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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终日看山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过去中午的饭店, 店铺里人不多,刘明一个人在后厨就能忙活地过来。


    而在跟后厨挨着的小房间里,程以时看着对面穿着时髦连衣裙的女人确实有些意兴阑珊。


    女人啜泣着, 一边哭一边说着她婆婆的恶。


    程以时面无表情地听着, 一边喝茶一边想着该如何改进茶饮。


    直到女人结束了埋怨, 擦了擦眼泪,对她说:“表姐,你说我婆婆这样的人是不是对我太狠了。毛庆能不能升团职,又不是我一言半语能左右的,她逼迫我有什么意思。”


    “李白露, 那你特地找过来跟我说这个又有什么目的。”程以时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悦, 皱着眉头说,“我记得五年前你们跟我二伯那一家串通一气坑走老店房契的时候, 我就跟你们说过了,这辈子我跟你们再无瓜葛, 路上再见到也是陌生人。怎么?这么快就把那些话忘记了?”


    李白露没想到她一开口就这么直接, 愣了一下。


    “没别的事, 我去忙了。”程以时站起来, 对她说, “你最好去找个招待所待着, 别在这里耽误我店铺营业。”


    “表姐。”李白露又喊了一声。


    程以时对她态度一般,径直叫来了春生:“送她出去。”


    春生人高马大, 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一开口, 即便是做惯了娇娇弱弱死皮赖脸的李白露也不敢再说些什么, 仓皇拎着布袋走了。


    她人一走,程以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一些。


    刘明是个没心眼的, 见她空了下来,又拿着梨来找她探讨小t?吊梨汤的事情。


    小吊梨汤是老北城一道传统的汤品,也是深秋初冬之际具备滋补功能的一道甜品。最基本的配方需要用到银耳、梨子,话梅和枸杞等食材。梨子中具备多种营养元素,寒冷之际食用,具有生津止咳,化痰平喘的功效。


    在制作这道汤品的食材中,话梅也可以用红枣来替换,不过考虑到红枣的价格,程以时最后还是选用了话梅。


    而之所以刘明会对这道汤品推崇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他所在的大队种得有梨树,每年都会产大量的梨。但是其他村子也同样有种梨树的,每年生产的梨很多,但是道路不通畅。水果贩子来收一趟给的价格不低,但是刨除点成本,实际上村民们收入得并不高。


    因此,刘明钻研这道梨汤的想法就是能不能把村子的一部分梨送到小火炉。


    程以时清楚他的想法,翻了一下中午客人们的账单后,也知道他这个想法是可行的。


    只不过还存在一个问题,梨子摘下来以后容易放坏,小火炉即便是有冰柜也放不下那么多梨。


    刘明面对这个问题,倒是显得很淡定,他说:“村里有几个地窖,里面温度低,梨子摘下来放里面存十来天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这样一说,储存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程以时也没有再拒绝的道理,思索一番,对他说:“这样…”


    晚饭的时候,客人们来得比中午的时候要更多一些。


    新上的“蜂蜜柠檬茶”和“小吊梨汤”受欢迎程度很高,几乎成为了桌桌必点的东西。小吊梨汤最先售罄,售罄后程以时直接让小何去门口的黑板上在小吊梨汤的后面贴上了“售完”的标签。


    客人们的心理就属于越得不到什么越想试试什么。


    见此,纷纷起哄,询问小何“小吊梨汤”什么时候会补货。


    小何刚得了程以时的交代,说起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小吊梨汤以后每日限量一百份,售罄就没有了,得等第二天。”


    客人们听此,纷纷吆喝着第二天一定过来的口号。


    刘明听着外面客人的起哄声,忍不住给能掐会算的程以时竖起一个大拇指。


    程以时正在研究新的汤底和菜品,见他这样,柔声说:“这就是经济学应用到实际生活的表现。”


    刘明不明觉历。


    小吊梨汤售罄后,客人们担心“蜂蜜柠檬茶”也售罄,一时纷纷下单。


    小何接着如雪花一般的单子,忍不住劝阻客人:“小吊梨汤分量很大,不必要再额外点一份蜂蜜柠檬茶。”


    客人们已经习惯了小火炉与其他餐馆不同的“劝菜”一事,忙不迭地吃着涮锅里热辣辣的菜,含含糊糊地说:“没事,我等下带回家,放家里慢慢喝。”


    有熟悉这位客人的人出言调侃:“小何,方老板什么都没有,就钱多一些,你就别劝他了。再说,别说是他,要不是害怕我老婆子查账,就连我都想再买一份咱们小火炉的茶饮回家喝了。”


    方正点点头,表示认同。


    小何闻言,无奈点头,碎碎说:“蜂蜜柠檬茶还有一大罐的,应该一时半会是喝不光的。”


    谁知道,话落惊起客人一大片。


    “什么!蜂蜜柠檬茶才一大罐,这才能撑几天!”


    “蜂蜜柠檬茶我本来明天才想尝的,现在知道就一大罐,那赶紧给我上一壶。”


    “我也加一份!”


    小何:“……”


    他转头去看春生,眸中露出一丝奇怪与不解。


    春生把菜放下,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对他说:“习惯就好!”


    所以,莫名其妙。


    刘明忙过一个高峰期后刚准备歇一下手臂,结果还没等他喝口水的功夫。


    传菜的窗口前摆满了一沓要“蜂蜜柠檬茶”的单子。


    对于南城的大多数人来说柠檬还是一种新奇的水果。


    红茶的茶底,配上柠檬的酸和蜂蜜的甜,微酸带甜的口感十分特别。


    于是,到当天晚上营业结束,大罐子里的柠檬蜂蜜很明显地下降了一大层。


    小火炉门外,李白露穿着大衣,搓着双手等着。


    见络绎不绝的客人接连不断地从小火炉里出来又进去,特别是在她得知这个店铺是程以时开的之后,心里不由得生出一种嫉妒。


    她这个表姐还真的是命好,小的时候没了爹娘但是有爷爷疼,等爷爷没了还有一个身世更好的丈夫疼。而对比一下她自己,可真的人比人气死人。


    她在这边生气,店铺里面程以时已经和其他几位员工准备要离开了。


    木芳芳跟程以时一起出去,然后从包里掏出来一小包果干递给她,对她说:“昨天说完带给舟舟吃的,结果忘记了,麻烦程老板帮我带给舟舟,帮我谢谢他。”


    程以时没有推辞,把小纸袋拿起来闻了一下,然后挑了下眉对她说:“放心,这梅子我肯定帮你带给他。”


    木芳芳眯眼,说:“但是带给他,不保证就让他对吧?”


    “说得很正确。”程以时把小纸袋装进布袋里,对她说,“他最近在幼儿园有个小朋友天天给他带水果糖吃,他以为我不知道,但是其实我知道。”


    “怎么知道的?”


    “他吃糖觉得那亮晶晶的糖纸好看,总是在口袋里放着。”程以时坦然道。


    木芳芳被逗得笑得花枝乱颤。


    话落。


    只见一个挺拔的人影骑着车从黑暗的街道中走来。


    木芳芳推着自行车,看到这一幕,忍不住调侃旁边的老板:“程老板,你这到底是在哪里捡到蒋哥这么一个贴心的好男人的?从我过来上班到现在,不管刮风下雨好天气坏天气,蒋哥一天没有落下过,天天来接你下班。看得我都想赶紧相亲结婚了。”


    程以时闻言,也算很淡定。


    “在大院捡的,他到年纪没人跟他,就结婚了。”


    木芳芳将信将疑,末了又表达了一下羡慕,这才骑上自行车离开。


    蒋彦辞停下车子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条厚厚的围巾,没等程以时说话,就不由分说地把围巾在她身上围了好几圈。


    程以时任由他行动,只在最后他塞围巾尾巴的时候,表达了一下意见。


    “你这样围不好看!”


    “好看。”他说。


    程以时抬起头,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突然笑了一下。


    蒋彦辞不明所以,眸色沉了沉,哑声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程以时摇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天色,准备坐车回家。


    就在这时候,李白露突然跑了出来,娇滴滴地喊:“表姐夫,我终于等到你了。”


    程以时看着突然蹦出来的人,太阳穴疼了一疼。


    蒋彦辞打量了下李白露,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转头问程以时:“她是谁?”


    “……”程以时有些许没反应过来,“你不记得她了?”


    “表姐夫,我是李白露啊。”李白露大声说。


    蒋彦辞闻言,嫌弃的表情已显露无疑,冷声道:“不认识。”话落,伸手把程以时拽过来放到车座上。


    接着骑车远去。


    留李白露站在原地愤愤跺脚,心道:这冷面阎王怎么还这么不近人情。


    程以时任由他骑车离开,等快到家门的时候,却没有忍住,问他:“你真的对李白露没有印象了?”


    蒋彦辞没有说话。


    “我觉得你肯定还有印象。”程以时自言自语,“你之前从驻地回来休假,还给她送了一个木口哨。”当时,李白露在她爷爷家做客,拿到那个木口哨跟她很是炫耀了一番,这件事在她印象中很深刻。


    蒋彦辞捏了一把车闸,转过头来说:“当时我给你送了一个蜀绣的扇子。”


    程以时撇撇嘴,说起这个都让她无语,谁大冬天送人一把扇子。


    蒋彦辞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为了名正言顺送你那把扇子,我给大院所有女孩都送了一个木口哨。”


    程以时:“啊?”


    “这样就不吃醋了吧?”他说。


    第52章


    “没吃醋。”程以时被他戳中心事, 总有一种很不自在的感觉,逃避似的低着头,“就是她当时炫耀来着, 印象比较深刻。”


    但是, 程以时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实际情况是这样的。


    那一次蒋彦辞在大院声势浩大地送礼物, 竟然只是他想要一个名正言顺送她礼物的借口。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不能接受。”蒋彦辞一时也有些慌。


    程以时抬起头,看着他紧张的神情,心中一动,慢慢地摇摇头。


    说起来这件事情不过只是一件小事, 但是实际上算起来, 蒋彦辞给李白露送木口哨这件事情到底没有到她不能接受的地步。t?


    而至于不能接受这件事那肯定是不至于的。


    不过说起来她之所以不能接受的原因,还是跟她的家庭有关系。毕竟, 当初李白露是借着探亲名正言顺地住在她家的。


    在李白露没有来之前,她可以光明正大将亲戚的礼物一个人拿走。而在她来了之后, 不管是蒋彦辞还是其他人只要去她家送礼物, 李白露一定会有一份。


    所以即便是要怨也不是怨蒋彦辞。


    只是今天李白露的出现其实是给程以时提了一个醒的。


    或许之前对于蒋彦辞送别人礼物或者是有人对蒋彦辞献殷勤, 她只会觉得这种不舒服或者是不在乎。


    但是今天李白露的出现明明确确地让她认识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她对蒋彦辞是有独占欲的, 是绝对不愿跟别人平分的。


    这种情绪在那天晚上以后便展现了出来。所以她在想, 曾经的那一份“不舒服”在她长大成人之后逐渐清晰,变成了独占欲。


    这是一种对自己物品高度的占绝对权的情绪。


    “蒋彦辞, 保护好自己。”她突然笑了一下。


    程以时现在表露她的心情, 除了借题发挥跟蒋彦辞展示一下真实的她以外, 还有一种想要探究蒋彦辞的意思。


    “我是你一个人的。”蒋彦辞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 拉起她的手握得很紧,对她说, “你要是不舒服,我写信给知年,让他把大院那群人的口哨都要过来。”


    程以时觉得他在头脑发热,也不敢想象如果蒋彦辞真跟林知年说了这件荒唐的事情,林知年会用怎样奇怪的眼光看她。


    “…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她忽然觉得对面的人眼光太炙热,甚至有一些耀眼,顾左右而言他,“咱们赶紧回家,这里太冷了。”


    蒋彦辞并没有再说什么,可是心中已经有了成算。


    不过对于她身体“冰冷”这件事,他却有其他的思考,对她说:“你晚上身体太冷了,暖不热被窝。今天我帮你暖完被窝你再上床。”


    程以时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这些,突然有一个想法。


    这个矜贵的大少爷,究竟在男人窝的队里学了些什么?净学脸皮厚了吧。


    …


    实践证明,蒋彦辞在当/兵不光学了一脸厚脸皮,更学了一些高技术。


    次日早上醒来,程以时酸痛不堪,这人却如同吃了什么补药一般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见他洗漱完就俯身过来亲她,程以时非常不留情地把人推远了,然后跟他算昨天晚上的账,皱着眉头问他:“你昨天晚上怎么会了……那么多?”


