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在少林寺又待了几天。
除了偶尔与方丈、诸位首座探讨武学,大部分时间都在翻阅老毒物所赠的那卷毒经秘籍。
其中所载的以毒炼体、阴阳相济的偏门法门,确实另辟蹊径。
与他所修的九阳神功乃至刚至阳的路数大相径庭,却又隐隐暗含物极必反、阴阳互生的至高道理。
令他颇受启发。
只是其中诸多法门过于凶险诡异,需以绝毒之物淬炼己身,稍有不慎便是经脉尽毁、毒发身亡的下场。
期间。
他也抽空指点了一下觉远对九阳神功的理解。
觉远悟性虽非绝顶,但心性质朴专注,于武学一道上反而更能沉心静气,进展虽缓,根基却打得极为扎实。
几天后,李云觉得有些无聊,心中那份对山下世界、对如今这方江湖的好奇心又蠢蠢欲动起来。
他向方丈提出了辞行。
方丈知道他心不在此,并没有强留,只是再三叮嘱江湖险恶,如今又是乱世,让他万事小心。
达摩院与藏经阁的两位首座也前来相送,又与他交流了一番武学心得。
清晨,山门处。
秋风已带了些刺骨的凉意,吹动李云玄色的衣袍。
他与几位师兄告别,又拍了拍觉远厚实的肩膀,随即牵过寺中备好的健马,翻身上鞍。
“诸位师兄,觉远,保重!”李云在马上一拱手。
“师弟(小师叔)保重!”众人齐声道。
李云不再多言,一抖缰绳,骏马唏律律一声长嘶,迈开四蹄,沿着下山的青石道嘚嘚而去。
马蹄声渐远,玄色的身影转过山道,消失在苍茫林色之中。
方丈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双手合十,低诵了一声佛号。
……
李云此行,并没有明确目的地,只大致朝着江南方向而行。
他没有急于赶路,而是信马由缰,一路缓行,真正用心去看、去听、去感受这个时代的模样。
离开嵩山范围,越往东南,沿途的景象便愈发不同。
起初还能见到些许秋收后田地里堆放的秸秆,村落里虽不富裕,倒也还算安宁。
但行不过数日,景象便逐渐凋敝起来。
官道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两旁田地荒芜者甚多,杂草丛生。
沿途村落,多是十室九空,残垣断壁处处可见,即便有人烟,也多是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老弱妇孺,青壮极为少见。
时近深秋,天气愈寒,寒风中偶尔卷来低低的哭泣声和难以言状的腐臭味,令人心情沉重。
只有经过一些大一点的城镇时,才有了一些人间烟火气,但这里的人精神面貌也是差得不行。
这些地方,是被金占领的区域。
只不过金也快完了。
再往南走,一路越过长江,李云才进入现在的南宋。
只是这里的情况也是和江北差不多。
这就是王朝的末期。
————
马蹄踏过略显泥泞的官道,李云终于进入了江南地界。
相较于北地的苍凉与破败,江南水乡似乎仍保留着一份残存的韵致。
河道纵横,舟楫往来,白墙黛瓦的村落依水而建,秋日的稻田虽已收割,仍能想象昔日稻浪千重的景象。
然而,细看之下,这份宁静祥和之下,依旧难掩颓唐之气。
市集虽然还算热闹,但往来行人脸上多少带着些惶惑与谨慎。
茶楼酒肆中,低声议论的多是北方战事、朝廷议和、赋税又加重了几成之类的烦忧。
偶尔有鲜衣怒马的公子哥儿携伴游湖,吟风弄月,却也透着一股及时行乐的虚浮,与这乱世格格不入。
李云牵马走在嘉兴府的街道上,感受着这与北齐、南庆京都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这里似乎少了几分王霸之气的压迫,多了几分市井生活的烟火,却也沉溺在一种“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的偏安氛围里。
他在一家临河的酒肆二楼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小菜,一壶本地酿的黄酒,自斟自饮,耳中听着周遭的闲谈。
“……听说了吗?前日里,太湖那边又出了水匪,劫了一艘官船!”
“嘘!小声点!如今这世道,哪里都不太平。官府哪还管得过来这些?”
“唉,要是郭靖郭大侠在就好了!听说他上月就在太湖边上,三拳两脚就打跑了一伙欺行霸市的恶徒!”
“郭靖?可是那个得了北丐洪七公真传的年轻人?确实是个侠义心肠的好后生!”
“不止呢!听说他身边还跟着一位如花似玉、古灵精怪的姑娘,好像是东邪黄药师的千金……”
郭靖?黄蓉?
李云心中微动,没想到这么快就听到了这两个熟悉的名字。
正听着,楼下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孩童惊恐的哭喊和粗鲁的呵骂声。
李云凭窗向下望去,只见几个穿着官差服饰、却流里流气的汉子,正推搡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那妇人衣衫褴褛,面色惨白,死死护着怀里约莫五六岁、哭得撕心裂肺的女童。
“官爷!行行好!再宽限两日吧!孩子他爹病了,实在交不出那么多税钱啊!”妇人哀声乞求,几乎要跪下去。
为首的差役一脸横肉,不耐烦地一脚踹在妇人身边的破旧箩筐上,箩筐翻倒,几个干瘪的馍馍滚落在地。
“宽限?老子宽限你,谁宽限老子?交不出钱,就拿这丫头抵债!看这丫头片子模样还算周正,卖到城里刘大户家当丫鬟,还能换几个钱!”
说着,伸手就要去抢那女童。
周围围观的人群面露不忍,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显然这等事在此地并不罕见。
李云眉头微蹙。
就在那差役脏手即将碰到女童的瞬间,一枚花生米不知从何处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那差役的手腕穴道上。
“哎哟!”
那差役只觉手腕一麻,整条胳膊瞬间酸软无力,惊叫着缩回手,惊疑不定地四处张望:“谁?哪个不长眼的敢管爷的闲事?!”
二楼窗口,李云慢条斯理地又拈起一颗花生米,淡淡道:“光天化日,强抢民女,马上滚,你能多活几日!”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几个差役抬头看见李云气度不凡,心下先怯了三分。
但仗着人多,还是色厉内荏地吼道:“哪来的外乡人?敢管爷们办公事?这刁妇抗税不交,按律便可抓人抵债!”
“抗税?”李云目光扫过那瑟瑟发抖的妇人和孩童,以及滚落在地的干粮,“她欠了多少?”
“一……一两银子!”差役梗着脖子道。
李云从怀中摸出一小块碎银,约莫二两重,手指轻弹。
那碎银划出一道弧线,“啪”的一声,恰好落在那为首差役的脚边。
“她的税,我替她交了。滚。”李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力。
现在将他杀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让这妇人和孩子遭殃。
但李云的钱哪有那么好拿的?晚几天一样得死!
那差役捡起银子,掂量了一下,又惊又疑地看了李云一眼,终究不敢再纠缠,悻悻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围观人群见风波平息,渐渐散去,有好心人扶起那千恩万谢的妇人,低声安慰着。
李云收回目光,继续喝酒,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乱世之下,这等事实在太多,他一人之力又能管得了几何?
无非是遇上了,便管上一管。
酒菜用毕,李云结账下楼,牵了马,准备继续去别的地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