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娘子，救命。”
错愕地瞪着立马搬救兵的小子，褚停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主子做得有些，毫无威严。
偏偏，他还奈何那个救兵不得，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
当她微笑着将手放在温暖的掌心，仰头柔柔问了声：“算了行吗？”
“嗯。”
自然而然地应道，等褚停云反应过来，才发觉已在一干属下前没了颜面。
“谢谢。”
笑颜如花。他觉着，好像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殊不知这一幕落在那四人眼中，即便是早习以为常的陌尘都立刻移开了视线，遑论头一次见的飞羽，羡慕得看向逐风。
他甩了个眼神给她，似乎在说：瞧见不，跟对主子很重要。
唯有白羽按了按额角，默默叹了口气。
“别叹气了，”褚停云拉着季寒坐下就看见他一脸的疲惫，“说说吧，那人装扮得究竟有多像，才让你没能第一时间察觉那是张人皮面具？”
白羽抿唇看向一旁的季寒，沉吟了会，道：“第一眼的确太像了，甚至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神似季娘子。不过现在属下明白，那人模仿的是外人眼里的季娘子，相似的是表象，实则经不起细看。”
“若只是用作一时，倒也不需经得起细看。”拢起衣袖，茶案下，褚停云漫不经心摩挲着修长的指节。
无人察觉他们的小动作，季寒虽心虚倒也随他去了。
“用作一时？”白羽不解，皱眉思忖道，“属下听安平侯的意思，似乎对这门婚事志在必得。可眼下官家并没有如他的意，难道还能有其他的法子，能让官家回心转意不成？”
“正道不行，自然就走歪门邪道呗，”不屑地插嘴，逐风揉了把鼻子，“估计肯定是见不得人的那种。”
嗯，说了句废话。不过，褚停云赞赏地凑近身边之人，“能附和你那些馊主意的也就他了。”
瞧逐风，笑得眉飞色舞，真当夸他呢。
不乐意的指甲划过他的掌心被一把攥住。季寒梗着脖颈，“别嘴硬，至少我的法子见到人了，承认吗？”
虽然不是蔡妤珠，却也在意料之中。
“是是，承认，”抬手将她垂落胸前的长发撩至耳后，褚停云打趣地补充道，“娘子英明神武，要不再推断一下安平侯安排那名女子，打算用什么下三滥的手段强迫为夫就范？”
当众打情骂俏，季寒还没脸皮厚道这种程度，啐他，“说正事呢，认真点。”
白羽无语地瞧着自己的主子立时换了脸，正儿八经地同那女子说：“我都快成案板上待宰的鱼肉了，你到底要不要赶紧拯救一下？”
“嗯，咳咳。”呛咳来自飞羽，见他们朝他齐刷刷望来，忙指了指喉咙，“有些痒，没忍住，抱歉。”
是没忍住嘲笑他吧？褚停云冷哼一声，摆正了郡王的架子，“都别闹了，说正事。”
自始至终在闹的就他一人吧？季寒佩服地看着他贼喊捉贼，接口反问道：“你说怎么救？两个选择，一个顺水推舟，一个顺其自然。无论哪个，你都得先给人趁虚而入的机会。而接下来的事，远水难救近火。当然，如果你要干柴烈火也不是不成。”
最后那句她语速飞快，且含糊不清跟蚊鸣似的。
以为他们听不见，他也听不见？狠狠捏了一下攥在掌中那只想逃的手，褚停云敛去眼底的笑意，“白羽。”
分辨出主子此时不是玩笑，白羽肃然回道：“属下在。”
“去找一副蔡妤珠的画像，暗中散出去，若谁能找到人或是提供消息的，一律重赏。”
对于这个预料之外的局面，季寒其实还是觉得怪怪的。她低着头思索，未注意四周也正悄悄安静下来。
漫无目的的目光落在俩人交叠的广袖，不知何时他与她十指紧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食指侧缘。
“安平侯的，”她迟疑地开口，“儿子和儿媳是什么时候过世的？那时，蔡娘子多大？你们可知晓？”
褚停云想了想，“你可记得，我曾同你说过公孙姑娘的父母？”
季寒点头，“记得。”
“守城的主将正是安平侯唯一的儿子，蔡兴怀。”她的神情惊讶，但却是朝野皆知的事实，褚停云叹了口气，“夫妇二人宁死不愿弃城，那一战我方将士共一千三百人，全数战死。”
也是那一战，公孙夏蓝不仅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的父亲死后还成了犯官。
“那会，蔡妤珠好像十四五岁的样子。听说安平侯不舍得她随父母去边远的地方守城，就一直留在汴京留，也算是逃过了一劫。”
确属不幸中的万幸。季寒咬了咬唇，犹豫道：“那场战事，城中百姓伤亡多少？”
褚停云深深看着她，缓缓道：“无一伤亡。”
她诧异地张嘴，忽又紧紧闭上，低头垂眸陷入了沉思。半晌，轻轻道了声：“我今夜就走。”
四道诧异的视线投向他们的主子。却只听得一声：“让逐风送你。”
“嗯，”她深吸了口气，唤了声，“陌尘。”
陌尘一凛，“季娘子请吩咐。”
“看着你家郎君别让他喝酒，不许沾水，每日换药不可耽误，”抚上紧握的手背，她也有不舍，“三日后他若不来书院见我，婚书作废。”
