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两位帝君
玉衡跟在逍遥上仙身后,步子不急不慢,整整一晌,二人才走出南天门,逍遥上仙太阳穴青筋凸起,忍不住道:“你是王八么?”
玉衡道:“好好说话,何必骂人。”
逍遥上仙火气冲到头顶,一把揪住玉衡前襟,喝道:“玉衡仙君,您这速度,我们是要爬到魔界么?”
逍遥上仙如此恼怒,玉衡却不以为然,一掌拍掉逍遥的手,道:“什么玉衡仙君……”
玉衡扯了把肩上披风,腕上金铃震颤,哐咚沉响,卷了满身风骚,道:“上仙记好了,我可是铃兰。”
“再说,我不是不想走,是走不快。”
逍遥上仙攥住玉衡手腕:“为何走不快?”
玉衡“嘶”了一声,笑都挂不大住,逍遥上仙一惊:“手脚上的东西他没都取下来?!”
玉衡龇牙咧嘴:“逍遥上仙果真聪捷慧敏,七窍玲珑,你们天君这等修为,施展出的障眼法,竟也能看透……”
“嘶……你先松手……”
逍遥上仙无心同他打诨,怒道:“胡闹,乌金钉穿筋透骨,岂能奔行跋涉!”
玉衡道:“你去对承华喊?”
“……”逍遥上仙忽的哑口无言。
玉衡继续道:“那位天君说‘走不过去,那便爬去’,但我总不能真的爬去,忍忍算了……”
逍遥上仙越听玉衡说话,越是怒火冲天,大骂道:“忍忍算了?怎么忍?承华他妈的这个狗娘养的如此能耐,他怎么不去试试?!”
“噗……”
玉衡未能忍住,哈哈大笑。
逍遥上仙恨铁不成钢,简直要气昏过去,喝道:“这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
“挺好。”
逍遥上仙堪堪吐血,想一巴掌把玉衡抽醒,又不忍下手,火冒三丈道:“好?!你是被打出什么毛病了?”
玉衡道:“那几日原不是梦,逍遥上仙……还关心我。”
一根火红的冲天炮骤然哑火,逍遥上仙大着舌头道:“我……我没有……”
玉衡才不管他嘴上有还是没有,双手合十,对逍遥上仙鞠躬:“活菩萨,拜托拜托,七日之后,别再救我了……”
逍遥上仙翻个白眼,黑眼仁掀的险些翻不回来。
又走出几步,逍遥上仙走到玉衡跟前,背对着他,微微弯了膝盖,道:“上来,我背你。”
玉衡脸色早就不好,听逍遥这样说,才松了口气,道:“多谢。”
逍遥磨牙道:“本上仙就是头骡子,成天费力不讨好……”
话是这样说,逍遥上仙蹲低身子,扶住玉衡的腿,任他爬上来。
玉衡挂在逍遥上仙身上,逍遥上仙从怀中又掏出粒丹药,递到玉衡嘴边:“吃了,你现下总还不想死吧。”
玉衡并未问是什么药,张口将药吞进肚子,舌尖卷过逍遥上仙的手指,烫的人微微一怔。
玉衡一向粗心大意,只觉得丹药入腹,哪里都舒服些,道:“还有么,这种药可以多给我些……”
“不给。”逍遥上仙将玉衡往上提提身子,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多吃有瘾。”
玉衡道:“哦。”
走这一路,其实痛的厉害,如今在逍遥上仙肩上,人散了精神,便不开口了。
天魔两界山高水长,一路通牒缴的麻烦,玉衡靠在逍遥上仙身上睡了一觉。
再醒过来,天色渐暗,云兴霞蔚,二人还在路上。
这样赶路,二人紧贴之处,早已热汗淋淋,玉衡直起身,四下打量,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逍遥上仙一怔,扭头道:“就到这里?”
玉衡道:“我记得此处,已过活杀狱,离魔界也不远,就到这里吧。”
玉衡欲翻身下来,逍遥上仙硬扣住玉衡腿弯,二人僵持不下,玉衡无奈道:“你闹什么脾气?”
逍遥大声道:“我还想问你,你闹什么脾气?!”
玉衡一怔,随即解释道:“你送我下来,我已十分高兴……”
说着,玉衡又要拜他:“上仙大恩大德,感激不尽!”
逍遥上仙喉咙里如同塞了石头,他背着玉衡闷头继续往前走,玉衡在他背上,轻轻拍他肩膀:“上仙……”
逍遥上仙吼道:“闭嘴!!!”
他背着玉衡一直往前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急,玉衡心下一跳,道:“上仙,我是哪句话说错了么?”
逍遥的步子骤然停了,他背对着玉衡,咆哮道:“上仙!上仙!!上仙!!!你非要这么叫么?!”
“好!是我卑鄙,无耻,背信弃义!我哪有脸面再见你,我也没有什么苦衷。我就是贪图功利,就是自私伪善,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费劲力气,一次次救下你,你却告诉我,你不想活着!”
“你要我怎么办!眼睁睁看你死么?!”
“好,没关系!以后你可以怨我、恨我!我随你去恨,随你埋怨,但是你别想听我说一句对不起!”
玉衡道:“我没想过。”
逍遥“哈”的笑了一声:道“我管你有没有,但这路上,你既点了我,我便应该将你安全送到。你赶不走我,你也别想赶走我……”
逍遥一口气喊出这么多句,喊得自己喘不过气,佝着背喘息。
身后没了声响,许久,他才听道玉衡道:“我不恨你。”
玉衡不好意思挠头,道:“若不是我年少轻狂,顽固乖张,不知变通,也不会害你褫夺封号。
“你拿回自己的东西,是天经地义。就像,我觉得那些人不应该因我而死一样,天经地义。”
“虽说有些难过,但人往高处走,是应该的,我更没想赶你走,我是……怕太麻烦你。”
沉默半晌,逍遥忽的哑声道:“对不起。”
玉衡趴在他背上,抽了两下鼻子,道:“逍遥,你别总猝不及防来段煽情,还挺叫人不好意思的……”
逍遥气的翻了个大白眼。
……
一晃,御诀又行过数百里。
路上,逍遥问:“对了,这几日,你同铃兰相处,也多少也知道些他的脾性,别到了魔界,一见人就漏了馅……”
玉衡百无聊赖,打了个哈欠,道:“知道,他嘛,无非就是龇牙乱笑,还喜欢……”
乱摸男人。
玉衡脸色变了变,似是有些恶心,逍遥上仙问:“还怎么了?”
玉衡掩着嘴道:“没什么,我知道他脾性,你大可放心……”
逍遥仙几乎耗尽灵力,终在卯时之前到了魔界,大约是这些日子生了不知什么事端,魔宫入口把守极严,守卫都比以前增了数倍。
逍遥上仙把天界通牒和那封婚柬通通呈上,道:“天界新任花主铃兰,药仙逍遥恭祝麒麟帝……”
话未说完,界门已然开了。
玉衡心道,这魔界办事就是利索,刚要往里头迈,迎面和人撞了个满怀。
“嘶……”
玉衡抽了口气,被人撞得跌坐在地,屁股险些裂成几瓣。
玉衡心里把人骂的狗血淋头,面上却还摆着笑,抬头道:“抱歉,是我莽……”
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两张脸。
两张,熟悉至极的脸。
殷冥,还有……九婴。
硕大的月亮顶在头上,月光极好,足以让他把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玉衡头皮发麻,手脚僵硬,被逍遥在后腰轻踢了一脚,才回过神,强勾着嘴唇道:“哈哈哈哈……那个什么,两位帝君早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是个傻子
殷冥抬头,四目相对间,不知什么原因,他有些急躁,两步走过去,一把扣住地上那人的手腕。
殷冥掌心宽厚灼热,烫的玉衡猛的哆嗦,差点咬了舌头。
“哈哈哈哈……那个,大庭广众,拉拉扯扯……不大好吧……”
殷冥道:“你……”
此时,逍遥仙上前两步,笑吟吟打断了殷冥的话,手上婚柬插到二人之间,道:“天界新任花仙,药仙逍遥,听闻魔界之中有大喜之事,特来拜贺。”
嘴上恭喜,逍遥仙腰都未弯一下,伸手拽了玉衡一把,只将二人隔开。
殷冥扣着玉衡手腕,本没有撒手,垂眼瞥到他一身大红大绿,俗不可耐,眉心正敛,手上忽的一凉,一只惨白的手正在摸他。
玉衡学着铃兰那个模样,硬着头皮道:“哎呀,帝君,您是想我了?”
