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田舍郎,六元及第震朝堂》 第1章 读书读到家破产 “只要在卖身契上画押,欠的债就一笔勾销。” “你也不想你爹和你哥,活活被饿死吧?” 破败的小院,传来一阵吵闹声,沈庆之茫然睁开眼。 头痛袭来,前身记忆强势插入。 穿越了。 只是前身的家庭状况很不乐观。 老爹是个无能之辈,四十多岁依旧是个童生。 年年落榜年年考,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成了保定府最大的笑料。 荣华富贵没有,锦衣玉食没有。 一步到位,直接正畜级。 但好在,武朝有完善的科举制度,无限接近大明朝。 作为金牌讲师,脑子里储存的五千年璀璨学识,就是他摆脱当前困境,让老爹中状元的底气。 两世为人,他必须振作起来。 推开门,发现一群人正在欺负自己的妹妹。 尖嘴猴腮的甄健仁,猥琐地看着沈子衿,熟练地从袖口中取出契约。 他是灵山镇的税吏,平日里负责征收各种税务。 谁家里交不上税,就主动上门放贷。 靠这种方式敛财,兼并了上百亩良田,一跃成为灵山镇的大地主。 “你不要过来呀!” 看着不断逼近的甄健仁,沈子衿面露挣扎,后退到了墙角。 “想让你爹安心考秀才,你不更应该体谅一下家里的难处,主动承担债务吗?” 见沈子衿没了往日的坚决,甄健仁继续诱导,“只要你跟了我,就能吃上饱饭。把我伺候舒服了,没准还能给你家几亩好田,让日子过下去。你也不想你爹和你哥活活饿死吧?” 沈子衿脸上满是泪水,甄健仁说得对,为了供老爹读书,家里能卖的东西全都买了,至今还欠甄家十六贯钱。 “把、把……把我家的三亩田还回来,我……我就跟你走。” 沈子衿死死咬着嘴唇,几番思量之后这才一狠心,同意签卖身契。 “卖身支持父亲科举,如此至孝至情,将来必然能成为一段佳话。” 甄健仁眼中闪烁淫邪,立刻拿出殷红的印泥。 沈子衿抬起手,看着卖身契心如刀割,却迟迟没有按上去。 甄健仁生怕夜长梦多,抓住沈子衿的手就按了上去。 “甄健仁,我什么时候说让我妹卖身为奴了?” 一只有力的手伸过来,狠狠抓在甄健仁的手腕上。 “沈庆之?” 甄健仁接连忽悠沈子衿多次,万没想到快成功了,却被沈庆之坏了好事。 “哥……” 沈子衿几步跑到沈庆身边,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瞬间哭成了泪人。 扫了一眼卖身契,上面没有写抵债,也没有人作保,更没作价,明显就是想白嫖。 “沈庆之,你爹欠我家十六贯钱,不卖妹子你拿什么还?” 甄健仁满拿出借据,得意扬扬地对沈庆之晃了晃。 看着签名和手印,沈庆之气得牙直痒。 读书读到家里破产,时不时地有人上门催债,沈家在武朝也是独一份。 安宿县经济凋敝,普通的壮劳力每天也只能赚取三四十文钱。 十六贯钱就是一万六千文,壮劳力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干上一年多。 “沈庆之,只要你妹做了甄家的丫鬟,我保证她吃香喝辣的,再也不用跟着你们父子吃苦了。” “不就是十六贯钱吗?”沈庆之自信心满满,“这事很好解决。” “家徒四壁,你拿什么解决?”甄健仁不屑地看着沈庆之,“今天看不到钱,我就不走了。”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还债的时间到了吗?”沈庆之指了指借据。 甄健仁一怔,不说他都忘了,还有三天才是还款日。 当即咬牙切齿道,“三天能弄出来十六贯钱,老子倒立吃屎。” 沈庆之云淡风轻,“三天之后,过来拿钱。” “好好好,那我就等你三天。” 甄健仁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三天后若还是还不上债,那只能委屈你妹子卖身为奴了。” “那我要是能搞来十六贯钱呢?”沈庆之眉毛一挑。 “你要是能弄来,利息全免。”甄健仁眼里闪烁狡诈,“要是弄不来你也卖身为奴,你敢赌吗?” “有何不敢!”沈庆之愤怒之下写好了两份契约,二人签字画押。 看着鲜红的手印和名字,甄健仁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以沈家在灵山镇的口碑,三天之内是绝对弄不到十六贯钱的。 等自己玩够了沈子衿,把他们哥俩放奴隶市场一卖,又是几十贯钱。 成为坐拥千亩良田的大地主,不是梦啊。 院子里,兄妹二人相对而视。 “哥!咱们去县城把镯子当了。” “然后再去求求长房,一定能凑够十六贯钱的。” 沈子衿跑进屋,一通翻箱倒柜,取出来一个玉镯子。 “十六贯钱,我会想办法还的。” 沈庆之摇摇头,这镯子是母亲的遗物,也是留给沈子衿的嫁妆。 “家里该卖的都卖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让我想想。” 相对普通老百姓而言,十六贯钱能逼死个人。 “哥,家里还指望你传宗接代呢,万不能卖身为奴。” 沈子衿哽咽道,“变成奴隶就再也没有出头之日了,连地痞闲汉都不如。” 沈庆之没听清妹妹说的什么,反而回忆起前身听说过的家长里短。 很快,便梳理出县城内有钱人的大概情况。 富商李千重,每日无甜不欢。 小地主刘世仁,膝下无子,想招个上门女婿。 寡妇赵碧君继承了亡夫大笔遗产,喜男色。 这个…… 我沈庆之不想靠脸吃饭,还是想自己努力。 员外钱半城,戏痴。 这个好,上辈子的戏简直不要太多。 《女驸马》《梁祝》《白蛇传》,随便拿出一个都能换些好处。 武朝不禁戏曲。 还鼓励民间大唱特唱主旋律曲目。 忠孝义节、劝人为善类的戏曲,还在嘉奖之列。 民间的戏班子很多,但爆款曲目却少之又少。 没有杀头的政治风险,那就可以大书特书了。 既然是戏痴,那不可能不爱《女驸马》。 “绣阁刺鸳鸯,何日能成双?” “楼头柳叶青,怕听杜鹃鸣。” “何时从人愿?愁容换笑容。” 哼着《女驸马》的调子寻找感觉,开始书写唱词。 虽然记得不全,但可以靠自己脑补,是那个故事和意境就行。 写完第一段《春风送暖到襄阳》《谁料皇榜中状元》,这才放下笔。 “妹妹,喜欢听戏吗?” “喜欢,只是看得比较少。” 沈子衿轻声回应,“还是跟着爹爹去庙会的时候听过呢。” “听说员外钱半城是个戏痴,真的假的?”沈庆之文。 “外面都这么传的,说他无戏不欢。牙行更是高价悬赏,想收购传世的曲目。” 真的是戏痴,那就好办多了。 沈庆之点点头,“我进城一趟,你在家哪都不要去,等爹放学回来。” 第2章 老夫是戏痴,不是怨种 安宿县,是保定府的一座小城。 丈八高的城墙,写满了历史沧桑,巡查的武侯也不严厉。 沈庆之进城之后,直奔钱府。 钱家祖上出过京官,说不上书香门第,但至少是知识分子。 这样的人很好打交道,也能避免很多是非。 咚咚咚! 敲响了门环。 门子出来之后,沈庆之把手稿和拜帖交给他。 “劳烦小哥,将戏曲的手稿转交给钱员外。” 门子斜着眼睛瞥了瞥沈庆之,意思想要人情钱。 沈庆之急忙掏出仅有的五文钱,“辛苦小哥。” “等着吧。” 门子收下钱,带着手稿和拜帖进入了院子。 沈庆之也不着急,找了阴凉的地方等待。 钱家后宅。 五十六岁的钱半城,正坐在院子里品茗。 小妾正哼着唱曲,晃动一双小脚哄钱半城开心。 管家这时走了过来,“老爷,大喜,大喜!”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钱半城抿了一口茶,“有事就直说,不要打扰老夫听曲。” “老爷。”管家把拜帖和曲目递上前,“门外来了一个妙人,写了个绝妙的唱词。” 钱半城接过文稿,看了几眼之后,脸上轻视的表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骇然。 简单点的戏词却把故事写到了极致,可到了第二幕的时候,就只有名字没有戏词了:谁料皇榜中状元? 我裤子都脱了,你告诉我姨妈来了? 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简直要了钱半城的老命。 “立刻把人请去前堂,上好茶。” 钱半城面色凝重,“这《女驸马》老夫要定了。” 沈庆之在李府门口静静地等待。 《女驸马》关系到沈家能否从绝境中翻身。 他相信,钱半城绝非叶公好龙之辈,而是个识货之人。 当管家出门的瞬间,沈庆之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浓浓的笑意。 成了! 从此刻开始,沈家将彻底摘掉贫困帽子了。 钱家会客厅。 钱半城上下打量沈庆之。 蓝衫上打着补丁,一副落魄穷酸相。 可看到他没有慌乱卑微,相反却笃定沉着的神色,当即收起了轻视之心。 “你就是沈庆之?”钱半城将几页纸摆在桌上,沉声问道,“这是你写的?” “正是。”沈庆之声音沉稳,没有任何惶恐。 “可愿和老夫说说,这《女驸马》的故事从何而起?”钱半城对戏文很感兴趣。 沈庆之抿了一口茶,声音不疾不徐,“故事取自先秦时期,襄阳道台之女冯素贞为救夫婿李兆廷,冒死女扮男装应试,高中状元后被误招为驸马,最终通过智谋化解危机成就姻缘的故事……” 钱半城对故事很着迷,急切地问道,“后面的戏词在哪里?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钱,我很缺钱。”沈庆之直言不讳。 “君子固穷守节,看你穿着倒像是个童生,谈钱是不是有失身份?” “吃不饱穿不暖,还谈什么气节?”沈庆之笑着摇摇头,“填饱肚子才是人生第一要事。” “不虚伪、不做作、不掩饰、直言内心。”开门见山表达诉求,钱半城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准备卖多少钱?” “四十贯钱。” “多少?”钱半城一口茶汤险些全喷出来。 “四十贯钱。” “老夫是戏痴,不是怨种。” “那您老倒是还个价啊。” “十贯。” “告辞。” “等等。”钱半城急忙叫住沈庆之,“十五贯钱,不能再多了。” “二十贯,少一文我就卖给戏班子。”沈庆之没有丝毫退让,“至于后面的故事,恐怕钱员外暂时是看不到了。” “……”钱半城一怔,纵横商场多年,竟然被一个童生给勒索了,可中状元后面的故事,实在让人垂涎欲滴。 “拿二十两银子给他。”钱半城一脸肉疼地对管家招招手,心里大骂沈庆之心黑。 沈庆之果断摇头,“钱员外,我家穷,只要铜钱。” 没多久,管家把鼓囊囊的钱袋子,递到沈庆之前面。 钱半城经商,最看重的就是信誉,沈庆之也没当着他的面儿清点。 “钱员外,这是中皇榜的部分。”沈庆之从袖口中取出几页草纸,“至于后面的内容,晚辈明天天黑前送来。” “……”钱半城气得想骂娘,险些暴走,“你就不能写完了再和我讨价还价?” “钱员外,二十贯钱你花得物超所值。”沈庆之笑盈盈道,“卖给你了就是你的。” “哦?”钱半城满是惊讶,“这戏词一经出世必然风靡整个武朝,你就不想留名?” “我爹正在考秀才,若是我写戏文取悦别人的事情传出去,多少有些不合适。” 沈庆之说完,写下地址交给钱半城,“钱员外,这是晚辈家中地址,若不放心可命人去取。” “懂人情世故,知道进退,我信你。”钱半城捋了捋胡须,“以后若是还有好的戏文,可以直接送过来,价格好商量。” “谢钱员外信任。”沈庆之正了正衣襟,对其行了晚辈礼,“晚辈这就告辞。” 展开地址,想让让管家调查一番,可看到“沈道正”的大名,钱半城莫名的就笑了:沈家二房?有点儿意思…… 第一桶金到手。 沈庆之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大半。 路过市场买了五斤腊肉,这才慢悠悠地走回家。 沈子衿正在编草鞋,见沈庆之拎着一堆东西回家也不由得惊讶起来。 “爹,你快出来看,哥买了腊肉。” 沈道正刚放学回家洗完脸,身穿洗得发白袷蓝衫,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站在院子里,疑惑地看着沈庆之,“儿子,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哪来的钱?” “写了一篇戏文,在钱员外那里换了点儿钱。”沈庆之解释道。 “你还会写戏文?”沈道正一怔,儿子的文化水平似乎和他不相上下,没听说他会写戏文呀? 但他也多说什么,准备第二天上学的时候,顺路去钱员外家问问情况。 虽然家里穷还有一堆外债,但犯法的事情绝对不能做。 沈庆之把腊肉递给沈子衿,“小妹,腊肉全都炒了,咱们好好开开荤。” 第3章 有肉大家一起吃 五斤腊肉,再加上野菜,足足炒了大半锅。 这些年,若不是隔壁邻居和叔伯亲戚接济,恐怕他们家早就断粮了。 沈庆之接连给帮助过家里的人送出去了七八碗,这才回家吃饭。 看着沈道正和沈子衿狼狈地吃相,沈庆之就一阵心酸。 “钱员外一共给了二十贯钱,去掉卖肉的,还剩下十九贯九百五十文。” 沈庆之把剩下的钱交给了沈子衿,“给爹二十文做零用钱,剩下的你收起来,维持家用。” “什么戏文能值二十贯钱?”沈道正还是不敢相信,这钱是正道来的。 “爹,你不信我还不信钱员外吗?”沈庆之笑这转移话题,“爹,下次县试是什么时候?都考什么内容?” “今年恰好是大比之年。三月末县试、五月初府试、八月院试。通常情况下考八股、诗赋和策论。” 沈道正重重叹了一口气,“爹这些年之所以考不中秀才,就是被八股文的框架难住了,始终想不出破题之法。” 沈庆之的眼睛瞬间一亮。 上辈子,他可是金牌讲师,还专门研究过明代科考。 关于八股文,翻阅过的资料都能装满一间卧室了。 虽然不知道武朝的考试题目,但八股文的框架是固定的。 只要让老爹把明代考题刷个遍,别说中秀才了,就是中状元也轻而易举。 “风水轮流转,没准今年就能中秀才也说不定呢。”沈庆之打定主意,好好培养一下老爹,望父成龙就从中秀才开始。 “连续考了二十年……”沈道正面露难色,“那点儿精气神早就耗光了。” “爹,你是我见过最有毅力的人了。只要用功读书,将来中状元位极人臣不是梦啊……” 沈庆之一本正经的CPU沈道正,一番吹捧下来,沈道正激动的攥紧拳头,拍着胸脯保证自己一定好好考,不让儿子失望。 沈庆之满意的点点头,正所谓宁死道友不死贫道,老子重活一世就是来享福的。 老爹在前面冲锋陷阵,我直接躺平他不香吗? 吃完饭,沈道正回房刻苦攻读,沈子衿收拾完碗筷,把钱小心的装起来。 沈庆之则是走到书案前,继续写《女驸马》的后半部分。 钱都收了,总要给人完整的故事。 写完已经是二更天,沈庆之伸了一个懒腰倒头便睡。 次日,吃过早饭,沈道正背起书箱去学堂。 为了验证儿子的说法,决定先去钱家问问究竟。 科考之路断了没事,儿子要是误入歧途,那可就麻烦了。 似乎看穿了沈道正的心思,沈庆之把封装好的戏词递给了沈道正。 “爹,你去学堂的时候路过钱员外府,顺便把后半部分的戏词给他。” “啊?”沈道正一怔,“真是卖戏词挣的钱?” “这我还能骗你?”沈庆之笑道,“这钱挣得干干净净。” “中。”沈道正重重的点点头,带着戏词离开了家,安心的去了书院。 沈庆之坐在院子里,陷入沉思。 虽然二十贯钱足以还债,但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家中危机。 于是就把对准了无糖不欢的富商李千重。 武朝只有红糖、黑糖、黄糖,并没有白糖。 只要能制造出白糖,沈家也就彻底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新鲜的蔗糖太贵,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最便宜的黑糖。 刚拎着钱袋子出门,就被两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你们怎么来了?” 沈庆之定眼一看,是五服内的族弟沈庆虎、沈庆豹。 他爹沈道风出身行伍,论辈分是沈庆之的七叔。 因为是军户出身,生活相对好一点儿。 平日里总是把节省下来的口粮接济给沈庆之家。 “我俩想吃肉。” “平时我娘做菜都舍不得放菜油,更见不得一点儿荤腥。” “你知道的,我俩不光有个把子力气,打架也是一把好手,你将来用得上。” 昨天沈庆之给他们家送去的腊肉炒野菜,吃的那叫香喷喷,就连菜汤都没剩下。 从小到大,就没这么痛痛快快的吃过肉,他们就感觉沈庆之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亲戚了。 “行,那以后有我一口干的,就绝不让你们喝稀的。” 沈庆之想要发家致富也需要值得信任的帮手,他们也算是双向奔赴。 “那咱们现在去哪?”两兄弟兴奋的直搓手,明显已经迫不及待。 “我去趟县城。”沈庆之顿了顿,“你俩晚上来我家吃肉,咱们一起发家致富。” “好嘞,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 安宿县城,盛记杂货。 看着标价三吊钱一斤的黑糖,沈庆之难免有些蛋疼,都能买十斤羊肉了。 但没办法,糖这东西在古代属于奢侈品了,家里的孩子馋了,最多也就是搞点糖葫芦和麦芽糖。 “掌柜的,黑糖你有多少存货?”沈庆之眼含期待地问道,“我多买,两吊半可还行?” “小本生意,已经是最低价了。”陆掌柜断然拒绝。 “那我要是买这些呢?”沈庆之伸出两根手指。 “二斤?” “嗯?” “二十斤?” 陆掌柜面露犹豫,如果能一次卖出二十斤,确实可以便宜点。 “我要二百斤!”沈庆之严肃认真地说道。 “这位小哥,别乱开玩笑。”陆掌柜惊讶地看着沈庆之。 寻常商贾家,一年也吃不了十斤糖,沈庆之怎么看都不像是有钱人,更不像行商小贩。 “我先买二十斤,明天我会再过来取,直到买完二百斤,如何?” 说话间,沈庆之把袋子里的钱全都倒在柜台上,只留下一贯重新包好。 “原来是我看走眼了。”看着铜钱,陆掌柜眼含歉意拱拱手,“敢问小哥尊姓大名?” 陆掌柜的意思很明显,就是怕他今天买完,明天就不来了。 “在下沈庆之。”似乎觉得不够,沈庆之又补了一句,“家父沈道正。” “沈家二房,灵山镇沈童生?恕我眼拙,这就把糖给你包起来。” 沈道正是安宿县教育界的反面教材,几乎是家喻户晓,陆掌柜对他也早有耳闻。 背着黑糖离开,又去市场切了二斤猪肉、买了两颗大白菜,这才出城回灵山镇。 沈庆之自信满满,还清债务、发家致富,就从此刻开始。 第4章 黄泥脱色法 “哥,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小院门口,沈子衿翘首以待,内心更是忐忑不安。 明天就是还钱的日子了,可家里的钱都被哥哥拿走了。 正在心乱如麻之时,沈庆之拎着大包小裹走了回来。 十分壕横的摆摆手,“今晚咱们猪肉炖白菜,别把浪费,把肉全都切了。” “哥,钱都用来卖肉,咱们拿什么还钱?”沈子衿强颜欢笑到。 “我自有办法还债。你和爹瘦的脸都凹下去了,得多吃肉补补。” 沈庆之笑吟吟道,“再添两副碗筷,庆虎和庆豹晚上来家里吃饭。” “怎么买了这么多黑糖?”沈道正眉头紧皱,少说也有二十多斤。 “待会你就知道了,吃完饭我就和妹妹熬糖。” “爹,这糖可真甜。”沈子衿一脸享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沈道正的眼睛瞬间一红,读书读到负债累累,已经很久没给沈子衿买过甜的小零嘴儿了。 猪肉和大白菜,炖了满满一大锅,浓浓的猪油香瞬间飘出。 “猪肉炖白菜?沈家怎么吃的比过年都好?” “好香啊,一定放了很多猪肉。” “欠了那么多钱,还敢卖肉,这不就是个败家子吗?” 路过的村民,闻着猪肉的香味,简直挪不开步子。 就连做菜的沈子衿,都忍不住吞咽了几口口水。 沈庆虎、沈庆豹就守在厨房门口,馋的哈喇子都快淌地上了。 撒上野菜沫,沈庆之依旧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先给接济过的邻居和族亲,一家送去一大碗。 然后,五个人才围坐在一起,大口大口的炫饭。 沈道正的眼眶,不自觉的就红了。 二十年来,家里的荤腥儿子和闺女都舍不得吃,全都留给他。 这也造成沈子衿严重营养不良,原本明艳动人的脸颊也褪色了很多。 遥望星空,沈道正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考个秀才,壮壮沈家的声望。 吃过饭,沈庆之安排沈庆虎兄弟去河边挖黄泥,用大缸搅拌成了黄泥水。 随后,打了一个木架。 并把填充了稻草的瓦溜儿,用木架固定在空陶罐的上方。 这是最原始的黄泥脱色法,把黑糖置于瓦溜中,再淋入黄泥水。 底层的黑糖色素和杂质会被黄泥水带走,从而实现脱色变白的效果。 一切准备就绪,沈庆之点燃了柴火,把五斤黑糖倒入锅中。 看着锅里融化的黑糖浆,沈子衿满脸担忧,“哥,黑糖真的能变成白糖吗?” “哪有那么快,这才刚开始。再填点水,火小一点儿,免得糊锅。” 四个人齐心协力,终于把黑糖熬成了糖浆,小心地把糖浆倒进瓦溜,沈庆之又开始搅拌黄泥水。 “哥,你不会是想把黄泥水也倒进去吧?” “那可是五斤黑糖,差不多要一贯多钱呢。” “那么多黄泥倒进去,糖不就废了,还能吃了吗?” 不光是沈子衿阻止,就连沈庆虎兄弟也急得直跳脚。 “你们相信我,一定会成功的。” 沈庆之自信满满,将黄泥水缓缓倒入瓦溜中搅拌均匀。 沈子衿三人一脸肉疼,总觉得沈庆之在败家,心情十分低落。 嘀嗒! 嘀嗒! 嘀嗒! “小妹,快看!” “虎子、豹子,快看!” 瓦溜地里的糖浆和黄泥水搅拌之后,糖浆开始分层。 黑色的残渣从瓦砾下方漏掉,上层出现白色结晶,中层则呈现出琥珀色结晶。 见到这一幕,沈子衿三人全都呆住了,使劲儿擦擦眼睛,依旧不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白糖,真的出白糖了?” 沈子衿从没见过这么绵柔的白糖。 小心翼翼地用手捏起一点儿,尝过之后更是惊喜不断。 沈庆虎、沈庆豹尝过之后,甜的简直要晕过去一样。 又抓起一丢丢的白糖,沈子衿满心欢喜地跑进屋,递到沈道正嘴里,“爹,哥哥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感受着嘴里的甜腻,沈道正的眼睛瞬间一亮,满脸都是享受之色。 “哥,黄泥水一浇怎么就变成白糖了?”沈子衿疑问,也是所有人都想问的。 “黄泥水能吸附杂质,鸭蛋青和草木灰也同样可以。只是这种方法最便宜。” 众人相互对望,虽然听不懂,但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没多久,二十斤白糖全部熬完,得到了十斤白糖,八斤红糖,二斤糖渣。 对这个结果,沈庆之还是很满意的。 市面上,一斤黑糖300文钱左右,红糖大概六百文,白糖的有价无市。 看到最终的成品比例,沈庆之自信一笑:光红糖基本就能回本了,白糖就是纯赚的,还清债务不是梦了。 红糖,那是有钱人才能吃的奢侈品。 洁白的糖霜更是可遇不可求,近乎成了高官豪门送礼的极品。 百姓们逢年过节走亲戚,才勉强能吃到点黑糖。 “儿啊,红糖六百文一斤,白糖还不得卖八百文一斤啊?” 听了沈道正的话,沈子衿也深以为然地带你点头,“八百文钱已经不少赚了。” “八、八……八百文?”沈庆虎兄弟相互对望,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啊。 沈庆之摇摇头,“白糖是有钱人才吃的东西,我觉得最少能卖一贯钱一斤吧。” 嘶! 沈道正几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贯钱能买四五斤黑糖了吧。 紧跟着,沈庆之把制糖的关键点,详细说给沈子衿和沈庆虎兄弟。 黄泥水比例、熬糖的火候,以及什么时候倒入瓦溜儿。 ………… 次日。 吃过早饭,沈道正背着书箱去了书院。 “哥,咱们今天去哪?” “哥,今天还熬糖吗?” 沈庆虎兄弟也早早的来到小院,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咱们去李福记,先用白糖试试水。” 沈庆之小心的木盒装了五斤白糖,带着沈庆虎、沈庆豹去了县城的李福记糖果铺。 临走前,故意留了一个心眼,专门找族亲帮忙,让他们照看下家里,防止甄健仁过来捣乱,还承诺他们,生意若是成了,带着他们一起脱贫致富。 第5章 西域雪花糖 今天是糖果铺的结算日,沈庆之很容易地就见到了李千重。 此人四十岁上下,身材高挑,容貌甚伟,天生一副富贵相。 若是寻常人,想见李千重难如登天,可油纸包的那小撮白糖,简直让他爽上了天。 “晚辈不请自来,是想和前辈促成一桩买卖。”沈庆之直言不讳道。 “李某和沈家长房素有交往。你们二房的情况,老夫早有耳闻。”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家的牛卖给了我府上的管家,你家的地抵押给了甄家。” 李千重饶有兴味地看着沈庆之,“李某实在想不出你们家还有什么能卖的?” “难道前辈认为,白糖只有油纸包的那么一小撮吗?”沈庆之缓缓打开小木盒。 刹那间,李千重的呼吸都变得凝重起来。 猛地站起身,下意识地惊呼,“你,你,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糖霜?” “这可不是糖霜。”沈庆之故作神秘,“这是西域的雪花糖,产量极其稀少。” 沈庆虎兄弟瞪大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庆之。 明明是在家里用大锅熬出来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西域的雪花糖了? 尤其是这堂兄说起瞎话脸不红气不喘样子,好特么嚣张啊。 但他们还是按照沈庆之吩咐的,刻意板着脸。 “西域?雪花糖?”李千重用手捏了一小撮,和之前沈庆之递上的敲门砖一个味道。 他是无糖不欢之人,市面上各种糖都了若指掌。 可从商多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西域雪花糖,如果让他掌握了进货渠道,必然成为武朝最大的糖果供应商,甚至李福记也有望成为朝廷贡品。 “现在糖果的生意不好做,你带着雪花糖来我这里,是想寄卖吗?” 虽然内心很想要,但李千重却表现得面不改色,对货物表现得越急切,卖家给出的价格就会越高。 只有故作不稀罕,占据谈价的主动权,才能用最低的价格买下这批货物。 “李前辈,我只是来问问价格。”沈庆之合上木匣,缓缓站起身,“我相信钱员外对雪花糖更感兴趣,就此告辞。” 两只贼不出溜的老狐狸,一个想买却故作为难,一个着急卖了还债,偏偏表现得不积极。 最终,还是李千重坚持不住,拦住了沈庆之的去了,“贤侄,做买卖就是要拉扯一下的,我又没说不想要。” 钱家商政两开花,钱半城一直想插足糖业,却找不到更高质量的货源。 只要李家能把握住进货渠道,必然能垄断保定府的糖业市场。 “贤侄,一贯钱怎么样?” “那我还是去找钱员外吧。” “贤侄,我错了,两贯一斤,不能再多了。” “我写了一本唱词,钱员外还赏了二十贯钱呢。” “三贯!”李千重狠狠一咬牙,“再多我也就不赚钱了,糖霜这东西太金贵,真要售卖,上下都需要打点……” 多少? 三贯? 沈庆虎兄弟俩的新都悬到了嗓子眼,价格早就超过预期,真想立马替沈庆之答应下来。 要知道,寻常百姓家,一年到头也攒不下三千铜钱啊。 两兄弟就感觉自己有些腿软,一副站不稳的模样。 万万没想到,白糖这么值钱。 沈庆之也极力控制内心的冲动,故作平静的看着李千重,“李前辈,既然知道上下都需要打点,那你更应该懂得,雪花糖这东西不一定是用来吃的。如果你上面的人用来送礼……嘿嘿,那价格……你懂得。” 物以稀为贵,作为商贾的李千重肯定也明白这一点,但他没想到沈庆之早把他给看透了。 “你还别说,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李千重故作激动,狠狠一拍大腿,“贤侄,你开个报价吧。” 沈庆之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银子一斤。” “成交。”李千重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随即眼含期待道,“贤侄,这西域雪花糖,多久能供一次货?如果可以的话,我至少还需要六斤到八斤。” “巧了,小侄手里还有些原材料。”沈庆之故作欣喜,“做好了,就送去你府上?” “对对,送到我府上,别送店里。”李千重眉开眼笑,“贤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前辈……” “叫什么前辈?叫李伯伯。” “李伯伯,可以换成八十两银子、二十贯铜钱吗?” “没问题。” 沈庆虎兄弟的心都快炸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闪闪发光银元宝,两个人目光痴傻呼吸凝滞。 从小到大接触过的也不过是铜钱,银子还是第一次见。 背着钱袋子离开了李福记糖果铺,沈庆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白糖卖了很多钱,但随之而来的麻烦也很多。 在古代,不是掌握技术就能飞黄腾达,反而很容易变成别人的挣钱工具。 掌握黑糖的脱色工艺,能让李家从富商瞬间变成豪强,就算李千重不动歪心思,不代表他上面的人不动坏心思。 但幸好,沈庆之早就想到了应对之法。 随后就是采购。 文房四宝、衣服鞋帽、柴米油盐,沈庆之根本就不问价格。 任凭沈庆虎兄弟怎么劝都不好使:消费,必须消费! 进入胭脂店,直接给沈子衿买了簪子、耳环、手镯、胭脂水粉…… 别的女孩子有的,小妹不光要有,还要更多! 就连沈庆虎兄弟,也每人买了两套新衣裳。 三个人大包小裹的拎了一大堆,沈庆之很大方租了一辆马车。 “银子是甜的,是甜的。” 坐在马车里,沈庆虎咬了一口银子,依旧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一天一百两,十天就是一千两,一年就是……三万六千两!”沈庆豹瞪大眼,“堂兄,那将来你还不得成为保定府第一富商?” “物以稀为贵,白糖这东西泛滥就不值钱了。所以,咱们还要琢磨其它挣钱的买卖。” 沈庆之笑着打开装银子的木盒,去掉采买的,还剩下八十两银子。 取出二十两银子,“虎子、豹子,你们俩挖黄泥也很辛苦,一人十两银子。” 多?多少? 沈庆虎兄弟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预想中沈庆之最多给他们五两银子。 万万没想到,一人十两。 “你已经给我们买新衣裳了,不能再要钱了。” 沈庆虎急忙摆手,“况且我俩就挖了点儿黄泥,制作白糖的秘法都是你的。就我俩干的活儿,一天三十文钱,很多人抢着做。” “对对对,这钱我俩不能要。”沈庆豹也急忙拒绝。 “十两银子很多吗?这个钱是你们的发家致富的本钱,将来咱们一起干糖厂。” “都到成家的年龄了,还要把房子盖了,让官媒找人品好屁股大能生儿子的媳妇。” “都给我听好了,必须盖两进出的青砖大院,敢盖土坯房以后别想跟着我吃肉。” 听了沈庆之的话,沈庆虎兄弟泪流满面,纷纷表示这条命就是沈庆之的了。 “咱们得抓紧回去了。”沈庆之看看天色,“今天是还钱的最后期限,如果甄健仁上门讨债,子衿一个人在家太不安全了。” 第6章 里正税吏,狼狈为奸 “沈庆之,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别躲在家里当王八。” 甄健仁嚣张喊叫,“把你妹洗干净了,老子今晚就要洞房。” 砰砰砰! 身边的三个狗腿子也大笑着,用力踹沈家的院门。 “我哥去县城挣钱了,晚上才能回来,你别欺人太甚。”沈子衿声音颤抖,用身体死死顶住院门。 “啥买卖三天能挣十六贯钱?我看你就是想拖延时间。”甄健仁嗤笑,“给老子用力撞门!” 砰砰! 接连几次撞击,院门被撞开,沈子衿跌倒在地。 “既然沈庆之不在家,那咱俩现在就入洞房。” 甄健仁满是淫邪地逼近沈子衿,“今儿不把老子伺候舒服了,玩完你就卖去红帐子。” 沈子衿狼狈起身,咬着牙冲进厨房。 “呦呵,小妞还挺懂情趣,不喜欢洞房喜欢厨房。” 甄健仁一脸坏笑地推开门,就要对沈子衿动手。 一把菜刀迎面劈来,甄健仁吓得面无血色仓皇后退。 沈子衿攥着菜刀冲出厨房,和甄健仁对峙起来,宁死也不屈服。 狗腿子们一拥而上,用棍棒打掉了她手中的菜刀。 没有武器傍身,沈子衿眨眼间就成了待宰的羔羊,只能狼狈后退,蜷缩在墙角。 “给老子按住他。”甄健仁眼神阴冷,气急败坏地解开腰带,“敢用刀砍老子,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甄健仁,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沈子衿闭上眼,就要一头撞死在墙壁上。 “甄健仁,你想干什么?” “再欺负人我们就对你不客气了!” 突然,几个手持棍棒的人冲了进来。 沈子衿循声望去,都是沈家二房的人,她的叔伯亲戚。 “老子是来讨债的。”甄健仁一抖手中的借据,“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敢过来闹事,把你们全都抓进衙门。” 一听衙门,二房的人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老百姓最怕的就是官府了。 更何况,甄健仁还是县衙的税吏,万一在收税的时候公报私仇,真会被关进大牢。 虽然沈家长房、三房在保定府有权有势,可偏偏沈道正就好像把二房钉在了沈家的耻辱柱上,长房、三房根本就不认二房这门亲。 “甄健仁,你说抓人就抓人,衙门你们家开的?”沈道中硬着头皮道,“老四家欠你钱不假,但不是没到最后期限呢吗?等庆之回来就能还你。” 有了长辈带头,其余二房子弟也强自提气,举着扁担农具和他们对峙起来。 “跟老子耍横?”甄健仁大笑着嘲讽道,“信不信你们再找老子收粮的时候,大斗进小斗出!” 大斗进小斗出、淋尖踢斛,这是税吏剥削百姓的惯用方式,也是他们拿捏百姓的厉害手段。 “甄健仁,你个黑心的王八蛋。” “你对我们沈家收粮都是用大斗量进,出借时用小斗量出,你的良心不疼吗?” “交税的时候,大斗你都要踢上四五次,再针对沈家,我们就去县衙告你。” 刹那间,沈家二房的族人被彻底激怒了,群情激愤下甄健仁也不敢乱来。 “你们闹什么闹?对税吏大人不敬,想造反吗?” 突然,灵山镇的里长龚不应走了过来,对着沈家二房子弟训斥,“你们去县衙告状,县尊大人是相信你们还是相信税吏大人?” 二房子弟听闻,瞬间变成了泄气的皮球,不敢直视甄健仁。 唯有沈道中硬着头皮辩解,“沈庆之去县城筹钱了,只要回来就能还上债务。” “钱就那么好赚吗?”龚不应眼生鄙夷,“市场管理抽两成、税吏抽两成,他一天至少要赚二十多贯,才能把债还上。做什么买卖能一下子赚那么多钱?” 沈道中听闻表情一僵,龚不应说得对,抢劫来钱也没这么快啊。 “做买卖的钱不够,我还有镯子。”沈子衿咬着牙开口,“让我哥把镯子当了,再去长房借点儿,一定能还上债的。” “就你那破镯子,典当行能给你一贯钱就不错了。”龚不应斜着眼睛满是不屑,“沈家长房虽然有权势,但他管过你们二房吗?巴不得你们二房早点滚出保定府,免得给他们丢人。” 一句话,直戳二房子弟的肺管子,情况真就是龚不应说的这样,长房、二房一直把他们二房视作耻辱,走路遇到了都当作不认识。 “都散了吧,沈庆之是不可能还上债务的。以后这房子和沈子衿,都归税吏大人所有了。” 龚不应摆摆手,对着甄健仁一通点头哈腰,作为里长他要时刻和税吏搞好关系。 最重要的,灵山镇最肥沃的土地都在沈家二房手里,他早就想据为己有了。 “你们里长都说话了,还不给老子滚?”有了龚不应打助攻,甄健仁再次嚣张起来。 “我看该滚的人是你吧。” 一声暴喝传来,沈庆之迈步走进小院。 “哥!”沈子衿立刻扑倒沈庆之怀里大哭起来。 “别怕,哥回来了。”沈庆之拍拍沈子衿的头轻声安慰道。 环视四周,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见二伯和堂兄弟们手中的扁担棍棒,已经猜到了大概。 “十六贯钱,凑齐了吗?”甄健仁鼻孔朝天,满是不屑。 “钱我借来了。”沈庆之冷眼看着甄健仁,“赌约、借据呢?” “赌约、借据都在这里。”甄健仁抖了抖手中的契约,“先拿钱出来!” 啪嗒啪嗒! 一个个银元宝丢在甄健仁的脚下,足足十六两。 沈道中和二房子弟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搞到钱,沈庆之卖身为奴,恐怕长房和二房就要把他们逐出族谱了。 甄健仁全身一颤,不可置信道,“才三天时间,你哪搞来这么多银子?” 第7章 暴打酷吏 看着脚下闪闪发光的银元宝。 别说甄健仁了,就连里长龚不应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沈庆之,长房和三房不可能借给你钱,你哪搞来这么多银子?是不是干了犯法的事情?” “别管我钱哪里来的。”沈庆之冷眼看着龚不应,“身为里长,不帮族人说话就算了,还拖后腿,真特么瞧不起你。” “……”龚不应嘴角狠狠一抽,脸色瞬间臊得通红。 “我借给你的铜钱,为什么还我银子?”甄健仁给龚不应使了一个眼色,“龚里长,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债务纠纷问题,还是你们自己看着解决吧。” 龚不应看明白了,甄健仁就是故意找沈家的麻烦,便放弃蹚这趟浑水了。 帮沈庆之说话,肯定得罪甄健仁;如果替甄健仁说话,灵山镇的父老乡亲都得戳他脊梁骨。 周围的人也是恍然大悟,这是甄家的惯用套路,就算有钱还债也是各种刁难,就是想让你违约。 “银子都不要,那你想要什么?”沈庆之双目喷火。 “借给你的是铜钱,还债当然也是铜钱了。”甄健仁一挑眉毛,“拿不出十六贯铜钱,就是你违约。你家的老宅就是我的了,你和沈子衿也要做我的奴仆。” 周围人无不摇头叹气,以沈家二房的名声,弄出来十六两银子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了,哪里还能搞来十六贯铜钱呢? 况且,此时已经是傍晚,就算是拿银子去县城换也需要时间,根本就来不及。 “要铜钱?” “虎子,给他点十六贯钱。” 沈庆之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幸亏他早有准备,卖糖的时候换了二十贯铜钱。 “甄健仁,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 在一群人震惊错愕的目光中,沈庆虎打开钱袋子,取出来十六贯钱,丢在甄健仁的脚下。 龚不应满脸不敢置信,实在想不通,沈庆之如何在三天的时间里,赚了这么多钱。 “磨损这么严重,也叫铜钱?这钱老子不能收,你换成崭新的铜钱。” 甄健仁当即耍无赖,他认为只要不收钱,就一定能难住沈庆之。 “甄健仁,给银子你不要;给你铜钱,你说不是心得不要,这不是故意找茬吗?” 沈庆虎彻底忍不住了,“你如此蛮横不讲理,看我不打死你!” “打呀!来打我呀!”甄健仁挺直了脖颈,“我可是县衙的税吏,敢动老子一根毫毛,立刻刺配岭南。” 税吏虽然不入品,但也是县衙有编制的官差,老百姓对他们动手就是以下犯上的重罪,沈庆虎听闻精神瞬间萎靡不振。 “天快黑了,拿不出来崭新的铜钱,可就要违约喽。”见震慑住了沈庆虎,甄健仁更加得意,“实话跟你讲,老子就没打算让你还钱,你妹子我吃定……哎卧槽……” 砰! 沈庆之一拳砸在甄健仁的脸上。 “你敢打老子?” “老子可是税吏!” 吐了一口血沫子,甄健仁怒火中烧。 作为县衙的税吏,就连乡绅地主都把他们奉为座上宾。 百姓更是避之不及,从来没人敢打他。 万万没想到,沈庆之竟然对他动手。 “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还真把自己当官老爷了。” “别人不敢打你,不代表我不敢打你。” “有本事,咱俩就对簿公堂,看看县尊大人如何审案!” 沈庆之骑在甄健仁身上,抡起拳头就是一顿猛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老子弄死他。” 甄健仁狼狈地捂着脑袋,对着狗腿子怒吼咆哮。 狗腿子刚想上前帮忙,却被沈庆虎两兄弟全都撂倒在地。 “龚不应,你就是这么做里正的?”甄健仁惨叫求援,“再不制止他,你就等着收粮的时候老子踢斗吧。” 一听甄健仁要踢斗,龚不应急忙上前拉架,“你们沈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怎能如此……” “闭嘴!”沈庆之狠狠瞪了龚不应一眼,继续揍甄健仁。 接触到沈庆之的目光,龚不应吓得全身一激灵,有心想让沈道中劝架,可沈家族人根本不鸟他,恨不得自己也上去踹几脚。 苛捐、收粮、杂税、徭役…… 沈家二房和灵山镇的百姓,被欺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们不敢揍甄健仁罢了。 “沈庆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咱们两家的债务抵消,你放我行吗?” 沈庆之大嘴巴子左右开弓,打得甄健仁口鼻喷血跪地求饶。 “告诉我,铜钱收不收?” “收,我收!” “债务是否两清?” “两清两清!” “还不把借据和赌约拿出来?” 甄健仁用袖子擦擦嘴角的血,一脸不情愿地交出赌约和借据。 “贱骨头!”沈庆之一立眉,“再敢欺负灵山镇的百姓,我还揍你!” “不欺负了,再也不欺负了。” 生怕继续挨揍,甄健仁忍痛站起身,带着狗腿子狼狈地逃离沈家。 离开了灵山镇,见沈庆之没跟上来,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 在安宿县横行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遭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敢打老子?” “我看你真是不知道马王爷几只眼!” “沈庆之,准备迎接老子的怒火吧!” 甄健仁咬牙切齿地看着沈家小院,心中也酝酿出一个惊天计划。 …………………… 甄健仁为祸乡里多年,百姓无不畏之如虎。 从来没有人像沈庆之这样,打得甄健仁跪地求饶。 沈家子弟和灵山镇的百姓,看沈庆之的时候,眼神里也有了敬畏。 眼见沈庆之要在镇里树立威信,龚不应开口道,“税吏虽然不入品,但大小也是官。你如此羞辱,他会善罢甘休吗?我看你们沈家二房还是搬离灵山镇吧。” 沈家子弟眼里顿时露出惊恐,沈庆之暴打甄健仁,肯定会招来官差衙役,摊上牢狱官司。 “县衙里,能称作官的只有县令、县丞、县尉、主簿和学政。甄健仁只不过是户房任命的小吏罢了。”沈庆之环视众人,“别听他口嗨就以为他是个人物,在县衙里他连捕头都不如,能见到县尉大人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更别说县丞和县尊大人了。” 沈家子弟和灵山镇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原来甄健仁口嗨只是给自己脸上贴金。 龚不应的老脸顿时羞臊得通红,他一直认为甄健仁在县衙有靠山,万没想到他是个狐假虎威之徒。 “真要闹到县衙,我沈家二房也不比甄家差!” “正所谓有钱能使磨推鬼,衙门是讲钱胜过讲理的地方。” “不是我瞧不起甄健仁,若说到上下打点,他还真就不如我!” “就算是明天捕快登门,去县衙打官司,我也稳赢不输。” 沈庆之自信地摆摆手,沈家子弟和百姓瞬间就被安抚下来。 在他们心中如同猛虎的税吏,突然就变得无关紧要起来。 龚不应的心瞬间一紧,沈家二房是灵山镇最大的家族,沈庆之这小子这么会蛊惑人心,恐怕他的里正之位不保啊。 第8章 合作共赢 “感谢诸位这些年帮衬沈家。” “我决定在灵山镇建一座糖厂,沈道中担任厂长,沈庆虎、沈庆豹担任副厂长。” 沈庆之声如洪钟,“厂长每月五两银子;副厂长三两银子;其余工人每月一两银子。每个月的红利拿出来两成给大家发奖金。” 沈道中的瞳孔猛地一收,就连沈庆虎兄弟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厂长什么的只是虚名,目的就是把他们三人的身份给抬起来。 