    要不是他表现得很正常,程以时甚至都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样已经在某部书中经过了一生。昨天晚上的表现跟以往那个只会一个姿势的人截然不同。


    蒋彦辞被她推了就顺势在床上坐了起来,然后把人捞到自己怀里,趁她不注意在人额头上又啵啵了一口。


    然后,在她耳边回答她的问题:“战/友们说那样女人会很快乐。”


    程以时:“……”表情有一种一言难尽的错乱感。


    蒋彦辞还有些恶趣味,见她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又咬她的耳朵说:“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程以时耳朵热得不行,又被他撩得春心荡漾,一时恼怒,厉声道,“好的快要升仙了。”


    此话一出。


    原本还荡漾的蒋彦辞顿了一顿,耳朵也红了起来。


    …


    昨夜折腾了大半夜,早上蒋彦辞去上班顺便送蒋行舟,程以时也没强迫自己起床,睡到了十点多才收拾了下去小火炉。


    小火炉开业经营了一个半月,逐渐步入正轨,后厨方面不是菜品研发,基本上刘明就能掌控全局了。


    至于胡波,他除了忙他的生意,还抽空过来小火炉宴请了几次客户。


    当然这件事于胡波而言只是小事。他之所以这么做还是因为上个月从财务那处得知了小火炉的经营情况情况,看到那个不小的盈利导致的。


    即便他对小火炉的味道很有信心,但是确实没有想法小火炉一个月竟然能盈利这么多。所以在此之后,他除了对程以时的佩服就是对她意见的言听计从了。


    因此,在他知道程以时下一步有意在小火炉里出售店铺特色酒后,他便忙前忙后地跟南城的一些酒厂联系了。


    他知道这个店铺如果不是靠着程以时的经营和厨艺,是绝对不会赚这么多的。因此,他绝对相信程以时的判断。


    而胡波也的确不负程以时所托,他这一天就带着一个南城酒厂的副厂长来了店铺。


    南城并不是酒都,也没有特别出名的酒。不像茅台、五粮液那样的名气,也没有二锅头那样接地气的酒。所以,在改开之前还能靠着政府扶持,政府给生意的酒厂在改开以后全国工厂大改革后就逐渐落没了。


    酒厂裁员不断,下岗的老百姓也很多。


    但是尽管如此,因为酒厂依旧是顶着国营企业的名号,它的领导人依旧是有着一些名头的。


    因此,当胡波以跟酒厂做生意的名义把这个国营酒厂的副厂长带到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餐馆时,这位副厂长的面色看起来十分不虞。


    程以时一眼就能看明白这个副厂长的心,因此对于接下来跟他谈生意的事情便有了一些意兴阑珊。


    “葛厂长,这位就是小火炉餐馆的程老板。”胡波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两个人,“程老板,这个就是南城酒厂的葛长青葛厂长。”


    胡波是南城生意届有名的人。即便葛长青对程以时以及她的餐馆有很大的意见,但是出于对胡波面子,他仍旧伸了手跟面前的女老板打了招呼。


    他礼数到位了,程以时自然也得到位。两个人面上都没有什么情绪。


    小火炉到了饭点,大厅里的人比较多,楼下生意没人管。想着程以时要跟葛长青谈酿酒的事情,胡波斟了一杯酒敬了一下葛长青便借口出门了,将楼上的包厢留给两个人,下楼跟小何、春生去招呼生意了。


    葛长青能做到副厂长这个位置,除了有眼色运气好以外,还有一点就是情绪没那么不稳定。


    所以,即便他觉得一个小餐馆根本谈不成什么大生意,他还是走流程的询问了一下程以时的需求。


    程以时摇晃着茶杯,听到他询问意见,便道:“既然葛厂长快人快语,那我也就爽快直言了。”


    葛长青皱眉。


    “南城酒厂如果要与我合作这款酒,就必须限量出售!”程以时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目光炯炯。


    葛长青闻言蹙眉,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白酒,才缓缓道:“这事得回去跟厂长商量,我觉得不了。”


    程以时浅笑,柔声道:“刚才那个条件是前提条件,既然葛厂长不能做主,不如回去跟厂长商量过后,咱们再聊具体的事情。”


    葛长青的目光闪了闪。


    南城酒厂。


    “牛厂长,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啊!车间里面谁都没有我勤快,干的活多,怎么他们就能不被辞退,非要辞退我呢!”葛长青一回来,就听到从厂长办公室里传出来的声音。


    他走过去一看,又是一个跪在厂长办公室求不失业的员工。


    “马同志,酒厂知道你们这些老员工的付出,但是你也要为酒厂的现实考虑啊。”牛厂长苦心道,“现在省里头更乃至全国的国营企业都在改革,寻求新的发展。咱们南城酒厂酒销量不行,员工又尾大不掉,是在负重前行啊!要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酒厂是万万不会做到这一步的。”


    那人一听,绝望地跪倒在地上。


    “来人,马同志,你怎么了?”牛厂长大喊。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厂长办公室前又恢复了平静。


    葛长青去楼梯里抽了根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牛厂长陪同工人将晕倒的马同志送走后,朝着人群远去的方向注视了很久,直到人影完全消失,他才迈动脚步回了办公室。


    上楼梯时,看到正在抽烟的葛长青,牛厂长顿了一顿。


    葛长青把烟灭了,烟蒂丢到地上,皮鞋踩在上面捻了捻,然后抬起头说:“马国正是酒厂的老同志,车间里很多人偷奸耍滑,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平静。


    牛厂长垂眸,对他说:“上面的决定,这一批的名单都是一些老同志。马国正一直没有从车间升上来,职位比较低,让他走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葛长青的眸色渐深,似乎是想t?要说些什么话。


    牛厂长拍拍他的肩膀,准备上楼梯时又想起来他今天出厂谈生意的事情,转头询问:“今天生意谈的怎么样?”


    葛长青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抬起头说:“没弦。”


    第53章


    睡觉之前, 泡脚的时候,程以时把跟葛长青的对话跟蒋彦辞从头到尾重复了一遍。


    蒋彦辞蹲在地上,将暖壶中的水往盆中倒, 手伸进去感受着水温, 觉得温度差不多的时候才把手拿出来, 去捞程以时的脚。


    程以时的脚娇娇小小,又白白嫩嫩,没有什么茧子,摸上去很滑嫩。


    以往的时候,蒋彦辞上手摸, 程以时还没那么大的反应。


    可是自从某一次, 他似有若无地表达了对它的喜爱后,程以时对他这么偷偷摸摸的行为就有些不忍直视了。


    见人又是看又是摸的, 一时脚痒,毫不留情地一脚把人蹬开, 压着声音说:“我跟你说正事呢, 你在干什么?”


    蒋彦辞抬起头, 面不改色地说:“这也是正事。”


    程以时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又踢他一下, 严肃道:“还说不说正事了, 不说就算了。”


    “说。”


    蒋彦辞起身,把小木凳拽过来, 坐到上面, 对她说:“南城酒厂厂长最近因为很愁, 全国工厂都在改制, 国营企业跟那些的私营企业相比,没有什么竞争力。”


    “以前的酒厂, 无论最后售出去几瓶酒,最后都有政府给厂里买单。都有政府给职工们兜底,长此以往,职工们消极怠工是必然的事情。而那些私营企业学习新型的管理手段,讲究工作考评,按照劳动质量发放工资,公司积极向上,竞争力强。”他一条条地逐个分析着。


    见他口若悬河,分析起来酒厂的优势劣势有模有样的,程以时一时听得竟有些入神。


    蒋彦辞见此,嘴角弯了弯,继续说:“南城政府上个月发文要求,各个国营企业积极改制,寻求发展的新出路。南城酒厂改革也势在必行,葛长青他继续寻求破局,即便会觉得你的店铺太小。但是要是说他会一口否决,应该不至于。估计他应该会跟厂长商量一下,再来跟你说。”


    程以时瞥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而后自顾自地说:“希望葛长青确实如你所说,很识时务。”


    “其实酿酒也不一定就非要跟南城酒厂合作。”蒋彦辞把头凑上来,“南城市下面有几个县也有酒厂,实在不行,跟那些县里头的酒厂联系一下。它们估计没有那么强势,合作也好谈一些。”说完,作势要亲人。


    程以时用手一掌,让他的唇落在手心。他一愣,但是反应很快,马上在那手心里亲了好一下。


    “蒋彦辞!”她低声喊,“你能不能讲点卫生。”


    蒋彦辞笑了笑,依然把纤纤细手握在手心,强行忍住笑意,一本正经地闻了一下,然后对她说:“还是很好闻。”


    程以时恼羞成怒,还要去踢他,结果忘记了她目前的位置不太宽敞,这一动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暖水瓶。


    水瓶倒地,发出“砰”的一声,瓶中的热水溅出来了些。


    蒋彦辞急忙去看她的脚。


    声音引来隔壁还没有睡着觉的蒋行舟小朋友。


    他光着脚丫子,穿着一个小裤衩蹬蹬蹬地跑过来,推开房门,探出一个小脑袋,奶声奶气地问:“妈妈,出什么事了?”


    程以时看到他的小脑袋,顿了一顿,然后反应过来她的脚还在某个人的手里,脸颊迅速浮了一团红晕,收回了脚,对儿子说:“没事。”


    蒋行舟当然没那么好糊弄,他乌溜溜地黑眼珠一转,视线落在他那高大的父亲身上,他挺挺肚子奶呼呼地说:“爸爸,是不是你欺负我妈妈了?”


    蒋彦辞的“好事”莫名被他儿子打断了,心情不怎么好。对于儿子的质疑他也没在乎,只是看到他儿子只穿了个小裤衩站在门缝后,他实在受不了了。


    “蒋行舟,你回去把你衣服穿上,赶紧睡觉!”他起身,去捞小崽子。


    蒋行舟摇身一晃,趁机推开房门,一溜烟地冲到程以时的怀中,看着蒋彦辞说:“我睡不着!我该跟妈妈一起睡了!”


    “我陪你睡!”蒋彦辞突然发觉,今天没提前把蒋行舟哄睡是个失误。


    他决定要改变一下,伸出手示意。


    蒋行舟就穿个小裤衩,屋里头并没有那么暖和,一时冷得瑟瑟发抖。当然,发抖也不影响他反抗,瞪着圆乎乎的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不要!跟你睡不暖和!”


