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宅书房,屋中央的大锅中沸水滚滚,白眉老太烫过剪刀,提醒:“上麻药能止疼,但会损伤手臂的灵活。不上麻药,等同活剐。”
为了掩护沈丘染,爆炸迸飞的瓦砾碎片炸伤了姜凌嚣,他挽起右臂衣袖,垫在白毛巾上,没有丝毫犹豫:“不上麻药。”
剪刀刺进他皮肤,烧焦的皮肉掉落在地,鲜血染透白毛巾。
姜凌嚣咬紧牙关,额头爆出冷汗,却哑忍无声。
“砰——”门被大力撞开。
耿正赶走屋内人,厉声:“你为什么出现在爆炸现场?万一你出了事,马帮谁来管?姜家上百口人怎么办?复仇怎么继续?”
姜凌嚣强挤出个毫无血色的微笑:“我有数,小伤而已。”
耿正怒指伤口:“筋骨割断,就算恢复,一身好武功也大打折扣。这叫小伤?”
姜凌嚣郑重:“我和沈家有怨,但丘染始终不同。”
耿正使出杀手锏:“今后你再奋不顾身前,先想想小虎怎么安置,人世间可很难容忍她。”
提到小虎,姜凌嚣转了温柔的脸色:“如果有一天,我身处危难,你一定要先保送小虎远走高飞。”
耿正翻个白眼:“如果有那天,终止复仇。”
几个丫鬟围着小虎,拿吃的喝的玩的引诱她开心。
“张嘴,净是你爱吃的点心。”
“咱们一起踢毽子!”
“北山开了一山的桃花,我带你去赏花。”
桃花让小虎想到杨柳红,她砸烂点心盒子,破口大骂:“看你大爷的屁,今后谁也不许提桃花!”
门开,姜凌嚣进来,丫鬟们趁机溜出去。
小虎气咻咻坐到床上,头朝里。
姜凌嚣无声坐到她背后,“哭了?”
小虎嘴硬:“才没有!”
姜凌嚣摸摸她后脑勺,声音很轻:“因为最好的朋友死了,是吗?”
小虎肩头抖动剧烈。
姜凌嚣:“杨柳红向张大嘴出卖你,说你给了她炸药,唆使她杀夫。”
“和她死活比起来,我不在乎出卖!”
“不,我在乎,但她能继续活着,我可以慢慢折磨她,只要她活着!”
“耿正武功那么厉害,是没救?还是救了没成功?”
小虎对杨柳红的爱恨颠三倒四,放声哭出来。
她脸上有条长长的指甲划痕,姜凌嚣的手指小心翼翼避开,拭去她脸上的泪,撒谎:“救了,没成功。”
“要是我不捅她那一刀,以耿正的身手,能救她出来的。”小虎使劲拍自己心口,像是自戕了一刀又一刀。
“杨柳红带人负隅顽抗,诓骗官兵同归于尽,死亡是她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姜凌嚣攥牢她自虐的手,“手捶疼了吧?”
小虎捣了他一肘子,他发出忍痛的声音,她才发现他右臂缠着绷带,吃了一惊:“谁弄的?我去宰了他!”
“打猎弄的。”他云淡风轻遮住伤口,起身到桌前寻了盒棋子,逗她下五子棋。
果然,小虎很快迷失棋局之中,暂忘悲伤,嬉笑声不时传出房门。
至傍晚,碉堡废墟里清理出两车白骨。骨头炸碎,只能拼接出几幅略完整的,不能精确死亡人数,更无法确定于氏两兄弟是否在其中。
嫌疑人张大嘴已死,不可能留于氏两兄弟独活,于太守只好正式宣告两兄弟死亡,但篡改了死因——为协助官府剿匪,壮烈牺牲;
并在奏折上追诉张大嘴为“卖国贼”,细数其倒卖兵器、杀人越货、欺男霸女等数十条罪状,以此大力渲染自己剿匪劳苦功高。
奏折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于太守大摆庆功宴,派人派车来姜宅接沈丘染。
沈丘染考虑到三哥在本埠做买卖,要是有太守作保,今后可避免不少纷争,非拉上姜凌嚣,还亲自扶他上车:“三哥因护我负伤,我给你当回小厮。”
“小题大做。”姜凌嚣甩开胳膊,自己上车。
沈丘染跳上车,悄声:“三哥,你突然出现在张大嘴家门前,说有急事,什么事?”