顿时,沈道中双手背负腰后,摆出一副厂长范儿。 沈庆虎兄弟也含笑地对着百姓们点头示意。 百姓们欢呼雀跃,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就是十二两,再加上奖金,这尼玛发财死呀。 入冬的时候,家里人不仅能穿上新棉衣,还能奢侈地吃上一顿纯肉馅的饺子。 沈家族人和灵山镇的百姓,恨不得立刻跪下来给沈庆之磕头。 唯独龚不应很不看好这件事,糖厂确实挣钱,可给这么高的工钱,恐怕撑不了多久。 “现在,开始找道中叔报名,糖厂只需要四十名工人,先到先得!”沈庆之顿了顿,“我妹今天被欺负,也感谢诸位仗义出手,每家会分一两红糖。” 卧槽! 百姓再次炸锅,红糖那可是有钱人吃的东西,沈庆之开口就一家一两? 龚不应眼神闪烁,也想着要分红糖,却被沈庆之很干脆地拒绝了。 红糖,分给帮助过沈家的人,而不是他这种只会攀附权势欺压村民的人。 龚不应狠狠一甩衣袖,愤怒地离开了沈家小院。 百姓们也都没理会,平日里龚不应对甄健仁百般讨好,从没帮过镇里的村民。 以前觉得没什么,可有了沈庆之一对比,顿时觉得龚不应不配当这个里正。 四十名工人招募完毕,沈庆之给他们开了一个小会,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各回各家。 沈庆之单独留下了沈道中、沈庆虎和沈庆豹,单独交代一番之后才让他们回家。 沈子衿看着哥哥,总觉得哥哥变了,似乎像是换了一个人。 “给你买的,喜欢吗?” 沈庆之打开首饰盒,一脸疼爱地看着沈子衿。 “天呐!” 沈子衿身体颤抖,就感觉眼前的这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从小到大,家里的钱都用来供老爹读书了,连个木簪子都舍不得买。 小心的把银簪子戴在头上,沈子衿再也忍不住,幸福地哭泣起来。 此时,沈道正也放学回家,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趁着沈子衿做饭的功夫,沈庆之翻开了沈道正的课业本。 仔细看过之后发现,沈道正考不中秀才是有原因的。 老爹,压根就不会破题。 但沈庆之没多说什么,准备第二天去趟书院,看看老爹的真实成绩,再研究出一套让他学业速成的办法。 ……………… 次日,刚吃完早饭。 小班底的所有人也悉数到场。 沈庆之先是安排沈道中在镇里寻找厂址。 然后安排沈子衿和沈庆豹在家里熬糖。 他和沈庆虎,则是带着剩下的十五斤白糖去了李千重的府邸。 似乎李千重对下人们有所交代,没有任何阻拦,甚至连通秉都没有,管家就带着沈庆之来到了前堂。 还没进门,远远地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钱员外。 “老哥,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是西域的雪花糖,我也是偶然间得到的。” 李千重脸色凝重,“你要是想买,完全可以去找那些西域商人,没必要跟我耗着。” 钱半城看了看日头,“天色不早了,为兄有些饿了,在你府上蹭顿饭没问题吧?” “……”李千重万万没想到钱半城会如此不要脸,当即冷哼道,“我家没有多余的碗筷。” “那我让人在鼎丰楼定一桌。”钱半城对着门外的随从招招手,“去订桌酒菜,老夫要和李老弟畅饮。” “钱半城!”李千重狠狠一拍桌子,“你有完没完了?” 然而,钱半城就是不为所动,继续对随从说道,“点完菜回去告诉夫人,就说李掌柜盛情款待,今天我就在李府住下了。” “姓钱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李千重近乎暴走,“你想留下便留下吧,老子走了!” “李老弟,稍安毋躁嘛。”钱半城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茶,“安宿县只是保定府的一座小城,有句话叫君子无罪怀璧其罪,雪花糖这东西你一个人不光吃不下,还很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你……”李千重愤怒的火焰突然熄灭了不少,整个人也冷静了许多。 他上面有人不假,但和钱家比起来就是显得微不足道了,可西域雪花糖就是一座金山,他不想拱手让人。 “小侄见过李伯伯。” “好巧,钱伯伯也在啊。”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沈庆之走进前堂,把木盒放在桌子上。 对李千重行礼后,又对钱半城行了晚辈礼。 “沈贤侄,和李老弟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吗?”钱半城笑吟吟地问道。 “钱伯伯和李伯伯的对话,小侄正巧都听见了。” “哦?”钱半城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庆之,“不知贤侄有何高见?”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钱伯伯许了小侄第一桶金,才会有这西域雪花糖。” “嗯。”钱半城坐正了身体,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沈庆之,“我就说,你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但让小侄彻底还清债务的是李伯伯。”沈庆之话锋一转,让李千重心头一暖。 “贤侄,这都是小事,算不上帮不帮的。”李千重满脸笑意,“我和你们沈家长房还是有些交情的。” “小侄觉得,不管是李家还是钱家,都无法吃下雪花糖,那为何你们不联手呢?”沈庆之缓缓展开木盒,“不瞒二位,这雪花糖我随时可以量产。” 咕咚咕咚,钱半城和李千重全都双目放光,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钱半城更是激动地凑上前,用手捏起一小撮放进嘴里,随即便闭上眼享受起来。 这白糖的色泽和味道,简直就是糖中极品。 “贤侄,怎么个合作法?” 量产这两个字,让李千重面色瞬间凝重起来,彻底放弃了垄断经营的想法。 钱半城说得对,白糖这东西很可能给他带来杀身之祸,但和钱家联营就不一样了。 钱家的族亲,多数都在京城为官,一旦销路打开,没准会出现在皇帝的餐桌上。 正所谓利益动人心。 当钱半城知道李千重有五斤糖霜的时候,就没打算让李千重独享。 他的想法其实和沈庆之不谋而合,既然打不进糖果市场,那就想办法和李千重合作。 毕竟,纯糖霜有价无市,就连京城的高官们送礼,都把纯糖霜列在第一位。 “贤侄,说说你的想法。”钱半城就感觉自己越看沈庆之越是亲近。 “我准备在灵山镇建一座糖厂,我只负责供货,怎么经营你们两家商量。” “不是……”李千重和钱半城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庆之,他们都很想问:此时此刻,你不应该用你的制糖之法,从我们两家获取更多的利益吗? 第9章 观复书院 奇货可居,利益巨大。 让沈庆之意外的是,李千重和钱半城在商议之时并没有针锋相对,也没有吵得面红耳赤。 恰恰相反,两人一直都是和颜悦色。 仔细琢磨琢磨,沈庆之发现可其中缘由。 李千重财大无权,钱半城权大财疏,两家正好互补,还有点儿狼狈为奸的嫌疑。 经过一番协商之后,决定让李千重收购黑糖,在保定府各县寻找商铺,开设糖果店。 钱半城则是负责疏通关系,摆平各县所有的地头蛇,保证白糖可以在保定府内顺利流通起来。 沈庆之只要负责生产就好,李家、钱家绝不过问配方和制造方法。 糖厂占股四成,李家、钱家各占三成,每月十五日为结算日,银子会存进李家的钱庄,随时可以支取。 “两位伯伯,我爹在考秀才,故而生意的分成……”沈庆之顿了顿,“若是他日我爹为官,这红利很可能成为贪腐的证据。” 嘶,李千重和钱半城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当今皇帝是个狠角色,最见不得吏治腐败,武朝律法中更是明文规定,凡贪墨五十两银子以上者,诛九族! 沈庆之的顾虑,绝不是危言耸听,很可能因为红利招惹来杀身之祸。 “账目这东西,可以不留任何痕迹。”李千重不愧是保定府的知名富商,很快就有了应对之策,“你找个信得过的人经营糖厂,到时候老夫把银子直接划给糖厂,保证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贤侄勿虑,李老弟做账可是一把好手,保证万无一失。”钱半城也是笑着点点头,“糖厂可以是灵山镇的糖厂,利国利民的事情,怎么能说成是贪赃枉法呢?” “如此,就谢过二位伯伯了。”沈庆之顿了顿,“另外,小侄还有件事要劳烦二位。” “但说无妨。” “小侄打了县衙的税吏甄健仁……” “就这?小事一桩,不必记在心上。” 李千重二人自信地摆摆手,他们俩都是一跺脚安宿县颤三颤的狠人,哪怕涉及到衙门,也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有了李千重和钱半城的承诺,沈庆之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在一番攀谈之后,沈庆之离开了李府。 李千重笑吟吟地看着钱半城,“老哥,觉得此子觉得如何?” “将来必是一个人物。”钱半城抿了一口茶,“庆幸咱俩能在沈家二房最落魄的时候结交吧。” “老哥,商税是三十取一,为了长远发展,这税恐怕是一文钱都不能少了。”李千重提醒道。 “该走的流程,确实一个都不能少。等保定府的雪花糖生意稳定了,我让族叔们努努力,争取把白糖送上内阁三老的案头。”钱半城缓缓站起身,“另外,沈庆之既然把话说出来,咱们就一帮到底。” “老哥,殴打税吏可不是小事,我们该如何帮呢?”李千重眼含期待。 “老夫偶得一篇传世戏词,已经排练得差不多了,就请县尊大人和县丞大人来我府上听听曲。” 李千重的眼睛瞬间一亮,对着钱半城竖起了大拇指,“老哥,高明!” …………………… 离开了李府,沈庆之先是带着沈庆虎去杂货铺买了黑糖。 陆掌柜早就翘首以待,沈庆之再不出现,他就要主动上门了。 在沈庆之掏出银子,直接把剩下的百余斤全都买了。 糖厂选址之后,立刻就要开工,不然无法凝聚人心。 除了甄健仁,沈庆之觉得灵山镇的里长也该换一换了。 沈庆虎带着黑糖回了灵山镇,沈庆之直奔书斋。 家里穷,沈道正一直舍不得买好一点的文房四宝。 攻其事必先利其器,手里有钱就得让老爹用上好东西。 另外,就是看看老爹的真实成绩,也好给他做出因地制宜的补习方案。 沈道正读书的书院,名为观复书院。 就在观复巷的最深处。 背靠秋浦河,被一片竹林绿柳环绕。 景色优雅,寸土寸金。 为何这里的宅子那么贵? 三个字:学区房。 最初,这里是沈家的族学。 因为长房一门六进士,三房父子三探花。 在保定知府的撮合下,族学便和官学合并。 除了沈氏子弟,保定府的乡绅地主、豪门富商也会斥巨资送孩子来这里读书。 很多商贾认为,孩子能进入观复书院,就是在光宗耀祖。 当然,观复书院学费贵,也有贵的道理。 进入书院,别有洞天。 宿舍、茶室、教室、音乐室、饭堂,所有设施齐全。 和上辈子的顶级私立学校相比,也有很多过人之处。 幸好沈道正是沈家嫡系子弟免除一切学费,不然家里就不是破产这么简单了。 此时,恰好是课间休息时间。 学生们围着夫子孔冲请教学问。 孔冲闻都一一作答,当学生们散去,正好看见坐在长廊唉声叹气沈道正。 他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一敛,甚至发出一声重重的冷哼。 “……”沈庆之看到这一幕嘴角狠狠一抽:所以,我爹到底是何等废柴,才让孔夫子这么嫌弃? “爹,你在看什么?” 见沈道正看着孔夫子留的题目挠头,沈庆之上前询问。 “君夫人阳货欲,这题目明显是出错了。”沈道正急得额头上满是热汗。 哼,这是截搭题里面最简单的。 这该死的沈道正,宁愿质疑老夫出题错误,也不承认自己对儒学一窍不通? 孔夫子心中冷哼不断:果然,学渣就是学渣,活该你二十多年都考不上秀才。 “爹,这道题没出错,是一道截搭题。” 沈庆之接着解释道,“君夫人出自《论语季氏》:异邦人称之,亦曰君夫人;阳货欲出自《论语阳货》: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 有了沈庆之的提醒,沈道正恍然大悟,“妇人从夫,视为守礼有序;孔子不见阳货,是因为他越礼乱政。连起来不就是圣人守礼,不为非礼?” “爹,你的文化基础还是很可以的,只是别人的教法有问题。”沈庆之瞥了一眼孔夫子,很不爽地说道,“四书五经,可以选很多题目。出截搭题为难中级班的学生,这不就是刻意刁难吗!” 观复书院分小班、中班、大班和高级班。 小班识字写字,学习启蒙教材;中班钻研四书五经,讲为人、为学的基本道理;大班主讲史书和诸子百家,萃取国学的智慧和力量;高级班开始学习八股,教学生们如何破题,为科考做准备。 “你的意思是老夫教法不当?”孔夫子脸色一沉,“对沈道正有偏见?” 沈庆之眉毛一挑,迎上孔夫子吃人的目光,“难道不是吗?” 第10章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儿啊,别说了……” 沈道正面露恐惧,“我们得罪不起孔夫子的,一个闹不好我会被退学的。” “让他说,老夫倒要看看他能说出什么子午卯酉。” 孔夫子的倔脾气也上来了,“整个安宿县,谁不知道沈道正愚笨厌学,快四十岁了还在中班,如果不是沈氏族人恐怕早就退学了。” “我爹打小就聪明伶俐,你哪只眼睛看见他愚笨了?”沈庆之迎头而上。 “……”孔夫子一愣,“你可真会给你爹脸上贴金,你爹什么德行,你当儿子的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我爹身上有很多优点,你们思想偏,才对我爹有偏见。” “优点?”孔夫子像是听到了天下的笑话,“不好意思,一个优点没看到。” “那我问你,我爹是不是有很强的动手能力?” “这……”孔夫子闻言又是一愣,“书院很多学生的文房四宝和教具坏了,都是他帮忙修好的。” “这说明我爹有极强的解决问题的能力。如果把专注力用在学习上,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孔夫子和周围的吃瓜群众,听到这里全都不淡定了,似乎沈庆之说得很有道理的样子。 “在书院里,我爹参与的各种雅戏是不是都很厉害?”沈庆之又问。 “围棋、象棋、九连环、蹴鞠……”孔夫子下意识地开口,“好像都很擅长。” “球踢得好,说明我爹身体健康协调;能熟练掌握智益游戏规则又玩得精湛,说明我爹拥有灵活的思维和优秀的学习能力。如果全都用在学习上,成绩也必然有所提升。” 沈庆之趁热打铁道,“我再问你,我爹在书院里是不是很受同窗们欢迎?” “确实受欢迎。”孔夫子不得不承认,沈道正在书院里,就像是一个优秀的万能工,能解决除了学习以外的任何问题。 “下到童生教授,上到秀才举子,我爹能和书院的每个人都打好关系,说明我爹懂得人情世故,将来做官也会如鱼得水。” 沈庆之冷眼看着孔夫子,“孔先生,一个拥有极强的创造力、记忆力、想象力、动手能力的优秀童生,你怎么能对他有偏见呢?” 孔夫子顿感羞臊,被说得脸色通红,但还是极力地辩解道,“虽然沈道正身上都是优点,可他不肯读书啊,连续气走中班好几位夫子。” “书院六七百口人,我爹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融洽,为什么只有你和那些夫子不行?你们怎么不自己找找原因?” 沈庆之随后说出让所有学生精神为之一振的话,“书院的每一名学生身上都有优点,可你们就是对他们的优点视而不见,无法让他们专心读书,遇到反应慢的还经常数落谩骂……教学无法导致天才被埋没,这不是无能是什么?” 什么? 我听见了什么? 围观的学生们全都听得傻眼了。 想想自己平日里那人憎狗厌的学习成绩,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不是我读书不用功,我也不是朽木,而是先生无能! 似乎……沈庆之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呀。 我爹娘都对我的学习成绩都有偏见,何况这些古板的老学究呢? 难道真的是孔夫子教法不当,埋没了我们这一群天才? 刹那间,所有学生都把质疑的目光落在孔夫子身上。 不是…… 一群不可雕的朽木,咋就变成聪明伶俐的优家子了? 老夫作为保定府知名大儒,为何变成让明珠蒙尘的无能先生了? 孔夫子一脸捉急,百口莫辩。 沈庆之对着孔夫子傲娇地一挑眉毛:和我斗,你还嫩了点! 但很快,沈庆之就不淡定了。 “观复书院是保定第一学府,北方所有书院的模范标杆。” 一道沉稳有力,又带着怪罪的声音传来,“沈道正连续二十年岁考不及格,不能晋升大班。如果他不是我沈氏族人,也拿不到县试的名额。今年岁考,若他还不能晋升大班,那我们也只能公事公办,让他退学了。”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观复书院的山长沈无忌,论辈分是沈庆之的三爷爷。 沈家在保定府名声响亮,一门六进士,父子三探花。 只可惜,名声并不属于沈家二房,而是沈家的长房和三房。 但在沈道正看来,运气轮也该轮到二房了,却没料到自己是个无能之辈。 连续科考二十余载,欠了一屁股债不说,还成了保定府最大的笑料。 也正因为沈道正的赫赫骂名,导致沈家长房和三房根本就不认二房这门亲。 诚如沈无忌所说,但凡沈道正不是沈家族人,早特么被退学了,四十多岁的人还不能上大班,沈家丢不起这个脸。 接过沈无忌手中的成绩单,沈庆之瞬间就沉默了。 老爹果然是个大学渣,明法、明经、明史、明算,竟然全都不及格,唯独杂学成绩优异。 “三爷爷,我爹确实有点儿偏科呀。”沈庆之强自按捺内心尴尬,这成绩放在上辈子,家长都没脸去开家长会。 “……”沈无忌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他妈管这叫偏科? “庆之,让你爹退学,也是沈家族人的一致意见。”沈无忌叹了一口气,“退学了也好,最起码日子能过得舒服一点儿。” “那如果,我能让我爹的综合成绩及格呢?”沈庆之问道。 “书院有月考、季考和岁考,每次考试分成甲乙丙丁四个等级。” “只要综合成绩丙等以上就算你爹及格,今年依旧有考秀才的名额。” 沈无忌略微沉思,终究还是给沈道正留了后门,“另外,对书院有重大贡献的人,学政署可以免去考试,将其举荐为秀才。” “什么叫重大贡献?”沈庆之眼睛一亮。 “比如,县衙户房会不定期地给书院学子们预留检校课业;比如,为县衙提供利国利民的小发明……学政署都会酌情考虑,免试举荐。” “检校课业?小发明?”沈庆之顿时有了底气:不吹不黑,我沈庆之在武朝,三百六行,行行是状元,立个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第11章 保定四大才子 “爹,你打小就聪明,就是没用在学习上。” 一众师生散去。 沈庆之把新买的文房四宝交给沈道正。 随后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给老爹加油打气。 这句话适合所有顽劣学习不好的学生,也适用于所有家长。 “确实,咱们二房只有我一个读书人。” 沈道正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要是不聪明,二房的兄弟姐妹早就让我退学了。” “爹,你可是咱们灵山镇的小神童,就连钱员外和李员外都说你有状元之姿,他们是绝不会看错人的。”沈庆之趁热打铁,继续CPU道。 “果然,优秀的人眼里只有优秀的人。”沈道正就感觉自己有点儿飘,“但做人还是要低调一点儿比较好。以后你夸我的时候,私底下夸夸就行了。” “还是爹想得周到。”沈庆之对着沈道正竖起了大拇指。 哈哈哈。 就在此时,身边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沈道正循声望去,是三个二十岁左右的读书人,老脸瞬间臊得通红。 这是他的三个损友,也是忘年交,观复书院的学生都戏称他们为观复四废。 不管是月考、季考还是岁考,倒数第四名永远都是他们四个。 “儿子,我给你介绍一个,这是我的三位好友中的其中一位。” “这位叫作陈长青,他爹是定兴县首富,家里产业不计其数,咱们安宿县的山塘街,一整条街都是他家的。” “这位叫作吴超群,他们家是祖传的匠人,保定府的官方建筑,都是他们家负责修葺的。” “最后这位可了不得了,他叫马彼德,他爹是保定千户所的正千户马统,手底下管着一千多号人嘞。” 听了沈道正的介绍,三人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体,全都笑吟吟地看向沈庆之。 沈庆之也上下打量三人,心里激动得不行,老爹太特么会交朋友了。 简单来说,这三人就是人脉、财力和渠道啊。 光是马彼德,在保定府那就是真理一般的存在。 这要是合作共赢,可以解决保定府五成以上的难题。 “哇哦!”沈庆之故作惊讶,“难道你们就是我爹经常说的保定四大才子?” 什么? 他说什么? 保定府四大才子? 听了沈庆之的话,沈道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很想问儿子,这么违心的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可陈长青三人却不同,激动得有些把持不住了。 恨不得把沈庆之扑倒在地上,狠狠啃上几口。 一直以来,他们都因为学习成绩被数落,被瞧不起。 万万没想到,在沈道正的眼里,他们竟然是大才子般的存在。 眨眼间,三个人就沦陷了。 果然,还是道正兄懂我们啊! “没错,我们就是保定府四大才子。” “贤侄,果然有眼光。” “这个朋友……不不不,这个侄儿我们几个认下了!” 