    他才不要跟钢铁一样硬的爸爸睡,他要跟柔软软和的妈妈一起睡!而且爸爸“陪睡”连抱都不抱他,妈妈“陪睡”才会紧紧的搂着他。


    蒋彦辞:“……”


    程以时怕冻着他,使了一把劲儿把小崽子送到了床上,把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盖完了以后,转头看向蒋彦辞,说:“让他在这儿睡,你去他那里睡?”


    蒋行舟听到妈妈的话,兴奋地在被窝里打了一个滚,然后伸出毛茸茸的脑袋,一脸骄傲地看着他爸爸。


    蒋彦辞看了一眼占了他位置的肉崽子,压下要把他丢出去的情绪,径直走到床一边躺下,对程以时说:“他那里不暖和,这里暖和。”


    程以时:“……”


    要不是她暖不热被窝,她肯定要把这父子俩都丢掉,自己一个人去那一个屋睡。


    无可奈何。


    程以时将歪倒的暖水壶扶起来,起身将泡脚盆中的水端到卫生间倒了,走到另一侧,看着床上那一对眉目相似的父子俩,骤然心里一软。


    然后,抬起手臂,将吊灯关掉。


    房间蓦地变得黑暗,月光透过纱窗投下斑驳的影子。


    在寂静的房间中,听到程以时的声音:“睡吧,睡吧!”


    次日一早,蒋行舟坐在沙发上,背着他的布袋书包,托着他的腮帮子,不解地问正在换鞋的人:“爸爸,我今天一觉醒来怎么又在一边,都差一点掉到床底下了?”


    蒋彦辞换鞋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来,挽了一下袖子,反问他:“那你掉下去了吗?”


    蒋行舟摇头。


    “没掉下去,就没有事。”蒋彦辞说完,漫不经心地又换了话题,问他,“你早餐想吃点什么?”


    不负他的期待,他一提吃饭这个事,蒋行舟立马不纠结之前那个问题了,放下托腮帮子的手,坐直身体,大声地说:“包子。”


    “吃包子得赶紧出门了,你去跟妈妈打声招呼,我们就走了。”蒋彦辞说。


    蒋行舟闻言,站起来迈动小短腿,跑到正在整理衣服的程以时面前做了个敬礼的动作,奶声奶气地说:“报告妈妈!我和爸爸要出门买包子了!”


    程以时:“批准!”


    …


    九点半左右,运送新鲜食材的车辆到店铺的后门,小何跟木芳芳一同去接车。


    刘明把处理量最大的鸡爪拉了回来,然后在后厨中教临时工怎么处理怎么清洗。


    自从软糯耙肥的五香虎皮鸡爪上架,小火炉每日点菜量最多的就是这个。几乎每一天送来的一筐鸡爪都能清空。


    鸡爪的畅销也给程以时带来了一个灵感,为了证实她这个灵感,所以她今天特地让人们送了一筐鸭掌。


    她心想,既然鸡爪都能畅销,那么同样作为爪子的鸭掌为什么不行呢?


    鸭掌在中药的记载中,具有益气补虚,滋阴的功效。鸭掌筋多,皮厚,却没有肉。


    筋多则有嚼劲,皮厚则可吸汁,所以鸭掌这道菜作为涮锅,其实是入味的。


    不过程以时却不想让鸭掌替代虎皮鸡爪,所以在做法上,她选择了剔骨直接让鸭掌当成涮菜的做法。


    临时工都是附近的一些家庭妇女,处理起来速度很快,把指甲剪掉后,用清水洗过一遍后,程以时便烧了一大锅的水,在里面放了一点点去除腥味的调料和大葱,就把一大盆鸭掌倒了下去。


    接着煮熟鸭掌捞出来,迅速地放到了冷水中进行浸泡。一冷一热会使等一下的脱骨变得容易。


    过了一段时间,程以时挑出来一个鸭掌,用小刀轻松地把里面的骨头剔了出来。


    刘明已然已经是程以时的拥趸者,还没有尝味道,便伸出来大拇指,说:“肯定会在小火炉大卖!”


    程以时眉眼弯弯,示意t?他也捞一个剔一个骨试试味道。


    于是,刘明按照她的动作脱了一个鸭掌的骨头后蘸了点小火炉的蘸酱放入嘴巴里,就嚼吧了三两下,然后就被这软脆爽弹的鸭掌征服了。


    不过,剔骨这一步对于厨师可能还好,但是对于临时工来说还是有一些难度的。


    一上午完整的脱骨鸭掌并没有很多,但是程以时已经很满意了。


    当天中午,程以时便让春生在小火炉门口的黑板上写了一个“今日新菜品脱骨鸭掌限量二十份”的公告。


    “限量?”


    赵立新带着朋友刚走到店门口,就听到一老客的惊叹。


    第54章


    赵立新的朋友马飞本来其实有些不舒坦的, 也没什么,就是赵立新托他办了些事,事办成之后, 赵立新说请要他跟他同事吃饭。


    本来也没什么, 三个人一行过来, 直到赵立新把他们带到门东大街上一个不知名的店铺,他才稍微有些些不太舒坦。


    他跟赵立新从小认识一起长大,请客请点便宜的没什么,但是他同事什么人,家里头不少从政的, 什么海鲜鲍鱼鱼翅没见过, 哪能请得太简单?!


    然而,赵立新并不察觉到朋友的复杂心思, 他正踮着脚尖,去看黑板上的通知。


    等他看清楚黑板上写的字后, 他赶紧对朋友说:“今个来得准, 程老板研发上了限量的新菜, 咱们赶紧进去尝尝。”说着, 他又摸摸口袋, 待感受到口袋里那一沓厚厚的毛票后, 他的安全感又多了一些。


    今个请客绝对能吃到限量的菜!


    马飞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同事倒是先反应过来, 往后退了几步, 抬头看了一下饭店的牌子, 惊讶地说:“原来这就是小火炉!”


    “恒心同志, 原来你也听说过小火炉!”赵立新并不是很惊讶,咧着嘴巴, 憨憨地笑着。


    何恒心向前走了两步,对他说:“一个叔叔跟我爷爷说,他前几天在这边吃了一顿地道的北城涮羊肉,名字就叫小火炉。”


    他这话一出,吸引来几个老客。


    “这位同志,那你就孤陋寡闻了。”老客脸上莫名其妙带着些自信,如数家珍地对他说,“小火炉不光老北城鲜汤涮羊肉锅做得地道,川省的辣味火锅,还有云省的菌菇火锅都做得很不错。”


    何恒心一听,伸出一个大拇指,对他说:“听您这话,定是个懂行的人,感谢您的介绍。”


    赵立新在一旁安静等着,马飞则在一旁,但是他则是头一回见在单位里生人勿近的何恒心如此善谈,实在是觉得这事有点稀奇,于是凑到赵立新边上说:“这饭店什么水平,怎么感觉不是一般的店?”


    “确实不是一般的店。”赵立新深吸了一口气,感受了一下从里面传出来的浓浓锅气,感慨道,“就是一个平平不无奇的店,让你吃了一次忍不住想吃第二次第三次吧!”


    马飞狐疑。


    另一边何恒心已经跟老客聊得热火朝天了,十分热闹。


    春生在店里头看到门外堵着客人,挤挤囊囊的有一些不放心,推门走了出去。


    老客见他出来,马上停下了聊天,一拍额头,仿佛想起来些什么,赶紧问:“春生,程老板的无骨鸭掌还有没有?”


    春生闻声说:“还剩三份,齐老板托人占了一份,现在应该还剩两份!”


    话音刚落。


    只见赵立新头都没回,跟那个老客一并冲进了店铺。


    “小何,点菜!”


    这两人的动静比较大,他们一跑,留何恒心跟马飞两个人在原地面面相觑,而后又莫名其妙的相视一笑。


    “进吧!”马飞笑着说。


    何恒心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迈开脚步进了里面。


    小火炉自开业以来,已经有了一大波非常稳定的客户。


    除去小火炉菜品分量足味道好等自带的因素,外面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也成为了小火炉扩大客户群的一个原因。


    所以,这几天冷的时候,中午的饭点一口大厅都是坐满的客人的,偶尔在人群和锅气之中能看到一两个空位。


    赵立新虽来得不多,但是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他进了店铺,抢占了那最后一份无骨鸭掌之后,就等着马飞跟何恒心上二楼包间。


    马飞进了店铺里面,也有些开了眼。他是没有见过一个不大点也没什么名气的饭点能有这么多客人的。这种客满屋子的场景,他也就在多年之前的国营饭店里头看到过一两次。


    这话倒也不是说,南城那些老字号的饭店生意就不好,而是那些老字号大厅一次性接待这么多人还是比较少见的。


    何恒心跟着小何上楼梯,看着楼下的一切都觉得新奇。而等他坐下来看到那份菜单后,这个新奇就增加了更多了。


    “酸萝卜老鸭锅、麻辣川香锅,菌菇鲜汤锅…这家小火炉的口味确实很多。”他感慨道。


    小何是个灵活的人,偶尔见程以时出来推销新的锅底也见过不少,也学了很多,见何恒心对菜单感兴趣,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我们小火炉的口味确实很多,除了这上面写的锅,还有一个新上的玉米排骨肉汤锅,你们中间要是有人不能吃辣,可以试一试。”


    “这个锅很适合我!”马飞忙不迭地接过了话。


    赵立新呵呵一笑,马飞这人从小口味就淡。辣得酸的甜的都不感兴趣,出门吃涮锅每一次都是老一套的鲜汤涮肉锅。这回让他碰到程老板的排骨玉米锅可也算是符合了他的口味。


    “那我要川香麻辣锅。”何恒心见他报了口味,指着辣锅的字也报了他的选择。


    赵立新则是雷打不动的“酸萝卜老鸭汤锅”。


    点完锅底,就是点菜了,何恒心看着下面琳琅满目的涮菜,也有了那么一点点开了眼的感觉。


    通常,他觉得老北城涮锅里除了涮牛羊肉就是涮大白菜土豆了。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锅里面还可以下这么多的东西,油条、油豆腐、腐朽、海带竟然都可以下里面。


    关键还有那么多的肉菜,涮牛肚,还分成了百叶、金钱肚等多个分类。涮卤大肠,涮虎皮鸡爪……


    每一个菜都看得他迫不及待了。


    赵立新刚托何恒心的关系办了一件大事,对于今天请客这顿,早就有了要大出血的意识。当下便爽快地说:“小火炉这顿,你们两个都别省,尽管点菜。我兜里装着我妈给的钱呢!”


