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安宫中,每日例行的保胎药送来,竞天端起来刚送到嘴边,双眼闪过一丝惊恐,旋即放下碗,“太烫了,一会儿再喝。”
她再一次庆幸自己的未雨绸缪,提前熟悉了堕胎药的味道。
至于是谁有这个胆量,敢来害她,还能顺利通过太医院道道手续查药,她不敢猜,不能猜。
但她猜得出,一定是姜凌嚣出了事,还是大事,驸马没有价值了,所以才要清除了她肚子的孩子。
竞天强迫自己镇定半天,支走宫女,将药倒进花盆,拿了一卷上等宣纸,来镇和殿找朱帝求墨宝。
刚到宫门,就被陶公公拦住,他躬身请安:“回禀公主,皇上还没起呢。”
日上三竿,肯定是昨晚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竞天微笑:“皇帝日理万机,想必又是批了一夜奏折。”
“公主慧明。”
“昨天来了很多奏折吗?”
“哪天都不少的,公主。”
姜凌嚣最大的仇家是姬家,竞天问得露骨:“有姬无心的吗?”
陶公公回笑:“奴才老了,一门心思伺候皇上饮食起居,其它的注意就少了。不能说有,也不能说没有,因为不清楚。”
宫里活得久的人,可说可不说的话,压根不说,所以废话也里有大乾坤。
可姜凌嚣具体犯了什么事,能让国师身份的姬无心参他,必然是大事。再问,就涉嫌后宫妄图干政了。
竞天只好用宣纸敲敲手指,惋惜:“还想求副皇帝的墨宝,拓下来绣荷包上,送给皇帝呢。”
“奴才感激您挂念着皇上。可今儿恐怕不成,因为皇上要出宫狩猎。御花园里,诸位王侯公子等着呢。”
那帮在宫外的,一定更清楚姬无心和姜凌嚣发生的新事故,竞天赶忙移驾来到御花园外,隔着墙,窥听里面的谈笑。
“有病,挣俩骚钱,自己留着花不好吗?非要装,搞什么慈善,还弄了那么多剃刀。这下好了,失控了,官方当暴民剿灭百姓,百姓骂他罪魁祸首。现在就等上头最后的一锤定音,一旦定性成煽动暴民,等死吧他。”
“士农工商,商最下贱。估计他就是自卑出身,没个名门正派加持,张罗些小恩小惠拉拢蝼蚁们,给自己弄个好名声,好给自己的驸马头衔镀层金,但是玩砸喽。”
“嘿嘿,你别说,这平民驸马还挺有小心思的,就是眼界不高,手段不行,偷鸡不成蚀把米。”
“和穷贱百姓一个样,一帮蝼蚁。”
“哈哈哈哈······”
一群富贵闲狗,吸食着民脂民膏才得如此自在逍遥,却反过来鄙夷唾弃着被敲骨吸髓的百姓。
竞天听得一脸阴沉。
秋绘死后,夏印成了竞天的贴身宫女,她虽年纪小,胆子和智谋不小,跟着竞天一路转过来,她已经明白了姜凌嚣出了什么事,悄悄问:“公主,您不赶快想办法解救驸马吗?”
上赶着救,只会让他觉得理所当然,那是下贱。她可是尊贵的公主。
等他自己在烧红的烙板上快烤熟的时候,她的出现对他才如天神降临,令他臣服。
朱帝出宫狩猎,批不了奏折,还有白天一日的周旋余地。
竞天一边往竞安宫走,一边思索着办法,迎面撞上一个人。
拜基和亲队的亲王,往后退了几步,抬起胳膊,手臂荡来荡去,“哎呀,断啦!”
“赶快喊太医!”
“不用了,我这是老毛病了,脱臼,您帮我安上就好了。”亲王甩着手臂。
竞天一时顾不上男女授受不亲,听从了亲王的指挥,两手握住他的小臂,使劲往上一怼。
亲王垂着浓密的睫毛看着竞天,唇角勾起,浑身笑得发颤,竞天才反应过来他是装的,气得一把甩开他的手臂,扭头就走。
他大步一跨,将她拦住,歪头:“别走那么快,万一再摔了,我还得抱你。”
竞天冷脸:“亲王自重。”
“我叫毒丸。”
“你叫毒蛇也得给本宫起开,本宫是大峪国的公主,你不过是藩国亲王,少放肆!”
毒丸猛地俯身到竞天耳边,低声:“你是不是要救驸马?说不定我能帮你。”
说完,他直起身子,双手背后,一副绝不再招惹她的样子。
竞天怀疑:“你为什么要帮本宫?”
