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宿县衙。
被俘虏的山匪跪成一排。
衙门口,无数百姓翘首以盼。
周桦骢坐在官椅上,看着孙正义呈上来的公文心潮澎湃。
做梦都想不到沈庆之能带给他这么多惊喜。
有勇有谋就算了,竟然还用兵如神,仅仅带着刚组建的乡勇就攻下了陷空山,斩杀匪首张芳。
公文中,着重讲了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翻江鼠滦平,以及八大天罡如何弃暗投明,如何帮助队伍攻下陷空山。
五鼠和八大天罡,是成名已久的悍匪,县衙多次招安无果。
卫所近年来多次剿匪,更是损兵折将。
沈庆之一夜之间覆灭陷空山,简直就是战神转世。
如此雄才大略,将来必定是江山社稷之福。
秦王殿下如果有沈庆之辅佐,武朝也必将开启一场空前盛世。
案件的审理过程也十分迅速。
所有山匪,斩首示众。
韩锋等人浪子回头,功过相抵,编入灵山镇乡勇,随沈庆之保护一方平安。
该给的赏银,也全都给了灵山镇。
“大人。”沈庆之躬身行礼,“此次剿匪能成功,全仰仗县尉大人。如果县尉不把孙捕头借给小人,小人也没有底气带着乡勇攻打陷空山。”
县尉赵云峰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庆之,孙正义去灵山镇他是知道的,但他很不看好这件事,没搞明白沈庆之为何要把功劳给他一份。
但功劳摆在眼前,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顿时笑的如沐春风,“沈公子,剿匪是本官分内之事。若非你们骁勇善战,本官也不会轻易放权给你们。”
话落,赵云峰对着县令周桦骢行礼道,“大人,沈庆之治下有方,下官觉得灵山镇的乡勇编制可足额,还望大人恩准。”
“嗯,准了。”周桦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另外,拟一份公文呈报府衙,允许灵山镇的乡勇配备弓弩。”
“下官稍后就办。”赵云峰转身看向沈庆之,“沈庆之,放心大胆去干,有什么问题可直接来县衙找我。”
“谢县尉大人!”沈庆之对其行了晚辈礼,“有什么不明白的,晚辈一定登门请教。”
“沈庆之,此次剿匪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励?”周桦骢笑吟吟的看着沈庆之。
“大人,我想在灵山镇搞一座铁匠工坊。”
“铁匠铺?”周桦骢点点头,“准了。”
“大人,不是铁匠铺,是铁匠工坊。”沈庆之提醒道。
“哦?搞那么大阵仗?”周桦骢略微沉思,“这不在本官的权限范围之内,等我去找二爷商议一下,再给你答复。”
“谢,大人!”沈庆之更加笃定,二爷有可能就是那位有远大抱负的秦王殿下。
………………
京城,紫宸殿。
员外郎们正在整理奏疏。
分门别类之后,可以减轻内阁三老和六部尚书的负担。
啪!
一名员外郎翻开面前的奏疏,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恐的看着奏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正泽,看见什么了,吓成这个鸟样?”
王正泽身边的同僚笑着拿过奏疏,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仰面栽倒在地。
其余人纷纷用好奇的目光,不以为然的围着奏疏看了起来。
刹那间,八名员外郎的脸上就没有了任何血色,就连额头上也涌现大量冷汗。
“秦王殿下什么意思?怎能写出如此忤逆的折子?”
“秦王殿下飘了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掘坟墓?”
“官绅乃是我武朝江山社稷的基石,岂能说掀就掀?”
“速速通知内阁三老和六部尚书,请他们一起处理此事。”
奏疏内用,是赢彪几经思量才写出来的,还删减了很多大逆不道之话。
但剩下的内容,依旧让朝野震荡。
内阁政务房,内阁三佬、六部尚书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奏疏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王朝症疾的根本,就是土地兼并严重,纳税的大户却寥寥无几。”
“征税的关键在于如何把钱搞到国库;故而搞钱也是从有钱人身上搞钱?”
“官绅同缴田赋?那士大夫原有的免税政策就废除了?”
“把百姓的丁银赋税挪到乡绅地主身上,这是简单的调整税收吗?这是对现有制度的挑衅。”
六部尚书骂骂咧咧,很明显摊丁入亩的策略伤害了所有官僚阶级的根本利益。
让原本享有免税政策的官僚、士绅、大地主再也没办法偷税漏税。
比如,一个乡绅家里有上百亩土地,他只要交50石粮食作为田税。
但家里要是有十口人的佃农,还得交55石,这里面包括50石的丁税和5石的田税。
施行摊丁入亩制度之后,乡绅要交105石粮食,这里面包括田赋50石,还有摊进去的丁银换算成的55石粮食。
相对而言,佃农和庄户们就轻松多了,只需要交5石田赋就行。
最离谱的是,武朝的读书人为了不交税,经常用“投献”“诡寄”等下三烂的招数,把自家的田地挂到官府名下,借此逃避缴税。
为了能让摊丁入亩迅速展开,奏疏里面还搞了一个《征收条例》。
条例中明确规定,谁要是敢让富人逃避差役,让穷人受罪,那就得狠狠惩罚,绝不手软。同时,凡偷税漏税者永久开除学籍,三代不得参加科考,举报逃税漏税者,奖励上等良田五十亩……
张子房是内阁三老之首,赢彪的授业恩师,翻阅奏疏的时候,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他是最了解赢彪的人,虽然对国策有独到的建树,但还没上升到摊丁入亩这个层次。
刚离京去了保定府,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难道……
难道是秦王殿下说的那位奇才?
张子房突然想起赢彪给他的私信,说自己认识了一位旷世奇才,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安邦定国之大略。
户部尚书姜致尚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其余人也都选择了沉默。
其实,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都知道朝廷的病疾在哪,只不过所有人都选择装瞎罢了。
官绅本为一体,说出来等同于自掘坟墓。
当官的,哪家不是千顷良田?
再者说,这样的内容说出来,等于和全天下的勋贵、官绅、大地主,以及读书人为敌。
“大家经常说苦一苦百姓,现在到了苦一苦官绅的时候了。”
张子房作为改革派,自然支持这样的革命性举措,“如果摊丁入亩能顺利展开,必然能开创中兴之局。但此等大事非内阁和六部所能擅自决策的,我看还是一起去紫宸殿请陛下定夺吧。”
这份奏疏就是烫手的山芋,谁接谁惹一身骚,交给皇帝定做最为明智,众人相互对望之后浩浩荡荡地去了紫宸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