    马飞和何恒心就不是一个说话拐弯抹角的人,更不会因为这点饭钱就故意推托。


    既然话已经说到这里,再客气就是让赵立新不难受了。


    两个人畅快地在菜单上划了一大堆。


    小何一边记菜,一边咧嘴笑,心道:这个月的提成又多了一些。


    三个人点了一大桌菜,不同口味的涮锅在木制的圆桌上汩汩冒泡,散发着迷人的香味。


    赵立新本来还想举起酒杯跟另外两个人说些什么,但是当他抬头一看,却发现另外两个人一个对着辣锅嘶哈嘶哈,一个对着排骨玉米大快朵颐,专注到都没有要抬头搭理他的意思。


    于是,他只能一个人莫名其妙地干了一口酒。


    等把那口酒咽到肚子里的时候,他想得则是:小火炉如果酿酒的话,味道肯定要比这个好。


    …


    “酒的需求量还挺大的,今天中午楼上临时开的几桌,几乎每一桌都要了两瓶酒。”春生汇报着他的观察数据,“但是跟之前想的差不多,两瓶酒客人们都没有特地提过,估计是觉得味道不怎么样。”


    程以时听着他的汇报,见他无端地来了这么一句,确实被逗笑了。


    “南城酒厂生意困难,除了厂长尾大不掉,改革起来寸步难行的原因以外,其实很本质的原因就是因为酒的质量不行。”说话间,程以时拆了一瓶封标是南城酒厂的“秦淮酒”,倒在酒杯中抿了一口,细细品尝了一番味道后,皱眉道,“酿酒的时候没有控制好酒曲的用量,酿酒的原水也很一般。”说实在话,她其实对白酒品鉴能力很一般,能说出来这些已经是完全靠着她做厨师的舌头说的了。


    这些“南城酒厂”生产的“秦淮酒”是葛长青让酒厂的一个售货员送过来的,说是送一件给程以时个人,实则是有意询问程以时是不是能够接受零售。


    小火炉生意说大不小说小不大,吃饭聚餐的时候开上两瓶白酒算得上是最基础的事情了。


    所以,葛长青其实是以另一种方式回答了程以时昨天的问题。


    南城酒厂不能接受合作t?酿酒后还要接受产量限制的条件。


    “它们酒厂酒不行,还不如老板自己酿酒呢,味道肯定不错。”小何其实并不太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只是凭着他的直觉以及对于程以时的信任,他下意识且很自然地会对程以时酿出来的酒产生一种盲目的自信。


    可惜,他是,程以时却不是。


    程以时最多也就酿过梅子酒,还是以前实在没事干用来聊以消遣的,并没有正儿八经接受过酿酒的程序,更不懂得酿酒的技术。


    “我不会!”她说。


    小何的精神头一下子被她这句坦白似的话给打败了,他惊诧地说:“啊!老板!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你不会做的事!”他的语气既有蔫巴巴,又有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崇拜。


    程以时没有想到,她原来在员工中间竟然还树立了一个人“无所不能”的形象,挑了下眉对他说:“小何,你可别把我架起来,再说过于崇拜我,我也不会轻易给你涨工资的。”


    小何臊眉搭眼的。


    众人齐笑。


    笑过了,继续讨论眼前的问题。春生还是最沉稳的人,沉声道:“老板,那接下来咱们还卖不卖这些酒了?”他问的是一个核心的问题。


    南城酒厂送来的酒卖和不卖是完全两种概念。可能一念之差的选择就会影响到小火炉苦心经营的口碑。


    程以时尝过了酒的品质,自然是不会让这类酒影响饭点积累下来的口碑的,所以她的决定当然是——“不卖了。”


    “不卖的话,要是客人们要酒怎么办?”小何反应很快,马上问了解决方法。


    “白酒让客人们先自己带,啤酒就跟隔壁商店卖,洋酒的话…”程以时把话说到一半,想起蒋彦辞那个洋酒库,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咱们自己。”


    众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怀疑,很是爽快利落地接受了她的说法。


    这天晚上,程以时一早就回了家。


    蒋彦辞下班接了蒋行舟是在外面吃了牛肉面才回来的。


    一推门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程以时,蒋彦辞第一反应是惊喜,第二反应则是…疑惑。


    “你们回来了?”程以时从厨房里出来,穿着个蓝色的细线毛衣,贴身的设计将她的腰线完全勾勒出来,让她人看起来又动人又白皙。


    蒋彦辞看着她目光闪了闪。


    “我做了一些脱骨的卤鸭掌,过来尝尝。”程以时朝他挥挥手,态度很是积极。


    蒋行舟小朋友自然是忙不迭地蹬蹬蹬跑了过去。


    程以时见蒋彦辞没动,伸手过来拉他,娇俏地问:“你不尝尝?”


    蒋彦辞瞥了一眼鸭掌,抬起头径直问:“这是鸿门宴?”


    第55章


    “什么鸿门宴?”程以时装听不明白, 皱着眉问。


    “那就是断头饭?”蒋彦辞无奈低头,眼神专注地看着她,一双黑瞳深邃且有吸引力, 差点把人给吸进去。


    这人又在用美色在诱惑她。


    想明白这一点, 自诩不是个颜控的程以时毫不留情地把人推开, 纤细的手在他胸膛一点,酷飒地丢下一句,“你这人太黑暗”,径直在沙发上坐下。


    蒋行舟正在啃无骨鸭掌,骤然听到这话, 着急忙慌地仰起小脑袋, 附和地点点头。


    蒋彦辞的黑眸对上他无辜的大眼睛。


    “妈妈,这个鸭掌也太好吃了。”察觉到危险, 蒋行舟马上转移了目光,立刻投身妈妈的怀抱。


    程以时把好大儿搂在怀里, 摸摸他的脑袋, 对他说:“舟舟真有眼光。”


    蒋彦辞:“……”


    他也很有眼光。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还很懂得能屈能伸, 径直坐下, 手臂一伸, 强行将程以时连同蒋行舟揽在怀里。


    程以时挣扎几下没有挣扎来, 他的手掌收得更紧。


    “你这是干什么,不怕鸿门宴跟断头饭了?!”


    “什么鸿门宴!”他摇头道, 装作之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过。


    可惜, 他装没发生过, 蒋行舟小朋友可不会装。


    他吸溜地嗦着鸭掌, 嚼吧着鸭掌上的筋,含糊不清地说:“爸爸刚刚说鸿门宴!”


    话落, 程以时转头看着蒋彦辞。


    蒋彦辞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你刚才听错了。”


    程以时巴巴嘴,欲言又止。


    某个人自从重新开荤以后,行为说话越来越不讲究了,还有些死皮赖脸的倾向。


    因为这些,她很难再把那本书中叱咤风云搅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商海起伏的商业巨擘跟蒋彦辞再等同了。尽管蒋彦辞在一些事情表现出来的嗅觉很敏锐。


    但是总而言之,滤镜一旦碎了,就不好再有了。


    他的一口否认,让蒋行舟小朋友有些生气,甚至气愤到并不在想跟他分享那盘无骨鸭掌,小崽子轻哼一声,端着装鸭掌的盘子,一溜烟跑到桌子那头,背对着他们啃了起来。


    程以时摇摇头,哭笑不得地说:“你看你,最近每一天都在惹他生气。他那么小一点,你跟他生什么气。”


    蒋彦辞把怀中的人搂得更紧了一下,把头抵在她额头上,沉声道:“他再过一年多就该上一年级了,也不算很小。”


    “……”程以时回头看他。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蒋彦辞自觉忽略掉她嫌弃的眼神,提了一个新话题。


    这个话题也正是程以时想聊的事情,所以她稍稍坐直了一些。


    她靠着他,她的什么变化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见她挺直了腰杆,一副要跟他聊正事的模样,蒋彦辞瞬间就想明白了。


    这“鸿门宴”估计是跟做生意差不离了。


    不过,他面上却没有什么表现,继续搂着她。


    “我今天回来这么早其实也没有别的事情。晚上的时候胡波带了两个新员工去店里了。他要培训人,我就提前回来了。”程以时艰难地组织着语言,磕磕巴巴地把店铺的事情说了一下。


    “嗯,挺好的。”蒋彦辞不动,“胡波投了钱光让你一个人忙活他坐着收钱,其实也不太合适。”


    就这?


    不再问点什么了?


    程以时心中浮现一个疑问,然后就是在想,他要是不接着问下去,那她该怎么自然从这里过度到下一个话题,然后不着痕迹地提起酒库的事呢?


    或许上天在想她所想,下一刻她便听到了蒋彦辞提了这个话题。


    “葛长青跟南城酒厂那边怎么说的?”他开口问。


    程以时等的就是这个话题,相应的话语已经在她脑海中提前演练过无数遍了。因此张口就能来,并且滔滔不绝。


    而在她话语不绝时,却没注意到某个人强行压着嘴角。


    “…就是这样。葛长青估计没有要合作酿酒的意思,但是有意向通过小火炉散卖酒。但是我不太想合作,那款白酒味道一般。”程以时这一会儿几乎是一个字没落地把她的意见表达了出来。


    蒋彦辞抬起手,端起桌上的搪瓷缸递给她,示意她喝一口缓缓喉咙,然后自顾自地分析:“要是这样,过两天找人去南城酒厂的门店把那箱酒的钱送过去。这样就不算是葛长青送的酒,就当买下来了。他是个聪明人,应该也懂你的意思。”


    程以时经过了一些事情,自然不会再因为蒋彦辞能掐会算且想法跟她完全一样这个事情而惊讶了。


    她已经完全接受并且认可了。


    年代文商业大佬就是大佬,即便是不经商也依然对商业有很强的天赋了。


    而且,她前面说这一大箩筐话,目的也并不仅仅在于这件事情。


    “送钱是肯定的,小火炉卖了一天它们的酒就得认一天,不给钱不行的。”程以时又道,“但是,小火炉最近酒的确很缺…”


    蒋彦辞闻弦歌而知雅意,马上接话道:“你让胡波把他那里存的酒都数一数给你。”


    程以时没想到他会这么上道,眉眼弯弯,情不自禁地楼上他的脖子,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既然你这么爽快,我也跟你说一下我的真实意图。我就是借那些外国酒放在店铺里撑撑场面,不会真的卖的,店里还是主要卖点啤酒跟白酒。”


    “你决定就好。”蒋彦辞温柔地说。


    就在两个人含情脉脉,对视而看的这时,生完气顺便也吃完鸭掌的蒋行舟小朋友转过了头,拿着被他吃得干干净净的光盘子,奶声奶气地冲程以时喊:“妈妈!我全部都吃完了。”


    声音骤起,吓得程以时赶紧缩回她抱在蒋彦辞脖子上的手。


    然而,这一份尴尬并没有持续很久,反应过来的程以时马上发现一个问题t?,她突然起身,看着虎头虎脑的小崽子,惊讶地问:“舟舟,你一个人把一整盘都吃完了?”


    蒋彦辞瞄了一眼那舔得比镜子还干净的盘子,抬起头按了按额角。


    怪不得刚刚没有听到“声音”,原来是在做妖!


    …


    蒋行舟小朋友当然是不认可这一点的,于是接下来几天时间,但是因为一个人吃鸭掌把自己吃撑了事情,程以时则是好好地惩罚了他一会儿。


    就算是光着屁股,抱着枕头站在她面前,程以时都没让小崽子再一起睡过。


    直到蒋彦辞周末要去乡下考察,程以时带着蒋行舟去酒库里搬酒的那一天。


    看着一架子的外国高端酒,程以时自动将它们换算成了现金,并为这些酒的价值而感觉到“赚大发了”。


    而她牵着的小崽子蒋行舟小朋友并不知道这一架子价格不菲的酒曾经差一点就到了他的名下。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他很想珍藏的一款酒其实就在他妈妈的酒窖,他或许才会明白他此刻即将失去的都是一些什么。


    但是现在,此刻,当下,蒋行舟小朋友对此是完全不知情且有一些些晕晕乎乎的。


    胡波见母子两个人反应不尽相同笑了一笑,说:“蒋哥的酒库确实都是好酒,多拿几瓶回小火炉肯定能给小火炉挣面子。”


    程以时稍微还是有一些情绪挣扎的。


    但是,晕晕乎乎的蒋行舟就完全没有了,他只隐约地听明白了这些酒是他爸爸的,且妈妈又用之后。想起这一周他对爸爸的气,就开了口,跺着脚催促她妈妈:“妈妈,赶紧拿!”


    程以时:“……”


    怎么说呢,她儿子好像比她更入戏。


    此时,南城红方公社。


    蒋彦辞“阿嚏”一声。


    怎么了?谁在惦记他?