眨眼之间,沈庆之就结交了三位公子哥。 略微沉思,沈庆之趁热打铁,“三位叔叔,小侄有一事相求。” “有什么难题尽管说。”吴超群一抖手中折扇,“只要和匠人有关的,全都能帮你解决了。” “贤侄,这世界上就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和我说是谁。”陈长青大手一挥,“用钱砸,都砸死他。” “真有人欺负你,就和马叔儿说。”马彼德挺直了腰板,“千户所咱们家开的,随时可以点齐人马给你讨回公道。” 沈庆之强自按捺内心激动,这就是叔叔多的好处了,有事他们是真上啊。 “没人欺负我。”沈庆之压低了声音,“是我最近构思了一个戏本,想请三位叔叔指点一二。” 三人相互对望,瞬间傻眼了,肚子有没有学识自己最清楚了,指点别人写戏文……别闹了,让我逛青楼还行。 “正所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沈道正看出三人眼里的尴尬,急忙说道,“你这三位叔叔经常勾栏听曲,倒是可以给你提提宝贵意见。” 三人一听,也顿时来了底气,纷纷点头表示自己见多识广。 “这是浪漫主义章回体长篇神魔戏文,讲述的是一个猴子的故事,名为《西游释厄转》。” “话说,东胜神洲傲来国海边有一花果山,山顶一石,受日月精华,产下一个石猴。石猴勇探瀑布飞泉,发现水帘洞,被众猴奉为“美猴王”。” “猴王领群猴在山中自由自在数百载,偶闻仙、佛、神圣三者可躲过轮回,与天地山川齐寿,遂独自乘筏泛海,历南赡部洲,至西牛贺洲,终在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为菩提祖师收留,赐其法名孙悟空。” “悟空在三星洞悟彻菩提妙理,学到七十二般变化和筋斗云之术后返回花果山,一举灭妖魔混世魔王,花果山狼、虫、虎、豹等七十二洞妖王都来奉其为尊。” “孙悟空占山为王,号为美猴王。苦于无兵刃,遂去东海龙宫求取,东海龙王敖广及其兄弟送给他一支如意金箍棒及一身披挂……” 包括沈道正在内的“保定四大才子”起初还不以为然,可越听越觉得这戏文有东西。 “齐天大圣?” 四大才子无不精神一振,迫切地催促沈庆之接着讲故事。 当讲到大闹天宫的时候,四人更是攥紧了拳头,祈祷孙悟空一定要打赢那群天兵天将。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把自己带入进西游大舞台了。 沈庆之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暗暗发笑,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拒绝猴哥的故事! 剧情跌宕起伏,神魔设定完整,故事人物出彩鲜明,放在任何朝代都是爆款中的大爆款。 “这该死的如来,真是气煞我也!” “竟然哄骗猴哥,把猴哥压在五指山下!” “这群生儿子没屁/眼的秃驴……” 当说到五指山的剧情后,简直是群情激愤,纷纷为猴哥鸣不平。 大致的剧情讲解完毕,四人早已经陷入故事中无法自拔了。 太特么精彩了! 太特么魔幻了! 太特么吸引人了! 见四人沉默不语,沈庆之故作求教的模样,“爹、三位叔叔,你们觉得这个戏文如何?” “怎叫一个好字了得!这是我们听过的好的戏文了。”四人兴奋得手舞足蹈。 “可是小侄连个童生都不是,还没有渠道。”沈庆之眼含期待地看着四人,“故而,我想邀请你们保定四大才子,和我一起把戏文创作出来,到时候你们的名声将会响彻整个北方。” 第12章 一个猴子的故事 我嘞个天老爷呀! 别说陈长青三人了,就连沈道正都被儿子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如果一个猴子的故事,真和他们一起署名,那假的四大才子也会变成真的。 到时候,走到哪都被人前呼后拥,何等风光? 光想想那画面,伪四大才子就爽得不行。 那些说他们不争气的先生,说他们是观复四废的同窗,以及对他们失望透顶的家长……所有人都得对他们竖起大拇指,对他们刮目相看。 “我,我们……真的可以署名?”陈长青喉咙蠕动,疯狂地吞咽口水。 “小侄觉得,只有你们才能把故事写得跌宕起伏,《西游释厄传》能不能问世,就靠你们了。” 沈庆之目光中的崇拜,瞬间点燃了四人的激情,就好像是老天爷重新给了他们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四人相互对视,最终还是沈道正开口,“儿子,要不你先回去,爹和你几个叔叔商量好了再给你答复?” “中!”沈庆之笑着点点头,“爹,你们商量着,我就先回家了。” 他是不在乎署名不署名的,他要的就是老爹的人脉关系,要的是将来能否挣大钱。 老爹的名声太烂,陈长青三人的名声想必也好不到哪去,还不如把他们四人捆绑在一起,将来老爹做官也有个照应。 沈庆之走后,四人文化课都不上了,干脆去了书院的茶室,围炉煮茶商量出书这件事。 “兄长,你儿子简直就是个神童啊。” “能想出如此绝妙的戏文,我等自愧不如啊。” “可万一,他发现咱们四个是废柴怎么办?” “不会不认我这个叔叔了吧?” 三人把目光全都落在沈道正身上,生怕失去这个好贤侄。 “所以,我才让他回家。”沈道正压低了声音,“那你们同不同意一起署名?” “我们肯定是不想抢夺贤侄的戏文了。”陈长青略微沉思,“只要在戏文里著明是咱们几个代笔就好。” “兄长,我可以让家里大批量印刷,把书籍铺满保定府乃至整个武朝的所有书斋。” “兄长,我可以让千户所的官兵,把所有说书匠、云游诗人全都抓起来,让他们为戏文造势。” “兄长,我可以让我爹把戏文送给保定府所有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让戏文展开销路。如此一来,咱们也不至于在贤侄面前丢了颜面。” 陈长青三人不愧是大家子弟,别看学识没多少,可要说起思路那叫一个清明。 “如此一来,我回去便答应庆之,咱们同意署名。” 沈道正说完,陈长青三人一顿摩拳擦掌,参与感让他们虚荣心爆棚。 四个人里面,当属沈道正能写得一手漂亮的字,执笔的重任自然落在他的身上。 可就在要动笔的时候,四人全都犯难了。 沈道正紧紧皱着眉头,脸上瞬间涌现大量尴尬的热汗。 “敢问三位贤弟,这七十二变要怎么写?” “这……这……” 遥想沈庆之讲的画面是何等壮观,剧情是如何的波澜壮阔,这些都要如何描写出来的呢? 四大才子纷纷耷拉下脑袋,悔不当初:老爹让我去读书,我偏偏要喂猪! “我觉得吧,咱们还是应该请教一下先生比较好。”陈长青的脑子比较活络,“听闻山长就喜欢各种戏曲,咱们可以请教一下他。” 言外之意就是,虽然小爷学习不怎么样,但小爷会描述剧情,就问你沈无忌动不动心,帮不帮扶我们,还怎么觍着脸说我们四个是废物。 …………………………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政务房内的沈无忌,险些把满口茶汤全都喷出来。 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观复四废,“你们说啥?重新说一遍!” “三叔……” “在书院,请称呼职务。” “山长,学生四人来此请教学问。”沈道正躬身行了晚辈礼,而不是师生礼。 “什么?”沈无忌和周围的先生教授们全都惊掉了下巴,下意识看看日头,总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你们有什么问题可以说出来,老夫懂得都可以为你们解惑。”沈无忌缓过神,轻咳一声缓解政务房内的尴尬,不知为何沈道正主动求教,竟然让他高看了二房一眼。 “我们四个想要写一篇戏文,还望山长不吝指点。”沈道正强忍着内心激动,就差没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都说给沈无忌听了,我们二房出了一个绝世神童。 陈长青挺起腰板,表情也是得意,“此书名为《西游释厄传》,是一个猴子的故事。” “没错!”马彼德一脸欠揍的神色,“此书若是写成,必将火遍大江南北。” 吴超群也紧跟着说道,“到时候,那些瞧不起我们的人,都会拜服在我们脚下。” 刹那间,政务房内陷入一片死寂,先生教授们纷纷投来诡异的目光,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沈无忌一阵吹胡子瞪眼,但凡不是碍于马家、陈家和吴家的背景,早就大嘴巴子抽过去了。 也不看看你们几个什么才情,就扬言要出书? “那你们说说,哪里出现问题了。”沈无忌强忍着踹死他们的冲动,强自平复愤怒的心情说道。 “开篇!”沈道正如实回答。 “……”沈无忌更想骂娘了,开篇都不会写还要出书? “山长,道正兄长的意思是,我们需要一个很宏大的开场,但是不管我们怎么写,就是写不出来那种磅礴的气势。” 沈无忌冷哼,没有说话,反而打量起四人,不知为何,看他们表情越严肃,沈无忌就觉得越滑稽。 “山长,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马彼德立马急了,“我们是来请教学问的,你教不教给句话,别用歧视的眼神看我们。” “平日里让你们好好读书,你们就是不听。”沈无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耐着性子给他们引用了很多经典。 “……”四人相互对望,纷纷露出迷茫之色。 我们就想写海边有块石头,石头里蹦出一个石猴,你跟我们说那么多经典? 单单一块儿石头,就能引出七八个经典,四人内心顿感无力,这要是写完一整本《西游释厄传》得翻阅多少经典才行啊? 第13章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这就要放弃了?”沈无忌捋了捋胡须,“你们说的什么释厄转,老夫有生之年能看见它上市销售吗?” 马彼德听闻,勃然大怒,“一个月……不,三个月……三个月内我们一定能写出来。” “读书不用功,如何写得出来?”沈无忌脸色一沉,“还不去学堂读书!” 四人相互对望,有心反驳几句,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乖乖地走向学堂。 沈无忌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书院四废看上去很认真的样子,难道真有好故事想出书吗? 周围的先生教授们也全都是眼神狐疑,他们第一次见到书院四废主动来政务房请教学问,虽然请教的问题有些不着边际,但似乎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走在长廊,马彼德拳头攥得死死的,“一定是我们保定四大才子的光芒过于耀眼,招人嫉妒。” “就是,咱们一定要把戏文写出来,让那些瞧不起咱们的宵小之徒自行惭愧。”陈长青用胳膊碰了一下沈道正,“兄长,你要相信贤侄的眼光,我们都是神童,都是大才子,只是别人总用歧视的目光看我们,发现不了我们身上的闪光点罢了。” “对!说得对!”沈道正重拾信心,“我回去就和庆之好好研究研究,等《西游释厄传》问世之时,就是咱们扬名立万之日。” ……………… 放学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陈家、马家、吴家的长辈们,看着面前的傻儿子,严重怀疑不是自己亲生的。 无一例外的,都是说自己后悔了,为什么以前读书不用功? 我们可是要做保定四大才子的男人啊。 《西游释厄传》能不能问世销售的重担,就在我们四个人身上压着。 贤侄如此看好我们,我们绝不能辜负了贤侄对我们的万般信任。 在他们振振有词之时,无一例外地都提到了一个人:贤侄沈庆之! 陈万金、吴道荣、马统三人听说儿子想好好学习,天天向上,顿时喜极而泣。 连忙派出管家,去打听打听这个叫作沈庆之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家里的废物主动学习,这尼玛简直就是大恩人再生父母啊。 不管是抢还是用钱砸,此等人才必须为己所用。 ……………… 反观沈庆之,则是在家中思考自己庞大的商业计划。 一个爆款故事的背后,必然会出现诸多粉丝。 有了粉丝基础就做周边手办。 赚多少钱无所谓,主要是捧老爹上位,让老爹打出名声。 至于陈家、吴家、马家的长辈们,也肯定对沈家二房感恩戴德。 有了他们三家造势帮衬,沈道正的身份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指望他们四个人写书肯定是不可能的,沈庆之研墨之后决定自己写,然后交给老爹,让他们四个自己润色一下。 转眼就是半个月过去了,糖厂也已经建成,第一天就制作出来一百多斤白糖。 原本被人戳脊梁骨的沈家二房,风评也突然好了起来。 十里八村的百姓,见到沈道中都亲切的称呼他为沈厂长,甚至还有人送礼,想走走后门,把自家的崽子也安排进糖厂工作,却都被沈道中给婉拒了。 俏寡妇、小媳妇、黄花大姑娘们,在路上见到沈庆之全都红着脸低着头,还偷偷的憋着笑。 镇里的村民,看沈庆之的眼神,也更加敬畏;里长龚不应每次见到沈庆之,都会被感压力,总觉得里长之位朝不保夕。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龚不应决定和甄健仁联手,铲除沈庆之,保住里长之位。 第一天工作结束,沈庆之决定开一次动员大会,毕竟糖厂只是一个开始,将来还会有酒厂、玩具厂、服装厂…… 众人聚集在糖厂的大院里,坐在第一排的是嫡系:沈道中、沈子衿、沈庆虎、沈庆豹;再远一点的,就是沈家二房的叔伯兄弟。 糖厂的每个人对自己都有清晰的定位,关系越近的人距离沈庆之越近。 在院子的外面,还有很多看热闹的百姓和工人的家属。 工人们是既紧张又兴奋,沈庆之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啊。 “最近半个月,大家都辛苦了。” “进了工厂就是一家人,从建厂到制作出成品,如果发现问题现在就可以提出来。”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咱们四十多人加起来,就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话落,沈庆之环视众人,发现工人们相互对望,就是没站出来说话的。 略微沉思,沈庆之看向沈道中,“叔儿,你是糖厂的厂长,给大伙儿做个表率。” 沈道中一脸紧张,像是经历了一番强有力的思想斗争之后,这才开口道,“庆之,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能不能给大伙儿预支些工钱?” 刹那间,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目光全都看向了沈庆之。 建糖厂没有请泥瓦匠和木匠,而是他们四十多人建起来的。 壮丁出工就必须吃饱饭,这让家里平添了许多开销,有几家都快断粮了。 沈道中心情忐忑,工人们跟着一起建厂,谁也没提工钱什么的,他听很多人私底下议论这件事,故而才在会上提了一下。 “道中叔的提议很好。糖厂是大家建起来的,理应给工钱的。” “但市面上的匠人工钱太低,没几个铜子儿。所以,从建厂那天起,就算你们正式开工了。” 沈庆之似乎早有意料,把一个包裹摆在桌子上,“另外,糖厂不压工钱,每月最后一天结算,每三个月发一次奖金。大家建厂辛苦,这个月的工钱提前发。” 工人们全都惊呆了,月底就发工钱,听都没听说过。 在城里面打工,还要押半个月的工钱呢;很多地主老财更是找各种借口拖欠工钱。 沈庆之月底就发工钱,还有奖金,简直就是在世的活菩萨。 在糖厂的院外,里长龚不应嘴角露出嘲讽的笑容:果然,沈家二房就是典型的暴发户嘴脸,不压工钱,怎么能控制住这些工人,怎么能让他们拼命干活呢? 第14章 他,拿我们当人 看着手中闪闪发亮的银子,工人和家属们全都落下眼泪。 庄户们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一年下来也挣不来几个铜子儿。 没有正儿八经的手艺,在县城也找不到稳定的工作;给地主老财打工,很多时候只管饭却没有工钱;官府的活儿都是徭役,不给钱不说,干粮都得自带。 现如今,给沈庆之才干了半个月的活,就领到了一个月的工钱,怎么能不叫他们落泪呢? “工钱的事情,是我疏忽了。若不是道中叔提出来,我还真想不起来。” 沈庆之见工人的情绪被调动起来,立刻趁热打铁,“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不然身体扛不住。我看咱们还有闲置的空房,可以改建成食堂,每天三顿饭管够,中午每人二两猪肉。” 刹那间,所有人都震惊了:一天三顿饭管够,还有二两猪肉?地主老财家平日也不敢这么奢侈吧? “道中叔,从工人家属中挑四个做菜好吃的厨娘,每月五吊工钱,具体的你看着安排就行。” 沈道中听闻,愣了许久这才重重地点点头,工人和家属们的眼睛又湿了。 活了半辈子,他们做梦都不敢想,顿顿能吃上干饭和面馍馍,更没想过每天能吃到二两肉。 哗哗哗! 眨眼间,就响起工人和家属们热烈的掌声,他们看沈庆之的眼神,又多了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一直以来,他们的挣得都是血汗钱,从来没想过享受,也知道穷人不配享受。 只要能挣钱,哪怕是做牛做马,哪怕是跑断腿伤到筋都行。 沈庆之让他们感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尊重,让他们重新记起自己还是个人! “我有个问题。” “开场子不容易,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撑得住吗?” 说话的是沈庆之的族叔沈道恒,沈庆之对他们太好了,好到他们觉得这一切来得太不真实。 “做生意,就是有挣有赔,还是那句话,不吃饱了哪有力气干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沈庆之一锤定音,“下一个,谁来发言?” 有了沈家二房的人打样儿,其余的工人和家属也踊跃发言,很多问题也都暴露出来。 沈庆之用笔记下来,把所有问题总结归纳,最后也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种被人尊重的感觉,让工人们热情高涨,就连那些看热闹的也跃跃欲试想参与其中。 平日里,别人对他们的称呼除了泥腿子、穷鬼,就是刁民和臭要饭的,唯有沈家二房一直把他们当人看,所有的木讷、胆怯、自卑也在这一刻消失不见,甚至所有工人和家属都觉得,他们随时可以为沈庆之挡刀子赴死。 大会还在继续,消息也越传越远,十里八村的百姓听说糖厂一天三顿干饭,还有二两猪肉的配额,顿时两眼放光,纷纷托人找关系,想进入糖厂务工。 “庆之,还有件事咱们不得不防。” 会议进入尾声,沈道中面带忧虑地开口道,“最近咱们拉货的车队被人盯上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庆之微微皱眉,“有钱、李两家参与,还有人敢打咱们的主意?” “最近,市场上冒出来一个叫作锦毛鼠的家伙,不光霸占了安宿县所有市场,还在各大工坊收取保护费。我和他接触过,他表面上说不会收咱们糖厂的保护费,但我感觉他忍不了几天。”沈道中顿了顿,“糖这东西金贵,咱们的车队每天都进出县城,难保他不眼红。” 沈道中一说,沈庆虎兄弟也纷纷点头,最近拉货送货,总感觉有人在跟踪监视他们。 “庆虎、庆豹,去联系一下附近村镇退役的军户,组成运输队。遇到那些拦路抢劫的不要怕,直接开干。”沈庆之眯起眼,锋芒毕露,“无非是背后有小吏撑腰的闲汉罢了,越怕他们,他们就越欺负人,只有把他们打怕了打疼了,才不敢打糖厂的主意。” “对,糖厂挣钱也不容易,怕他们作甚,干就完了!” “我和庆豹都有功夫在身,那些闲汉根本不是对手。” 沈庆虎和沈庆豹挥动拳头,眼里写满了不服,早就想和锦毛鼠那群人较量较量了。 “光这样还不行。我们的生意不会止步于糖厂,将来我要带着灵山镇所有人发家致富,银子只会越来越多。” 沈庆之笑了笑,“招募的军户每天定量半斤肉,闲暇之余教教大伙自保的武艺,只有这样咱们才能保护好自己的财产。” 话落,工人们顿时又炸锅了,纷纷表示自己不怕吃苦不怕累,一定要好好学习武艺保护好糖厂的财产安全。 做生意都要有账房先生,可工人们就没有几个识字的,最后把目光全都落在了沈子衿的身上。 相对而言,沈子衿算是糖厂唯一的文化人了,再加上女人比较心细,正是管账的不二人选。 在热情高涨的氛围中结束了大会,工人、家属以及看热闹的百姓陆续离开会场。 院子里就只剩下了嫡系成员,有些事情是不能当着所有人面儿说出来的。 “叔儿,工人的成分都怎么样?”沈庆之开门见山。 “大多数都是咱们二房的人,勉强靠得住。”沈道中顿了顿,“都听你的把工序分开,最后一步都是庆虎和庆豹在单独的房间里面制作。” “制作白糖的秘方,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趁着秘方还没泄露,咱们得抓紧挣钱。”沈庆之略微沉思,“遇见那些有二心,不要心慈手软,直接开除就好。” “他们哪敢有二心?自从你打了甄健仁之后,大家都把你当成了靠山和主心骨。再加上很多人也在私底下议论,想集体写一封联名信交给县衙户房,推举你做里正。”沈庆虎嘿嘿一笑,“俺也觉得,你是做里正的最佳人选。” 沈庆之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想不被别人欺负,首先要懂得财散人聚!我们的征途是穿过沼泽地,而不是对付每一条鳄鱼。” 仔细琢磨这句话,沈道中的眼睛一亮,唯独沈庆虎兄弟若有所思地挠挠头。 第15章 刑房主事吴良 虽然听不明白沈庆之的话,但沈庆虎兄弟也没再多问什么。 只要记住,跟着沈庆之有肉吃就足够了。 “叔儿,明天送完货去趟牙行,定一些砖瓦木料。