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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初晴好,早秋多霜,浣花溪旁满是磨刀洗剑声。
“齐云门传信,不日之后行霍铃七的丧仪。”阮留银将一封信扔在金描真面前。
后者如梦初醒,上前夺过信件,急不可耐地拆开,“霍铃七的尸身找到了?”
阮留银垂下眼,余光在桌案上摆着的刀架上逗留,启唇道:“你到现在还不肯相信第一剑已经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到处寻找霍铃七。”
金描真放下信件,固执地抬起头:“我不是在找霍铃七,我是在找咲命剑!”
他缓慢地踱步到窗边,伸手按在窗台上。窗外风摇叶落,人影绰绰,四时之景,总在气候交界处最为明显。
“武林中有一句话叫作,剑在人在,剑亡人亡。”金描真眉心紧皱,“一日不寻回咲命,我心便一日难安。霍铃七她睚眦必报,倘若有命回来,你觉得就凭潇湘派能拦得住她吗?”
阮留银盯着他的背影,冷笑:“你到底是怕霍铃七,还是怕死?”
“齐云门棺材都搬进去了,木已成舟,霍铃七在太仙论剑中剑毁人亡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那日几乎半座山都被她的血染红了吧?说不定早就被鹰隼啄眼,野兽吞食入腹了。”她抱起胳膊,看着菱窗外摇曳的树影,“一开始我们潇湘与齐云门还算交好,自从剑挑五峰山后便不相为谋,老匹夫清高了一辈子,没想到他最引以为傲的徒弟会死在我们手上吧。”
“师姐,是你——”金描真猛地转过头。
“什么是我?”阮留银略垂眸,一道阴影恰好镀在下颌那条线上去,锐利又朦胧,“你有几斤几两我还是明白的,犯不上用那样下三滥的法子。霍铃七恃才傲物,树敌颇多,年纪轻轻就做了齐云门门主,你以为谁会最想要她死?”
金描真眉心微蹙,似乎想到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
阮留银笑:“她师兄展无棱与她是同门而出,被压了数年。恨不得昨日得知死讯,今日便一抬孤棺,漫天纸钱轰轰烈烈抬进山门。什么兄妹之谊,哪里比得上门主之位?有人为我们做了嫁衣,潇湘也就只好笑纳了。”
金描真大骇,盯着自己蜷起微颤的指节。
师姐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他哪里还会不懂?这场太仙论剑,名义上是让自己与第一剑一战,实则就是师姐和展无棱的一场阴谋。
他脑海里满是那日霍铃七可怖的死相,心里像爬满了蚂蚁。
难道他当真不该再去寻咲命剑了?
“师父他老人家有意与齐云门讲和,江湖之上要报团取暖。”阮留银起身,一圈一圈缠着手腕间的布条,“霍铃七之死昭告天下,若不寻高枝依靠,齐云门的气候也不会长久。我想展无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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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灰,薄云也卷了起来,石阶上两个弟子正默默剪着纸花,他们谈论着展无棱三日水米未进,连门都没踏出半步,只守着霍铃七那副孤棺。
其中一人放下剪子哀叹:“霍门主与展门主乃是同门,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今一人骤然离世,另一人跟丧失了半幅魂魄没有什么区别。”
“纵然如此,可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霍门主死了,江湖上有多少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展门主还这样忧思,我们这些弟子又该如何自处?”另一个女弟子红了眼眶,剪起纸花来分外用力,“你难道真的相信霍门主就这么死了?我看八成是潇湘为了赢下比赛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法子。杀了霍铃七,便是让齐云门断了一臂,如今还假模假样送帖子来悼念,我呸!”
方才开口的人默默低下头,捻着手里的纸钱:“门派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我们岂会懂。其实我也不信霍门主就这么命丧潇湘,传闻她身有一副剑骨,天分卓然,齐云门在武林中能得以高踞,绝离不开她在外的威名。丧仪之后,恐怕就要变天了。”
所谓变天,也只是武林中豪杰的手指一挥,他们这些小人物也不过就是随波逐流罢了。
女弟子看着手里的纸花,隐隐约约又不安之感,又不能说明在何处,只得微蜷掌心,将那轻薄的花儿紧紧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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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主,你着我们备好的酒已经全都摆上了。”
门外的弟子轻敲了两下房门,在听到里面的动静后兀自叹息转身离开。
空空的孤棺,那是霍铃七最害怕的地方。师父当年消失时,门中的长老也是用一盏孤棺来代替,宣告他的死亡,偏被当时还小的霍铃七抱着剑给赶了回去。
她忍着眼泪冲他们大喊:“我师父没事,他还活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凭什么下葬他!”
展无棱拦住她,在她耳边抚慰:“这是假的,权宜之计而已。”
“什么权宜之计!”霍铃七瞪着通红的眼眶,“师父根本就没事,却要下葬一具空棺材,再摆上他的灵位,这又是什么道理?”