    第56章


    1982年后, 法律修改后,曾经叱咤风云的“人/民公社”经历“政社分开”改为乡政府。


    红方公社亦是如此,不过尽管经过改制, 红方乡当地的居民中依旧保留着“红方公社”的叫法。


    毕竟, 公社的历史影响深远, 曾是一代人的记忆。


    南城市政府办公室来红方乡考察,说起来跟上一回的外商投资也有关系。


    那条被外商选择的街道由于年代久远且房产归属人划分不清晰等多种原因,最后导致项目中断。


    市政府对于之前这个项目投入了人力物力,却没有一个比较不错的结果有些失意。因此,当一个从M国归来的侨胞携带大额外资表示想要在红方乡办理一个大型农产品加工基地后, 市委办当即便抽调了骨干成员陪同这位外商来考察调研。


    外商姓杨, 名凯,英文名叫David。早些年父亲跟着一些倒腾文玩的人去M国, 在当地娶了一位同样有着华国血脉农场主的女儿。


    入赘以及文玩,让他父亲在M国积累了原始财富。后来杨凯出生后, 继承了父亲的事业, 并靠着犀利的眼光迅速在农产品加工业站稳脚跟。


    六年前杨凯父亲去世。临死之际得知国际市场开通, 华国市场开放, 便留下了要魂归故土的遗言。


    常春藤名校毕业的杨凯无疑是一个很有修养的人。同时他也是一个懂得遵守遗言的人。


    因此在国际审批通过他的资料后, 他处理完M国的一些琐碎的事情, 便坐上了国际航班回到了华国。


    落地首都,辗转来到南城, 所见所闻都让他血脉偾张,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呼唤。


    尤其是当他看到红方乡那一望无际的乡野时, 他感觉到他的心脏在颤抖。


    从那一刻起, 他便清醒地知道,他这一趟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是把技术带回父亲的故土, 带给他的国家。


    杨凯是外商带着外资,所有陪同的人员都是在为他服务。


    因此,一个作为向导的老乡很紧张,但是他还是有条不紊地介绍了南城红方乡的土地种植情况。


    “之前大米产量都不高的,湖省的杂交水稻种普及过来以后,逐年的水稻产量才高了一点。老百姓这才有了足够的粮吃。”


    “那些年人都穷,家家户户都吃红薯饭,现在能吃细粮,生活一天比一天好了。”


    老乡向导一一为杨凯讲述着这些年的生活变化。


    陪同人群最后面,市委办投资科科员王维维戳戳蒋彦辞,小声地说:“这个David千里迢迢就过来投一个农产品加工厂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他不太理解,南城到处都是可以投资的产业,干什么非要千里迢迢奔波折腾到一个乡镇投资一个农产品加工厂。


    蒋彦辞没有着急回答他,瞥他一眼,拢了拢外套,乡里平阔的土地有风,吹到人身上会有一些冷。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平静地说:“你知道这橘子跟一个橘子罐头的价格差距吗?”


    王维维不太理解他的话。


    “前些年,一斤橘子的价格是五毛,但是一瓶橘子罐头的价格而是一块五,这还是有票的价格,没票的话一瓶橘子罐头更是一物难求价格不菲。”


    “红方乡有水源,土壤质量也好。在这里种出来的粮食甚至也比其他地方要好一些,山核桃树甚至结的果子都要更多一些。但是,这里的农民依旧很缺钱。”蒋彦辞说。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在一小众陪同人群当中,安静下来听也是能听到的。


    最前方的杨凯,以及陪同的市委办副主任,红方乡乡长、书记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


    因为,这场考察本就是一个各自发表意见的一个过程。


    蒋彦辞也并没有因为听众的加入,而放弃之前的表述,依旧问王维维:“南城经济已经发展七八年了,但是下属的红方乡经济依旧没有进展,你清楚其中的原因吗?”


    王维维也并没有因为他的质疑而生气,他是一个和气的人,也是一个实干的科员。所以面对这个问题,他思考了一番,给出了他的答案。


    “路不通,不好卖东西。”


    这几乎是所有乡村经济发展都面临的问题。路不通,不通路就意味着来这里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外边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东西就卖不出去,农民就无法增收。


    “确实,路不通是很重要的一点。”蒋彦辞点点头,然后指着地里面的庄稼说,“但是更重要的一点是地里的东西太便宜了,农民挣不到钱。”


    “面粉、大米这些必需品价格太低,甚至这些农民们忙活一年庄稼的价格或许都不如上山采的野参值钱。创办农产品加工厂的意义就在于此,将农产品进行进一步加工,提高它们的价值。”


    话落。


    杨凯率先鼓掌拍手,并转头跟市委办的副主任夸赞道:“这位同志他说得很对,初级农产品加工的目的就在于提高商品的价值,一斤散装的大米永远没有半成品的米糕值钱。”


    “之前我还担心没有人理解我在乡村建厂投资的意义,怕钱投下去就无影无踪了。现在想来,好像也是我多想了。“杨凯若有所指地说,“但是今天听到这两位同志的对话,我想我应该不用担心这一点了。”


    他这话的意思基本上就跟说“一定会投”没有区别了。


    市委办副主任心里高兴,但是面上倒也谦虚,喜怒不形于色,淡然道:“杨先生,咱们再看看。”


    中午,考察团成员一行人在红方乡政府食堂用餐。


    从接待标准上,看得出来红方乡政府是尽了全力了。腐乳红烧肉、糖醋排骨、红烧鱼、葱段烧鸡…应有仅有。


    饱餐一顿后,稍作休息,一行人便往下一个考察地方赶去,是红方乡下属的红李村。


    红李村村里有一个豆腐加工坊,是他们这一行考察的重点。


    豆腐坊的老板是一个瘸腿的退役士/兵,跟两个儿女一起照料生意。


    因为豆腐坊的豆腐味道不错,十里八乡的人也都照顾这一家的生意。


    一进豆腐坊便能闻到一股醇厚的豆香,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搭了几个架子,上面晒得有腐竹以及豆腐皮。院子里的箩筐上放着圆圆滚滚的豆腐泡,看起来金黄金黄的,引人注意。


    豆腐坊的瘸腿老板坐在轮椅上从屋里出来,见到他们一行人很是激动。


    蒋彦辞从他身上看到了战友的身影,再看他残缺的腿和行动不便的动作,一时心中滋味万千,说不出来什么。


    乡镇领导是知t?道考察队伍里有一个同样是“退伍老兵”的,所以当即便介绍起来。不过没有等他认出来考察团里的退伍兵是谁,瘸腿的豆腐坊老板便已经将视线转移到了蒋彦辞身上。


    他看着蒋彦辞,庄严地将手抬起来,做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掷地有声地汇报: “陆军第八师第一团炮兵营刘建设。”


    蒋彦辞面色郑重,朝他同样做了一个军礼。


    一番英雄见英雄的会面,让原本有些陌生的考察团跟豆腐坊的人距离拉近了一些。


    杨凯同样是个敬畏英雄的人,当他得知这位豆腐加工坊的刘建设刘老板那条残缺的腿是因为某次出任务而失去的,面上的敬畏愈发明显。


    两个人在某一个事情上,达成了一致。


    杨凯跟刘建设相谈甚欢,剩下的考察团成员也各自忙碌起来,跟豆腐坊的人交流了解。


    蒋彦辞注意到站在豆腐坊门口的两个人,心中一动,转身走了过去。


    而门口的两个人显然没有意识到他会忽然转身,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蒋彦辞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生看起来有二十出头,女生看起来十四五岁。两个人看到蒋彦辞朝他们走过来的时候,眼神是慌张的,但也是充满希望的。


    “叔叔,你…好。”剪着一个学生头的女生最先开口打了招呼。


    而她打完招呼后,男生笑呵呵地跟着他打了招呼:“叔叔你好!”


    很快,蒋彦辞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智力残缺的男孩。


    “叔叔对不起,我哥哥他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女生面色紧张,急忙解释。


    “没事。”蒋彦辞说。


    男生摸摸后脑勺,也跟着道歉:“叔叔叔,对不起。”


    蒋彦辞拍拍他的肩膀。


    或许是他面上的表情实在是柔和,女生实在没有忍住来意,径直问他:“叔叔,你能把我们家的鱼买走吗?”


    第57章


    女孩叫刘念娣, 男孩叫刘大毛。兄妹俩还有一个妹妹叫刘小妹。三兄妹母亲早亡,跟当瓦泥工的父亲相依为命。


    父亲几年前因为给人家家里帮工时,梯子断了, 从上面摔下来, 现在有些跛脚, 走路不太方便。


    自改开以来,红李村村里头不少人出外打工挣了钱。但是对于这三兄妹一家来说,跛脚的父亲根本无法出门,而唯一成年的兄弟还是个脑子有问题的。


    村里人除了一些过于精明的人,剩下的大多数都是一些有善心的普通人。


    村干部见这一家四口生活艰难, 在跟村里其他成员商量了之后, 就把一个原本废弃的鱼窝子给了他们一家人。鼓励一家人往里面投一些苗,看能不能把鱼窝子变成鱼塘, 发家致富。


    当然,说归说。


    村干部其实并没有对那个小鱼塘报以什么期待。那个废弃的鱼窝子在十年前是产过鱼的, 可是后来也不知是水源不行还是什么原因, 三年前开始就没见过鱼的影子了, 废弃了很多年。后来甚至还有村里头的人把它当成了垃圾坑, 里面什么东西都有。


    正是因为这一点, 所以村干部在提议把这块废池塘给这一家的时候, 村里人是没有不同意的,因为他们跟村干部的想法几乎是一致的, 都认为那个破旧的废弃的鱼窝坑没有什么用。


    但是事情往往就是充满了戏剧性。


    刘家一家四口接手了那个鱼窝坑后, 光是清除垃圾都清了一周。然后一铲子一铲子的引水到池子里。或许是山泉水确实营养高, 当年投下去鱼苗便有了鱼。


    第一年鱼产量很高, 当即就被南城一个做鱼产品买卖的老板给收走了。刘家一下子赚了不少钱。


    村干部本来也对这件事很高兴。不管如何,到底是在他的管理下, 让一个艰难的家庭活了下来。


    但是,这事还是让一家人嫉妒了。


    这家人声称那个废弃的鱼窝坑是在他家分的地里面,那口鱼窝坑不该给刘家,应该给他们家。还要求刘家还应该把卖鱼挣到的钱分给他们家。


    村民们一听这个,也不愿意了。毕竟当时这口鱼坑是他们投票之后才给刘家一口人的,现在这一家出来胡搅蛮缠,也出来要求村里面给个说法。


    村干部在基层待的时间长,也了解基层群众的意见。这件事情说白了,这事就是有些人见到了卖鱼挣得钱多,眼红闹的。


    当即便找了村里面的老人出面劈头盖脸给这些闹事的人训了一顿。


    而原本要废弃鱼窝坑的那一家人也不得已放弃了索要。但是心里却过不去,放出了话,不许大家给刘家这些鱼找销路。


    刘家一家老小,只有十二三的刘念娣是个脑子清楚又能跑能跳的人,她做活养鱼勤快,却不代表她就能把鱼卖出去。刘家老爹跛脚,却跑不出去,除了求救于村里的人找销路以外没有别的方法。