姜凌嚣早有准备,侃侃而答:“听说张大嘴炸死了,我担心他家里也藏有炸药,怕你光顾着在士兵面前树威,大意了自己安全。”
“就这也叫急事?”
“你深陷危机还不叫急?”
沈丘染咬唇:“我倒是保住了性命,但死了许多弟兄。”
“我只管保住我的弟兄。”
沈丘染颇受触动,拍拍姜凌嚣肩膀:“我一介武夫,还要你个文人保护,倒反天罡。”
“这世上倒反天罡的事,多了去了。”姜凌嚣露出一个浅淡且诡异的笑容。
康凌郡最大的酒楼被于太守全包下来,走廊红彤彤一片,挂满写满诗句的红灯笼和红喜联。
姜凌嚣驻足,一一细看。
“数豪杰论神武不过著书立撰真英雄还属今朝”
“甲光向日角声震城报君上意丘染照明”
“牵黄擎苍满弓射狼亲剿匪看沈郎”
······
全部出自于太守亲笔,溢美之词令人肉麻,沈丘染臊得满脸通红,连忙扶走姜凌嚣,推门入座。
南下抄家已立下汗马功劳,又意外剿灭叛贼,沈丘染回京必获皇上大赏,扶摇直上,侍卫领头和于太守左右恭维,一口一个“大英雄”。
沈丘染虽推脱几番,但酒到酣浓,竟也默认下来。毕竟做英雄是他一直的梦想。
丝竹声靡靡,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姜凌嚣却备受冷落,默默独斟独饮。
宴席过半,人人喝到脸红耳热,东倒西歪,沈丘染得意忘形,大着舌头誓把英雄做到底:“张大嘴的兵器房空空如也,实乃迷雾重重,我一定要追查到底······”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砰砰砰”几声炸响。
沈丘染吓得一个激灵,杯中酒洒了一身。
于太守关切:“大英雄怎么了?”
沈丘染抹把脑门上的冷汗:“我以为哪里又爆炸了。”
侍卫领头和于太守哈哈大笑:“不过是炮仗,都知道大英雄剿灭一方祸害,为你庆祝呢!”
沈丘染忙饮尽杯中酒,遮掩恐惧。
炮仗声消失,窗外寂静下来,姜凌嚣眼底浮起一丝得逞的阴鸷笑意。
五弟恐惧的炮仗声,是他背后交易胜利的信号——
太守宴请,优质兵力集中在酒楼,边疆防卫变得薄弱,耿正将趁火打劫的兵器,倒卖给了藩国,销赃完毕。
沈丘染想追查兵器去向,注定是个无头悬案。
侍女们挑了挑灯笼内的火烛,室内亮如昼。而灯下的方寸天地,却更黑了。
于太守搂过一个侍女,亲了一口:“都怪你,搞出灯下黑了,我该怎么罚你?”
姜凌嚣突然举杯,朗声对于太守提议:“于克新、于克光协助剿匪牺牲,所营药房损失惨重,我愿将炼丹房迁至于德雅堂,助于氏重振家业。”
玄虎丹正走红赚钱,这是肥肉塞到嘴边上。
于太守忙推开怀中侍女,亲自夹块肉到姜凌嚣盘中,“好兄弟,我见你只吃素,一块肉都没吃呢。”
杀过于氏兄弟后,已见不得碎肉。姜凌嚣推脱:“我有一红颜知己,她前些日子大病不醒,我向神许诺过,只要保她平安,我今后吃素以忠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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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太守握住姜凌嚣的手:“重情重义,我于某人交定了你这个好兄弟。来,我亲自敬你一杯!”