“……”
麒麟帝面色一青,猛的甩开玉衡的手。
九婴露齿笑道:“二位仙君来的算不上早,可空着手前来拜贺的,可真是三界第一人……”
“哪里的话。”逍遥上仙从怀中掏出个青绿色的瓷瓶,道:“这里头是三颗回魂丹,赠与陛下。”
逍遥上仙一药难求,这礼下来,也算说的过去。
趁几人心思都在逍遥手上,玉衡自己爬起来。
殷冥道:“来人,安排二位仙君去休息。”
有侍从过来,躬着身说“请”,玉衡松了口气,跟在逍遥身后,往厢房去。
从二人身旁过时,玉衡步子稍快了些。
九婴忽道:“等等。”
玉衡脚步一顿。
九婴忽的凑近,站在玉衡跟前。皓月之下,皎光之中,玉衡眼前骤然贴近一张俊极了的面孔。
百年不见,九婴五官多出几分英气,只是眉间带煞,如挂血梅花。一副好皮相,却面如死尸,唇色近无,好似活尸,一双黑洞洞的眼,正死死盯着他。
九婴凑到玉衡颈边,闻了两下,道:“你身上有股味道。”
玉衡一怔,下意识问:“什么味道?”
九婴道:“我的味道。”
玉衡一头雾水,道:“你的?怎么可……”
话未说完,九婴鼻尖儿往上移了些,到了玉衡眼睛的位置。
“确实,是我的味道。”
玉衡头上如浇冰水,心跳如雷。
他想起来,这双眼睛,用九婴胆汁灵囊做的药引。
气氛不好,颇有些剑拔弩张,逍遥沉着脸走过来,玉衡斜眼,瞥见他手上捏着个漆黑的瓷瓶。
“哈哈哈哈……”
玉衡忽得大笑出声,抱住九婴的头,咧着嘴,对着他的嘴唇,劈头盖脸就亲上去,又嘬又舔,沾了九婴满脸唾沫。
一瞬间,在场之人,皆目瞪口呆,连麒麟帝都直了眼睛。
好一会儿,逍遥才回过神,一把将玉衡扯到身后,大叫道:“玉……吁……不知羞耻!”
九婴僵在原处,一动不动。
玉衡孔雀一般抖抖艳丽外袍,扭捏道:“冠华楼主乃人中龙凤,万中无一……小仙仰慕许久,前些日子偶然得了件楼主的衣裳,夜夜抱着入睡,方才您离我这样近,实在未能忍住……”
九婴:“……”
玉衡脸色羞红,又道:“小仙,是真心仰慕您的……”
他正觉自己装的不错,抬头却见逍遥表情扭曲,好似下刻就要昏过去。
玉衡心道,他……演过了?
九婴一把钳住玉衡下颚,手指又滑又冷,他道:“啧,这承华,把咱们早就知道他是假货的事,都同他说了?”
玉衡脑袋一空,这才豁然记起,他是要装铃兰,但铃兰……一直都在这两人面前装他。
“是,承华天君,说我演技拙劣,漏洞百出,做不出玉衡仙君典则俊雅,还是大胆做自己吧。”
事已至此,玉衡总不能当场承认自己身份,咬紧牙根,硬着头皮继续演,扒开脑袋,仔细回想他凌霄殿中同铃兰那些相处画面。
铃兰若被男人碰了,他……会如何?
上次……
哦哦哦,对了,铃兰他……特别喜欢碰男人。
“哈哈哈……”
莫名其妙,玉衡又大笑几声。
他往下伸手,顿了片刻,好容易才挂住这笑,拍了拍九婴裤裆,忍耐着在那物件上摸了两把。
骤然,一片死寂,连麒麟帝都睁圆了眼睛。
九婴猛退一步,那样表情,如雷横劈而过,不可置信。
九婴道:“你!!!”
玉衡见九婴松手,只觉有用。要知平日,叫九婴收敛,难于凡人登天。
玉衡又学着那日,铃兰对他的口气道:“楼主本事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九婴:“……”
殷冥:“……”
逍遥仙:“……”
顿了片刻,九婴冷笑道:“本尊本事大不大,你也配知道……”
话罢,九婴骤然出手,一道灵光对准玉衡喉咙直劈而来,玉衡心下一惊,正要闪躲,却见一道金光闪出,硬生生拦在玉衡身前,二人灵力相撞,灵波震荡,在场之人除去殷冥,皆退了两步。
逍遥仙护在玉衡身前,指了指脑袋,道:
逍遥仙:“您身份高贵,怎同个疯子一般计较?”
“殿下怕不知,这人一到天界,被承华仙君关了几日,脑子便不正常了……”
九婴眼神狠辣,冷冷笑道:“逍遥上仙不是同我那好师兄一同跑了,怎么如今,却重登天界,且同个假货如此交好了?”
逍遥仙张口就来:“那日,我同他出了冠华楼便散了,恰好听闻老天君重病,仙界重金悬赏,我便去了。”
“如今,是天君点将,让我护他,我总不能叫人死在我跟前……”
九婴刚要开口,身形一颤,忽的掩住嘴唇,重咳几声。待身子平静,九婴眯眼,眼神在逍遥袍上的上仙云纹冷冷扫过,冷笑道:“真没想到,逍遥仙也会做条好狗。”
说罢,裹着一身夜色,拂袖而去。
逍遥仙回头,殷冥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踪影。
待魔殿宫口只剩玉衡逍遥二人,逍遥仙才揪着玉衡领子,怒道:“玉衡仙君,我求求你,还是装个傻子吧。”
逍遥揪住玉衡大力摇晃:“你踏马听见了么!”
玉衡点头:“阿巴。”
时隔百年,是因为,玉衡瞎了一百年,他遇到过九婴,却没见过他!
不是说在天界待了百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八世
殷冥派人给二人安排好了住处,逍遥仙把玉衡扛回屋,眉头紧锁,面色发黑,煞是难看。
玉衡摸摸鼻子,道:“生气了?”
逍遥仙道:“……”
玉衡道:“我见铃兰在承华跟前自在,还以为他早就被人识破了……”
逍遥仙垂着眼,一言不发。
玉衡左右拉扯几句,却见逍遥仙脸色越发难看,索性也闭了嘴,二人坐在屋中,守着盏绿锈釭灯。
不多一会儿,玉衡就栽着头打起盹。
明寐间,玉衡眼前有了道白色光点,他追着那团光过去,越过漆黑,瞧见一面铜镜,镜身八尺,青铜为框,厚重椭圆,倒是眼熟,似是在何处见过。
玉衡站在镜前,瞧见镜中的自己。
玉衡皱眉,这镜中人……同他一般长相,却眉寒目肃,满脸坚韧,满身血污,身上刀伤剑口,深可见骨,也正看着他。
镜中那人抬手,“哐当”一声巨响,黄铜镜面骤然碎成百千碎片,扎进玉衡眼睛里。
玉衡耳边嗡然鸣响,头痛欲裂,有什么在逼他共鸣。
天旋地转中,玉衡眼前忽然一亮,还没来得及瞧清四下,便听霍然一声,鞭响破风。
玉衡低下头,瞧见身上一道两指深的血痕。
好一会儿,他才觉得疼。
皮开肉绽间,玉衡目光剧颤,还来不及躲,下一鞭又落在身上。
冷汗滚落,玉衡看清那鞭,上头咬了细钩,一鞭下来,勾翻血肉,甩了满屋血点。
“……”
玉衡想叫,这副身子却显然未全受他操控,咬着嘴唇,满口血腥,却碰背脊挺直,未漏一点声响。
地上皆是钩碎的血肉,饶是玉衡早已习惯忍耐,也早已魂灵剧颤,拼命要从这幅躯壳爬出。
这……早已并非惩戒,是要杀人。
玉衡困在这幅躯壳之中,感受大量失血,一点点的身僵体冷,喉底嗬嗬作响,肺血灌了满腔,被迫共情濒死。
不知多久,身上已没好皮肉,如同一场不动刀的凌迟,胸腔一口薄气终于溃散,人倒下去,瘫在脏血里。
“咳咳……”
玉衡咳嗽两声,全身力道抖散了干净,无力睁眼。
施暴之停下,玉衡头上一痛,被人拖出一道血痕,他道:“你欠我的,你该死在我的手里。”
玉衡想看清那人,这幅壳子已至极限,约是回光返照。
玉衡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想要睁眼,却听得这人口中,吐出几字:
“好。”
“……还你。”
好?好什么好?!