    但是那一家人是村里面的一霸,行事惯于撒泼闹事动辄就是一家人上门找茬。


    因此第一年收了鱼的老板考虑到在村里养老的父母亲,还是没有收了这一年的鱼。


    刘家一家人的吃穿住行包括看病买药靠得都是这一池子的鱼。


    因此,十三岁的刘念娣听说有来豆腐坊参观的大商人,便毅然决然地带着脑子不清醒的哥哥上了门。


    并成功地向蒋彦辞说出了她的难题。


    她的脸很小,头发有些黄,看得出来是营养不良导致的,明明还很小,说话却是一套一套的:“叔叔,我们家的鱼喂得很好的,鱼肉很鲜。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我们家看一看,我让我爸爸给你做一条鱼试吃一下。”


    蒋彦辞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旁边的刘大毛脑子受创,智力有障碍,说话磕磕巴巴的也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的衣服虽然不新打着布丁,但是他的衣服很干净,他的手指缝里也没有黑漆漆的灰。


    足以看得出来,他的家人把他照顾得很好。而且很有可能,照顾这个智力受损的成年人的人应该就是他面前这个面色蜡黄的小女孩。


    他没有说话。


    这一反应瞬间让刘念娣失落了,她年纪小却已经懂事了,她明白这种反应很大程度上其实已经回答了她刚才的那个问题,面前这位衣着得体的英俊“大老板”并不会买他们家的鱼。


    她心里很难过,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甚至连嘴巴破皮流血了都没有发觉。


    蒋彦辞注意到了她嘴巴上的血,急忙从大衣的兜里掏出来了卫生纸,指了指她的嘴巴,示意她擦一擦。


    刘念娣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嘴唇咬破了还流血了,但是站在她旁边的刘大毛看到了妹妹嘴巴流血了,马上着急了,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


    “妹妹,血!”尽管刘大毛着急,但是他的脑子依旧不能让他说出更流畅的语言,磕磕巴巴地说着话。


    刘念娣这才回过神来,注意到嘴唇上的伤口,猛抽一口气。


    “擦一下嘴,堵一下血。”蒋彦辞又把纸抬了抬示意她拿去用。


    村里的的供销社在这时候提供的都是一些毛纸,纸面很粗糙,但是价格一点都不少。


    蒋彦辞递过来的卫生纸是南城纸厂提供给政/府单位用于接待的纸,纸面很白,看起来也很柔软。


    刘念娣也觉得纸很软,但是这只是她想。过了片刻,她伸出手把那张柔软的纸接过来,亲手感受了一下她的柔软后,也舍不得擦嘴上的血了。她舔了舔舌头,抬起头,试探地问:“叔叔,这个纸我可以不擦嘴吗?”


    蒋彦辞顿了一顿,轻轻颔首,沉声道:“你可以自己决定。”


    他这样的和善,几乎是让刘念娣在瞬间就生出了“再问一问”的念头。


    她说:“叔叔,我们家的鱼味道真的很好吃的。去年那个大老板把我们的鱼收走,两天时间就都卖完了。”


    蒋彦辞眉头动了动,思索片刻,对她说:“你在哪里住,给我一个地址。我打听了之后,去你家找你。”


    刘念娣几乎是马上就蹦了起来,兴奋地对他报出了家庭地址,并且还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那位可能会买鱼”的大老板是谁,在得知到那位老板是个女老板后,她更是夸张地说:“她如果把我们的鱼都买了的话,那她肯定是一个仙女!”


    蒋彦辞唇角上扬了一些,对她说:“虽然我不知道她t?会不会买你的鱼,但是她肯定是一个仙女。”


    …


    考察团结束了豆腐坊的调防后,坐着公交车回到镇上,住在了镇里的招待所。


    蒋彦辞进了招待所,先去洗了个澡。而后在闹钟指向了九点半时,心情颇好地去楼下前台打电话。


    电话一接起来,就先听到蒋行舟的小酷仔奶声声地说:“喂!我是蒋行舟宝宝,你找谁?”这种开门见山的打招呼以及自我介绍是在机关幼儿园里学的。


    蒋彦辞对于第一声先听到的是个小奶音稍微有那么一些意见,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正常地说:“舟舟,把电话给妈妈。”


    电话那头的蒋行舟正一本正经地举着话筒,一面在乱翻那些他看不懂的外国小说。


    小说是程以时的。


    所以,蒋行舟小朋友正在为乱翻了妈妈的书而心情忐忑之时,听到了电话那头爸爸的声音。当即便“啊”了一声,作贼心虚地挂断了电话。


    程以时拎着温水壶出来的时候,就见小崽子如惊弓之鸟一般慌张地挂断了电话逃窜了。


    而且,这个逃窜还是被他看在眼里。


    那头的蒋彦辞正在对挂断的电话皱眉,以表示态度。


    前台见他面色很黑,不由得腹诽,这人肯定刚才在电话里被骂了。


    不等他腹诽完,就见眼前不苟言笑的男人重新把话筒放到耳边,然后不知道他听到了什么,这男人的面色瞬间“多云转晴”,眼底都透着笑。


    “…他刚才偷翻我小说来着,估计是怕我发现揍他,才挂断了电话。”


    “我作为一个严厉的母亲肯定会批评他惩罚他的。”


    “至于惩罚他什么?”程以时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老老实实给她“洗脚”“卖乖”的小崽子,对电话那头说,“惩罚他今天晚上不跟我一起睡!”


    蒋彦辞并不觉得这个惩罚会实行,尤其是在这个没有他监督的晚上。


    但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说。


    “你之前不是想做鱼火锅吗?”他说,“这边乡下有个合适的鱼塘,明天休息,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程以时想做“鱼火锅”的想法很早就有了,不过反复选了市面上的几款鱼都觉得不太新鲜,鱼的肉也不太多所以就没怎么再用过。


    这会儿听他专门提起一个村子里的鱼,还示意要她本人过去一趟,她很敏锐地就发现了问题。


    “这个鱼塘的鱼有麻烦?”她问。


    不止程以时佩服蒋彦辞,其实蒋彦辞也很佩服她。


    见她瞬间就发掘到了内里的问题,他面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声音也越发低沉:“这个鱼塘的鱼不怎么好卖。”他说得言简意赅。


    “那让胡波过去一趟。”程以时不假思索地说。


    这话说出来之后,电话那头空了很长时间,应该有半分钟,才听到蒋彦辞说话。


    “我还得在这镇上呆一周,不能回家看你…跟舟舟。”


    程以时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人是…


    “好,我带着舟舟去看看…那个鱼塘的鱼。”她笑着说。


    蒋彦辞:“……”


    他没鱼重要么?


    第58章


    第二天, 当程以时穿着一个剪裁得体的风衣外套,揽着虎头虎脑的蒋行舟挤在人挤人的城村公交时,她瞬间有些后悔昨天答应某个人过来探望的事情。


    难道胡波那么大一个成年人不能处理一个小小鱼塘的事吗?!


    肯定是她被诱惑了, 猪油蒙了心。她不禁反思自己, 为什么舒舒坦坦的休息日不过, 非要过来在这石头路上折腾!


    红方镇跟南城相聚五十公里,中间隔了许多县区。现在这年头,到处都缺公交车。南城到远的这几个县镇也就只通了一趟公交车,一趟车往返得六个小时,所以南城到这边只有两趟车, 上午六点, 下午一点各一班。


    除公交车外,其实还可以坐火车去下面的县, 但是到县里还得转公交车,所以不为折腾那么多, 程以时纠结一番之后, 觉得带着蒋行舟还是公交车方便一些。


    想的很全面, 现实很实在。


    公交车却是比火车转车方便, 从南城到红方镇的路上还会有其他中途上车的人, 所以挤就是必须的事情了。


    一路折腾, 赶在十点,程以时终于到了红方镇, 并在车站出站口等待的人群中看到了正在被人搭讪的蒋彦辞。


    程以时:“……”


    现在上汽车, 能直接返程吗?


    蒋彦辞是从小被人夸着长得好看长大的, 后来当了兵虽然性子有点冷, 但是脸长得确实好看的,在大院自然吸引了一大堆想给他介绍对象的丈母娘们。


    后来, 这位高岭之花冷面帅哥被大院的小孤女程以时偷偷摘走,好不叫那些丈母娘们长吁短叹的。


    所以足以证明,蒋彦辞的帅气是有目共睹的。


    当初那些“准丈母娘们”还只是觉得他的脸俊俏就想让他当女婿,现在经过“部/队”的训练,他板正高大的身材也成为了一项很有吸引力的东西。


    这也就是为什么蒋彦辞低调地过来接媳妇孩子,还被人缠上的原因。


    女生看起来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正哄着脸羞涩地问蒋彦辞:“同志,你知道红李村怎么走吗?”


    蒋彦辞后退一步,拉开距离之后,才沉声给她指了指方向。


    那人见他接话指路,心里愈发欣喜,又上前一步问他:“同志…”


    只是话音未落,就见一个“黑旋风”小团子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径直冲到蒋彦辞身上,大喊一声“爸爸”。


    其实说实在话,鉴于昨天被挂断电话的事情还在眼前,蒋彦辞一开始是不打算这么“轻易”就搭理他儿子的,只是特殊情况特殊考虑。


    他当即便弯腰伸手,把小崽子抱了起来,问他:“妈妈呢?”


    “妈妈去给我买汽水了,我坐车太渴了。”蒋行舟奶声奶气地说。


    蒋彦辞点点头,抬脚准备往车站商店的方向走。


    女人心里有一些不甘心,伸手挡了一下,细声说:“同志,你结婚了吗?”


    蒋彦辞蹙了下眉,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后撤一步,抱在小崽子从女人的旁边径直走过。


    车站商店。


    程以时买了两瓶橘子汽水,现在天气冷了,橘子汽水就是常温放着的。


    蒋行舟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被蒋彦辞放了下来让他自己走过来。


    因此,小崽子看到妈妈手里“橘黄色”的汽水瓶子,眼睛马上亮了亮,蹬蹬蹬地迈着他壮实的小短腿跑过去。


    “妈妈,我想喝汽水。”蒋行舟仰头说。


    程以时把一瓶橘子汽水给他,同时又交代他不能一口气喝完,得一口一口慢慢喝。


    蒋行舟忙不迭地点点头。


    而跟在小崽子后面的蒋彦辞看到两个汽水瓶,面色微微一变,挑了下眉,把背在身上的热水壶摘了下来,递过去,对她说:“我给你带了热水。”


    好吧。


    算他还算体贴。


    程以时接过水壶,把有些凉的橘子汽水给了他,示意让他喝。


    蒋彦辞其实还是很喝汽水的,接过汽水瓶三下五除二地喝完了。喝这么急的结果就是,这人紧接着打了一个嗝儿。


    程以时喝了一口热水,看着他如牛饮水一般地干了一瓶汽水又打了个嗝儿,噗嗤一下笑了笑。


    莫名其妙的情绪就在这一个嗝里全散了散。


    蒋行舟用两只小肉手捧着一瓶橘子汽水咕噜咕噜地喝。


    程以时和蒋彦辞也趁机交换了一下彼此的信息,比如说红李村的情况,再比如说那个鱼塘里的鱼没有人敢买的原因。


    而这其中,当蒋彦辞提及那个养鱼塘的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时,程以时表现得最为兴致勃勃,恨不得马上飞到红李村见见那个小姑娘。


    蒋彦辞当然是没有同意了,他接过了程以时手里的布袋,放在手臂上挂着,对她说:“不急于这一时,先去镇上吃顿饭再说。”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话题,程以时的肚子马上配合得叫了一声。