“师兄,你我都知那是一幅空棺材,哪怕师父走了,可是只要有一点点他还活着的可能,我们也不能就认他死了。”
霍铃七推开他,孑然一身走上前,瞬间抽刀出鞘的声音充斥着大堂。
她一剑斩断了棺材,并踩了上去。凛冽的眼光亦如十四岁那年独占十二英豪的模样。
“只要有我在,这具棺材就别想进齐云门。”
一道冰凉淌过面颊,那滴连展无棱自己都没有料想到的眼泪轻轻远离,碎在了地上。
这世上只有他知道,眼前的,不过是一副空棺材。
霍铃七是生是死,是血尽而亡,还是被野兽啃咬致死,一切的一切都被封在了这口空棺材里。
展无棱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悲痛欲绝,可这副棺材就像是他的遮羞布,按着他的脑袋嗤笑他有什么资格替霍铃七伤心流泪。
谁又知道那滴眼泪,是真是假。
他取出片薄薄的纸钱,用朱笔在上面写下小小一行字:
江湖偌大,一刀一剑;喋血咲命,唇齿相依。
只可惜还有一词名唇亡齿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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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杖深陷入湿泥里,使劲才能拔出来,霍铃七这趟走得分外艰难。因为怕冷她浑身裹了好几件衣裳,包得像个预备冬眠的棕熊,走一步歇半步爬上矮山。
数着脚步,自己现在离孟璃观的院子至少好几里路。固然看不见,但若事事都要靠着孟璃观不能自主,那她霍铃七跟院子里圈养的鸡鸭有何分别。
定风坞地处浅谷,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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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闭塞不便,周围还围了一圈茂密的枫林。
霍铃七五感极其敏锐,现在双目失明,其它感官反而更进一步,对于一些细微的动静能够快速察觉。
她扶着竹杖,锐利的竹刺划破了掌心。
山路雨后泥泞本是常事,对于现在霍铃七而言却如同关山难越。她看不见,故而无法去揣度前路的高低,也无法判断要走的方向。
她想,若运气够好,这样闷头走下去,兴许能回到齐云门的山门前。
那一日她拖着残躯无意识行过十五里路,晕倒在一个无人问津的山洼,身上的血都快流干了,可霍铃七仍在想,师兄会不会在寻她?
想到师兄,想到那未了的仇怨,她忽生了几分力气,拄着竹竿又前行几步。
鸟雀声在头顶盘旋,因为眼前一片漆黑而愈加吵闹。
霍铃七始终想不通,太仙论剑时原本一心向好的局面为何会突变,她还记得临闭上眼的那一眼,金描真的身影在眸前晃成圈混沌的光晕,唯有面上的神情清晰可见。
恐惧、震惊、颓丧......唯独没有奸计得逞的快感。
自幼的顺畅让她丧失了深思熟虑的能力,受伤落魄反而给了霍铃七认真揣度恩仇来去的机会。
眼前的漆黑又何尝不是她心中迷茫的映射?
她恨潇湘派,恨金描真害她如此,不曾恨自己的倨傲轻蔑埋下隐患。
霍铃七扶着竹杖,一缕细发垂落在胸前,她想回家。
只要回到齐云门,就还有重来的可能,她便可重新回到霍铃七的轨迹上去。
草丛里传来一声异响,悉悉邃邃。霍铃七不知晓现在是否已经日薄西山或是月上中天,只得附耳听着,那响动断断续续,扩散到四面八方,像是将她牢牢围着。
现如今已经秋末初冬,山中的野兽也该预备冬眠。但霍铃七也不能确认是否会有野兽夜间出没,前来觅食。
她背着剑,耳闻着响动迅速偏过头。
冻僵的毒蛇盘旋缠在枯木之上,结霜的草丛间,隐隐约约有低沉的呼吸正在起落。霍铃七能感觉到那些呼吸的迫近,她拔刀出鞘,顺手挽了个剑花后护在身前。
天色阴沉,灰云翻涌。
风雨欲来之势,似乎也被那林中野兽察觉出来。脚步踩在韧草之上的轻重缓急,规律中带着试探,在一片漆黑中轻轻渗入。
霍铃七蹙了蹙眉,是狼?
这里不是高山之巅,也并非闭塞的深山老林,怎会有狼出现?
不容她多想,一声狼嚎已然撕裂了平静。
黄昏的冷雾间夹在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腥臭,三只灰身顶白的野狼自树林间冒出头来,黄绿的瞳孔冲着霍铃七闪烁摄人的寒光。
霍铃七迈开步子,努力让自己站得稳些。竹杖抵在胳膊处,她耳朵动了动,寻摸出野狼的方向,猛一挥剑。
她在外还有一个名头,便是只要出剑,从不落空。
在嗅到那股熟悉的血腥味后,霍铃七便知道,自己这一剑必然落在那狼的身上。
她后退一步,不想裤腿处倏地传来道剧烈的拉扯,尖利的牙齿穿透布料,烙在肌肤上。她没站稳,连人带剑硬生生跌滚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