还什么还?
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要将人生生鞭死?
那人大约疯了,笑道:“又是到死,也不看我一眼,你是多狠的心……”
濒死前刻,他听有人道:“飞升,凭你也配?”
“你做了那些事,还妄想封神。”
“九世轮回,我便杀你九世……”
玉衡忽觉唇角温热,唇齿厮磨间:“滚回去,继续做你的炉鼎便好……”
……
逍遥仙扭头见玉衡没心没肺,拄头大睡的窝囊样子,一拍桌子,喝道:“你就真欠被人一掌打死!”
猝不及防一声爆喝,玉衡打了个哆嗦,那方污铜镜裂得更碎,黑气退散,玉衡猛的睁眼,天旋地转。
他忽然站起来,又站不稳,摔在桌子底下。
一场噩梦,太过鲜活,震得人魂飞魄散。
醒神时,胸口噗通狂跳,死亡的痛苦,窒息的真实,如此清晰,他险些就要爬到墙角去。
逍遥仙看他发愣,凑近道:“你怎么了?一觉还睡傻了?”
玉衡一把抓住逍遥仙手腕:“逍遥,我……”
话至嘴边,原本刻灌入脑中的东西,忽然空白,玉衡张着嘴“我,我……”两声,捂住头抽起气来。
逍遥仙眉心一皱,道:“你想说什么?”
玉衡双目微红,手指插进发间,道:“不记得了。”
逍遥仙看玉衡脸色,顿了顿道:“记不起来,便算了吧。”
玉衡摇头,在头上重重锤了两下,道:“不行,不行,此事十分重要……”
逍遥仙伸手拦他,急道:“一个梦而已,忘了也就忘了……”
玉衡心中苦闷,他想将自己脑袋摘下来,拆开看看那里头有什么东西,闭眼顿了许久,才勉强叹出口气。
“算了……”
逍遥仙安慰道:“你这梦癫症不止这一次了,并非什么大事,明日你便会忘了。”
玉衡一怔,回头道:“不止一次?”
逍遥仙道:“确实不止一次……嗯,自打从瑶池将你捞出来,你便偶尔会有些梦癫症,不过也就当晚神思不清,第二日便好了……”
玉衡仙君道:“那再以前呢?”
逍遥仙道:“再以前,你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便有人跑来折腾我,但梦癫症……倒从未听说过。”
玉衡仙君略忖,又道:“那我这样可是经常?”
逍遥仙:“这倒不是,自瑶池之后,到了今日,一共也就……八回。”
玉衡脑袋愈疼,口中喃喃“八回”,似是要记起什么来,却什么都记不起来。最后只得叹出口气,道:“逍遥,若有下回,一定要我刚醒,便问我梦着什么……”
逍遥仙道:“好。”
二人闲谈几句,玉衡脸色稍微和缓,便又聊回了铃兰。
提起这个,逍遥仙火大道:“胡闹,铃兰哪是这个样子?”
玉衡仙君道:“那他是什么样子?”
逍遥仙支吾半天,也说不出个二三,索性道:“总之,他总不会大庭广众,摸谁那个……那个东西!”
玉衡若有所思道:“那可未必,他一个断袖,上次还摸……”
话未说完,玉衡腰间一亮,低头一看,是鞶带上垂的块羊脂白玉。
这玉巴掌大小,细腻通透,鲜明光亮,垂在玉衡腰间,不大起眼。
逍遥仙仔细瞧了两眼,抽了口气,道:“通灵玉?承华在你身上绑了通灵玉?我就说他怎么放心你独自下来,竟是这样!”
玉衡淡淡道:“也没什么,一块薄玉,仅此而已。”
逍遥仙:“仅此而已?你可真说的轻巧。”
通灵玉,亦称监寮玉。
只施一点灵力标于玉上,便为玉主。尔后,玉主将物赠出,可听悬玉之人所闻,见其所见,知其所感,随时随地,由心而已。
且束玉之人,除玉主断灵,便无可解,扔则还,毁则噬,如蛆附骨,可谓一大恶器。
麒麟帝烙在玉衡手上的奴印,根本不之相比。
逍遥上仙忽想起什么,脸色一青,道:“那岂不是……我骂他的话都……”
玉衡将手指竖在唇边,先叫逍遥噤声,后勾勾手叫他凑过来,小声道:“通灵玉,也没外头传的那么邪,以前在仙藤林中时,我曾看到过短时间断绝通灵的法子……”
“我同你说那些话时,都是捏了诀的。”
逍遥松了口气,又道:“那他不会寻你的麻烦?”
玉衡道:“得了,你以为天帝如此好当,他哪有功夫,时时刻刻都瞧着我?”
逍遥心道:“那可真不一定。”
此时这通灵玉泛了灵光,大概是那边不知听着什么,要与玉衡相通。
逍遥仙怒道:“出来这趟,又是乌金链,又是通灵玉,他有病么?若是舍不得,放不下,直接跟来不就好了?!”
玉衡摆弄玉佩的手指微微一顿,将坠子同腰间如意袋往身后藏了藏:“好了,夜深了,你先回去,咱们改日再聊。”
逍遥仙屁股都未动一下,道:“回去?”
“回哪去?”
“你这好师弟,就给你我二人,安排了一间客房……”
玉衡顿觉头疼:“一间房?殷冥和谁学的如此小气?”
逍遥仙瞥了玉衡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也不知是谁,送出去的礼也能收回,这等不要脸面的事也能做出,还能带出什么大方的师弟……”
如今入世百余年,当年无知书难载。
浪荡片刻,通灵玉也未安稳,仍是灵光四溢,宝光流转。
玉衡想:“承华这人实在烦人,他是被迫,但逍遥不是,与其听他同承华说那些有的没的,倒不如让他先去睡下。”
一想明白,玉衡便推了逍遥仙一把,道:“好,他们如今这样,全都是我不对……逍遥你先休息,不必大晚上还要辛苦,不得安宁。”
有这偷奸摸滑的机会,逍遥仙却不珍惜,执意要同玉衡一起。
玉衡叹了口气,倒也没有办法,只得握住通灵玉,硬挤了几分灵力,注入其中。
羊脂白玉,爆涨三分,精光迸射,灵光之中化成一方巴掌大的玉镜。
逍遥仙凑前瞧了两眼,又扭头瞧了瞧玉衡,惑道:“啧,这镜子里怎只能映出你一个人,却没有我?”
玉衡摇头:“里头的人,并不是我。”
逍遥仙正皱眉头,耳边忽“哈哈哈哈……”一阵不合时宜的娇笑。
如此突然,逍遥一抖,镜中人张嘴,道:“哎呦,逍遥上仙?”
铃兰扭过头,不知对谁道:“您看,逍遥上仙大晚上不回自己房间,陪仙君一起听训,倒也是情深义重。”
逍遥仙小声问:“听训?”
玉衡略忖,道:“约摸是承……咳咳,约摸是天君,知道我仿不好铃兰仙子,让我同他多说两句,莫漏破绽。”
铃兰道:“仙君倒是识趣,那还不拿过纸笔,一字一句,都通通记下?”
这话颐指气使,听得逍遥极不痛快。
你算什么东西,敢如此对玉衡说话?