    “看来我考虑得很周到。”他笑道。


    也的确如他所料,早餐吃得太早,又折腾一路,程以时和蒋行舟腹中早就空空了。


    镇上的饭店做菜的厨子手艺很是不错,松鼠鱼炸得外酥里嫩,酸甜可口。炸金陵丸子又酥又香。鸭血粉丝汤鸭肠鸭豚鸭血应有尽有,汤鲜粉入味。


    饱餐一顿后,蒋彦辞又带着程以时蒋行舟去招待所休息了一会儿。


    休息过后,也缓过来劲儿了。程以时干劲满满,带着一大一小两个跟班去商店里买了些日用品和糕点,一行人就朝红李村t?去了。


    红李村距离近,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就到了。


    蒋彦辞程以时连同他们带着的蒋行舟一家三口都穿得干净得体,刚出现在村口,便引起了注意。


    这些人中有些人昨天是见过跟随考察团过来调研的蒋彦辞的,又因为他有一张令人难忘的脸,这会儿还对蒋彦辞有印象。


    “这不是昨天跟着那什么团来看豆腐坊的老板吗?”一个大叔说道。


    他一开口,剩下的人也纷纷开始附和。


    村口就是碎嘴子人相聚的地方,他们的讨论没有恶意,但是也绝对算不上“正义”。


    蒋彦辞并不在意他们在聊些什么,自顾自地带着人寻找着昨天刘念娣说的房子。


    靠山,破烂知青屋…根据这些标志,他们停在一个破败的砖头房前。


    “应该就是这里。”蒋彦辞停下脚步。


    程以时看着面前这个破败的砖头房,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虽然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没有父爱母爱,却有一心疼她的爷爷。家里条件说不上大富大贵,但是从小都是在干净整洁的大院里面长大的。就算是那一年突然一无所有了,但也没有回到老家,而是直接嫁给了蒋彦辞。


    她很难想象,面前这个并不大的砖头房里挤了一家四口。


    而就在她心中有千百种滋味产生的时候,从他们后方,传来一个小姑娘清脆的声音。


    “叔叔。”


    程以时回头一看,看到一个瘦小的女孩背着一个更小的女孩,跟一个牵牛的男孩朝这边走来。


    蒋彦辞在她耳朵边轻声提示:“她就是刘念娣。”


    这是刘念娣第一次看到程以时,她面容精致,衣着得体,一颦一笑都很有魅力,笑起来能让人感受到温暖。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漂亮的姐姐,比村里面那些她见过的知青姐姐都漂亮。


    她看过来,眉毛弯弯,伸出手:“你好,念娣。”


    她的手很白很干净,刘念娣并不想伸出她的干枯的手,但是在她温暖的笑容中,她终究伸出了手,并说:“你好,仙女姐姐。”


    在听到“仙女”两个字后,即便是觉得自己脸皮十分厚的程以时脸上也不禁浮出一抹红晕,她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地侧头剜了“罪魁祸首”一眼。


    “仙女姐姐,仙女姐姐。”跟着刘念娣的刘大毛松开了牵牛的缰绳,兴奋地重复着。


    程以时转而看向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把小崽子介绍给他:“大毛,这里有个弟弟可以跟你一起玩,你能带他一起玩吗?”


    蒋行舟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刘大毛,乌溜溜的眼睛里只有好奇,没有“歧视”。


    刘大毛马上便应下了,老老实实地点点头,然后指着羊圈说:“羊羊下崽了,带弟弟去跟小羊玩!”


    程以时点点头。


    蒋行舟一听有小羊看,也高兴地不得了,立马从兜里掏出来两颗糖递给刘大毛,然后趁着在给糖的时候迅速抓住刘大毛的手,眼巴巴地说:“看羊!看羊!”


    刘大毛开心地带他去羊圈。


    而留在原地的程以时则是问蒋彦辞:“他的糖,哪来的?”


    蒋彦辞:?


    第59章


    蒋彦辞表示不清楚。


    程以时表示怀疑, 并不是很相信他这种说法。


    蒋彦辞觉得说不清,皱皱眉朝羊圈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她说:“等会问他。”


    刘念娣本来听程以时那么“冷酷无情”地问蒋彦辞, 感觉他们两个下一刻就要吵架。结果, 蒋彦辞四两拨千斤的回答让这个架还没开始就灭火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聊着琐碎的小事,却不像村里其他人家夫妻俩吵架那样撕心裂肺的,反而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和谐感。


    顿时松了口气。


    她笑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在合适的时候接过话, 指着屋门的方向, 对他们说:“姐姐,叔叔, 进屋聊吧!”


    此话一出。


    蒋彦辞脚步顿了一顿,他缓缓抬起头, 看着背着小女孩一脸无辜的刘念娣, 舌尖在牙齿上抵了抵。


    昨天他对叔叔这个称呼, 其实还没有太大的感觉。但是今天, 跟另一个“姐姐”的称呼一对比, 他瞬间觉得有些不适应。


    他想, 他有那么大吗?


    程以时就在他后面,对他的表情变化自然是了如指掌, 并且还有那么一点点想笑。


    刘念娣并不会明白, 即使一个人没有到七老八十, 即便他只有二三十岁, 他还是会为一个称呼斤斤计较。


    不过,叫“叔叔”跟她有什么关系?!


    经过这个小插曲, 程以时发现自己的心情有些不错。


    心情不错很容易就反应在面上,嘴角弯弯,眉眼带笑。


    刘念娣背着妹妹在前面带路,程以时跟蒋彦辞在后面。


    蒋彦辞很敏锐地就发现了她的表情变化,快步跟上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听别人叫我叔叔,你很开心?”


    程以时不想跟他离那么近,抬起手推开了他,面上装的一脸无辜,对他说:“我没这么想。”


    蒋彦辞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


    就在这时。


    刘念娣推开了屋门,屋里的矮柜前站着一个个头不高的男人,男人一头白发,看起来很沧桑。


    刘念娣把背上的刘小妹解下来递给他,然后跟他介绍后面的两个客人:“老爹,大老板叔叔带着仙女姐姐来了。”


    大老板叔叔和仙女姐姐对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决定忽略掉这个名字。


    刘老爹腿脚不便,但是因为之前是个泥瓦匠,走路不方便,但是手工活方面还是有优势的。


    所以在家里编编背篓,然后趁村里镇上集会的时候,托人捎过去买点钱补贴家用。


    因此,不大的屋里到处都能看到编背篓的竹条。


    刘老爹是个腼腆的人,见到程以时和蒋彦辞,伸出手来客气地招呼他们:“两位老板,请坐。”


    蒋彦辞程以时伸手跟他握了握,然后趁机把带过来的日用品还有糕点递了过去。


    “这是一点小心意,请您收下。”程以时笑着说。


    日用品里最贵的是两个暖水壶。糕点就是普通的点心果子。程以时觉得有点甜,但是对于孩子们来说,这是个“珍贵的东西”。


    刘念娣再怎么成熟,也还是个半大的小孩,看到那几盒甜滋滋的果子点心,当即便舔了舔嘴巴。


    刘老爹有一些恐慌,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礼,赶忙感谢。


    “大老板,让你们专程过来跑一趟就已经让老汉愧疚了,还送这么大的礼,我们受之有愧啊。”


    “怎么会。”程以时笑笑,眉眼弯弯,看起来十分有亲和感,“我找合适的鱼塘很久了,这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还不得赶紧感谢感谢你们。再说,这些东西都不贵,带过来也挺不容易的,反正我们是不准备再带着它们回去了。”


    刘老爹又是笑又是感动,忙着把点心果子的包装纸拆开。


    刘念娣看他动作不方便,主动把他怀里的妹妹接了过去,把她放在了简易的儿童床上。


    为什么说是简易的儿童床呢?


    因为那个“儿童装”应该是由什么方桌改成的小床。


    刘老爹拆了点子袋子,先拿了一块给程以时递过去。结果递过去以后,他又赶忙收回了手,道歉道:“呀!老汉手脏,大老板你自己拿,干净!”


    “没事,我做饭的时候摸完这个摸那个,手照样吃东西。”程以时解释了一下,伸手从他手中接过了点心。


    刘老爹松了口气,赶忙把点心放在蒋彦辞面前,让他拿着吃。


    蒋彦辞没拿,跟他说让他赶紧让小孩吃,又表示他可以跟程以时吃同一块。


    此话一出。


    刘老爹一拍脑门,自顾自地说:“也是我没想起来,两个大老板一起来,肯定是一对夫妻了。”


    程以时尴尬地笑了一声。


    刘念娣正在给刘小妹盖小被,听到老爹说这个,赶忙回头,义正言辞地说:“老爹,仙女姐姐跟叔叔看起来就很般配,怎么会不像一对呢!”


    蒋彦辞侧头看了程以时一眼。


    程以时面无表情地瞪他一眼。


    刘老爹注意到两个人的眼神互动,有些不自觉,轻咳一声,招呼刘念娣过去拿点心吃:“念娣,过来吃果子。”


    刘念娣给睡着的刘小妹盖了个薄被,跑过来探着脑袋,在点心盒子里逡巡一圈,捏了一小块点心。


    “再给你拿一块。”刘老爹说。


    “不要了,不要了,我已经吃饱了。”刘念娣赶忙转过了身,表示抗拒,“剩下的让小妹还有哥哥吃。”


    说完,她垂下眼眸,小心翼翼地捧着点心,伸出舌头舔了舔。


    甜t?滋滋的,她的眼睛一亮。


    她吃东西的动作跟蒋行舟吃东西的动作很像,嘴巴一动一动,鼓囊囊的,活脱脱地像个小仓鼠在嚼东西。


    程以时看着她吃,瞬间也有些馋。低头把手里的点心一分为二,大的部分塞到了蒋彦辞手里,小的部分留给留给她自己。


    她低头咬了一小口,发现点心就是很一般的点心。


    但是,这个很不起眼的点心在刘念娣看来却像蜜一样的甜。


    因为她很少能吃这些东西。


    来红李村最主要的任务就是采购鱼,所以最重要的部分还是要亲自亲眼去鱼塘看看。


    刘老爹也明白这一点,于是提出让刘念娣去鱼塘回来的时候顺便捞两条鱼回来,中午给他们做酸菜鱼吃。


    做饭就要开火,开火在没有煤气灶的农村就意味着要劈柴。


    刘老爹腿脚不方便,让他一个人劈柴有些不合适。所以,程以时不假思索二话没说就决定了把蒋彦辞留下来让他劈柴。


    蒋彦辞:“…好。”


    鱼塘的位置距离刘家不远,大概走了五分钟,就看到了。


    程以时在没有亲眼看到这个鱼塘的时候,其实还是抱着一些些怀疑的态度的,但是在看到这个鱼塘之后,这些怀疑的态度全部都没有了。


    她很清楚,养在这样的鱼塘中的鱼质量一定不会差。


    鱼塘一圈覆盖了一张青黑色的大网,距离池塘很近的位置又种伴生植物。池塘的水看起来很清,上面并没有密密麻麻的水草,只是飘着一点点绿。塘子的最中间竖着一个稻草人,头上戴了个草帽,看起来十分有趣。


    “竖稻草人是因为会有水鸟过来捉鱼吗?”程以时问。


    刘念娣点点头,说起这个头头是道:“那些个水鸟可烦了,总是来这里抓鱼。我也没有办法,就学着爷爷奶奶们竖了个稻草人,然后后来就没鸟来了。”


    “不过,后来它真的不来了,我也有点难过。”


    “为什么?”


