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金属门无声滑开。门外站着的依旧是那两名神情冷峻的作战服男子，但这次他们的姿态略微放松，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团团的粉色小背包——里面装着寥寥几件换洗衣物和那个至关重要的“维生素”瓶子。
“车辆已备好，请跟我们走。”
没有多余的话，王教练牵着团团，再次被护送着穿过那条冰冷狭窄的走廊，进入货运电梯，回到了那个老旧的地下停车场。这次换了一辆外观更普通、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
车子驶出停车场，重新汇入城市的车流。阳光透过贴了深色膜的车窗，变得柔和而黯淡。团团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贪婪地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行人、车辆、店铺……这一切寻常的景象，对她而言，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纪般遥远而珍贵。她甚至看到了一个小朋友手里拿着印着小熊猫图案的气球，眼神不自觉地跟着飘了好远。
王教练的心情却无法放松。他注意到，车子并非驶向郊外或者什么隐秘的别墅区，而是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最终，车子拐进了一个看起来颇为高档、安保严密的公寓小区，在地下停车场一个专属车位停下。
他们被带进一部需要刷卡和指纹才能抵达特定楼层的电梯，最终停在了一座公寓的门口。男子用钥匙打开门，侧身让开。
门内的景象让王教练微微一愣。
这并非他想象中另一个冰冷的安全屋，而是一个装修精致、充满生活气息的公寓。宽敞的客厅，明亮的落地窗，柔软的沙发，甚至还有几盆绿意盎然的盆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新家具的味道。
“这里是临时安置点，相对安全，生活设施齐全。”男子简短地介绍，“日常用品已备好，食物会有人定时配送。非必要，不外出。有任何情况，通过内部线路联系。”
交代完毕，两人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门被关上，公寓里只剩下王教练和团团，以及一片令人有些不习惯的安静。
团团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小心翼翼地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如同玩具般的车流和远处城市的轮廓。阳光毫无遮挡地洒进来，暖洋洋的，驱散了安全屋里那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她甚至跑到那几个盆栽前，伸出小鼻子嗅了嗅——不是竹子的味道，有点失望。
王教练则谨慎地检查了整个公寓。两间卧室，一个书房，厨房设备齐全，冰箱里塞满了食物。他在书房的书桌上，发现了一台崭新的、已经连接好网络的笔记本电脑，旁边放着一部未拆封的新手机。
他犹豫了一下，打开了电脑。网络是畅通的。
几乎是在连上网的瞬间，各种新闻推送和社交媒体的消息就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点开了几个主要的平台。
关于团团和ISU听证会的消息，果然占据了各大版面的头条。但与之前那种猎奇和争议为主的舆论风向相比，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ISU裁定花滑少女具备参赛资格#
#罕见病运动员的冰雪梦想#
#体育的包容性与边界何在#
这些话题下面，评论不再是清一色的惊恐、质疑或者恶意玩梗。虽然依旧有杂音，但出现了大量支持的声音：
【支持ISU的决定！体育精神不该被外貌定义！】
【哭了，看到她教练为她辩护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体育人！】
【不管她是什么，她在冰场上的光芒是真实的！】
【‘能不能都要’这句话太戳心了，谁不想做真实的自己呢？】
【那些极端动保消停点吧，人家活得好好的，用你们‘解救’？】
更让王教练惊讶的是，一个名为 #熊猫永不为奴# 的话题，竟然被顶上了热搜榜前列！
点开这个话题，里面并非他预想中的、将团团物化的讨论，而是充满了各种创意和善意的表达。有画手画了Q版的小熊猫穿着冰鞋、倔强地站在冰场上的萌图；有粉丝将团团比赛中的精彩片段配上热血音乐，剪辑成“逆袭”视频；有人发起了“守护团团梦想”的线上签名活动；甚至还有段子手编出了各种“熊猫教练语录”……
【今日训练目标：啃完这根‘冰笋’（指练习杆）！】
【教练：落冰要稳！团团：稳了稳了，跟抱着竹子一样稳！】
【记者：成功的秘诀？团团：每天一斤笋，强壮华夏……啊不，是强壮花滑人！】
这些充满善意的调侃和支持，像一股暖流，冲刷着王教练连日来被阴霾笼罩的心。他没想到，在经历了那样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曝光和质疑后，竟然会有这么多人，用这样一种方式，表达对团团的支持和理解。
他点开那个粉丝剪辑的视频，画面里是团团从最初笨拙摔跤，到后来在冰上灵动飞舞的片段集锦，配着激昂的音乐和“永不言弃”、“做自己”之类的字幕。视频的最后，是团团在听证会上那句带着委屈和渴望的“我想滑冰……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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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大家一样……”，紧接着画面暗下，打出一行字：
“她只是想滑冰。让她滑。”
王教练看着那行字，鼻尖猛地一酸，眼眶有些发热。他迅速关掉了视频，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翻涌的情绪。
他继续浏览，看到了一些体育评论员相对理性的分析文章，探讨在科技和认知不断发展的今天，体育界如何面对可能出现的、超越传统定义的“运动员”，以及如何平衡公平、伦理与包容性。虽然观点各异，但至少，讨论的层面被拉高了许多，不再局限于低级的猎奇和争吵。
当然，GBGU等组织依旧在持续发声，指责ISU的决定“向商业利益和畸形审美妥协”，并宣称会“继续关注并采取一切必要手段”。但他们的声音，在逐渐壮大的支持声浪中，似乎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了。
陈涛的加密信息也适时传来：【舆论引导初见成效。粉丝自发行为超出预期，可利用。保持低调，适应新环境，专注训练。后续安排另行通知。】
王教练放下手机，走到落地窗前。团团正趴在窗台上，看着楼下花园里几个追逐打闹的小朋友，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羡慕。
“看什么呢？”王教练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们……能随便跑……”团团小声说。
王教练心里一软。他知道，这种看似自由的“安置”，本质上依旧是另一种形式的软禁。他们获得了比安全屋更好的物质条件，但活动范围依旧被严格限制。
他拿出那个新手机，打开那个#熊猫永不为奴#的话题，找到那张Q版小熊猫滑冰的图片，递给团团看：“你看，有很多人喜欢你，在为你加油呢。”
团团好奇地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那只毛茸茸、穿着冰鞋、神气活现的小熊猫，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向上弯了弯。
“这是我吗？”她指着小熊猫。
“像不像？”王教练笑着问。
团团用力点头，捧着手机看了好久，才抬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王教练：“教练……我们……还能回去滑冰吗？”
“能。”王教练看着她眼中重燃的火焰，肯定地点点头，“不过，得先看看咱们这‘国宝级’的临时住所，厨房里有没有‘竹笋味薯片’库存，补充点‘能量’再说。”
他牵着团团走向厨房，嘴里念叨着： “这届粉丝不行啊，光知道在网上喊口号，也不说空投点实际物资支援一下。差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