他刚要开口,被玉衡拽了一下,逍遥顺着玉衡眼神看去,才见镜中右下一角,有一小片鎏金烫面的缎子布。
玉衡赶路倦惫,一路上伏在逍遥肩上,心中多少有些侥幸,长路漫漫,他认定承华并没时间时时管他,可到此时,却心生忐忑。
也不知,方才魔界殿前,他同殷冥九婴对话,又被听到多少。
玉衡不想再生事端,乖顺道:“好。”
逍遥仙寻来笔墨,玉衡捏了纸笔,看了铃兰两眼,一上来便落了两行:“无端哂笑、阴阳怪气”
那边瞧不见玉衡写了什么,先莫名其妙“哈哈”笑了几声,又阴阳怪气道:“玉衡仙君如今这样,倒是叫人心生怜爱……”
“……”
逍遥仙闭了眼睛,深吸口气,忽觉得自己真是错怪了玉衡,玉衡今日学的哪是不像,那可当真是……像极了!
要说玉衡哪里做的不好,也就是未能将铃兰这尖酸刻薄和不知羞耻,融会贯通。
逍遥仙道:“你在殷冥和九婴面前也是这幅样子?”
铃兰道:“我本想装的像些,可惜,殷冥不是傻子,玉衡仙君一走,他一眼都懒得看我,我也没什么心思再陪他演,索性就以真面目对人,省的麻烦。”
那日,铃兰也未说多久。
最后他道:“天君有言,仙君生性放荡,但入世应当收敛,更应自重。
若仙君腿不好用,便不如砍了。若夜间饥渴,腰间如意袋,可慰寂寞……”
通灵玉灵光渐逝,屋中寂静,玉衡摸到腰间,果然挂着一个金丝红皮的如意袋。
玉衡打开看了一眼,瞳孔倏地缩成极小一点。
这样反应,逍遥仙脚指头想,也知道如意袋中装了应不是什么好东西。
半晌,玉衡才用手指揉按眉心,疲惫道:“既然只有一张床铺,那我睡在地下。”
承华:你敢和别人睡一张床试试。
第一百二十四章 承华之道
夜里,玉衡卷了铺盖,睡在地上,又冷又硬,半夜才闭得上眼。
第二日一早,逍遥仙睁眼,伸个腰正要起来,准备去地下把玉衡推醒,却见玉衡早已穿戴好,边吃一盘不知放了多久的糖糕,一边等他。
逍遥仙起身道:“你醒了?怎么今日如此早?”
玉衡塞进最后一口,拍拍手上残屑道:“我一向如此。”
“……”
逍遥仙微微一怔,这才想起以前在药王谷,玉衡倒确实是昧旦而起,熬粥备饭。
再早些时,玉衡修行,开元仙尊严苛,皆亥睡辰起。
在凌云殿中被褥紧裹,睁不开眼的废物,并非是玉衡本心。
逍遥仙草草洗漱,一块料子抹了脸,道:“准备去哪?”
玉衡道:“先找红菱。”
逍遥仙道:“好。”
出门前,逍遥问:“背你么?”
玉衡道:“不必。”
逍遥仙道:“你也说了,就算有通灵玉,他也不可能时时瞧着,再说,就算瞧着又能如何,他会为了这些小事下来……”
玉衡叹气道:“万一呢?”
“再说,我也不是再不回去,何必触他霉头。”
沉默半晌,逍遥仙忽道:“玉衡,你好像有了些长进。”
玉衡笑道:“你也觉得……是长进么?”
逍遥未语,不知怎的,他想起以前玉衡养过只孔雀鸟,绿羽兰翠,是妖后从冠华楼中挑了,差人送进来的,这么个小东西,却稀罕的很。
玉衡仙君向来喜欢养这些漂亮玩意儿,耐心养了些日子,还给他起了个名,叫心肝。
逍遥仙损他:“还心肝,怎么不叫肺片,脏肚,屁瓣?”
玉衡仙君“俗。”
逍遥仙听红菱说,玉衡这些日子就守着这只鸟,茶饭不思,连承华屋里都不怎么去了,像是中了邪。
“一只满地拉屎的大鸟,本也是俗物。”
玉衡睨他一眼,道:“你若见过才知,其艳若何,霞映澄塘。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逍遥仙听他乱吹,拍散一身鸡皮疙瘩,心道:“得了吧,这话上次从你嘴里出来,说的可是承华。”
只可惜这孔雀鸟,美是美极,奈何却是个暴烈难驯的脾性。玉衡养它半年,每想摸它,都被尖嘴利爪,撕得满手血口。
殷冥曾同玉衡一起驯它,打也打过,柔也柔过,却总如此。
后来一次,九婴眼睁睁瞧见玉衡喂它花果,不留神被叼了片儿指甲。
九婴怒火中烧,直接从厨房拿了菜刀,硬要把它剁了炖肉。
实在强留不得,玉衡才狠下心,把它送走。
“小心肝”送走那日,逍遥仙也到了仙藤林。
院中,殷冥捧着玉衡手腕,问他玉衡这伤要不要紧,九婴揪着那鸟的脖子,不让它再近玉衡一步。
仙藤林中鸡飞狗跳,玉衡仙君头疼道:“逍遥,送它去不归山,我怕我到时候舍不得,此事就拜托你了。”
九婴道:“这么个吃里扒外的畜生,师兄有什么好舍不得?”
一声舍不得,殷冥也手劲大了些,玉衡“嘶”了一声,抽手在那身羽毛上又撸一把,面色微微发红,道:“毕竟……生的好看。”
“我很喜欢。”
九婴一怔,随即站在鸟前,一脚把它踹歪了腿,委屈道:“好看?有婴婴好看么?”
“……”
玉衡看了眼旁边的逍遥,脸色一沉,呵斥道:“什么婴婴,好好说话,你也不嫌丢脸!”
被玉衡一训,九婴把那鸟揪着脖子甩到逍遥仙怀里,抱着玉衡手臂耍赖。
殷冥黑着脸把九婴往外扒拉。
里头群魔乱舞,逍遥叹了口气,他不比九婴,会什么“蛇打七寸,鸟按三分”,一把麻沸散下来,直接将鸟药晕。
出仙藤林时,是承华送的他。
逍遥仙:“里头这么热闹,你不去瞧瞧?”
承华回头望了一眼,逍遥仙看不见他眼神,只听得一句:“不去。”
逍遥道:“为什么?”
承华道:“会想杀人。”
逍遥仙一怔:“你说什么?”
方才那话,疯疯癫癫,可承华回身,眼中只有平静冷淡,道:“没什么。”
逍遥仙再看承华,左右看不出端疑,只觉得是他听错,挠头道:“嗯。”
出林前,承华扒了这鸟身上一根漂亮的毛。
逍遥仙瞧见了,笑道:“怎么,承华仙君看似冷淡,但其实看这盘正毛顺的小东西,也很喜欢?”
承华摇头,淡淡道:“师兄喜欢。”
逍遥仙道:“喜不喜欢,不也是要放生了么……”
同承华说话实在无趣,逍遥正说要走,承华道:“可惜,它活不了。”
逍遥仙一愣,回头问:“活不了?“
“怎么个活不了?不归山可是个山清水秀好去处,怎么就活不了?”
承华道:“太过漂亮。”
逍遥仙皱眉道:“什么意思?”
承华道:“它本是冠华楼圈养的观赏兽,过于美艳,却不得自保。放它出去,无非众兽霸逐,惶惶而死。”
逍遥仙一惊,道:“玉衡可知此事?”
提及玉衡,承华脸色微缓,道:“不知。”
逍遥仙道:“那不行,我还是带它回去,让玉衡再试着养养……”
承华在淡淡道:“师兄养不好这鸟。”
“踢踹两脚,无关痛痒。需断其喙,碎其爪,拴在院中,任人爱抚,再无挣扎,才是驯服。”
逍遥仙:“……”
承华:“不怕疼?不够疼而已。”
……
那根翠深如墨的羽毛,梗在逍遥仙心口,同玉衡身上黑色长袍卷在一起,竟难分一二。
逍遥仙忽道:“玉衡,你会喜欢上他们么?”
玉衡一动不动,看着逍遥仙,盯得人发毛。
逍遥仙扛不住了。
他心想着:世事无常,就算玉衡喜欢又如何,若他认命了,说不定……倒是好事。
逍遥仙正要说上两句,把这问题绕过去,却听玉衡冷然道:“你会看上铃兰么?”
