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分区的座位仿佛变成了炙热的烤炉，团团裹着毛巾，身体因为脱力和激动还在微微发抖，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前，更显得那张小脸苍白中透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王教练半搂着她，能感觉到她心脏隔着毛巾传来的、擂鼓般急促的跳动。
他自己的手心也全是汗，黏腻地攥在一起，目光死死盯住前方那块尚未亮起分数的大屏幕。
整个场馆并没有因为表演结束而平静下来，反而弥漫着一种更浓的、发酵般的期待和喧嚣。观众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刚才那石破天惊的四周跳，目光不时扫向等分区那个小小的、蜷缩着的身影。记者区的长枪短炮更是调整角度，牢牢锁定了他们。
“刚才那个是4Lz吧？绝对够了！”
“我的天，这小孩吃什么长大的？看着还没我闺女高呢！”
“落冰太险了，差点就摔了……”
“没摔就是本事！这心理素质，绝了！”
议论声嗡嗡地传入耳中，团团似乎听不见，她只是靠在王教练怀里，大眼睛有些失焦地望着地面，仿佛还在回味刚才腾空而起、对抗地心引力的那短短一瞬。只有偶尔眨动的睫毛，显示她并非全然平静。
王教练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着：“很好，非常好了，无论多少分，你都做到了最难的部分。”这话像是在安慰她，更像是在安抚自己那颗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他不敢去想象分数，那个4Lz虽然站住了，但姿态分肯定会扣得很狠，前面的几个跳跃质量也参差不齐……自由滑的分数，悬念太大了。
终于，大屏幕闪烁了一下，开始显示出分数。
技术分（TES）首先跳出：
跳跃执行分（GOE）有加有减，那个4Lz果然被判定为执行分负值，但基础价值分极高，加上其他几个勉强完成的跳跃和旋转、步法的定级……
技术分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瞠目的数字：68.23！
“哇——！”看台上爆发出巨大的声浪！这个技术分，在青少年组里，堪称恐怖了！即便是在成年组，也绝对具备竞争力！
王教练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窒息。这么高？！
紧接着，节目内容分（PCS）也开始一项项显示：
滑行技术（SS）：8.50
衔接（TR）：8.65
表演（PE）：9.25！
编舞（CH）：9.30！
音乐表达（IN）：9.35！
五项小分，尤其是后三项，高得惊人！最终节目内容分：45.05！
王教练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猜到艺术分会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这几乎是对团团那种独一无二的、充满野性张力和生命律动的表演风格，给予了最高级别的肯定！
总分：技术分68.23 + 节目内容分45.05 = 113.28！
自由滑总分113.28！加上短节目的62.40，总成绩：175.68！
一个在青少年组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对手的分数！
大屏幕上的排名瞬间刷新，团团的名字，伴随着醒目的国旗标志，悍然跃升至第一位！而且，领先第二名足足有十几分之多！
金牌！几乎毫无悬念！
“啊——！”王教练再也抑制不住，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一把将还有些懵懂的团团高高举了起来！他激动得脸颊通红，眼眶发热，所有的担忧、焦虑、后怕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狂喜的洪流！
“赢了！团团！我们是第一！金牌！”他的声音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团团被他举在空中，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看到了大屏幕上那个耀眼的“1”和后面跟着的总分，也看到了教练激动得有些变形的脸。她愣了几秒，似乎才消化掉这个信息，小嘴慢慢张开，然后——
“哇——！”她不是笑，而是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起来！
不是委屈，不是疼痛，而是一种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情绪，在确认胜利的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这里面有训练时摔过的无数跤，有被嘲笑时的委屈，有对身份不明的恐惧，有被实验室追逐的惊惶，有昨夜噩梦的残余，更有完成那个不可能跳跃后的巨大释放……
她哭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小手却紧紧搂着王教练的脖子，仿佛他是这狂喜和宣泄中唯一的浮木。
王教练把她放下来，紧紧抱在怀里，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哭得浑身颤抖。他理解这眼泪，他只是红着眼圈，一遍遍地拍着她的背，语无伦次地说着：“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好孩子，你是最棒的……教练就知道你行……”
这一幕，通过摄像机镜头，传遍了整个场馆，也传到了之后会看到新闻报道的千家万户。一个在冰场上完成惊人跳跃的小英雄，在胜利之后嚎啕大哭，这反差极大又真情流露的画面，比任何完美的微笑都更打动人心。掌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更多的感动和善意。
颁奖仪式上，团团的眼睛还是红肿的，穿着领奖服，站在最高的那个台阶上，看着国旗在熟悉的国歌声中缓缓升起，她似乎还有些恍惚。直到那枚沉甸甸、金灿灿的奖牌挂到她的脖子上，冰凉的触感才让她真实地感受到——这一切，不是梦。
她低下头，用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金牌，又抬头看了看旁边眼眶依旧发红的王教练，终于，露出了一个带着泪痕的、却无比明亮和释然的笑容。
她做到了。她不仅碾过了冰面上的划痕，似乎也把心底的一些阴影，暂时甩在了身后。
后台瞬间被记者包围。无数话筒伸到面前，问题一个接一个：
“团团，恭喜你！刚才那个4Lz太震撼了，当时你在想什么？”
“拿到金牌心情怎么样？下一个目标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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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表演风格非常独特，是怎么形成的？”
团团被闪光灯和人群吓得往后缩了缩，下意识地抓住王教练的手。王教练把她护在身后，熟练地应对着：“孩子还小，需要休息……感谢大家的支持……风格是孩子自己的理解……”
就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来自一个语速很快的男记者：“团团选手，我们注意到你的资料有些特殊，据说你之前并没有系统的训练经历，而且有传言说你……呃，身体素质异于常人，甚至有人开玩笑说你是不是会‘变身’？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个问题极其尖锐，甚至带着点恶意调侃的味道。周围瞬间安静了一下，其他记者都看向提问者，又看向王教练和团团。
王教练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开口驳斥。
被他护在身后的团团，却突然往前迈了一小步。她抬起头，看着那个提问的记者，红肿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怯懦，反而有一种被冒犯后的、小兽般的锐利。她吸了吸鼻子，用还带着点哭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我……最喜欢啃竹笋——”
全场瞬间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王教练，他惊愕地低头看着团团。
那记者也懵了，没明白这没头没脑的话是什么意思。
团团看着周围一圈呆滞的面孔，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她顿了顿，在无数道茫然目光的注视下，硬着头皮，用更小的声音，弱弱地补充了后半句：
“……味的……薯片。”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
“噗——”
不知是谁先忍不住笑出了声，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整个后台瞬间被一片压抑不住的低笑声和窃窃私语淹没。
“竹笋味薯片？”
“这广告植入猝不及防……”
“哈哈哈这小孩太可爱了吧！”
“这回答……绝了！”
那个提问的记者也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像是被打翻的调色盘，一阵青一阵白，准备好的后续问题全都噎在了喉咙里。
王教练看着身边仰着小脸、努力装作一脸无辜实则耳朵尖都红透了的团团，又看了看周围笑得前仰后合的记者们，他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一把将团团捞起来抱在怀里，对着那群快要笑出眼泪的记者们，面无表情地说道：
“抱歉，孩子饿了，得去找点‘竹笋味薯片’补充能量。采访到此结束。”
他抱着把脸死死埋在他肩膀上当鸵鸟的团团，挤开还在爆笑的人群，快步离开了这个让他血压飙升的是非之地。
“行啊你，” 他一边走，一边咬着后槽牙对怀里的小鸵鸟低声说，“都会自己找代言了？下次是不是还得给你接个熊猫窝头的广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