我要建一个四进出的宅子。” 四进出的宅子至少要占十亩地,三人顿时目瞪口呆僵立原地,惊讶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小会议结束,正准备离开,就发现院外站着很多妇女,她们都想应聘厨娘。 沈道中和十里八村的小媳妇、小寡妇都熟,哪个做菜好吃他门儿清。 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厂长的官架子也要有,不然将来难以服众,“厂里的工人都卖力气干活,每人每天有二两肉的配额,故而要会炖肉的优先录取。明天你们在糖厂集合,谁炖肉好吃就能拿到厨娘的录取名额。” 凭实力应聘,公平又公正,没有人站出来反对,那些做菜不好吃的,也主动退却。 糖厂给出的是高额的工资,自然不要滥竽充数的人存在。 有人欢喜有人愁,甄健仁和龚不应就是如此。 眼瞅着沈庆之的生意越做越大,他们心里就越不平衡。 龚不应也终于见到了甄健仁的幕后大佬:县衙刑房主事吴良。 “吴爷,灵山镇的糖厂越干越红火,光是每月的工钱就一百多两银子。” “我去李福记打听过了,一斤糖霜的售价三十两银子一斤,咱们哪怕是抽两成,一年下来都是天文数字。若是再加上锦毛鼠收取保护费……糖厂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万不能便宜了那群泥腿子呀!” 甄健仁声泪俱下,故作惋惜,“按照武朝律法,这些钱本应该就是你的呀。吴爷,你现在每个月保守估计要损失上千两银子。” “吴爷,收保护费这种事就要一视同仁,给沈家二房开了口子,其余交保护费的工坊自然不服。已经有人撂下狠话,沈家交保护费他们就交,沈家不交他们也不交。” 锦毛鼠白胜,是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早年从过军,打架是一把好手。 吴良就是看中他的身手,这才让他招募一批退伍的军户,收编了城里的各大地头蛇,抢占市场并在各大工坊收取保护费。 看着糖厂的车队每天进进出出,白胜早就眼馋得不行,但凡不是吴良阻止他下手,早就抢劫车队了。 吴良脸色阴沉,上面给他打过招呼,灵山镇糖厂的一切都不能碰。 原以为糖厂只是小打小闹,万万没想到,这玩意儿如此暴利。 可他只是一个刑房主事,不是官而是吏,根本惹不起钱半城、李千重。 但凡这二人给县尊大人吹吹耳边风,随时可以把他换掉。 刑房主事这个位置,已经飙到了六千两银子,对别人来说六千两银子很多,但对李千重和钱半城而言不过是洒洒水,手指缝里漏下去的都比刑房主事值钱。 可巨大的利益,又让他左右为难,生怕一个不小心丢掉官职。 “吴爷,不能再等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甄健仁压低了声音,“钱员外和李掌柜能护糖厂一时,却不能护它一世。” “吴爷,沈家二房的名声你也早有耳闻,沈家长房和三房根本不认这门亲。”龚不应躬着身体低眉顺眼,“沈道正也不过是个童生,只要白爷带着几个练家子过去,何愁大业不成啊?” “吴爷!小人本是一个丘八兵痞,幸得您老提携才能掌管县内的市场,吞并县内的大小势力,小人的一切都是您给的。”锦毛鼠白胜猛地跪在地上,“只要您一句话,小人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见三人的态度如此坚决,吴良轻微点点头,他下不来狠心就是没有台阶可上。 糖,是奢侈品,暴利! 这么大一块儿肥肉,不吃进嘴里,吴良总觉得生活少了点儿什么。 作为刑房主事,想捏死那群泥腿子,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你们以为我是怕钱半城和李千重吗?” 吴良冷笑连连,“我是吏他们是商,我有一万种方法弄死他们。只是,县尊大人前几天刚去了钱家,现在局势不明,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吴爷,只要您画下道道,让小人干什么小人就干什么。”白胜磕头叩首,“小人这条命早就是您的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指点指点你们。”吴良压低了声音,缓缓走到白胜的身后,“你的命,我收下了。” 不等白胜反应过来,猛地用绳索勒住他的脖子,不消片刻白胜就断了气。 甄健仁和龚不应简直都快吓尿了,脸上也失去了任何血色,瘫软地倒在地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傍晚。 灵山镇,沈家小院。 沈庆之买了一百斤猪油,还有生石灰、香料、火碱…… 刚走进院子,就听见了郎朗的读书声。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朽木一样的老爹,竟然更加刻苦攻读了。 甚至是,他给老爹留的练习题,老爹也都绞尽脑汁地写了出来。 为何这么用功? 还不是一个猴子的故事,让他倍感压力巨大! 不光是沈道正,就连陈长青、吴超群和马彼德也都在头悬梁锥刺股学习。 想收一个天才少年做侄子,说没压力是假的。 在书院的时候,他们也认真听课了,还主动找先生讨教。 以至于书院的学生看他们都好像见了鬼,任谁也想不到,观复四废竟然能主动学习。 至于沈道正,单纯地以为是祖坟冒青烟了,气运轮到了二房,让他有了一个妖孽般存在的儿子。 学渣、纨绔、败家子,这就是陈长青三人平日里的代号。 突然转性,让家长们也纷纷感动地落泪。 最终也打听清楚了,他们口中的沈庆之竟然是沈道正的儿子。 以前,他们还觉得儿子和沈道正在一起玩耍就是耻辱。 现在看来,儿子生得一双慧眼……不不不,这他妈的就是火眼金睛啊。 以后,谁他妈在老子面前嘲讽沈家二房,你看老子用不用大嘴巴子抽过去就完了。 陈万金、吴道荣、马统带着夫人和儿子,备足了礼物,迫不及待地就赶往灵山镇,准备当面感谢一下沈道正父子。 谁承想,来到了沈家却发现沈家被捕快衙役给包围了,询问之后才知道:锦毛鼠白胜惨死家中,沈庆之成了第一嫌疑人,被捕快抓进县衙死牢了。 第16章 栽赃陷害 傍晚。 灵山镇,沈家小院。 沈庆之买了一百斤猪油,还有生石灰、香料、火碱…… 看着老爹在埋头苦读,又看看老爹写好的作业,满意地点点头。 半个月的时间,老爹已经学会如何破题了,后面只要多刷题,老爹考中秀才简直轻而易举。 刚把猪油放进锅里,还没等熬出油来,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县衙的捕快们冲进了沈家小院。 为首的孙捕头声音冰冷至极,“沈庆之,你涉嫌一桩谋杀案,跟我们去县衙走一趟。” 沈道正猛地冲出房间,紧张地看向孙捕头,“我儿刚从县城回家,怎么可能杀人?” “哼!”孙捕头冷哼,“今天正午,锦毛鼠白胜惨死家中,有目击证人提供线索,沈庆之有重大嫌疑。” “这位官爷,是不是搞错了,我哥是不会杀人的。”沈子衿也跑了过来挡在沈庆之身前。 “县衙办差,闲杂人等通通让开,否则与嫌犯同罪。”孙捕头举起手中腰牌,身后的捕快们一拥而上,就把沈庆之捆得结结实实。 随后,捕快们分成两队,一队守住沈家小院,禁止沈道正父女进出,一队则是押着沈庆之去了县衙。 县衙的刑讯室内,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 看着五花八门的刑具,沈庆之也咬着牙驱赶内心的恐惧和压迫。 刑房主事吴良早就等待多时,笑吟吟地看着被绑在木架上的沈庆之,“锦毛鼠白胜欺行霸市,试图收取糖厂的保护费。你和他起了冲突,便对其下了毒手,我这么说对吧?” “这位大人,无凭无据的你就把我绑来县衙,这不合规矩吧?”沈庆之冷睨着白胜。 “在这刑狱之内,老子的规矩就是规矩。”吴良拍拍沈庆之的脸,“让你来此,只为了一件事。” “还望大人明示。”沈庆之深吸了一口气,“只要是小民能做的都会做到。” “果然,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吴良目露凶光,“那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只要你交出糖厂三成股份,我不光不会对你用刑,还会让你平平安安地走出牢狱。” “大人作为刑房主事,难道不知道糖厂有李千重和钱半城的股份吗?” “就是知道,才让你把股份转让给本官。”吴良指了指文房四宝,“别试图和本官耍花样,大刑面前一切皆蝼蚁。立刻写转让协议,否则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转让协议肯定是不能写的,沈庆之略微沉思,“大人,糖厂是股份制,转让股份需要股东们全都到场。钱员外和李掌柜不来,我就算写转让协议也无效。” “既然如此……”吴良脸色一沉,“那就让本官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刑罚硬!” 眨眼之间,各种刑具加身,让沈庆之的意识也变得模糊起来。 就在要晕过去的瞬间,一桶凉水泼在身上,让沈庆之猛地惊醒。 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剧烈的疼痛让他面目狰狞。 但沈庆之没有妥协,他赌吴良不敢杀他。 他也相信,钱半城和李千重会想办法救他。 只要他坚持到最后,就能活着走出牢狱。 而此时,沈道正父女急得团团转。 小院被捕快包围,根本就不能出去找帮手。 哪怕是用银子贿赂,这些捕快也不为所动。 沈道正想冲出去,却被捕快用水火棍重重地敲在腿上,险些把他的腿给打断了。 街坊邻居、沈家二房子弟,以及糖厂的工人,对此也都很无奈,看着捕快手里的逮捕公文,只能干着急。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时,驶来一辆奢华的大马车。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妇,以及一个年轻人。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沈家小院门口站满了捕快,马彼德一怔。 “县衙办案,闲杂人等让开。”捕快拦住了马彼德的去路。 “这位差爷,沈家犯了什么事儿?”马彼德一脸焦急。 “瞎打听什么?”捕快横眉怒目,“惹烦了老子,把你也关进死牢。” “唉卧槽!”马彼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捕快,“就当差的而言,保定府这地界,还没有比小爷更牛逼的存在!你……” “儿子,跟他废什么话!” 面对捕快的拦截,马统轻轻一挥手,身后的便装护卫就走上前,对着捕快就是一通大嘴巴子。 其余的捕快见状,立马就想动刀子,可他们怎么会是一群老杀才的对手,一个回合不到,就全都被撩倒在地。 “呸!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小爷是谁!”马彼德很不解气的,对着拦他的捕快,又补了几脚,这才打开门让老爹和老娘走进小院。 “贤弟……”见到马彼德,沈道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你侄子被……被……被人抓走了。” “啥?”不等马彼德开口,马统瞬间就怒了,“哪个王八羔子草的,敢抓老子看好的人?” 沈道正急忙把事情的经过和马统说了一番,马统的心顿时咯噔一下,天没黑就抓人,还禁止沈家人进出,这特么是想要沈庆之的命啊。 “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马去县衙,把人给老子保下来?”马统怒目圆瞪,对着护卫的屁股就是一脚,“沈庆之少一根毫毛,老子唯你是问。” 护卫们立刻上马,奔着县衙的方向疾驰而去。 “沈道正,你也带着闺女,和老夫一起前往县城,真给他们脸了……” 马统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两辆马车停在了沈家小院外,看着躺在地上哀号的捕快,有看着急得团团转的沈道正,立刻询问发生了什么。 沈道正把事情经过和陈家人、吴家人一说,陈万金、吴道荣也顿时火冒三丈。 他娘的,傻儿子刚想用心读书,县衙就把再生父母给抓了,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就是杀个人吗? 按照武朝律,赔偿罚银就好了!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不能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就给他更多的钱! 与此同时,县令周桦骢正在钱家听戏。 《女驸马》这个戏目,真是百听不厌。 同时,周桦骢正在为自己的政绩困扰,安宿县这经济就是发展不上去。 眼瞅着任期剩下一年,又一次升迁无望,钱半城、李千重递上来一个好消息,他们在灵山镇搞了一个糖厂。 糖是奢侈品,白糖更是奢侈品的中极品,如果这个生意做好了,升任知府都不是梦。 吏部审查的官员在一个月之后抵达灵山镇,此人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听曲了,周桦骢迫切地想知道写出《女驸马》的人到底是谁,他想花高价买一本唱词。 谁承想钱半城就是不说,只是让人写了一封请柬,还故意卖关子,说等人来了就知道了。 然而,最终等来的消息,却让钱半城两眼一黑:沈庆之被关进死牢了。 “……”周桦骢先是一怔,很快就双目喷火:娘希匹,断本官财路可以忍,但断了本官的青云之路……那就给老子死! 第17章 欺上瞒下 刑讯室内。 吴良做梦也没想到,沈庆之能抗住酷刑。 大半的刑具加身,就连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也得乖乖求饶。 吴良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他只是想要糖厂的股份,不想让沈庆之死在大牢里。 因为一个沈庆之,彻底得罪李千重和钱半城,明显得不偿失。 子时之前,一定要撬开沈庆之的嘴,让他在转让契约上签字。 还有三个时辰,这是吴良最后的机会了。 “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吴良死死揪住沈庆之的头发,“你签还是不签?” “有种你就杀了我。”沈庆之一口血沫子,全都吐在吴良的脸上,“没种……就把我放了。”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吴良擦擦脸上的鲜血面目更加狰狞,拿起烧红的烙铁,就要捅在沈庆之的胸口。 砰! 就在这紧急时刻,牢房的门被人一脚踹开。 一队腰悬长刀的便装护卫冲进了刑讯室,瞬间控制现场。 紧跟着,马统、陈万金、吴道荣等人陆续进入牢房。 “吴良,你想死吗!”马统厉声咆哮,一巴掌抽在吴良的脸上。 沈道正等人也急忙上前,解开沈庆之身上的绳索。 此时,沈庆之早已昏昏沉沉气若游丝。 吴良捂着脸,满是无辜,“千户大人,下官正在审理一起人命案。根据目击证人的指正,沈庆之存在严重的杀人嫌疑,故而对其进行突击审讯。” “命案?”马统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卷宗呢?卷宗在哪里?” “马大人是卫所的千户,贸然插手县衙的案件,这不合规矩吧?”吴良眼里闪烁一抹阴厉,“如果闹到了州府,恐怕大人职位不保。” “老子的职位不用你操心。”马统声音低沉冰冷至极,“人,老子要带走。” “马大人,如果你想包庇杀人犯……”吴良声音突然拔高,言语带着威胁,“那下官也只能把案件直接移交保定府衙了。” “移交保定府?”门外又一个声音传来,“吴良,你好大的官威,竟然能替本官当家做主了!县令这把椅子要不要也让给你来坐?” “大,大,大人……”吴良心头登时一紧,万没想到县令周桦骢也在此时来了牢房。 “贤侄!”李千重、钱半城立刻跑上前,检查沈庆之的伤势。 见沈庆之气若游丝,二人眼睛里顿时露出浓浓杀机,“吴良,我二人这辈子啥也不干,就和你耗上了,哪怕是散尽家财,也要叫你不得好死!” 吴良就感觉一股恐怖的死亡气息直冲天灵盖,顿时把求救的目光看向县令周桦骢。 谁承想,周桦骢直接把他无视了,吩咐衙役道,“立刻请最好的大夫,为沈庆之疗伤。” 吴良的心立马悬到了嗓子眼,一股不祥的预感也随之升起,有心想要逃离,却发现千户所的护卫把守住牢房的出口,禁止任何人离开。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沈庆之这才睁开眼,全身依旧疼得厉害。 沈道正、沈子衿坐在床边,紧张又心疼地看着他。 周围,马统、陈万金、吴道荣、李千重、钱半城似乎一夜未睡,各个满脸疲惫。 见沈庆之醒了,钱半城和李千重立刻起身关心他的伤势。 感动之余,沈庆之努力撑起身体。 “李伯伯、钱伯伯,吴良之所以对我用刑,就是想抢占糖厂三成的股份。”沈庆之喘了几口粗气,强忍疼痛,“不出意外的话,他会用谋杀案要挟你们了。此人不除,将来还会生出二计三计,对我们极为不利。” 话音落下,沈庆之再次沉沉地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吴良也打着“告罪”的名义,来到了县衙的后院。 “告罪?”周桦骢冷眼看着吴良,“没有确凿证据,就把沈庆之打得半死,现在你和本官说告罪?” “大人,并不是下官有意针对沈庆之。”吴良躬身行礼,“锦毛鼠白胜惨死家中,所有的证据都指向沈庆之,下官身为刑房主事,面对命案自然要谨慎办理。” “吴良。”周桦骢眼神淡漠,“本官看你请罪是假,有话要说是真吧?” “大人如此说,那下官也就不再遮掩了。”吴良压低声音,“糖是有钱人吃的东西,纯糖霜更是极品中的极品。如果让糖厂变成官营,大人升迁轻而易举。下官也是为了大人的前途着想,故而才急于给沈庆之定罪。只要大人把这个案子交给下官全权处理,下官保证把沈庆之的罪名做实,到时候整个糖厂都是大人您的了。万一这雪花糖成了御用贡品,大人调任京师也轻而易举。当然,下官不是说保定府不好,相对而言,京城更加海阔天空。” 周桦骢眯起眼,闪烁一抹犀利的锋芒,果然让他给猜中了,吴良就是想霸占糖厂。 “既然如此……”周桦骢不做沉思,“那就给本官看看卷宗吧。” 吴良把早就准备好的卷宗递给周桦骢,这是他为沈庆之量身打造的,可以说是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展开卷宗,周桦骢倒吸了一口凉气,伪造证据链,吴良是怎么敢的? 你也不想想你面对的是哪些人? 且不说马统、陈万金和吴道荣,光钱半城和李千重都是你惹不起的存在。 李千重的保护伞是保定府衙的高层,钱半城的族亲多半在京城为官,随便一个都能像踩蚂蚁一样踩死你。 “大人,证据链齐全,沈庆之无力翻身。唯一能洗脱嫌疑的办法就是让出糖厂的股份。更何况,沈道正正在考秀才,如果儿子有命案在身,恐怕这辈子也不能科考了。”吴良意味深长地看着周桦骢,“机会就在眼前,就看大人能不能把握住了。” “吴良,你们刑房平时都是这么办案的吗?”周桦骢狠狠一拍桌子,“你当本官是什么人?你们欺上瞒下,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大人,恕罪!” 吴良就感觉如至冰窟,全身颤抖的跪在地上,惶恐不安的解释道:“下官也是为了大人的仕途着想,还望大人体谅下官的一片苦心啊。” 第18章 人命官司 “这话说得,本官竟然无法反驳。”周桦骢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老夫要和马千户他们好好商量一下。相对本官的仕途来讲,无非就是苦一苦沈家二房罢了。好好说教,沈庆之也会体谅本官良苦用心的。” 吴良听闻,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起身提醒道,“还望大人尽快商议,以免夜长梦多呀。” 周桦骢笑着点点头,“那就有劳你准备一下,一个时辰之后开堂审案。” “一切都是为了公务,为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下官这就去准备。” 吴良拱手离开房间,就连走路都如沐春风,周桦骢走得越高,他将来的地位就越是显贵。 至于沈家二房……一群泥腿子罢了,权当是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了。 吴良离开,周桦骢再次看向卷宗:死者:锦毛鼠白胜。 生前因为想收取糖厂的保护费,和沈庆之爆发了激烈的冲突。 目击证人为灵山镇里正龚不应,故而断定沈庆之有重大杀人动机。 命案现场残留四菜一汤,仵验尸结果显示,白胜死于毒杀。 酒楼是甄健仁开的,他还是县衙的税吏,他可以证明沈庆之在午时买过酒菜,和命案现场残留吻合。 证据链齐全,沈庆之想翻案难如登天。 很快,钱半城等人也全都看过了卷宗。 他们都不是蠢人,证据链这东西越完美,就代表越假。 可偏偏证人全都是小吏,哪个小吏会搭上一辈子的仕途,去做伪证呢? 但相对周桦骢而言,他太懂里面的道道了,想给沈庆之做无罪辩护轻而易举。 可钱半城却提醒周桦骢,人这一生不可能一帆风顺,该经历的还是要经历一些。 随即马统等人也纷纷表示赞成,这也算是给沈庆之的一个考验。 如果沈庆之能自行脱罪,那他们便把沈家二房作为正式的盟友;如果沈庆之不能自行脱罪,周桦骢也会给他做无罪辩护,从此以后,沈庆之就是业务上的合作伙伴,他们不需要连自保能力都没有的盟友。 沈道正对此也没有任何意见,赢了沈家二房一飞冲天,输了也有县尊大人托底,似乎怎么算都不亏。 最终,卷宗被摆在沈庆之的面前。 仔细翻阅卷宗,沈庆之终于理解桃儿了:冤枉你的人,比你自己更知道你有多冤枉。 仵作、证人、裁判……全都狼狈为奸,但凡周桦骢不在县衙,这案子不用审就可以给沈庆之直接定罪。 更何况,律法本身就有很大的迂回空间,且最终解释权在裁判的手里,不管你说什么,他都有一万种方法填补律法存在的漏洞。 “县尊大人,草民选择自辩。”沈庆之略微沉思看向周桦骢。 “沈贤侄,你可要想清楚,除了本官以外,公堂上所有人都想置你于死地,你确定要自辩?”周桦骢提醒道。 “大人,诸位叔伯。”沈庆之环视众人,表情严肃认真道,“如果小侄连糖厂都保不住,那将来还配和你们合作吗?如果这点小风浪都过不过,你们还会选择我这个盟友吗?小侄不光要洗脱嫌疑,还要让那吴良等人身败名裂,也算是给其余惦记糖厂的人一点警告和震慑。” “好,说得好啊,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有老子当年的风范。”马统仿佛看到了年少的自己,激动地狠狠一拍桌子,“说罢,在开堂审案之前,需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马叔叔,小侄要你帮我……”沈庆之压低了和马统详细说了一番,马统立刻招呼护卫让他们按照沈庆之说的去办差。 ……………… 一个时辰之后,开堂审案。 让吴良奇怪的是,周桦骢并没有坐在官椅上,而是和钱半城等人坐在了旁听席。 “大人,这是……”吴良万分不解。 “此次命案由你们刑房审理。”周桦骢轻轻抿了一口茶,“本官希望你们刑房在审案的时候秉承公平公正的态度,不要因为沈庆之和钱李两家的关系就对他法外开恩。” 吴良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下意识看了看钱半城和李千重,他们两人也含笑着点头,似乎在跟他说:我们俩什么身份?才不认识沈家的泥腿子呢。 吴良瞬间恍然大悟,眼睛也随之一亮:县尊大人出手果然非同凡响,一看就是和钱李两家达成了某种协议。至于马家、吴家和陈家,他们应该也获得了利益,故而对这件事都不像开始那么上心了。 唯独沈道正和沈子衿父女二人,仿佛被排挤了一样,站在了公堂之外。 看上去,这群人全都放弃沈家了,连上堂旁听的机会都不留给沈道正了。 “吴良,本官很看好你的。”周桦骢放下茶碗,指了指自己的官椅,“坐在本官的位子上,就当作提前演练了。” “……”吴良整个人都麻了,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桦骢,感动的眼眶通红,恨不得直接跪在地上管他叫爹。 “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秉承公平公正的态度审理此案,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不管从哪个角度讲,沈庆之都必死无疑。 这群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才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 吴良底气十足,蔑视地瞥了一眼沈道正:沈庆之要是能逆风翻盘,老子倒立吃屎。 伴随着皂吏们喊出“威武”二字,吴良也坐在县太爷的宝座上,眼里闪烁一抹得意。 回忆周桦骢审案的样子,狠狠一拍惊堂木,宣布案件正式开始审理。 锦毛鼠白胜的弟弟白印高举状纸,跪在公堂之上,声泪俱下地控诉沈庆之。 因为卷宗是为沈庆之量身定做的,里面的每一个字都是吴良写的,故而只做了例行询问。 下意识地看了看旁听的众人,发现他们依旧对案件不上心,唯有公堂外的沈道正父女,以及沈家二房的族人急得直跺脚。 如此一来,吴良更是信心满满,一拍惊堂木,高升宣喝:“带人犯上堂!” 第19章 自证清白 身体还很虚弱的沈庆之来到堂前。 接触到沈庆之瘆人的眼神,吴良顿感心虚。 但想到强大的证据链,吴良顿时又底气十足。 坐在官椅上的瞬间,吴良觉得自己就是安宿县的土皇帝。 “沈庆之,你毒杀白胜,人证物证俱在,是否认罪?”吴良声音满是威严。 “草民不认。”沈庆之没有任何畏惧地昂起头。 声音响彻整个公堂,周围的皂吏再次用水火棍敲击地面,高呼“威武”。 马统等人微微抬起眼,他们纵横官场、商场多年,还第一次从犯罪嫌疑人的眼里看见如此桀骜不驯。 吴良一脸懵逼,平日里周桦骢审案,就连秀才举人进了公堂,身体都会下意识地打颤,凭什么你沈庆之一个泥腿子就这么从容淡定? 老子好歹也是县衙的刑房主事,在你眼里就一点官威都没有吗?你他妈到底哪来的勇气? 啪! 又一次拍响惊堂木,吴良声音低沉,“本官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呈上物证。” 话落,就有皂吏把现场残留的四菜一汤摆在公堂之上。 吴良一挑眉毛,“沈庆之,物证在此,你不想说点儿什么吗?” “草民没买过这些酒菜。”沈庆之神色平静。 “白胜就是吃了你买的酒菜,这才毒发身亡的,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草民没去过酒楼,白胜也不是草民害死的。” “沈庆之,如果你现在认罪,再找人为你担保,本官可以从轻发落。”吴良言语威胁道,“你爹沈道正正在考秀才,别因为你身上的污点,断送了你爹大好前程。” “吴大人,草民没杀人,白胜的死和草民无关。”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吴良再拍惊堂木,“来呀,带人证上堂。” 所有的一切都是吴良提前安排好的,甄健仁和龚不应来到堂前,几乎没有什么拉扯,吴良问话,他们二人作答,就已经把所有证据链石锤了。 甄健仁眼神阴森恐怖,龚不应也是自信爆棚,看沈庆之的时候就好像看待一个死人,更像是看见糖厂已经被他们彻底据为己有了。 指证过程简单粗暴,不给沈庆之任何辩解的机会。 无论是购买酒菜的时间,还是白胜的死亡时间,都和沈庆之的行动路线吻合。 “沈庆之,人证物证俱在,现在认罪还来得及。不然,本官就要大型伺候了。” “大人,甄健仁说草民午时购买的酒菜;龚不应说未时看见草民进了白胜的家,没错吧?”沈庆之神色淡然地看向吴良。 “证词上就是这么写的。”吴良指了指桌案上的证词,“他们二人也在上面签字画押了。” “可昨天午时,草民却身在李府,除了李千重李伯伯外,还有钱半城钱伯伯。”沈庆之微微眯起眼,“他们二人就在公堂之上,可以为草民做证。” “吴大人。”李千重缓缓站起身,“李某确实可以做证,沈庆之午时左右来的申时离开,当时钱员外也在场。” “这……”吴良神色复杂地看向周桦骢,意思像是在询问:大人,您老不都安排好了吗?怎么李千重临时反水了? “你看本官作甚?”周桦骢脸色一沉,“本官今天只是旁听,案件由你们刑房自行审理。” “是大人。”吴良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证人,“龚不应、甄健仁,会不会是你们记错时间了呢?” 龚不应和甄健仁相互对望,点头如小鸡啄米,纷纷说自己记错时间了,沈庆之是申时买的酒菜,酉时出现在白胜家的。 “不改了?确定就是这个时间了?”沈庆之声音突然高八度,吓得龚不应二人全身一激灵。 “不改了,不改了。”龚不应、甄健仁重重地点头。 “吴大人,草民没记错的话,孙捕头是酉时把草民抓来县衙的。”沈庆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吴良,“敢问大人,草民在家如何杀人呢?” “沈庆之,你爹正在考秀才,你不为自己的未来着想,也要想想你爹的仕途,我劝你还是乖乖伏法。”吴良眯起眼:律法的解释权在老子的手里,让你死也是轻而易举。 “大人此言差矣。”沈庆之昂起头,“仵作已经证实,白胜死于未时,难道仵作也错了?” “这……”吴良顿时语塞,证据链这东西就是一步错步步错,根本没有弥补的机会。 “既然吴大人不知道怎么审案,我看还是让县尊大人审案好了,你这刑房主事一点儿都不专业。”沈庆之对着周桦骢行了跪礼,“草民请县尊大人主持公道。” “嗯,准了。”周桦骢抖了抖衣袖,起身后走向官椅。 吴良僵立原地,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沈庆之,你冤从何来?”周桦骢周深威严尽显,官威十足,就连周围旁听的李千重几人都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大人,草民也有证人,就在堂外等候。” 周桦骢一拍惊堂木,“带证人上堂。” 很快,一名身穿戎装的卫所军卒牵着狗走进公堂。 “大人,草民怀疑这酒菜无毒,请准许土狗试毒。” “准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土狗吃了作为证物的四菜一汤。 瞪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也不见土狗毒发身亡。 “吴大人,你说我毒杀白胜,可酒菜里根本没有毒,你怎么解释?” “这……我……”吴良当即语塞,竟然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大人。”军卒对着周桦骢行了军礼,“我等奉命检查白胜的尸体,从白胜脖子上的勒痕可以判断,他是让人从背后用绳索勒死的。银针验毒后发现,死者只有喉部发现剧毒,腹部和肠胃中并没有任何剧毒。故而可以判断,白胜是死后被人灌了毒药。” 军卒的话音刚落,甄健仁和龚不应就全身瘫软的倒在地上,吴良的额头上更是布满冷汗,眼睛里满是惶恐。 该走的流程全都走完了,周桦骢捋了捋胡须,“沈庆之,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大人,学生一告灵山镇里正龚不应欺压百姓鱼肉乡里;二告税吏甄健仁滥用职权贪赃枉法;三告刑房主事吴良颠倒是非陷害忠良。” 沈庆之高举手中状纸,“现有灵山镇所有百姓集体签字画押的状纸呈上,还望大人为草民以及被欺压多年的百姓申冤做主!” 第20章 攻守易行 公堂的风向大变,瞬间攻守易型。 “既然人证物证都是伪证,足以证明你无罪。” 周桦骢面色凝重庄严,“不如趁热打铁,揪出幕后真凶。” “……”吴良闻言,顿感一切全都凉了。 周桦骢拍响惊堂木,直接给龚不应、甄健仁和仵作用刑。 几板子抽在屁股上,最先扛不住的就是龚不应。 “县尊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 “全都是吴大人指使我们这么干的,白胜也是他用绳索勒死的。” “我只是小小里正,万万不敢忤逆县衙的刑房主事啊。” “小人愿意戴罪立功,检举揭发税吏甄健仁的一切不法勾当。还望县尊大人明鉴,饶小人一命。” 完了,全特么完了。 吴良脸上瞬间失去任何血色,双腿也忍不住打摆子,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紧跟着,甄健仁和仵作也纷纷招供,揭发吴良为了提升破案率,干的一切不法行为。 “吴良,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周桦骢厉声暴喝,“安宿县衙的这点颜面,都被你丢进了。” “大人,下官是被冤枉的,是甄健仁他们毁谤我呀。”吴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原以为这是一场天衣无缝的计划,肯定能迫使沈庆之认罪,并获得糖厂的股份。 这种把戏,刑房用了无数次,从来没失败过,任谁也没想到会栽在沈庆之的手里。 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安宿县,除了县尊和县丞大人外,就属我这个刑房主事最牛逼了。 说好了,我的地盘我做主;说好的,我的规矩就是规矩呢? 碰! 周桦骢起身,一脚踹翻吴良:“本官对你信任有加,还许你刑房主事一职,你就是这么报答本官的?” “利用手中的权力,颠倒是非黑白草菅人命。若不是沈庆之推翻证词,险些酿成冤假错案。” “为官一任,政绩是老百姓给的,民心大过一切。你怎么敢做出那么多欺上瞒下的事情?你如何对得起安宿县的数万百姓啊!” “现在,把你所做过的恶事,全都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本官答应你只惩处你一人,绝不祸及家人。” “大人,我招,我什么都招了。”吴良满眼绝望,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最终选择一个人扛下所有,讲述了他杀死锦毛鼠白胜的详细过程。 书吏记录完,吴良在上面签字画押。 周桦骢看着供词双目喷火,“本官现在宣判:吴良滥用职权作奸犯科,现杖责八十,秋后问斩!甄健仁、龚不应为祸乡里鱼肉百姓,查抄所有非法所得,举家流放岭南!沈庆之无罪释放,因其不惧强权、不向恶势力低头,本官特许他担任灵山镇里正一职。” 话落,周桦骢起身来到公堂门口,对着看热闹的百姓们深深行了一礼,“本官治下无方,让诸位见笑了。从今日起,县衙的登闻鼓旁会安装一个木箱,诸位若是有冤屈或发现县内小吏有不法行为,皆可投掷匿名举报信。本官一定会还乡亲父老一个天公地道,对得起本官头顶明镜高悬这四个大字。” 百姓们听闻,无不鼓掌叫好,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纷纷对着周桦骢行了跪礼,齐声高呼:青天大老爷万岁! “儿子,我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你竟然自辩成功逆风翻盘了。”沈道正满是感慨,做梦也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哥,没事了?你真的无罪释放了?真是太好了。”沈子衿使劲儿捏捏自己的脸,很疼,这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若不是马叔叔命军士帮我,也不会这么轻松。”沈庆之对着马统众人深施一礼,“小侄,谢诸位叔伯搭救之恩。恰好小侄有一门生意,想请诸位叔伯入伙。” 话落,沈庆之又对着周桦骢行了大礼,“县尊大人,可否一同前往?” “哦?”周桦骢眼中闪烁一抹异色,“生意还能和政绩挂钩?” “如果利用得当,县尊大人可少走三十年弯路。”沈庆之自信满满。 “那老夫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了。”周桦骢眼含惊喜,“贤侄,不瞒你说,吏部的考核官马上就来安宿县了,老夫正愁没有拿得出手的政绩呢。” 作为新上任的里正,灵山镇百姓们在沈道中的带领下杀猪宰羊,准备了流水席。 最精华、最好的,自然是用来招待周桦骢这些贵客。 在古代,寻常百姓能见到县太爷都是祖坟冒青烟,更别说他本人去百姓家做客了。 刹那间,沈庆之在灵山镇百姓心中的地位,又提升了好几个档次,沈家二房的名声也越传越远。 再也没说沈家二房没状元的命却得了状元的病;相反,他们自发地寻找沈家二房的优点大说特说。 灵山镇,百姓们忙碌起来,做菜好吃的妇女们纷纷亮出自己的拿手绝活。 周桦骢是寒门出身,或许是许久没吃过大锅菜了,便要求和百姓们同吃同坐。 可毕竟他身份尊贵,在钱半城等人的劝说下,这才让人在小院里摆了一张大圆桌。 看着身边的大人物们,沈道正的眼眶一红,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竟然能和县太爷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一切都是儿子的功劳呀。 陈夫人、吴夫人、马夫人则是上下打量沈庆之,虽然穿着朴素,但腰杆挺得笔直,五官也十分俊朗,看第一眼或许觉得没什么,可越看越觉得惊艳。 原本,她们几位就是想把沈庆之请回家中督促儿子读书的,这一看顿时有了抢人的心思。 陈夫人率先开口,“庆之,我是长青的娘亲。这些日子长青能努力读书全是你的功劳,我是专门过来感谢你的。” “夫人说笑了,长青叔叔天资聪慧一身儒家正气,只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一定会考取功名的。这都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和我的关系不大。” 陈夫人被说得心花怒放,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把沈庆之抢回家。 谁承想,一旁的吴夫人却伸手推开陈夫人,热情拉住沈庆之的手,“庆之,我是超群他娘,看看我给你带的礼物,要是没有喜欢的就跟我回家,喜欢什么挑什么。家里是做工程的,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和一些好玩的小玩意儿。” “……”沈庆之顿时感觉,自己终究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了。 第21章 瞎猫碰上死耗子 马夫人看着两个女人冷笑连连。 平日里如胶似漆,像是亲姐妹一样,到了关键时刻都是背后捅刀子的货色。 “庆之,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马夫人话落,仆人们从马车上取下礼盒,竟然是琳琅满目的名贵珠宝,以及各种习武的用具。 三家的豪礼,看得沈庆之眼花缭乱,但这些礼物是万万不能收下的。 他敏锐地察觉到,男人们虽然谈笑风生,但看他的眼神似乎也全都有些不对劲。 三对夫妇似乎都在暗中较劲,希望沈庆之能跟自己走。 陈长青、吴超群、马彼德更是目光灼热地看着他,就好像KTV包厢里的待选小妹。 沈庆之顿感压力巨大:太受欢迎也是一种烦恼啊。 周桦骢不明就里,还是马统笑着解释事情的经过,然后笑着自嘲道,“这些女人,就是麻烦。要我说,谁也别争谁也别抢,就让儿子住在这里不就行了。” 陈万金、吴道荣的眼睛也是瞬间一亮,女人不懂事没关系,做男人的理当顾全大局,双双把目光看向沈道正,“贤侄,就让你这三个好兄弟暂时住在你这里可好?” “三位叔叔,寒舍简陋恐怕……” “他们几个从小娇生惯养,住在你这里也好,让他们体验一下什么是民间疾苦,将来也能做个好官。”马统大手一挥,对着护卫吩咐道,“立刻去购买书桌和学习用品,秋闱之前三个浑小子就住这里了。” 男人已经做决定了,女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只是看着沈家住得太过寒酸,有点儿心疼儿子。 有心想置办一些家具和生活用品,可接触男人的目光,最终谁也没说出口:傻儿子的生活就是太优越了,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家族的未来,苦一苦儿子又算什么呢? 酒菜上桌,没有什么精致的摆盘,也没有名厨掌勺,可饭菜却飘香四溢。 “老夫当年寒窗苦读,就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还记得母亲做的大烩菜,吃起来那叫一个香啊。只可惜她老人家……唉……”周桦骢擦了擦眼角,端起酒杯,“诸位,今天是沈家的家宴,没有县太爷也没有员外富商,咱们就是友人小聚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马统等人也纷纷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空气似乎静止了,时间也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瞪大眼,眼球开始充血,就感觉一条火线从喉咙直达胃里,那感觉简直比一夜宠幸八个花魁还他娘的舒爽。 碰! 马统狠狠一拍桌子,“槽!这驴日的好酒!” 强大的冲击力,让周桦骢等人许久才缓过神,纷纷把目光对准了沈庆之。 “这是小侄酿造的闷倒驴,整个武朝只此一家。”沈庆之笑吟吟地看着周桦骢,“周伯伯,此酒可为政绩否?” “何止是政绩!操作得当可为贡酒!”周桦骢眼含期待,“此酒,可能量产否?” “小侄准备把灵山镇打造成安宿县的重点工业园区,想带着镇内的百姓一起发家致富,还望诸位叔伯多多支持。” “如此说来……”钱半城第一个反应过来,“除了雪花糖和烈酒,你还能搞出更多的独一无二的商品?” “目前正在研究中。”沈庆之谦虚地回答道,“不敢说独一无二,但至少万中无一。” “你现在是灵山镇的里正,对镇内的事务有一定的决策权。你写报告老夫批条子,保证你的生意畅通无阻。”周桦骢话锋一转,“老夫对你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要触犯法律,一切以民心为重。” “周伯伯放心,小侄定会全力以赴,在不触犯武朝律的情况下,就把事情给办了。” “好好好,孺子可教啊。”周桦骢越看沈庆之越满意。 其余的事情就不方便在酒桌上说了,钱半城等人商议之后自然会告知周桦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各回各家,三位夫人临走的时候,看着儿子还有些不舍。 反观陈长青等人,则表示很乐意住在沈家,至少能和沈庆之好好研究一下关于那个猴子的故事了。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酒宴散去,沈庆之竟然看起他们写的作业。 结果和沈道正一样,这仨货根本就不会破题。 “贤侄,你看得懂?”陈长青三人不解,“我们学了五六年,都没学会的,你一看就动?” 沈道正起初也是这种想法,可仅仅半个月的时间,沈道正就学会了破题。 抛开文章的质量不说,沈道正写起八股文来很是得心应手。 “你们不是没有才华,是不懂得破题。”沈庆之翻了翻三人的书箱,像对待沈道正一样,四书五经什么的都丢在一边,书箱里只放五经正义。 “贤侄……”陈长青急忙阻止,“四书五经都不要了吗?” “贤侄。”吴超群同样不解,“光看五经正义就行了吗?万一考四书五经怎么办?” “贤侄,四书五经六艺,都是书院的必选课。上课连书本都不带,要被孔先生罚的。”想起孔冲闻,马彼德就一阵头疼。 “三位叔叔,五经正义才是科考的核心,以后跟着我爹一起刷题吧。”沈庆之随即一本正经地CPU三人,“不是你们写不出来文章,是书院教导无方。跟着我爹刷题,我不敢保证你们中状元,但中个进士还是轻而易举的。” 卧槽! 我了个大槽! 三人瞪大眼,全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沈庆之,很想问问:贤侄,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我们可是观复书院的四大废物啊! 四人坐在书桌前,沈子衿为他们点燃了油灯。 沈庆之拿起笔,写下上辈子大明朝的两道经典考题。 “这是我偶然间看到的题目,你们只需要对着五经正义练笔就好。” 沈庆之接着提醒道,“想中进士就全听我的,每天除了在书院读书,就是刷题,我每天都会检查你们的作业。” 起初,陈长青等人还有些轻视之心,可看到题目之后,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庆之写下的题目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八股文其实很好写,最难的是如何破题。 四书五经已经被前人翻烂了,故而才出现截搭题。 可不要小瞧五经正义,它可是科考的制胜法宝。 沈庆之要做的就是押题! 把明清的科考题,全都让他们做一遍,总会瞎猫碰上死耗子。 第22章 好好学习,不做废物 沈庆之留的题目很难,难到伪四大才子全都交了白卷。 大清早,自个人坐在饭桌前,愣是一个米粒都吃不下去。 相互对望,他们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莫名地想起书院学生对他们的嘲讽。 “四个草包,还学人家出书立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专业水平?” “最好笑的是沈道正的儿子,跟个二傻子一样,天天吹嘘他爹是学习天才。” “朽木就是朽木,真以为自己是保定四大才子了?” “他们四个要是能出书,老子倒立吃屎。” 看着面前的白卷,看着四人耷拉着脑袋和紧绷的神情,沈庆之也是一脸无奈。 他还想继续CPU老爹他们四个呢,交白卷了还怎么演下去? 看看卷子上的试题,沈庆之都急得直挠头,这题目一点儿也不难呀,他们怎么就写不出来呢? 四人偷偷地看向对方,最后还是马彼德最先忍不住了。 “妈的,不装了,老子再也不想装了。”马彼德狠狠一咬牙,“贤侄,所谓的四大才子都是假的,我们就是骗你的。” “贤侄,我看我们还是主动承认吧。”陈长青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四个就是传说中的观复四废。” “槽!”吴超群狠狠一拍桌子,“书院里的先生教授,都说我们七窍已经通了六窍,明显就是说我们对学问一窍不通。” “儿子对不起。”沈道正眼含愧疚,“爹一直都在骗你,爹就是个学渣。” 四人说完,屋子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沈庆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进屋子取出来四个小木盒。 打开之后,赫然是四个孙悟空的陶瓷手办。 他身穿锁子黄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握如意金箍棒,仿佛把整个天空都撑了起来。 造型惟妙惟肖,金色的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独具特色的穿着,以及充满侠义和不惧强权的眼神,简直把孙悟空这个人物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沈庆之在闲暇之余,在瓷器厂定做的手办,想试试古代的工艺能不能把手办给烧制出来。 沈道正四人看着孙悟空的手办,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 “我从小就是个纨绔,终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家里人早就对我失望至极。”陈长青声音哽咽。 “我家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吴超群擦了擦眼角的眼泪,“因为是家中独苗,他们就把我送去了书院,希望我能考个举人光宗耀祖。可学习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要不是我娘阻拦,我爹早就和妾侍练小号了。” “我爹是千户,我祖父是轻车将军。按理说家里的基因还是不错的。”马彼德双拳紧攥,“可我愣是到了十岁还不能背下百家姓。后跟随拳师习武,五年不得入其门。文不成武不就,就改经商,维持三年倒闭不说,还欠了一屁股债。眼瞅着我就要变成一个废物,我爹就托关系把我安排进了观复书院,不求我中举人中进士,只要中个秀才就让我继承家业。” “儿子,我们四个从来没被人尊重过,你不知道你说我们是保定四大才子的时候我们几个有多开心。”沈道正哭得稀里哗啦,“长房和二房,对我除了奚落就是嘲讽……我不想承认我是废物,因为我想做你和子衿心中最优秀的父亲。” 小院外面,陈夫人、吴夫人和马夫人正要进去,听见儿子对沈庆之诉衷肠,全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蹲在院墙外面爬墙角,想听听儿子真正的心声。 “你们看,戏文是真的,手办也是真的。”沈庆之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我爹和我的三位叔叔也是真的,还管他那么多作甚?谁生下来就是神童就是天才呢?就好像孙悟空,不也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能斗战胜佛的吗?面对磨难,你们真的想半途而废吗?” “我们不愿意!”四人异口同声,言语中充满无尽的斗志。 “你们不是废物,只是别人不能发现你们的闪光点罢了。”沈庆之继续鼓舞,“我命由我不由天,是废物还是才子,我们自己说的算。如果前方没有路,那我们就踩出一条路;如若天理不容,那我们就扭转这乾坤。” “好!”沈道正四人瞬间燃起斗志,“我们要好好学习,不做废物!” “那我们就一起来写《西游释厄传吧》。”沈庆之取出写好的手稿交给四人,“我的笔法还很稚嫩,需要爹爹和三位叔叔润色一番。” 眼见手稿摆在眼前,四人也是干劲十足,强烈的参与感也让他们热血沸腾。 “当然也别光想着出书立传,记下我给你们留的题目,不懂的地方可以请教孔先生。”沈庆之接着解释道,“五经正义是孔家整合的学术精华,想必孔先生会为你们详细讲解的。” 学习八股,就和打游戏一样,只有一个原则:菜就多练! 只要卷起来,在八股一道就无往不利。 小院外面,三位夫人相互对望,全都静悄悄地离开。 上了马车,陈夫人提议道,“我有个侄女刚好和庆之年纪相仿,要不咱们撮合撮合?” “我的堂妹也和庆之年纪相仿。”马夫人当仁不让,“还是我堂妹和他最般配了。” “都别争了,太伤和气。”吴夫人打断二人,“要我说,就让庆之那孩子全都娶了!” …………………… 一晃又是半个月过去,眨眼到了四月初。 观复四废也彻底卷了起来,学习的时候认真听讲,闲暇之余开始润色《西游释厄传》。 就连一直以来都瞧不起他们的孔冲闻,也开始对他们另眼相看。 尤其是他们请教的学问,全都出自《五经正义》,这更让孔冲闻有种莫名的成就感。 一直以来,四书五经都是全国各大书院的必修课,《五经正义》只是选修,几乎没人把这套经典当回事儿。 孔冲闻也把他总结的八股文精髓倾囊相授,再加上沈庆之给他们提供的各种考题,观复四废的八股文造诣青出于蓝,孔冲闻甚至有种莫名的冲动,想把观复四废收为关门弟子。 夜以继日下,《西游释厄传》的第一卷终于完成,从猴王出世到太宗地府还魂,共计十个章节。 四人对自己的学识还是很有逼数的,第一时间找到了沈无忌,把书籍交给对方,请求沈无忌指点扶正。 观复四废最近都很用功,沈无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态度十分友善地接过手稿。 翻阅之后,越看越入迷,整个故事波澜壮阔跌宕起伏,角色鲜活有血有肉。 万万没想到,书院的知名废物,竟然写出如此优秀的神魔体小说。 沈无忌甚至忘了称赞,翻阅到最后一页,目光急切地看向四人,“后面的呢?接下来的故事呢?” 第23章 不上不下的感觉 后面的故事? 四人相互对望,神情也变得无比激动起来。 “山长大人……” “叫什么山长?”沈无忌一皱眉,“课余时间,怎能乱了辈分!” “三叔,后面的我们还没写呢。”沈道正回答道。 没写? 为什么没写? 老夫裤子都脱了,你告诉我见红了? 你知道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有多难受多痛苦吗? “还愣着干什么,去写呀!”沈无忌双目喷火,“这些手稿先放在我这里,我来帮你们润色一下。这开头诗写的……真他娘的……算了,你们能憋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对你们四个要求太高。” 很明显,沈无忌这个老戏骨,已经承认了他们四个的才华,也认可了这篇小说。 被人看好的感觉,真他吗的爽啊。 四人离开,沈无忌第一时间找来孔冲闻,“老孔,你也来看看,帮几个孩子润色润色文章里的措辞。” 孔夫子最近也对观复四废十分上心,拿起手稿仔细地研读起来。 虽说文笔还有些稚嫩,可耐不住剧情精彩,看一眼就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孔夫子看得是津津有味,忘记了书页正在不断减少。 当最后一张翻阅完,孔夫子猛地站起身,激动得脸色通红,“此书不火天理难容啊!” …………………… 沈道正四人在书院不耻下问,再加上沈庆之这个金牌讲师每晚给他们开小灶,学习成绩不断提高。 为了让他们能快速破题,沈庆之根据他们四人的学习喜好,传授他们不同的解题思路,这让他们每天都能轻松完成沈庆之布置的课外作业。 糖厂已经步入正轨,沈道中除了主抓生产和质量外,还要筹备酿酒作坊。 按照沈庆之的意见,是准备盘下一个即将倒闭的,一定要有窖池的酒厂,然后将其扩建。沈道中奔波在灵山镇和县城之间,每天也是忙得脚打后脑勺。 成了一个闲人,沈庆之又开始炼油了,之前要制作香皂的时候被关进了牢房,这件事就彻底耽误下来。 百余斤的猪油炼完,猪油渣全都给了糖厂,让厨娘们包包子。 沈庆之则是带着沈庆虎、沈庆豹两兄弟败家了。 石灰水和碱面混合,并把溶液倒进猪油锅中搅拌。 沈庆虎兄弟疼的是肝胆欲裂,多好的猪油啊,真是暴殄天物。 猪油,在民间很金贵,除了逢年过节,都舍不得吃。 看着一大锅的猪肉被倒进了石灰水,梁兄的心都在滴血。 尤其是猪油的味道逐渐消失,两兄弟用手死死地捂着胸口:如此糟蹋猪油,会被天打雷劈的。 随着沈庆之加入卤水,又撒进去花粉和香料,锅里面已经变成浆糊的猪油也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花香。 猪油也变成了三层,上层看上去像是浆糊,中层更像是油蜡,最底层全都是残渣。 把糨糊倒进早就准备好的模具里;油蜡一样的东西用竹筒装起来,并在里面加入灯芯,一切做完沈庆之这才尝尝的出了一口气。 待到冷却之后,沈庆之诧异地看着沈庆虎兄弟,“你们的脸色咋那么难看?” “没有。”沈庆虎兄弟急忙摆手,强颜欢笑道。 “猪油可不只是用来吃的。” 沈庆之神秘一笑,拿起一块香皂,用鼻子闻了闻,香气浓郁。 又拿起一根蜡烛,用火折子点燃,蜡烛燃烧正常,没有什么异味,也没有刺眼的浓烟。 最后,看着罐子里面的残渣废料,沈庆之小心地把坛子放好。 废料可是好东西,等将来条件成熟了,可以从里面提取出来甘油,很多领域都用得到。 “用这个洗洗手,看看和你们用皂角有没有区别。”沈庆之把香皂递给沈庆虎兄弟。 似乎他们二人还没从浪费的罪恶感中清醒过来,情绪低落地用水盆洗起手来。 在古代,皂角是最常用的洗涤用品,有钱人还会在皂角中添加各种香料。 但和香皂比起来,却没香皂用起来方便,香味不浓郁不说,洗得也没香皂干净。 常年干活的人,手上都是黑乎乎的,就连沈庆虎兄弟也是如此。 拿起香皂,在手上搓了搓,一盆清水瞬间变成了黑色。 两兄弟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原本黑乎乎的手,竟然在这一瞬间变白了。 他们俩实在想不通,猪油竟然能和皂角混为一谈,更想不到会把手洗得如此干净。 “这是……这个是咱们最新的产业吗?”沈庆虎结结巴巴地问道。 “当然。”沈庆之点点头,“但这个不着急,要等酒厂开工之后,才能建厂。建厂也不能只做香皂,还要做一些奢侈品。” 虽然不知道奢侈品是什么,但看上去似乎很珍贵的样子。 “取几块香皂去糖厂,让他们在开工之前先洗手洗头,做干干净净的糖厂工人。” 沈庆之凝视远方,他早就想做香皂了,不洗澡不洗头,满身虱子和汗臭,早让他苦不堪言了。 如今香皂做好了,背后还有靠山,终于可以大张旗鼓地发家致富奔小康了。 带着沈庆虎进城,直奔盛记杂货铺。 “贤侄,最近风头正盛,怎么有时间来我这小店?”陆掌柜热情相迎,立刻让人奉上好茶。 “想送陆掌柜一场机缘,就看陆掌柜能不能接住这泼天富贵了。”沈庆之抿了一口茶,笑吟吟地看着对方,言语中带着十足的商业气势。 “贤侄,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陆掌柜故意降低身份回应,最近外面的传闻他可是都听说了,哪怕是沈庆之不来,他也要找机会登门拜访。 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商贾富商,谁都想更进一步。 “这个物件叫香皂,陆掌柜可以亲自一试。” 沈庆之让伙计打来一盆水,然后把香皂递给陆掌柜。 陆掌柜洗完手,顿时眼睛一亮,“贤侄,这香皂比皂角可好用多了,洗得也十分干净。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豪门小姐,一定会喜欢上这东西的,你打算怎么合作?” 第24章 香皂代理 “我准备建一个香皂工坊,除了香皂以外还会生产香薰。正巧你是做杂货的,我想和你做加盟,把安宿县的独家代理交给你,你看如何?” “可以,太可以了。”陆掌柜激动地直搓手,“只是,香皂售价多少比较合理呢?” “我答应了县尊大人,要一切以百姓为主,所以香皂也要分三六九等,普通的香皂只卖五文钱。”沈庆之压低了声音,“包装好的、形状花纹好看的,可以卖更高的价格。一两银子起步,上不封顶。” “一两银子?有点贵了吧?”陆掌柜吓得全身一激灵,一两银子可以卖一筐皂角了。 “一两银子很贵吗?皇帝都没用上的东西,我们卖一两银子怎么了?” “……”陆掌柜。 “陆掌柜,正巧我今日无事,给你普及普及商业之道。”见陆掌柜瞠目结舌,沈庆之便侃侃而谈起来:“卖一件商品,首先要做的是精准定位。香皂的成本在两文钱左右,用油纸包装就行。豪门望族自然不会选择和百姓用一样的东西,所以我们就给它换上更好的包装,更精美的造型,少说也要卖一两银子、五两银子、十两银子吧?万一再搞一个限量供应的绝版香皂……卖一百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咱们可以说,咱们用的香料,都是选择安宿县的黄金地段,每天光照八小时,每一株秧苗都有专门的人看护。” “香料田采用天然矿泉浇灌,地下还有金矿银矿。采摘的都是诗画双绝貌若天仙的处子,锄草、浇灌、施肥、收获的时候,都会吟诵各种诗词。” “买椟还珠的意思你知道吧?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豪华香皂在勋贵圈子打出名声,叫那些不用香皂洗脸的,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你知道什么是勋贵吗?勋贵买东西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 “……”陆掌柜被说得羞愧难当。 他自认为是商场的老油条,今日一见沈庆之才知道,他连做狗都不配。 果然,活到老学到老呀。 “如果,高档的香皂,在打上延年益寿固本培元的标签,你就说这香皂会不会卖爆吧!”沈庆之压低了声音,“香皂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舒肤佳!” “别说了!贤侄,什么都别说了!”陆掌柜憋得老脸通红,“直接和我说多少钱。” “不要钱。” “啥?”陆掌柜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庆之,“贤侄,你真的不要钱?” “当然。”沈庆之点点头,“我没时间管理加盟,所以需要和你合作。咱们先从保定府开始,做加盟试点,逐渐向外扩张。” “贤侄,你说的加盟我不是很懂,可否详细说说?”陆掌柜满眼对知识的渴求。 “加盟就是……”沈庆之把加盟的相关事宜和陆掌柜说了一番,陆掌柜彻底惊为天人。 经过两人详细商议之后,各项加盟费用也列出来一张清单。 县级基础加盟费用为一千五百两;品牌保证金为五百两;履约保证金五百两;品牌管理费每年一百两……同时规定,所有的加盟商店铺装修风格必须一致。 “贤侄,府级的代理多少钱比较好?”陆掌柜仔细查看清单,发现上面竟然没有府级代理。 “我们只做县级代理,不做府一级的代理。”沈庆之接着又给陆掌柜普及了一些饥饿营销以及品牌效应一类的商业手段,把陆掌柜唬得一愣一愣的。 总体而言,两个人商谈的也是宾主尽欢,陆掌柜也彻底明白了,他不仅仅是安宿县的独家代理,未来还是全国的总代理。 “陆掌柜,还有一件事。” “贤侄但说无妨。” “保定府谁家是做灯油生意的?” “这你可问对人喽。”陆掌柜抿了一口茶,“钱、李、刘、陈四家,分别控制了粮、糖、盐、布的生意,其中以布商陈万金的实力最强。为了扩张生意,陈万金开始涉猎各行各业希望能从中分一杯羹。咱们盛记杂货铺的幕后老板就是陈员外。所以……” “……”沈庆之神色复杂地看着陆掌柜,“所以,安宿县最大的灯油供应商是你陆掌柜?” “不。”陆掌柜眉毛一挑,满眼傲娇,“盛记杂货,是保定府最大的灯油供应商。” “我靠!”沈庆之忍不住爆了粗口,“七天之后,我给你三千根蜡烛,如果你能在两个月内能让蜡烛遍布保定府三州十二县,我直接把蜡烛的代理权也交给你。” “一言为定!”陆掌柜和沈庆之击掌为誓,“两个月后,陆某亲自上门拜访。” 两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之后,沈庆之留下样品,带着沈庆虎离开了盛记杂货。 “为啥不直接找陈家?”沈庆虎不解地看着沈庆之,“陈童生不就住在你家吗?” “香皂、蜡烛这东西不需要劳烦陈万金的。”沈庆之笑道,“小项目人家未必瞧得上,还不如把机缘送给陆掌柜,我们只和陈员外合作大项目。” “不懂。”沈庆虎挠挠头。 “贤侄,等等……快留步。” 沈庆之正要给沈庆虎解释,却见陆掌柜一路小跑追上马车。 “陆叔叔,对加盟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沈庆之问道。 “我是来提醒你,锦毛鼠白胜还有四个拜把兄弟。” “分别是钻天鼠张芳、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翻江鼠滦平。他们在陷空山落草为寇,是方圆百里最凶的悍匪。” 陆掌柜擦擦额头上的热汗,声音焦急道,“刚刚收到风声,钻天鼠张芳已经派人下山踩点,准备找你报仇。” “这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沈庆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陆叔叔有什么想法?” “你现在是灵山镇的里正,可以组建八十人左右的乡勇,如果操练得当或许和五鼠有一战之力。” “乡勇?”沈庆之闻言眼睛顿时一亮,“可以携带刀兵吗?” “十八般兵器都可以配备给乡勇,但绝不能碰甲胄,凡私藏三套以上甲胄,要诛九族的。” “谢陆叔叔,小侄记下了,回去就组建乡勇,保护一方太平。” 第25章 五鼠闹灵山 陷空山。 是保定府内最大的土匪山寨。 五鼠更是保定府最出名最凶残的悍匪。 山寨就建在陷空山地势险要之处,就地取材,用山上的山石搭建房屋,并打造了三道坚固的防线。 官府接连剿匪数次,也没能攻下山寨。 大当家张芳坐在虎皮椅子上,双目如刀地看着韩锋等三兄弟。 锦毛鼠白胜,相当于陷空山的后勤部长。 每隔两个月,都会给山上送五百石粮食,三石盐巴、二十头羊。 如今,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却还不见白胜送物资上山。 一打听才知道,白胜竟然因为一个泥腿子,被刑房主事吴良给弄死了。 没了白胜这个运输大队长,陷空山很快就入不敷出。 “当年我们斩鸡头烧黄纸,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现如今,老五被歹人所害,这个仇不能不报。老二老三,你们两个下山踩踩点儿,咱们就用灵山镇的血祭奠老五在天之灵。” 彻地鼠韩锋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确实要先摸清灵山镇的情况。” “听说灵山镇有二十几个军户。”翻江鼠滦平提醒道,“二哥、三哥,踩点的时候一定要加倍小心,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四弟尽管放心。”穿山鼠郭庆冷哼,“咱们天生就是干土匪的料子,踩点肯定会小心翼翼的。” “听说沈童生的闺女很俊俏,等灭了灵山镇,大哥给你们添个嫂子。”