逍遥仙脸色大变,面目扭曲道:“怎么可能!!”
玉衡道:“这种废话,下次就别问了。”
明日双更。
第一百二十五章 冰种牡丹镯(上)
穿过连廊,是间极大的庭院,又穿过条连廊,还是间同方才不差多少的庭院,二人对此处并不熟悉,横七竖八转了几遭,险些分不清东西南北,终于寻到了红菱住处。
殿西南角,有处兰园,挂个破牌,一方小院,三四间砖房。
逍遥仙四下瞧了两眼 ,道:“奇怪,此处叶落积厚,板壁蒙尘,不像有人常住……”
玉衡眉心一拧,行至屋门前,屋子是落了锁的。
玉衡想了想,道:“她是大侍女,平日辛苦,自然没什么时间打扫,邋遢些也是正常。红菱同铃兰后来关系不好,也不能直接外头去问,坐着等一等吧……”
二人在院中一个裂了角的石桌旁坐下,可坐了小半个时辰,玉衡被头顶日头晒的发昏,都未等到人回来。
玉衡心想:不能再等下去了。
逍遥仙用衣摆扑着风,道:“魔界真好。”
玉衡道:“好什么好。”
逍遥羡慕道:“有钱啊。”
玉衡笑道:“若是比钱,那不如说冠华楼好。”
“到也未必,”逍遥仙手指着外头,道:“你看,那个领头的大婢女,她手上的镯子……我敢说,就算是冠华楼,也不可能有下人带如此贵重的镯子。”
玉衡倦倦道:“没想到逍遥上仙竟还懂女人。”
逍遥老脸一红,道:“呸,我不是懂女人,我是懂天珍地宝!”
“你看看,她手上那双冰花牡丹镯,乃是活玉,看似平平无奇,却可养人,将其佩于左则养心,佩于右则养肺。”
玉衡一怔,喃喃道:“冰花牡丹镯?”
眼神随逍遥手指落到院外,只瞥到那侍女一点大红色的衣角。
玉衡豁然起身,往外面走。
他步子迈的太急,几乎是在跑了,脚下一个踉跄,逍遥忙扶住他,道:“你怎么了?”
玉衡没空回答他,他快步出去,追出去一条长廊,在几个侍女要拐进庭院时,把人拦住。
为首的是个尖脸的女子,生了双刻薄的三角眼,头束长髻,一身大红纱裙,手上提着食盒。
衣裳料子不错,约摸有些身份。
那侍女原本还有几分跋扈,鼻子朝天要骂点什么,可等瞧清楚玉衡的脸,才脸色大变,跪在地上,嗫嚅道:“仙君,是您回来啦……”
带头的一跪,后头小婢女“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玉衡忍着头疼,叫她们起来。
他瞎过许久,声音辨得明白,只觉得这人陌生。既不是他认识的,那便应该是见过铃兰。
玉衡脸上挂笑,道:“嗯,我回来了。”
说过几句,玉衡才知道,这侍女原本是在兰园中伺候的低阶侍女,半年前才调入乾坤殿中侍奉,长了位分。
玉衡道:“对了,提起兰园……”
“我记得,红菱似乎是麒麟帝的师姐,那是出了什么大事,叫兰园一夜之间大门紧锁呢?”
侍女瞳孔猛的一缩,眼神游移,支支吾吾。
玉衡抬手,遣散其他姑娘,才道:“姑娘但说无妨,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女子朝玉衡身旁的逍遥瞥了几眼。
玉衡笑道:“这是个聋的。”
逍遥:“……”
侍女这才低声道:“还不是……少主的事……”
“红菱姑姑,本是陛下专指来照顾少主的,少主出了那档子事,陛下勃然大怒,叫人打了她两百板,扔回兰园了……”
玉衡眉心一跳,两百板?
若说惩戒,五十便已是重罚,两百板下来,非死即残。
殷冥是真动了杀心。
玉衡问:“她回了兰园,那为何兰园是空的呢?殷……咳咳,麒麟帝君遣她回去了?还是她换了住处?”
女子摇头:“都没有。”
玉衡道:“那是?”
女子皱着脸咧着嘴,道:“她死了。”
玉衡脑袋一空,好似没听懂似的,怔怔问她:“死了?”
“陛下仁慈,二百个板子没打死她,可她伺候小主子时间久了,还真把自个当成了小主子的亲娘,她那个晦气样子,硬要去给小少主守七,管事当然不肯,把她赶回来几次……”
“她后来也不吃不喝,也就过了头七吧,再去看她,就已经死了。”
对不起,今天可能无法双更了,明天会补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冰种牡丹镯(下)
好一会儿,玉衡都未开口,他发着愣,直到逍遥拍了他的肩膀,他才微微蠕动了下嘴唇。
“啊……死了。”
侍女继续道:“小主子没的那些日子,多亏仙君没在殿中,那时乌烟瘴气,想您也不愿看见。”
逍遥仙忽道:“那几日,铃……仙君没在么?”
侍女瞳孔骤然一缩,讶然道:“你不是聋子?”
逍遥仙冷声道:“我问你话。”
红衣侍女在面前二人身上移动,忽然道:“奴才告退……”
话未说完,女子脖子一紧,逍遥上仙五指攥住她的脖颈,道:“废话少说,我们没功夫跟你在这里耗。”
侍女吓破了胆,惊慌道:“是这样,仙君往日不爱出门走动,也不怎么留人伺候,就连用膳都是自己入膳房挑拣。
陛下去天界赴会,那时候大家本都以为仙君是安稳待在房中……”
“后陛下回来,见仙君不在,叫人去查,才知北凉山有妖兽猰貐侵袭,十分棘手。
仙君听闻此事,便除妖去了,两天后,仙君同北凉山山民回来,还来带了猰貐的碎尸,那些山民都甚是感激!”
逍遥问:“北凉山?”
逍遥上仙无意间将手指收的太紧,那女子面色涨红,咳嗽道:“……对,是北凉山……”
逍遥皱眉。
北凉山位处北境,逍遥同玉衡少年时曾到过此处。
山穷水恶,山如劈镜,壁立险松,确实同魔界相隔甚远,就算御剑而行,来回至少五六日功夫。
若是殷冥闭关前去,两日之后归,时间线上,铃兰这行,十分可信。
“咳咳……二位仙君饶命……饶命啊……”
逍遥开口,还欲再问,玉衡拍了拍逍遥手臂,道:“她已经透不过气了。”
“后头的话,让我来问。”
逍遥仙看了玉衡一眼,退了一步。
那女子乍然呼吸进空气,捂着脖子喘了好一会儿,等她平息,玉衡才道:“对了,当时北凉山民到时,带来猰貐的碎尸,我是没有瞧见,后来那些晦气东西,是怎么处理的?”
尖脸侍女道:“陛下看过,那东西邪气太重,叫人烧了。”
玉衡道:“你们陛下瞧过?”
侍女连连点头。
最后,玉衡往前迈出两步,离那女子更近,抬起女子双手,一双上好的翡翠镯子光下透着水头,玉衡眯起眼睛问道:“这双镯子不错,不知姑娘,是从哪里得来的?”
婢女眼神飘忽,嗫嚅道:“母家传下来的。”
玉衡点头,松手笑道:“问完了,你可以走了。”
等那侍女不见踪影,逍遥仙掏出个药瓶,撩开玉衡衣袖,往他腕子上抹。
方才玉衡动了太大力道,乌金钉的孔眼如同小泉,渗出不少红色的血。
逍遥仙道:“疼么?”
玉衡垂着眼睛:“不疼。”
逍遥仙不敢“那……还回兰园看看么?”
玉衡道:“不去了。”
“……”
逍遥上仙心中一寒,红菱死了,可玉衡表现得太过冷漠,冷到叫他都微微心寒。
红菱这人算不上好,她在玉衡身边,是生了不少祸端,却也真是真心实意。
玉衡道:“我们回去吧。”
招摇道:“回去?回哪里?”
玉衡眉间露出一点倦色:“回寝殿休息。”
逍遥道:“你……不是要查殷渊的死因么?”