“据我所知,大峪国风气保守,对女人要求更甚,你却开天辟地未婚先孕,是个逆子。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喜欢看人折腾,越折腾,越让我着迷。”
竞天首肯:“你还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想好了尽快找我,一会儿那个大懒龙起床了,就把我带出去打猎了,你就找不到我喽。”
毒丸眨眨发绿的眼睛,调皮地拐进御花园,跟另一群不是什么好东西的玩闹起来。
竞天心中飞速转了转,捡起一块石头,抛进墙内。
“谁他娘的不长眼,差点砸到我!”有人骂。
刚拉起弓的毒丸,坏笑了一下,直到磨磨蹭蹭玩够了,才放下弓出来园子。
竞天已经等到焦躁了,抱怨:“你怎么才来!”
毒丸手捂在脸上,故作害羞,但露着一只迷人的绿眼睛眨巴眨巴:“等我等不及了?坏女人哦。”
“你再这样,本宫就走。”竞天正色。
毒丸收敛:“我去跟大懒龙讲,不去狩猎了,今天陪你折腾。”
早就听闻藩国蛮子言行狂放,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竟连皇上也不怎么放在眼里,竞天懒得再跟此人废话。
仗着两国正努力言和,亲王的要求只要不过分,朝廷都予以满足,加上竞天已有孕,也不怕闹出什么风闻,毒丸成功将她带出宫。
出了宫,竞天绝非去见姜凌嚣,而是令人匪夷所思地进了几家棺材铺和布匹店。
惨遭百姓抵制,玄虎堂关门歇业。
不明就里的吕富全急眼:
“事儿出在咱店门口不假,可凶手是姬无心呐,叫咱开不了业这不是逮不住兔子扒狗吃嘛!不行咱就报官,让官府来追查真相!看看咱到底有没有责任。”
一句话提醒了姜凌嚣。
听小炸药讲,姬无心是当场写了奏折的,最终一定会有官府来查证现场确罪。
就算死鱼眼手脚干净,留不下任何剃刀是他弄来的,可这些百姓聚集在此,可是因他姜凌嚣的亲笔告示而来的。
那么,一旦这些百姓打成暴民,他就有带头煽动的嫌疑。朱帝最恨忤逆,不会给他第二次苟活的机会。
想到此,姜凌嚣浑身汗毛倒竖。
姬无心这一招,实在是太过歼诈阴毒,老谋深算!
昨晚太过沉浸在胜了姬无心的喜悦里,狂妄到不能自已,完全大意了!
只要官方还没定性,他还有一丝反转的机会。
思来想去,姜凌嚣换上隆重的缂丝白袍,准备进宫找竞天求助。
他匆匆下楼,在客栈天井里和小虎走了个面对面。
地上死狗的血迹清理了,依旧留下个模糊的印记,就在两人脚下,像两人昨晚之间的伤害,没有烟消云散。
她冷冷的,眼皮都不抬,对他着装的反常漠不关心,不似之前他身上但凡出现点波澜,她必然闹出一番壮阔,追问,缠闹,吃醋,驯服般地让他保证不是去勾·引别的女人。
原来,这是不在乎的滋味。
他脸颊一侧绷起一条棱,脸色铁青,“回来了?”
昨晚,她真跑去找紫玉。他不放心她独身夜行,悄然一路跟去,眼见紫玉出来沈府门口接她进去,他才转身离开。
她不回话,默然上楼。
他已没有更多时间跟她缠斗,十万火急进宫。
从太后那里求了再次出宫的准许,竞天刚回宫换好衣裳,宫女进来提醒:“公主,驸马求见。”
竞天撩起帘子刹那,姜凌嚣进殿,他眼神呆了一呆。
午间阳光盛艳,洒在她过于华丽臃肿的袍子上,金洒洒的朦胧,仿佛她是尊镀金神像。
在自己宫中,她穿成这样,他感到一丝奇怪。
“怎会这个眼神?”竞天笑问。
姜凌嚣收回神色,迟疑:“你今日穿得比往日隆重。”
她的眼神在他身上打个圈,“你不也是。”
他穿成这样,是来朝她出卖自己的,尽管他内心极力否认。
地砖上的阳光在偏移,他的时间与机会在点点消逝,他猛地上前,抱住了竞天,连句铺垫也没有。
他第一次的主动,没有带给她多大的喜悦,因为他急功近利。
此刻也不是折磨他的时候,竞天柔声:“你好像有心事。”
他立刻松开她,严肃将眉眼间的丘峰遮出深情的浓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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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天,我可能要出事了。为了孩子······”
她盯着他絮絮而谈的嘴唇,心里又好笑又悲哀,他处心积虑要堕掉的孩子,现在成了他口中的舍不得,不过是为了自保。
“你让我帮你,我知道了。”竞天体贴地握起姜凌嚣的手。
姜凌嚣焦灼:“可我还没想到怎么挽救局面。”
“我来。”
两人马车一前一后离宫,来到玄虎堂周边的民居。
竞天撩开窗帘,左右看了看,指着前方一家门口挂着白幡的,“就去他家。”
姜凌嚣一头雾水地扶着竞天下车,站到白幡之家门前。
院子里,正传来哭声:“你就撇下一大家子走了,连个棺材板儿钱也没留下,怎么敛你哟!该死的姜凌嚣,害苦了我们呐!”
