一具没有气息的尸体。


    然而终究还是有警觉的,西南方潜入的小队被发现了,山寨里瞬间枪声大作,惊醒了还活着的几十个海寇。


    “砰!”


    “有人!?”


    “是大雍人!”


    “东海卫摸上来了!快拿枪!”


    火把通明。枪声、惊叫声、嘶吼声此起彼伏,在黑沉沉的夜空中回荡。这个时候,早早埋伏在高位的五名远狙手就开始发挥实力了。在最初的惊惶手抖过后,陈栋的枪打得越来越稳,接二连三地射杀了海寇。


    “不好,有埋伏!快躲开!”


    月光下,海寇的小头目大声地呼喊着,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颗子弹打中,重重倒地。


    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


    突袭变成强攻,枪声在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五只突击小队同时展开了总攻。


    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陈栋趴在一个土坡后,把远狙枪架在坡上,冷静地瞄准镜里面搜索新的猎物。


    把战场选定在城寨,就是为了发挥他们新式连发枪的优势,规避长射程的短板。只是城寨很大,总有□□距离不足的区域,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这些远狙手作补充。


    “找到了!”


    细村田的枪火一闪即逝,像划破黑夜的流星,但这对陈栋却已经足够。


    他借助月光,微微调整枪口。


    “砰!”


    “当!”


    没打中。


    子弹打在海寇的脚边,吓了他一大跳,本能地寻着弹丸飞来的方向看去。


    可就是这一下露头,他瞬间被死神锁定。冯胜手中的连发枪火舌喷出,接连三发弹丸将他击毙。


    “又一个!”


    冯胜利落地换好弹夹。


    他对手中的这把枪非常满意,虽然射程不如长管枪远,可比起他们以前还需要填装火药的火铳可是好上太多,这啪啪啪几发打得实在过瘾,也不用担心操作不当哑火。


    战斗很快结束。


    城寨内的海寇绝大多数被歼灭,留下的活口都被控制住。太一朗的吊脚楼成了崔慎的临时指挥所,活着的海寇都被拖到这里,准备从他们口中抠出海寇的动向。


    “龟丸岛的情况,谁先说?”


    崔慎一袭黑衣,宽肩窄腰,背脊笔直,手中的制式直刃刀尖还在滴答淌血。


    他视线所到之处,三名海寇都禁不住瑟瑟发抖,仿佛被他锋利的目光砍杀一样。


    眼前的这个不是人,是杀人的饿鬼!是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魔怪!他从魔鬼崖上走下,砍杀了他们不少弟兄,他手里的玩意还能吸人魂魄!


    被吓破了胆的海寇哪还敢抵抗,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只盼着恶鬼能看在他们足够顺服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


    “龟丸岛有一百三十多人,主要是船帮的后备武勇,不过最近金平岛上的迪亚鲁人闹事,我们的头领勇次带走一百个武勇去平乱。”


    “龟丸岛上现在的管事叫敏木鲁,原来是个流浪武勇,因为上次攻打青州敏木鲁表现勇猛,勇次头领便让他掌管海倭岛。”


    “龟丸岛上有淡水,附近还有一个小型鱼场,以前是迪亚鲁海帮的据点。去年勇次大人亲自带人打走了迪亚鲁人,把他们都迁移到更偏远的金平岛,龟丸岛就成了船帮西海南线的补给点,负责给我们和另外两座岛礁运送物资。物资是每五日送一次,本来应该今天送到,但是敏木鲁和我们头领的关系不好,所以他们总是有意拖延和克扣我们的食物和淡水,今天以后,我们就要没吃没喝了。”


    “龟丸岛上安装了火炮,他们还有一个快枪队,四艘快船,十艘小艇,三艘货船。货船是从青州抢来的,有两艘被拉回海倭国了,我们的火药库也在龟丸岛上,等货船回来我们就能拿到武器和补给。”


    “勇次大人命令敏木鲁带人去金平岛,听说把快船都带走了,十艘小艇也走了一多半,现在家里就只剩下三艘小艇看门。”


    “我去过龟丸岛,是之前跟着太一朗头领去的,那地方倒是挺大,可惜迪亚鲁人不会造房子,他们都是在山里挖洞,火器也都放在山洞里。”


    三人争先恐后招供,生怕自己说少了会被杀死。实在没什么说的了,其中一个海寇还把几名海寇高层的八卦讲出来,半点不敢隐瞒。


    “勇次头领和他的儿子勇太长得一点他都不像,他的妻子以前是美原的舞姬,侍奉过许多大人物,连新川大人都光顾过她,说不定勇太就是新川大人的种。”


    “勇次头领就是靠着他妻子搭上了新川大人,他送给新川大人好几箱金砖,还让自己的妹妹侍奉新川大人,新川大人才把他推荐给桧木亲王。”


    “呵,够乱的。”


    崔慎冷笑一声,又接着问道。


    “桧木给了你们什么?”


    一听他问起这个,三个海寇纷纷摇头。


    最机灵的那个生怕崔慎误会,连忙操着带口音的大雍话解释道。


    “不是我们不说,是我们也不知道。物资火器什么的一直都是勇次头领的心腹处理,我们这些小喽啰根本不配知道。”


    “我们的头领太一朗,因为在青州攻城战中表现不好,所以被发配到黑熊礁这个地方,好东西都不会给我们的。不过我们的日子好过起来,的确是在勇次头领去都京觐见之后的事。像太一朗这样的头人都用上了细村田,这可是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的好东西……”


    “这次又有两艘货船被派去濑尾港,说是会拉回不少物资和粮食,哦对,还有火器。但我听阿木达二头领说过,桧木亲王的细村田是不会给我们用的,这批细村田要给勇次头领的心腹,他们替换下来的东西会分下来,等轮到我们八成都是龟丸岛不要的破烂了。”


    说到这里,那个海寇顿了顿。


    “勇次头领虽然莽撞,但有时候却冷静得可怕,但是敏木鲁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做事情都不经过脑子的。也就是他运气好,有个好兄弟,他的亲弟弟是念过书识得字,给他出谋划策这才让他捡到开城的大功劳。青州之战后,他兄弟被桧木亲王看中,收在身边做了家臣,顺带着也给他这个做哥哥的一笔奖励。”


    “不然,就他那个都是海水的脑子,早就被人坑死在青州城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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