“季娘子？！”
褚停云则生生愣住了，这与他们事先说好的不一样。
而她已经拿起手边的茶盏，问他：“这贵吗？”
褚停云本能地摇头，下一刻，只见她往脚下砸去——
砰，茶盏四分五裂，碎片溅起落在她的裙摆。季寒看了四人一眼，伸手指向门外的同时，拔高了嗓音嚷道：“褚停云，你去娶别人吧，我们完了。”
话音刚落，季寒只觉眼前一晃，他唰地起身，一掌拍在茶案，“你敢？！”动作太大撞到了泥炉上的茶壶。
“小心！”
“郎君！”
陌尘等人猝不及防，飞身扑救显然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茶壶倾倒，滚烫的开水朝着他们主子身上翻去。
季寒也瞧见了这惊人的一幕，骤然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手抓住他的腰带往自己这边拉，一手下意识地去挡倒向他的热水。
煮沸的水有多烫，等她意识到这个问题，茶壶已应声而碎，人也被拦腰抱起。
“冷水！”
当整只胳膊浸没在寒冬腊月的井水中，她终于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眼眶霎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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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太医。”
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看着一身华服的男人坐在雪地中，他的手与她的手一同浸在一桶冰冷的井水中。季寒吸了吸鼻子，瓮声道：“我就是郎中。”
“你闭嘴。”他吼她，怒不可遏的冲那几个干瞪眼地，“都聋了吗？去找太医。”
“不能找太医。”她试图提醒他。
谁知，“手废了还考什么科举，当什么官？”怒斥道，褚停云未察觉自己红着眼的模样有多可怕。
只知，余光瞥见她伸手去挡茶壶的刹那，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没事的……”
“闭嘴，有事没事不是你说了算，”他恨自己的鲁莽，更恨自己反应迟钝让她受伤，“等太医看过再说。”
眼瞅陌尘往月门去，季寒慌忙大喊：“回来，不许叫太医。”
“别听她的。”勃然打断，褚停云只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季寒，我告诉你……”未完的话被柔软地堵住。
一吻匆匆，她眨了眨眼睛，“我真没事，不叫太医行不行？”
眼眸幽深，他面无表情地告诉她：“不行。”斩钉截铁。
顽固。季寒眯了眯眼，扭头对那三个道：“麻烦转个身，你们这样我说服不了你们郎君。”不待他们明白过来，她再度吻上那张死犟的嘴。
第一次见到那么胆大的女子，同为女子的飞羽瞬时红了脸，紧接着一只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非礼勿视，小心长针眼，”是白羽，空着的那只拍了下另一个发愣的后脑勺，“去找唐伯，他那有治烫伤的药。”
“哦，哦哦。”后知后觉地回神，逐风直到撞上背对的陌尘才猛然清醒，“对，唐伯有药。走走走，找唐伯去。”拽着他就往外去。
直到转出月门才大舒了口气，仰头望了眼皎洁的明月，他忽然喟叹道：“你说，我姐夫能找到我姐，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嗯？”
啪，后脑勺一击。陌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叫郡王妃。”唇角的笑意却忘了掩去。
“不，那就是我姐，”他大笑大叫着往前大步走去，指了指天上的月亮，“我亲姐，豪气。”
他的笑声在这深夜格外清晰。
清晰得季寒没忍住直接破了功，清晰得褚停云抵着她额头，骂了句：“兔崽子。”
她笑着揽上他的脖子，“不找太医了，嗯？”不等他回答，亲了亲他耳朵，好声好气唤了声，“停云？”
他想起在沅陵，他曾向她自我介绍，“我姓褚，名停云，字无风。私下，你可以称呼我为，师兄。”
那时她被逗乐了，回道：“常郡王，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苦笑着低头，褚停云扶她站稳，然后才从雪地中爬起。借着月光看了看她的手背，“回房上药。”
他不是输了，而是死心塌地爱上了她。
“嗯。”
她也没有赢，只是恰好这个男人真心爱她。所以他愿意低头，在她需要的时候伸手就能够到。
所以，她也愿意放手，因为他压根不会离开啊。
“疼你就说，别忍着。”
剪子沿着衣袖一点一点剪开，当他第三遍唠叨时唐伯终于忍无可忍。
“要不郎君自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