侍卫叩响柴门,高喊:“公主驾到!”
哭声戛然而止。
一个穿着简陋丧服的妇人抹着眼泪,带着一串高低不齐的孩子出门,仓惶给竞天磕头。
还未及跪下去,竞天就扶起了妇人,“我是竞天公主,这是未来的驸马姜凌嚣,一同前来吊唁。”
妇人往回抽手,激动:“我不能脏了您的衣裳。”
竞天执着而亲热地拉紧了妇人乌黑粗糙的手,叫过还没搞清状况的姜凌嚣,一同进门,为死者上了一炷香。
公主驸马为草民吊唁,死者全家傻了眼。
一阵冷风吹开地上破烂草席,露出尸癍斑驳的尸体。
竞天使个眼色,侍卫抬进一口棺材,动手入殓了死者。
“人生在世,冷多暖少,那些回味起来暖心的瞬间,几乎都来自家人,不该这样一张草席卷了就扔到乱葬岗。
昨日,被歹人从中做梗,误导了官方和百姓,才发生了不幸,导致驸马一番好心被付之东流,被人误解。尽管如此,驸马依旧不计前嫌,要给死者最后一个体面。”
竞天拉着妇人的手,潸然泪下,又送出一匹布:“逝者已矣,节哀顺变。开春了依旧冷,穿暖和些,莫冻坏了身子,替逝者好好活下去。”
妇人全家给竞天和姜凌嚣不停磕头,热泪盈眶。
“公主和驸马大恩大德,永世难忘!”
“都是歹人害百姓误解了驸马!还请驸马宽恕!”
事已至此,姜凌嚣彻底明白了,不由暗叹竞天的城府深广。
街两旁,摆满了样式一样的棺材,每口棺材上放着一匹上等布,队伍整齐划一,一直蜿蜒出十里地,宏大壮观。
不停分发下去,替姜凌嚣喊冤的越来越多,追随着竞天的背影,虔诚热烈得仿佛追神,形成人潮,最终汇入大街上。
穿着孝服的百姓自发为两人磕头,齐刷刷跪了一地雪白,感激不尽的话语从成千上百张嘴里哭出来,杂乱嗡嗡,低沉肃穆,像诵经,散发出震撼的气场。
亲眼目睹了自己声望的扭转,姜凌嚣使劲咽了几下喉咙,深刻领会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翻云覆雨,震荡刺激。
而竞天,不喜不悲地睥睨着所有人,宛如真神。
姜凌嚣扶竞天上了马车,她将他拉进了自己车里。
已是第二次救他于水火,姜凌嚣感激:“谢谢你。只是,你怎样想到的?”
“他们贫苦,精神匮乏,一生中少有善待,而我乃大峪国第一公主,屈尊纡贵,给予实物和精神上的抚慰,我便是悲悯、希望的具象。
他们如果真的认为有神,那便是我。这是他们一生与神最近的距离。”
姜凌嚣感到一种被封印的浑身麻木。
那些棺材和布匹,是准备好的,她早就知道他出了事,等他前去求救,他自以为是的“有分寸的牺牲自我”,不过是场自投罗网。
车子一路向前,一路传来山响的“竞天公主千岁!姜氏驸马安康!”
一声高过一声,如浪涛天,形同昨日他煽动百姓对姬无心的集体抗议,一夜之间变成了颂扬感恩。
那种令人陶醉的虚荣,再次席卷了姜凌嚣,他像吃了地藏蕨炼制得的丹药,有种喝醉了漂浮感,被一声声浪潮推到云端。
竞天笑得玩味:“驸马这个头衔,你喜欢吗?”
“喜欢。”
“那你要学会讨我喜欢。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知道。”
她闭上眼。
他低头,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