    “因为…不能偷偷吃鸟肉了,仙女姐姐,鸟肉很香。”


    程以时挑挑眉。


    两个人拎了两条三斤重的大鱼回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


    到了叶家之后,那些人才散了去。


    蒋彦辞正在劈柴,再加上又离炉子近,身上的大衣要脱掉了,里面就是个薄薄的军绿色毛衣。


    毛衣线很细,几乎贴在了他身上,几块腹肌都能看得见。


    程以时把鱼放下,又觑了一眼跟过来凑热闹的村民,轻咳了声,把凳子上的大衣拿起来,走过去披他身上,又道:“注意影响。”


    蒋彦辞:“……”


    他专门往门口看了一眼,瞬间明了。


    好吧。


    这是吃醋。


    刘老爹做鱼的手艺很不错,利落地给鱼刮了鳞片,取了里面的鱼泡,紧接着拿起大刀,把鱼片成薄片。


    处理完鱼肉,把自己腌制的酸菜倒到大铁锅里,加上高汤加上调味料辣椒跟鱼一起炖。


    一碗酸辣可口的酸菜鱼出锅了。


    程以时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尝了一下味道,瞬间就被弹口绵密的鱼肉口感征服了。


    蒋行舟跟刘大毛一起跟小羊崽玩了半天,身上有一身难以遮挡的羊粪味。


    吃饭前,程以时本来还想让他换一件衣服,稍微去去味。


    结果,小崽子张嘴就说:“不用换妈妈,我下午还得跟小猪崽一起玩,现在换了下午还有猪味呢!”


    程以时:“……”


    是这个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从他嘴里听起来很奇怪。


    蒋行舟用肥皂搓搓手,在水井打出来的水里洗了洗,然后摸摸小杂毛,对她说:“所以,妈妈,我们干脆不要换衣服了,赶紧去吃鱼吧!”说完,他吸吸鼻子。


    程以时无语地抓了一把他的小肉脸,然后起身,去吃酸菜鱼了。


    蒋行舟:?


    妈妈看起来好像生气了?!是爸爸惹她生气的吧!


    用完餐后,程以时把刘老爹和刘念娣叫到一起,大致地说了一下她卖鱼的方案。鱼塘的鱼她全要,但是考虑到保存不方便,所以得一批一批往外出。


    刘老爹刘念娣当即同意。后面又细化了一些合同内容,一直聊到晚上。


    晚上,一家人回到镇上的招待所。


    蒋彦辞看着不太宽敞的床,挑了一下眉,这床三个人睡太挤了吧?


    或许,他可以再给蒋行舟开一间?


    第60章


    蒋彦辞计划得很不错, 但是充其量也只是个计划,并不能实行。


    镇政/府的招待所虽说不是什么国际饭店的规格,但是也只能是在任上的公职人员才能住的。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 没有多余的房间会有人人让出来让小崽子住。


    他顿时觉得有些烦闷。


    但是, 刚冲完澡的蒋行舟小朋友并不懂他爸爸复杂的心情。穿着蓝色的睡衣, 蹬蹬蹬地跑出来,忙慌地冲到窗户边,蹲着去看他带回来的小鹅。


    当然,虽然叫小鹅,实际上鹅并不小。


    鹅是刘大毛送给她的, 智力受损的刘大毛脑子不是很清楚, 但是实际上胜在听话。平日里也能在干活方面出一把力。


    刘念娣力气小,家里面那些体力活都是他出面干的。


    又因为村里头的小家伙们总是嘲笑刘大毛是个“弱智”“脑子不清楚的”, 久而久之,刘大毛便更喜欢跟家里头养的那些个鸡鸭鱼鹅一起呆着。慢慢的下来, 也成了一把好手。


    蒋行舟拎回来的这只小鹅, 就是刘大毛养的鹅里最新的几只小家伙。


    刘大毛很少有其他人陪他玩, 但是蒋行舟是个意外。他人虽小, 却跟村里同年级捣乱打骂他的小朋友一点都不一样。刘大毛很喜欢他。


    所以当他知道, 必须跟蒋行舟分别的时候显得格外难过, 一只手抹着眼泪,红着眼睛跑到大鹅的棚里抱出来一只小鹅, 然后郑重其事地把小鹅送给了他。


    蒋行舟没有养过小动物, 更没有碰过鸡鸭鱼鹅这种家禽。


    让他说吃过没有吃过这些东西, 或许他还会有些印象。但是如果是问他, 接触过没有接触过这些小家伙,他一定会懵懵地摇摇头。


    然后奶声奶气地说没有接触过。


    除此之外, 刘大毛又是第一个“同龄”送他的东西。为什么说是“同龄”,因为蒋行舟发现,这个哥哥虽然个头高高的,但是说话却跟他一样幼稚。


    因此,这只小鹅除去它本身的特别以外,它又具有一些“友情”的现实。


    这也就是为什么蒋行舟一洗完澡就急忙跑出来的原因。


    他喜欢这只“特别”的小鹅。


    红方镇镇上招待所是不烧煤气的,在这个即将接近寒冬腊月的时节,又因为靠近山区的原因显得有些冷。


    蒋彦辞虽然有点想把“多余”的小崽子塞到别处去,可也没地方塞。所以即使对小崽子有“意见”,他得要考虑到现实,从床上拿了个大毛毯,走过去把看鹅的小崽子包了起来。


    蒋行舟是冷的,所以被他包毛毯的时候是十分配合的,又是配合着抬腿又是配合着伸胳膊。包上毛毯之后,又忽略了老父亲,继续去摸盒子里的小鹅。


    蒋彦辞在小崽子这里也感受了一波“秋风扫落叶”“用完就丢”的感觉。


    他扯了扯嘴巴,抬起大掌在儿子的杂毛上抓了一把。


    蒋行舟回头看他一眼,想说些什么,但是就在此时手上毛茸茸的小鹅蹭了蹭他的小手,他的注意力立马被转移走了,只丢下一句。


    “爸爸,你别打扰我!”


    老父亲被无情踢走。


    程以时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个大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


    屋里冷,头发淌着水太湿。她一边擦头发,边随意朝屋里看了几眼。


    就看到高岭之花蒋彦辞正在捯持电吹风机,而小崽子正包成了个小黑汤圆扒在盒子里看小鹅。


    行。


    各有其事。


    程以时很久没有像今个这样的运动量了,身体心理都困得不行,擦着头发也是哈欠连天。


    “累!”她说,说着连擦头发的手都停住不动了。


    蒋彦辞走过来,接过她头上的毛巾,轻柔地擦了擦。


    动作很轻。


    程以时闭上眼睛,靠在他的身上。


    擦头发的动作持续了很久,直到在手里的发丝摸起来不再湿答答后,蒋彦辞才停下了动作。


    然后,把毛巾挂在凳子上,弯腰一把把人抱起来。


    于是乎半睡半醒的程以时被吓醒了,她下意识地圈紧了他的脖子。


    蒋彦辞察觉到她的动作,可能无声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他t?把人放下来,把那个沉甸甸的旧店吹风机开了机。


    机器有些陈旧,通了电后,发出得得得的声音。


    “天气太冷,还是用电吹动把头发吹干再睡!”他说。


    程以时困得感觉马上就能见周公,但是一听他说这个,又清醒了一些。


    确实,这种天气万一不吹干头发,湿着头发睡觉,感冒发烧肯定避免不了。


    因为提前得知那本书中她因病早亡的情节,她现在对生病这种事情有一种下意识的抵触。再加上现在这个日期其实已经接近了她在那本书中的死期。要是她万一真因为吹头发没吹干得了感冒从而引起并发症去世,那她可不要太冤。


    想到这里,她的瞌睡虫立刻滚远了。坐直身体,准备去接电吹风机。


    只可惜她愿意拿,有人不愿意给。


    “电吹风沉,你拿着吹手酸。”蒋彦辞把她的手压下来,没等她再次回应,手指便穿梭在她乌黑的秀发中,顺着电吹风的热风把一缕缕头发顺开。


    有人愿意帮忙吹头发,程以时自然也不会推拒。只是她还有一些不放心,仰起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那一定得吹干!”


    她说得严肃,杏眸瞪得圆圆带着些水气,看起来可爱极了。


    蒋彦辞回头觑了一眼观察小鹅的蒋行舟,俯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又趁着吹风机的声音对她说:“放心,不会让你感冒的。”


    程以时摸摸额头,嫌弃地看他一眼,这人不知道她刚洗完脸吗!


    蒋彦辞装作若无其事地咳了一声。然后低头,用手指继续梳理头发。


    电吹风机热乎乎的风吹得人舒服,一时就连吹风机的噪音都不见了。


    等吹完头发,蒋彦辞准备抱人的时候,看到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蒋彦辞把睡着的程以时抱到床上,又是盖被子又是脱鞋。


    折腾一番后,他都累了。他随即脱了鞋在一侧躺下,准备拉绳关灯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被他用毛毯包成一团的蒋行舟还在看鹅。


    他捏了捏眉心,坐起来喊人,叫他上床睡觉。


    蒋行舟闻声回了头,小脸蛋红扑扑的,问他:“爸爸,能让小鹅跟我们一起睡吗?”


    蒋彦辞没想过这个拥挤的床上除了儿子还可能会出现一只鹅。


    他的表情正了正,轻轻颔首,对蒋行舟说:“可以,你下去睡,让小鹅在中间睡!”


    蒋行舟瞬间蔫了下去,拖着毛毯往床边走,巴巴地说:“那还是让我睡吧!”


    蒋彦辞没等他爬到床中间,一拉灯绳,大臂一按,把小崽子按在床一侧,搂着他睡了。


    被迫停下来的蒋行舟苦巴巴地撅了一会儿嘴,沉沉睡去。


    月色如纱,一夜安眠。


    早上程以时醒来的时候,怀里趴了一个圆滚滚的小崽子。


    她一动,连带着小崽子也醒了。


    蒋行舟睁开眼,迷迷糊糊地说:“妈妈,我怎么到中间了。”


    这句话把程以时逗笑了,她一面把压在杯子下的便签拿起来看,一面逗崽子:“你不是一直都在中间吗?”


    蒋行舟揉揉眼,懵了一懵。


    蒋彦辞跑步回来,给他们捎了镇上的特色早餐——烫干丝和乌饭。


    烫干丝味道中规中矩,乌饭味道却还不错。乌饭就是油条包糯米饭,之所以叫乌饭是因为里面添了乌叶汁。


    程以时吃着可口的乌饭,甚至觉得又要面对三个小时的公交车程都没有那么艰难了。


    一个乌饭很大,蒋行舟吃不完,剩下的一半被蒋彦辞解决了。


    吃完早餐,蒋彦辞拎着大包小鹅,送程以时蒋行舟去车站等车。


    去车站的路上,蒋行舟迫不及待想拎着小鹅,程以时要想着要接布袋,蒋彦辞统统全部无视。


    直到公交车来了,他帮忙把东西拿上车,然后叮嘱蒋行舟:“一会到站,自己主动拎小鹅,不许麻烦妈妈。”同时还交代了他如果可以还要帮妈妈背背布袋。


    他的话一车人都能听到。


    程以时第一次觉得她的尴尬是那么的掷地有声。


    但是她的好儿子只顾他的小鹅,根本没有感受到她的尴尬,径直答应下来,对蒋彦辞说:“放心吧,我肯定会照顾好妈妈的。”


    蒋彦辞点点头。


    程以时却已经想下车了。


    公交车继续摇摇晃晃,开过不平的村镇公路,一路向南城驶去。


    到了南城刚过十点。


    胡波开车来接人的时候,就看到从车站里走出来个背布袋又拎盒子的小崽子。


    而他那尊敬的合伙人就跟在小崽子后面,垂头丧气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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