“累了。”玉衡摆摆手,道:“今日做的事已经够多,不必再惹人注意,先回去吧。”
逍遥急道:“殷渊的事还没一点眉目,你这就累了!要回去你自己回去,我再去问!”
玉衡道了声“那你去吧。”
说罢,转身便走。
玉衡一个人回了寝殿,躺在榻上,睁了一下午眼。
北凉山,猰貐,山民,殷渊……千丝万缕混在一起,玉衡眼中从混沌浊乱,半晌之后,只剩下冷酷清明。
……
亥时,逍遥仙推门回来,殿中一片漆黑。
他掌了灯,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才见玉衡直挺挺躺在床上。
逍遥吓了一跳,道:“你怎的也不出个声?”
玉衡坐起来,烛火之下,橘色暖光扫得玉衡眼尾微微泛红,更生稠艳,唇色水红,如同洛阳牡丹。
玉衡道:“你回来了,可又问到什么?”
逍遥恶声恶气道:“没有。”
玉衡点头,起身重新去铺他的地铺。
等二人各自躺下,屋中沉默,逍遥心中有气,不愿说话,直到吹灯时候,玉衡站在桌前,道:“逍遥,你还记得答应过我的那件事么?”
逍遥答应玉衡的事太多,一时未想起来,道:“什么?”
玉衡道:“今夜之后,无论发生何事,你都不要再来救我。”
……
入夜,逍遥睡得正香,忽听到门响,含糊道:“你去哪?”
玉衡道:“小解。”
逍遥“哼”了一声,翻身睡了。
一夜平安。
第二日,逍遥睁眼,刚揉两下眼睛,瞥见玉衡坐在桌前。
逍遥仙打个哈欠,道:“这么早?你……”
话未说完,逍遥上仙骤然一愣,他看到玉衡一身衣裳,所见之处全都是血,坐在桌前,擦着一双镯子。
逍遥连滚带爬扑到床下,抓住玉衡手腕,喝道:“你去做什么了!是哪受了伤?!”
玉衡抽回手道:“不是我的血。”
逍遥看着玉衡,底下头又去看玉衡手上的东西,最后眼神落在凳子上一尊半人高的石像上。
逍遥大惊道:“这是什么?你昨夜去了哪里?!”
“寻了那个丫头。”玉衡道:“白日我本还有些话想问,可惜当时我的灵力不足以再隔断通灵玉,等晚上灵力周转了些,便去问她了。”
逍遥:“她说了什么?”
玉衡仔细擦着那双镯子,道:“她说,红菱死后,死死攥着这双镯子,她砍了红菱的手。”
逍遥心下猛跳,他看着玉衡满身血污,道“你……你杀了她?!”
玉衡摇头:“没有。”
“她砍了红菱的手,我也叫她还双手罢了。”
逍遥未语。
玉衡问:“我做的不妥么?”
逍遥表情极不自然,道:“倒也不是,只是……那个婢女,是等红菱死后,才伤尸夺财……可你这……”
玉衡道:“有区别么?”
逍遥咬牙道:“有的。”
玉衡抬眼,眼中暴起血丝,道:“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我要回这双镯子,替红菱原谅她么?”
“你可知道,我昨夜去了兰园,进了红菱的屋子,她的屋里有什么么?”
逍遥道:“什么?”
玉衡道:“什么都没有。”
“她屋里只有一桌一塌,一碗一椅,哦,对了,她房中还有这么个石像,我的石像……”
“我百年来,已无灵丹周转,却仍有些许灵力积存,不是有什么旁人供奉我,为我做祈的,只有她一个……”
他越说越急,越说越快,声音极哑,低低咆哮道:“她照顾了我数百年,又为我照顾了殷渊百年,我给了她什么?”
“什么都没有啊!”
“只有这么一双,害得她死无全尸的镯子!”
玉衡不是圣母,他不想无辜的人因为他惨死,但是伤了他的人是要还的。
上章已听取意见,做了修改。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三个人(上)
最后,玉衡道:“是我欠她。”
二人沉默一会儿,玉衡起身道:“逍遥,委屈你了,我们换身行头。”
逍遥道:“啊?”
玉衡道:“我要去趟乾坤殿。”
他要去看殷渊,不想叫这身血气,脏了殷渊的堂殿。
逍遥仙右眼一跳,当即喝道:“不行!”
“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铃兰,你仔细想想,前日通灵时他说的话!”
听了这话,玉衡想起如意袋,呼吸顿了顿,道:“随他去吧。”
逍遥听出玉衡的声音在颤抖,道:“既然害怕,你为什么啊……”
玉衡解开衣扣,道:“我有场戏,非演不可。”
逍遥仙还要开口,玉衡摆手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了。”
话不投机,二人便都没了言语,逍遥仙火气甚大,脱下外袍,扔在玉衡身上。
逍遥仙咬牙道:“我同你一起去!”
玉衡道:“也好。”
二人一行到了乾坤殿外,逍遥仙开口道:“玉衡仙君很有主意,我祝你能活着出来……”
玉衡听他阴阳怪气,倒也不恼,道:“我没想过出来。”
逍遥仙微微一顿,拧着眉毛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玉衡淡淡笑道:“这世上只剩逍遥最关心我……可这件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
逍遥心口发闷,却终究未再开口。
外头日头正大,外头侍卫一个个耷头垂眼,玉衡道:“这些侍从倦怠如此,看样子,殷冥应该不在。”
逍遥仙:“嗯。”
玉衡从廊下起身,正要出去,忽想起什么,从口袋中摸出那两个被擦干净的镯子。
逍遥仙垂眼道:“干嘛?玉衡仙君如今市侩了,还懂得给辛苦费了?”
玉衡没有心思同他打诨,道:“帮我埋在红菱坟前,多谢。”
逍遥仙将玉镯,揣进怀里,道:“好。”
……
逍遥仙走了,四下无人。
廊下阴影之中,玉衡扶住墙壁,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指慢慢蜷缩,脸上露出可以称得上是痛苦的表情。
他杀了人。
他没有忍住。
可,他不敢告诉逍遥仙。
如今,他站在乾坤殿前,也许,他还会杀更多人。
他怕逍遥再问他一句:“你为什么。”
红菱死了,没有人站在他身边了。
玉衡掏出那块通灵玉,指尖抚过上头精细雕纹,抬头看了眼天色,烈日当空,已到正午。
玉衡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揉碎了眼底湿红,走出屋影,脸上挂了假笑,大步到了乾坤殿前。
乾坤殿外重兵轮守,方才那批晒蔫了,又换了波精神的,严阵以待。
玉衡皱眉,白日正午,为何如此戒备?
玉衡来不及理清其中端倪,便已到了殿前,眼前刀光一闪,双刀交叉,横于胸口,被人拦下。
领头侍卫是个八尺莽汉,黑脸长须,喝道:“大胆……”
后头话还未落,等看清玉衡那张脸,当即变了脸色,话也变得客套:“原来是仙君。”
“嗯。”
玉衡含笑颔首,心道,这个铃兰,看起来在魔界地位还算不错。
黑脸侍从道:“听闻仙君前些日子去了天界,未想到,仙君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衡微微一怔,手指下意识探到腰间通灵玉,笑道:“这不是天界仙主昏庸无趣,实比不上麒麟帝英明,我去玩了一趟,想着还是魔界好,便回来了。”
如今三界,虽无战祸,却也算不得和睦,魔界战士骁勇,却不善谋略,玉衡这话说抬得在场数十人,皆脸露喜色,当场便收了兵刃。
玉衡道:“实不相瞒,今日我来,是想见陛下……”
侍卫:侍从道:“仙君来的不是时候,陛下未在。”
玉衡自然知道他此时不在,往日这个时辰,殷冥会在承明殿用膳。
玉衡抬起袖子,遮住头顶,继续道:“日头太大,我不想白白跑了这趟,那不如我先进去等他?”
侍从还未开口,人群中走出个高大威猛的将领,十分眼生,他以前到过魔界,当时是个瞎子,根本不知殷冥身边有什么人。
玉衡心下一紧,生怕生出什么意外,却见来人躬了一身,恭敬道:“仙君今日来,是可是来陪陛下用膳的?”