新炼丹房直接勾结在于太守名下,任谁也不敢查,玄虎丹可放肆炼制。倒卖兵器,填补了小虎送钱给杨柳红的亏空。
一箭四雕,完美收官。
宴席散罢,已至深夜,姜凌嚣与沈丘染回宅,各自归屋安歇。
一天之内杀死了张大嘴,又眼睁睁看着几十名士兵被炸成飞灰,沈丘染辗转反侧,不得安眠。
楼下“砰”的一声爆炸,八哥满走廊乱飞:“杀人了!杀人了!”
沈丘染惊醒,提灯拔剑下楼,恐惧让他战栗不止。
循声至后院假山,一堆火光烧亮黑夜。
小虎蹲在地上,往火堆里扔纸钱,纸钱随着热浪翻滚,仿佛无根的灵魂飘摇。
沈丘染举剑四顾,警惕异常:“爆炸声哪来的?”
姜家下人常在这烧纸放鞭炮,偶有遗落的哑炮。一烧纸,又点燃了。
小虎起身:“你害怕放炮?”
“怎么会!真是笑话。”沈丘染听不了任何有损英雄气概的懦弱词汇,慌忙收起剑,“好好的,你烧什么纸?”
“我唯一的好朋友杨柳红被炸死了,我来超度她的亡魂。”火光照亮小虎脸上的伤痕,她看起来孤单悲伤。
“杨柳红?”沈丘染摇摇醉酒脑袋,努力回想。
今晚宴席上,于太守喝醉了念叨,张大嘴的老婆就叫杨柳红,曾是个名妓,风骚万种,迷的女人都爱跟她打麻将;
张大嘴死后,于太守有意纳她为妾,可谁也没料到杨柳红刚烈,宁可同归于尽,施计炸了碉堡。
“杨柳红教我认麻将牌上的字。”小虎泪盈于睫,“她要是早点离开张大嘴,就不会死!”
被炸死的士兵尸骨未寒,沈丘染刚正不阿:“杨柳红乃张大嘴的妻子,是从犯!就算不炸死,也会被株连九族。张大嘴可是里通藩国,倒卖兵器,盗窃朝廷命官,罪不容诛!”
张大嘴干的都是不要命的买卖,至于小偷小摸?小虎听得糊涂:“盗窃命官?他偷谁了?”
“我的玉佩和包袱是皇家赏赐,被张大嘴偷了。他藐视皇权,挑衅朝廷!”
那天给杨柳红偷金偷银偷炸药,东西太多不知道怎么装,小虎四处寻摸,来到沈丘染的客房。顺走包袱时,她觉得玉佩也能卖钱,通通送给了杨柳红。
反正死无对证,小虎反泼脏水:“敢偷你,张大嘴死得好!最好是你一刀捅死他!扎他大嘴里!”
连杀死张大嘴的手法都说对了。
沈丘染打个深深的激灵,赶紧转移话锋:“张大嘴和手下都粗枝大叶,不像是会制造精细炸药的人,杨柳红跟你提过有谁供给张大嘴炸药吗?”
除了那个能吃能拉的“小炸药”,还能有谁造出连官府都震惊的炸药来?还不顺藤摸瓜,连累到姜凌嚣!
小虎大眼珠一转,张嘴就来:“张大嘴丧心病狂!嫌卖兵器不过瘾,砰砰砰乱炸,有什么稀奇!”
“倒也是。”
所有证据都指向张大嘴,并无破绽,可沈丘染总感觉哪里说不出的不对劲,兵器房······
小虎认准了张大嘴连累杨柳红,啐了一口:“我们都是被同一个凶手害到夜不能寐!”
“凶手来了!凶手来了!”黑暗中,八哥猛拍翅膀,从沈丘染背后掠起一阵风,他后背发凉。
沈丘染提起灯笼去照八哥。
谁知,半空里,本应有月亮的位置,猛地闪现姜凌嚣一动不动的脸,不见身子,仿佛是个面具,窥视着活人的一举一动,令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