玉衡一愣:“嗯?”
玉衡心道,他也未到承明宫,怎的就要陪陛下用膳了?
将领走到玉衡跟前,大掌在玉衡肩上拍了两下,震得玉衡站不大稳,他大声道:“陛下最近胃口不好,拜托仙君照顾了……”
玉衡:“啊?”
将领道:“对了,仙君不知。自从少主出事,陛下用膳便从承明宫迁到了乾坤殿,仙君稍等,陛下马上就回来……”
“……”
玉衡心跳如雷,当即退了一步,下意识道:“我忽然想起,我还有些事,还是等会再……”
话音未落,随即便听身后脚步嘈杂,玉衡还未回头,便听个声熟悉至极的声音,冷然道:“你在这里。”
多人共妻本开启。
计划是计划,怕还是怕。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个人(下)
避无可避,索性破罐破摔,玉衡回身笑道:“哈哈……这不是今日无事,来寻陛下的么?”
玉衡这一回头,瞳孔又是一缩。
殷冥身后还站了个九婴,长衫华服,手持金羽扇,眼弯唇勾。
玉衡想不明白,何时这两个人的关系如此好了,这回下来,次次都成双成对。
玉衡心道,他能应付的了一个,却应付不来两个,不如晚些再来。
玉衡拱手道:“真是不巧,赶上两位一起用膳,我吃过了,便不打扰了……”
玉衡抬腿要走,经过九婴身边,绕远了两步。
等跨出九婴视线,玉衡正松口气,后襟却忽一紧,被拎了回去。
玉衡脖颈被衣领勒住,实在透不过气,挣扎道:“你……”
他抬起眼,正对上九婴一张笑脸,凑的极紧,几乎要贴上他的鼻子,九婴道:“我来了你就要走,可是对本尊有什么意见?”
玉衡强笑道:“哈哈,哪里的话,只是怕两位尊上有话要谈……”
九婴眉毛一挑,冷冷地笑,贴到玉衡耳边,道:“仙君想多了,我同他能有什么好说,倒是不如你来同我说说,昨夜,你为何要杀个侍女呢……”
“……”玉衡身体一僵,顿时毛骨悚然。
此事,最先知道的,不是殷冥,竟是九婴。
九婴牵起玉衡的手,道:“走吧,去用膳。”
说罢,九婴拖着玉衡便往殿内走。
玉衡脚上有乌金链,心思正沉,猝不及防被这一扯,脚步不稳,直直往九婴身上摔。
九婴伸手,等玉衡回神,已经是在他怀中。
九婴笑道:“真是热情。”
殷冥眼神扫过二人,视线终落在玉衡脸上,阴鸷道:“起来。”
那样眼神,好似从头浇了一盆冰水,玉衡打着颤,从九婴怀中挣起,抚平衣角褶皱,勉强笑道:“哈哈哈,实在抱歉,一时脚滑……”
玉衡不知二人如今分别知道多少,如今这样,更像是试探。
九婴未语。
他的手指与手掌在衣袖下细细摩擦,复而收紧,道:“走吧仙君。”
玉衡是被拖进去的。
被按坐在檀木桌边后,殷冥才稳稳当当踏入殿门,面无表情扫过桌前二人,关门时,落了木栓。
玉衡心头一凛。
殷冥随即入座,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把玉衡夹在中间。
玉衡攥了满掌心汗,他摸了把腰上的通灵玉,道:“二位帝君,不是饿了么?吃饭吧……”
山珍鱼鲍,精巧玲珑,摆了满桌。
玉衡端着碗食不知味,脑中一会儿是那日殷冥对他咆哮,指责他害死了殷渊;一会儿是大火下的冠华楼, 他满鼻血腥,耳边是九婴被开膛破肚时的疯笑。
与他共处一室的两个男人,一个没了儿子,一个没了亲妈,可谓是跟他有深仇大恨。
玉衡越想越怕,一身白毛冷汗,喉结微动,手脚发抖。
玉衡僵硬的动着筷子,往口中添菜,九婴本要说点什么,都被玉衡都一句“食不言”堵回去。
九婴眯眼,轻抿一口清酒,口腔中烈辣味道弥漫,喉底微痒,突如其来的血腥气上涌,掩唇咳了两下。
九婴放下手上杯盏,咬着牙根,勾唇笑道:“若论起来,你还真是重情重义……”
玉衡道:“嗯?”
九婴道:“我们本以为你到了天界,又见着了承华,被勾的五迷三道,迈不开腿了,不成想麒麟帝一个婚宴,竟叫你提前数日到访,还真是出乎意料……”
玉衡含糊道:“麒麟帝当日不曾薄待,我自铭记于心,不过……这婚柬我看了几遍,上头除了麒麟帝,并未提及新娘姓名,不知是哪家女子,三生有幸,嫁与陛下为妻?”
九婴道:“不知是谁?”
玉衡坦然道:“不知。”
九婴道:“嘶……我忽想起,你同她也算熟识,而她当下,就在乾坤殿中……”
玉衡道:“就在殿中?”
玉衡低头喃喃两句,眼神在前庭后院扫过一圈,都未见人影,玉衡心头起疑,正想再问,转头却见九婴拄着头,眉开眼笑,娇俏如枝头红梅。
玉衡心中一跳,愣了一会,表情微微扭曲,道:“啊……不会吧?”
九婴道:“什么不会?”
玉衡眼神来回扫过殷冥九婴二人,忽恍然大悟,难怪这两人如今形影相吊,竟是如此。
一下摆脱两个累赘,玉衡长舒口气,那股子恐惧都被冲淡不少,连忙拱手,道:“恭喜恭喜,恭喜二位陛下……”
殷冥沉默半晌,听了这话,才阴鸷抬头:“他有什么好喜?”
玉衡道:“二位陛下喜结连理,自然,是同喜了!”
殷冥:“……”
九婴:“……”
殿中骤然死寂。
玉衡抬头,小心翼翼问:“我猜错……呜……”
话音未落,玉衡下颚忽而一紧,被九婴重重钳住。
九婴眼里狂亮,手上发抖,兴奋到喉咙里“嗬”响,他咬牙切齿,却又欣喜若狂。
他一字一字道:“果然是你。”
“师兄啊,你还真敢回来。”
补更。
是因为最近修文修的太差,没有人看了么?
殷冥:“我们可以再严谨一点。”
九婴:“我相信直觉!”
第一百二十九章 彻底暴露
玉衡头皮一圈圈的发炸,他拼尽全力保持冷静,强撑着道:“你说什么?”
九婴凑到玉衡耳边,问:“你去天界,被承华干烂了没有?”
玉衡一愣,人顿了顿,才极不自然道:“没有。”
九婴露齿笑道:“没有?”
“是没干过你,还是没干烂你?”
这话太过肮脏低俗,玉衡骤然起身,用力掰九婴攥住他的手指,道:“都没有。”
玉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九婴松开手,玉衡刚要后退,被一脚踹在腿弯。
玉衡双膝跪下,膝盖骨磕的生疼,若是铃兰,体内有他的金丹,多少可以招架,但玉衡没有。
他身子里最后一点灵力,只够捏一个断灵诀,绝对,不能浪费在这里。
到了此时,玉衡自知漏洞百出,却只能强装下去,道:“随意打人,您这不合适吧……”
位置不好,他正跪在殷冥跟前,殷冥抬脚,靴尖抬高玉衡下颚,道:“你可知我要娶谁?”
九婴阴阴笑道:“要说起来,你上次从北凉山回来,还见过她呢……”
殷冥沉沉地道:“你可记得是谁?”
两个男人一同质问,玉衡牙齿打颤,强笑道:“哈哈……我每日都见这么多人,哪能每个人都记得?”
九婴俯下身子,道:“是百花仙。”
“……”
玉衡脑袋一空,有股热血顺着后颈骤然冲到头顶:“百花仙?”
九婴笑意更深,道:“高兴么?她还活着。”
她活着……
她还活着!
玉衡双目极亮,拼尽全力才压下嗓音中的颤抖,道:“自然,麒麟帝大喜,又是如此一个美娇娘,怎会不喜?”
殷冥盯住玉衡,道:“美娇娘?”
玉衡微微笑着,道:“上次北凉回来,见过仙子绝色,肤如凝脂,眉若弯柳,琼鼻玉颈,当真一见难忘……”
“哈哈哈……”
殿中遽然爆发一阵大笑,打断玉衡说话,九婴拍了巴掌,抱着肚子笑的抹泪,他问殷冥:“他说的好不好?”
玉衡眼前一暗,他见殷冥缓缓起身,如此高大的人,站在玉衡面前,阴影把玉衡从头到尾笼盖住,他道:“好。”
“好一个,一见难忘。”
玉衡从黑影中看到殷冥的眼睛,血丝密布,每一根都似要炸开的红。
玉衡不敢动,小心翼翼问:“我说错了什么?”
忽然,殷冥伸手抓他,玉衡魂吓飞了一半,在地上滚了一圈,下意识往桌下爬,被九婴一脚踩住,殷冥揪住玉衡手腕,把他拖出来。
玉衡脸色煞白,道:“不是……两位尊上,尊上……您这不合适吧!”
玉衡被拖进了间屋子。
门窗紧闭,被木板钉死,不见天日,房中四角铺着万年寒冰玉,极阴极冷,屋子正中摆了张红木桌,上头点了一盏油灯,昏昏发亮。
殷冥问:“知道里面躺的是谁么?”
玉衡安静了,他侧开头,道:“我不知道。”
玉衡腕上一紧,殷冥动了,大跨数步,把他扔在床边。
上头,一床白布,底下盖着个人。
玉衡僵了。
他的心脏,剧烈震动,震得手指微微发抖。
他是来看他的,可此时,却又怕了。
殷冥一把将白布掀开,按住玉衡的头,逼他看清躺在床中的那张脸。
一过百日,玉衡终于又见着殷渊。
那么漂亮的一个娃娃,如今躺在床上,双眼紧闭,面色灰得像鬼,颈间一道巨壑,隐约可见筋骨。
殷冥面无表情道:“知道了么?”
好半晌,玉衡喉结才动了动。
他道:“节哀顺变。”
麒麟帝的手攥得咯嘣响:“就只如此?”
玉衡道:“我同少主交往浅薄,就只如此……”
话未说完,玉衡脖子忽然一紧,被殷冥五指攥住,把他从榻上抓下来,用力甩在地上。
玉衡胸口磕到桌角,眼前黑过片刻,好容易才透过气,哑声道:“二位尊上,是不是认错了人?”
他要爬起来,却被九婴一脚踩住。
九婴眯起眼睛,笑道:“师兄……”
“他从北凉回来,没见过那个女人。”
周一二补更。
攻不切片,有很旺的火葬场。
第一百三十章 引他下界
玉衡十分后悔,他该晚些过来。
若只是殷冥,不会太难熬。
如何被脱干净的,他记不得了。
玉衡拼命挣扎,被抽了两个耳光,没力气动了。
被两个男人拉开腿,阴茎抵在身下时,玉衡红着眼眶问殷冥:“你要当着孩子的面,做这种事么?”
殷冥攥住玉衡两只手臂,固着他的身子,巨大阳具直直顶进去,插得玉衡仰气头叫。
殷冥猛的干穿他,极冷地道:“渊儿,已经死了。”
殷冥才动两下,九婴从后头抱住玉衡,扒开两片白肉,手指往穴里钻。
九婴把玉衡从背后压倒,几乎是坐在殷冥身上,玉衡实在受不了,拼命摇头,绷着脚趾哭。
九婴贴到玉衡耳边,舔他耳唇,道:“哭的太早了。”
两根手指挤进身子,左右扒开,毫不收敛力道,撑开一个肉洞,玉衡趴在殷冥身上,睁圆了眼睛,惊恐道:“你做什么……别动……会裂开……啊啊!”
九婴沉下腰,一下子顶进去,冷酷道:“那就裂开嘛……”
柔软的红穴容纳不住两根凶器,褶皱全被撑开,绷开细密的裂口,两个人每动一下,就疼一下。
玉衡抱住殷冥,蹭着他的脖子哭叫,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殷冥身体一僵,随即,掐住玉衡腰胯,用了更大力道往上头顶。
玉衡大口吸气,他听见殷冥沉沉道:“你自找的。”
……
两根粗物在下头顶,玉衡崩溃得往前爬,被殷冥用舌头舔过胸口,又尖叫着躬腰坐下去。
玉衡攥着通灵玉,仰着头嗬气,就连承华,也未用过这么粗的东西插他。
玉衡夹在中间无声的哭,偶尔被干的太狠,才呜咽两声。性事过分激烈,男人身上的汗黏在玉衡身上,精水灌进腔穴,每一寸皮肉,都沾上了旁人的气味。
玉衡如此听话,毫不挣扎,直到两根肉棍重重顶撞生殖腔入口。
玉衡指甲抠进殷冥的肩膀,他拦不住谁,只崩溃道:“信香……”
“求你,给我一点信香……”
未在情期,被两个乾元凿开干涩的女腔,也许……真的会死。
无人理会。
男人心头的暴戾无法转化为直接的暴力,扭曲成了狰狞的性欲。
九婴重重抽打夹着他的两片白肉,道:“放松些,想弄断谁?”
“不……不行……呜呃……”
生殖腔被撞开时,玉衡颈间筋突络起,他死命咬着殷冥的肩膀,下头抽动一下,牙齿就松开了,殿中“啪啪”声响,竟能盖过哭叫。
三人中,殷冥喜欢没有花样的肉体碰撞,真刃实枪,下下入肉,毫不留情。
玉衡的头发散着,九婴伸手去摸,发丝同玉衡这个人不一样,又软又顺,九婴在玉衡颈后亲吻。
初时,九婴还嫌殷冥太过凶狠,没有几下,便顶的师兄痉挛昏厥,提醒他也要有些分寸。
可到后来,殷冥稍稍恢复理智,九婴掀开衣袍,见玉衡满脸是泪,眼睛里又惊又恐,好似再碰一下便会咽气。
却只看着殷冥。
九婴在玉衡脖颈上环了道雷诀咒,比殷冥还要过火。
玉衡脸色煞白,颊上指痕,被泪濡得分外明显,身子瘫在桌上不断痉挛,昏过去又被耳光抽醒过来,湿着的眼睛越过九婴,望着殷冥。
玉衡张开嘴唇,无声道:“救救我……”
殷冥心头一热,终于按耐不住,身后抱住玉衡,将人从九婴身下抱出来。
九婴把人按下:“什么意思?”
殷冥道:“今日就如此。”
九婴冷冷地道:“心疼?”
“他杀了你的儿子,更杀了我的母后!”
殷冥捋过玉衡冷汗湿浸的头发,把人抱紧,垂着眼睛道:“还有明日。”
玉衡在殷冥怀中轻微抖了一下。
殷冥用件衣袍将玉衡囫囵盖住,便要往殿外走,九婴一把攥住玉衡脚腕,道:“他的身子被玩烂成什么模样,你我皆知,这种程度,不会要他性命……”
殷冥仍只那句道:“今日便就如此。”
九婴冷声道:“这才到了哪里,这次若不叫他永生难忘,下次死的,就是你我。”
“还有明日。”
说罢,再不管九婴如何,用布料裹住玉衡,走出乾坤殿。
……
外头备了轿撵,殷冥抱着玉衡上去,途中却忽一顿,撵外有侍从喝道:“大胆!何事慌张,竟敢惊扰陛下!”
来人身长八尺,一身黑甲,腰挂金刀,“噗通”跪下,磕头道:“属下有要事禀报!”
“您要找的那个瞎子,寻着了!”
……
殷冥将玉衡带回安排的住处,将人扔在床上,玉衡紧闭双眼,一声闷哼。
殷冥下意识伸手,顿了片刻,收回去走了。
房门关上,密闭的空间,不知何时,听不着外面一点声响,玉衡睁开眼,看到了承华。
玉衡休息片刻,有了些力气开口,道:“你来了。”
承华坐下,手指插进玉衡发间,把人提起来,冷声道:“你费尽心思引我下界,我若不来,你岂不失望?”
今日补更。
最近真的很没有灵感,很抱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