钻天鼠张芳双眼微微眯起,“到时候咱们摆它三天流水席,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秤分金。” “大哥,咱们山寨确实缺个压寨夫人。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俩,你就瞧好吧。” 韩锋和郭庆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事情办好,把沈子衿掳上山做大嫂。 次日一早,韩锋和郭庆就来到了灵山镇。 隔着很远就闻到了一股馋人的肉香,俩人咕咚咕咚吞咽着口水,自打上个月的物资耗尽,他们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 “小峰,你们怎么下山了?”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这是灵山镇运输队的护卫队长韩三千,也是韩锋的族叔! 韩三千曾经是卫所的队正,陷空山还没做大做强的时候,正是剿匪高峰期。 要不是韩三千放五鼠一马,恐怕他们早就被官府斩首示众了。 “三叔,你发财了?”韩锋上下打量韩三千,满是震惊,“短打都穿缎子面的了?” “你们来这里……”韩三千警惕地看着二人,“不会是来踩点的吧?” “你还真说对了。”韩锋压低声音,“老五被沈庆之害死了,我们大哥想报仇,就派我们俩过来踩踩点儿。” “三叔,听说沈家二房现在富得流油,老大不光要他的钱,还要让他……”郭庆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妈的,竟然想杀了恩公,谁给你们的胆子? 韩三千强忍心中怒火,“白胜是刑房主事吴良害死的,和沈公子有什么关系?” “老大说要师出有名。以前有白胜在,山上不愁吃穿。可现在白胜死了,没人给山上送补给了。”韩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官府一年剿匪三四次,陷空山早就缺吃少穿了。很多人都在私底下发牢骚,与其做吃不饱的草寇,还不如下山做个小毛贼。” “富商和车队,都有护卫,打起来我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郭庆掀开衣服露出明晃晃的疤痕,“这是上个月抢劫粮队,被押运的护卫砍了好几刀,要不是我跑得快,小命也就交代在那了。” “看来山贼也不好当啊。”韩三千深以为然的附和道。 “三叔,不瞒你说,我们哥俩已经好几个月没去红帐子了。”韩锋狠狠一跺脚,“就算是抢到了女人,也是大当家的菜,他霍霍够了才能轮到我们。” “吃不好喝不好睡不好,你们这山贼做的……不如死了算了。”韩三千眉头紧皱。 讲道理,如果不是糖厂招募护卫,韩三千或许活得还不如他们。 是沈庆之给了他们高额的工钱,是沈庆之给了他们一份稳定的收入,是沈庆之把他们这群退役的丘八当人看。 不管是谁,哪怕是自己的亲侄子,想害恩公也不行,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 韩三千略微沉思,便有了打算,“走吧,我带你们进镇子里转转。” “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进去?”韩锋吓得全身一哆嗦,“踩点也要晚上才行啊,山贼做事向来稳健,主打的就是安全第一。” “我还能害你俩不成?”韩三千一瞪眼,“跟我走。” 二人跟在韩三千身后,忐忑不安。 来到了糖厂,就看见工人们正在赶工,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干劲儿十足。 “这是糖厂的工人,每个月一两银子。三顿饭管够不说,中午每人还有二两肉,月俸和奖金加起来,每年大概有三十两银子。” “三叔,别闹。”韩锋一脸不可置信,“一群卖苦力的能挣这么多钱?” 寻常百姓,一年能赚五两银子已经顶天了,去掉吃喝最多也就攒下一两银子。 老话总说无商不奸,谁会花这么高的薪水雇佣工人? “这里是厨房,你们自己看吧。早晚都是猪油渣馅的大包子,白面馍馍和大饼,鸡蛋、胡辣汤随便吃喝。中午一荤一素。” 韩三千指了指厨房,厨娘们忙得热火朝天,一大盆的猪油渣看得韩锋、郭庆直淌哈喇子。 香皂作坊正在赶工,每天都有几十斤的猪油渣,以至于现在工人们的嘴都养刁了。 “三叔,奸商地主我们见得太多了,他们恨不得一个铜钱掰成八瓣花。我就不信沈庆之对你们这么好。”郭庆和韩锋还是不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你三叔我,是灵山镇护卫队的队长,每月二两银子,年底还有分红。少爷不光提供一日三餐,还给我们准备了统一的工装,都是免费的。”韩三千抖了抖身上的短打,“另外,我还有一份教习的工钱,闲暇之余教镇里人拳脚功夫。” “三叔,你怎么越说越离谱?”韩锋摇摇头,“这世界上哪有这种人?” 第26章 在世活菩萨 “马上开饭了,我带你们过去尝尝食堂的饭菜。” 韩三千说着带俩人走进了食堂,指了指水盆,“先洗手洗脸……用香皂洗……别他娘用水冲冲就算洗脸了。” 韩锋、郭庆洗完脸,相互对方,彻底僵立原地。 一盆水早就洗成了黑水,再一看对方,竟然全都变得白白净净的。 “这香皂……”郭庆看着手中的香皂,“少说也要卖三五两银子吧?” “我听说,只有富家千金才舍得用这东西,你们竟然用这个给一群糙汉子洗脸?”韩锋彻底无语了,有心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早饭已经做好了,整整齐齐的摆放在食堂的窗口:鸡蛋、胡辣汤、馍馍、大饼、猪油渣野菜包子,甚至还有两种不同口味的小咸菜。 “别愣着了,餐盘、汤碗、筷子都自己拿……算了,说你们也不懂,跟着我做。” 韩三千熟练的拿起餐盘和筷子,笑盈盈走到窗口,“花姐,大包子多来几个。” 花姐是厨房的老大,除了定制菜单之外,还负责给工人们打菜,上下打量郭庆和韩锋,也没为难他们,按照他们的要求给打了饭菜。 这是沈庆之允许的,有家人朋友揭不开锅,可以带他们来餐厅吃饭。 “卧槽,这包子太香了,猪油渣放的也太多了。” “你们管煎鱼叫做小咸菜?这也太奢侈了吧?” “鸡蛋竟然也管够,这可是过年都不一定吃上的东西啊。” 郭庆和韩锋狼吞虎咽,对食堂的伙食简直赞不绝口,恨不得能在这里吃上一辈子。 “你们两个以后加入护卫队吧。每个月一两银子,三餐管够。”韩三千看着两人苦口婆心道,“跟着少爷有肉吃还有工钱可以拿,踏踏实实干几年,就能盖三间大瓦房娶个屁股大的媳妇了。” 先前光顾着震惊了,郭庆、韩锋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所在的地方是糖厂,是沈庆之的地盘。 “三叔,你太不仗义了。” “三叔,你把我们诓骗来,是不是想抓了我们?” 韩锋、郭庆警惕的看着韩三千,手下意识的放在了暗藏的刀柄上。 “他娘的,两个小王八羔子,老子要抓你们早就下手了。”韩三千狠狠一瞪眼,“和你们说的都是心里话,与其在山上吃不饱穿不暖的,还不如下山跟着少爷干。” 郭庆和韩锋相互对望,眼睛忍不住就红了,山上过得确实不是人过的日子。 看着周围工人们的欢声笑语,俩人越来越觉得不是滋味。 他们也想有大瓦房,他们也想有屁股大能生儿子的婆娘,他们也想用上香皂,更想将来的孩子能读书科考…… 尤其是,想想家中老母……他们心里就更难受了。 “但凡有一片前途,谁会选择落草为寇啊。”韩锋擦擦脸上的眼泪,“三叔,你是知道我的,我要是早点遇到沈公子何故如此啊。” “三叔,我们每次拿命去拼,也不过换来三五两银子。相对而言,沈公子就是在世的活菩萨,能跟着他干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是自然。”韩三千一脸严肃认真,“所以,谁对少爷不利,老子就是拼了命也要送他去见阎王。” 声音很大,以至于周围的工人也全都听见了,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眼神极不友善的看着韩锋二人。 “三叔,沈公子是难得一见的大善人,我俩是绝对不会害他的。” “三叔,为了沈公子的安全着想,还是让他搬去县城住吧,山寨里的人都不敢进城。” 见韩锋、郭庆言语中有了悔过,韩三千站起身,“走,我带你们去见见少爷。” 韩锋二人相互对望,最终还是紧张忐忑的跟了上去,能见到活菩萨,哪怕死……也算功德圆满了。 沈家小院,沈庆之正在组装蒸馏用具,身边是聘请来的酿酒师。 “三千叔,你怎么来了?这两位朋友是……”沈庆之放下手中的活,上下打量韩锋二人。 俩人也上下打量沈庆之,眼睛没由来的一亮,万万没想到沈公子如此和善,如此的平易近人。 不光没看不起他们,还称呼他们为朋友,这种被尊重的感觉,是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过的。 “少爷,这是我的两个侄儿,就在陷空山落草,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韩三千顿了顿,“陷空山的人想给白胜报仇,就命他们两个下山踩点。” “沈公子,你是十世修来的好人,是在世的活菩萨,我俩是万万不能害你的。”韩锋急忙跪地解释。 “沈公子,大当家的发话我们也不能忤逆。”郭庆吓得眼泪都淌出来了,“你放心,我们是不会出卖你的,更不会害了你。” 沈庆之随即开始问话,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看来陆掌柜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 “你们既然是三千叔的侄儿,又诚心悔过,我是相信你们的。”沈庆之礼贤下士一样扶二人起来,“世道一年不如一年,能做一个良民谁又愿意落草为寇呢。” “对,公子说的太对了。”韩锋二人接连点头,沈公子果然太懂我们了。 “沈公子,山寨除了我们五个,还有八大天罡,他们都有武艺傍身,不得不防啊。” 郭庆说完,韩锋又补充道,“安全起见,公子还是搬到城里住吧。海捕文书张贴的满大街都是,他们是断然不敢进城的。” “少爷,我觉得他们说得对,进城还是很安全的。”韩三千也催促道。 “我若是走了,山匪就会拿灵山镇的百姓开刀。”沈庆之指了指糖厂的方向,“糖厂、香皂厂都已经开工,酒厂也在建设中……遇到点麻烦就一味地逃避,如何对得起那些跟着我干的工人?如何对得起那些对生活刚有盼头的工人家属?” 郭庆、韩锋,以及周围的酿酒师,感动的热泪盈眶,韩三千更是攥紧了刀身,发誓要保护沈庆之的安全。 “你们两个暴露了身份,肯定也不能回陷空山了。”沈庆之从袖口中取出来一张银票,“这是二百两银票,足够你们在县城安家落户了。抽空我在教你们一个挣钱的小妙招,你们做点儿小生意,算是成全三千叔对你们的情谊。” 韩锋、郭庆泪流满面嚎啕大哭,这才刚见面就给银子,还为他们考虑好退路,不是活菩萨是什么? 第27章 葫芦娃救爷爷 扑通! 韩锋二人再次跪在地上,“少爷,我们这就回去,给您做内应。” “回去太危险了。”沈庆之摇摇头,“你们是三千叔的侄儿,就是我的兄弟,我怎么忍心让你们冒险呢。” “少爷,你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我们这条命都交给你了,做内应又有什么呢?”郭庆擦擦脸上的眼泪,“让我们做什么,你尽管开口,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沈庆之随即把自己的计策,详细的交代给郭庆二人。 “少爷,明白,我们明白了,保证把事儿办的漂漂亮亮的。”郭庆二人接连点头。 紧跟着,让沈庆虎给他们换了一身行头,缎子面的衣裳、崭新的虎头靴,就连腰带上面都有名贵的玉扣。 ……………… 此时,陷空山的聚义厅。 钻天鼠张芳咆哮不断,让韩锋和郭庆下山踩点,去了两天了还没回来。 “二哥和三哥,这几年也攒了不少银子,许久没下山了,肯定要去红帐子耍耍。”翻江鼠滦平急忙解释道,“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他们两个还是很靠谱的,不会因为女人耽误了正事。” “这就是典型的,被女人耽误了正事。”张芳狠狠一拍桌子,“老四,你带上天暴星谢珍、天哭星谢宝下山接应一下。我这眼皮总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滦平听闻,当即喜上眉梢。 平日里,是不允许任何人下山的,只有踩点的时候才有机会逛逛集市和红帐子。 “一定要摸清了灵山镇的具体情况,别他娘的去红帐子。”张芳又嘱咐道,“等咱们抢完了灵山镇,我给你放一个月的假,你想找几个娘们就找几个娘们。” “大哥放心,我这就带人过去,天黑前保证回来。”滦平拍着胸脯保证。 随即便带着谢珍、谢宝两兄弟下山,直奔灵山镇。 刚进入镇子,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老四,你们怎么来了?” 滦平循声望去,彻底惊为天人。 韩锋和郭庆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洗的白白净净的不说,穿戴的都是高档货。 要不是他俩主动打招呼,滦平简直不敢上去相认。 “你们哪来的钱买这么名贵的行头?”不光是滦平,就连谢珍谢宝兄弟也是羡慕的直流口水。 “这算什么?衣服和鞋一共才花了三五两银子,最贵的还是香皂。香皂你知道吗?就是盛记杂货铺,卖十两银子一块儿的那种香皂。”韩锋装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模样。 “啥?这算什么?”滦平瞪大眼,“陷空山落草之后,一共抢了多少钱别人不知道,你俩心里还没点逼数吗?说实话,你俩这次下山,是不是发大财了?” “发财到不至于,但是我俩遇到活菩萨了。”韩锋压低了声音,“别说当哥哥的不照顾你,想和我们一样穿金戴银,就跟我俩走。” 滦平扭头看了看谢珍谢宝,俩兄弟重重的点点头,意思很明显:踩个屁鸭子的点儿,跟着二当家、三当家发财才是正经事。 “二哥、三哥,这世上真有大善人?”滦平还是有些不相信。 “跟我们走就知道了,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还能害你不成?” ……………… 时间转瞬即逝,又过去了两天。 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不回山寨也就算了,就连翻江鼠滦平也不知所踪。 张芳气的接连踹翻了好几张桌子,但还是不解气,拔出长刀砍在桌案上,木屑翻飞四溅。 “这五个王八蛋!” “拍着胸脯和老子保证,天黑前就回来,结果呢?” “一个没出息也就算了,还能各个没出息?” 张芳牙齿咬得吱嘎作响,“一群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等他们回来非阉了他们不可。” “大当家的消消气。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的不争气,还有我们呢。”天牢星杨雄站了出来,“我这就带着石秀兄弟下山去踩点,如果天黑前没回来,我自己阉了自己。” 天彗星石秀也狠狠一跺脚,“大当家的,我这就和杨雄兄弟下山踩点,保证天黑前回来。” “不行,你们两个去我不放心。”张芳看向天奕星刘唐和天空星索超,“你们两个跟着一起去,俩人踩点,俩人放风。若敢一去不回,看我不打断你们的狗腿。” 似乎还有些不放心,张芳更是搜刮光了他们身上全部的钱财,这才放他们下山。 看着四人离去的背影,张芳得意洋洋:一文钱都没有,我看你们还怎么去红帐子。 日升日落,两天的时间转瞬即逝。 天彗星石秀、天牢星杨雄、天奕星刘唐和天空星索超,也音信全无、一去不回了。 “这群王八羔子槽的,去了这么多天,一点消息没传回来。”张芳站在聚义厅内破口大骂,下意识的看向仅剩的两大天罡,“你们不会也一去不回吧?” “大哥,平日里咱们陷空山抢了女人,都是你先玩;你玩够了才赏给我们。” 天平星张恒和天损星张顺相互对望,最终还是张恒小心的说道,“可是狼多肉少,哪怕大家谦让,轮换着玩女人,女人也不够分啊。这两年咱们都很少下山,大家伙早就憋坏了。难得有下山的机会,任谁都会变成猪场的种猪。” 张恒表面上是帮着其他人说话,实际上就是借助这件事说出山寨分配不公。 都是把脑袋别再裤腰带上,凭啥女人要先便宜了老大? 女人掳上山,找间宽敞点儿的大房子,大家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不行吗? “你的意思是我不照顾兄弟?老子不先帮你们试试水,哪知道抢来的女人有没有病?我用自己的命帮你们验身,你们还不愿意了?”张芳眯起眼,寒芒毕露,“下次来女人,让你俩先来?” “大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恒急忙躬身行礼,“要不我和张顺兄弟下山打探一下情况?” “大哥,我也这么想的。”张顺也凑上前,“我和恒哥保证不去红帐子,下山之后先做掉沈庆之,再把沈子衿给大哥抢来做压寨夫人。” “嗯。”张芳略微沉思后点点头,“抛开堂亲的关系不谈,你俩是我最信任的人了,打小我就看你俩有出息。此次下山先做掉沈庆之,不管抢来多少银子,咱们哥仨都均分。” 抢来的银子均分? 张恒和张顺的眼睛瞬间一亮,拍着胸脯保证道,“大哥,你就瞧好吧。天黑前,我们保证把沈子衿送进你的被窝……” 第28章 人间烟火 乡勇多由地方民众组成,以保卫乡土为主要职责。 其性质介于民兵与正规军之间,战时临时招募,粮饷由官府供给或自筹。 糖厂护卫队直接扩编至三十人,韩三千依旧担任队长。 每日,他们都会细柳河边操练。 嗖嗖嗖! 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 韩三千手持滑轮弩,几乎每一箭都能命中靶心。 乡勇们也按照韩三千传授的方法,几乎都能命中目标。 练了大概四五天,所有人都能熟练掌握滑轮弩的使用技巧。 韩三千凝视手中的滑轮弩,彻底惊为天人。 这种弩使用起来极为方便,在滑轮组的作用下,上弦也不吃力。 五十步的距离,射中大树还能入木三分。 杀伤力惊人,造价也十分感人。 二百两银子,才勉强造出三十架滑轮弩和三百支弩箭。 “少爷,有了这东西,哪怕陷空山倾巢出动,咱们也不怕他们了。” 韩三千说完,其余的乡勇们也斗志昂扬,表示可以和山匪一战。 虽然他们不能箭箭命中靶心,但近距离射人还是很有准头的,每人十支弩箭,保证山匪不能近身。 “弩和甲都是违禁品。若非为了自保,我是绝不会设计这种弩出来的。”沈庆之严肃地看向众人,“弩和箭,平时都放在营地的军械库里,若非关键时刻绝不可擅自使用。若是官差来了,还可以一把火烧了,不留下把柄。” 武朝藏匿弓弩和甲胄,视若谋反,诛三族。 可因为这些年匪患越来越多,很多乡绅地主为了自保,都会藏匿一些弓弩。 只要不碰甲胄,官府基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果真追究起来,灵山镇的百姓都要连坐,所以必须给乡勇们提个醒。 乡勇们重重地点头,表示不给百姓惹麻烦。 为了保险起见,沈庆之专门去了一趟县衙找孙捕头。 孙捕头,名叫孙正义,眼睛里就只有“立功”二字。 看着面前五十两银子,孙正义眼神发亮,却不敢装进腰包。 “沈公子,你让我带人去灵山镇,还要配备弓弩,究竟想做什么?不搞明白,这银子我也不敢拿呀。” 孙正义手下有十名捕快,均分下来每人都有五两银子。 换作以前,孙正义不问也会把银子给收了。 可现在不同了,沈庆之是县尊大人面前的红人,一个不小心惹恼了沈庆之,恐怕自己捕头的位置不保。 “我被陷空山的人盯上了,想请你们前往灵山镇镇镇场子。” “啥?” “沈公子,你不会是让我们帮你剿匪吧?” 孙正义的脸上瞬间失去任何血色,额头上也涌现大量冷汗。 “沈公子,卫所围剿三年都没打下陷空山,还折了几十个好手。” “这五十两银子,我是有命拿没命花,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沈庆之淡定地看着孙正义,他来借兵纯属给滑轮弩做掩护。 笑吟吟地看着孙正义,“如果我说,你能拿下陷空山的匪首张芳呢?” “沈公子别闹。”孙正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捉拿一些毛贼还行,遇到悍匪也只能向卫所求助,这个忙我真心帮不上。” “我不要你上去拼命,只需要和我喝喝茶聊聊天就行。事情灵山镇的乡勇自会处理。”沈庆之神色极为认真,“功劳算你的,我们不和你抢。” “沈公子,你竟然想拿下钻天鼠张芳?是我疯了还是你疯了?” 孙正义不仅没兴奋,反而更加恐惧了,临时组建的乡勇,怎么是悍匪的对手? “不用你们动手,乡勇自会动手,我有把握抓住张芳。”沈庆之言语笃定。 可摆在眼前的银子,孙正义陷入沉思,他也想搏一搏,几经思量之后,便咬着牙答应了沈庆之的请求。 ……………… “这里就是你说的灵山镇?” “是,王爷。” “进了灵山镇就不要叫我王爷,叫我二爷吧。” “是,王……是二爷。” 一辆马车驶进了灵山镇,车上走下来县令周桦骢。 在他们身后,是打扮成家丁的护卫,弓弩、长刀全都藏在马车里。 周围的村民远远地看着众人,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二爷,觉得灵山镇的百姓和其他地方的百姓有何不同?”周桦骢问道。 “这里的村民气色都很好,笑容里充满对生活的渴望和盼头。另外,这里的百姓生得都十分白净。” 赢彪观察了一会儿,很快就发现了与众不同的地方,拦住一名村民问道,“老哥哥,看你笑得那么开心,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也没啥喜事,就是儿子被选进了乡勇,闺女成了糖厂的厨娘,一个月下来有近三两银子的月俸嘞。”老汉挺直腰板昂起头,“以前,十里八村的人都嫌俺们家里穷,就连媒婆也不愿意来给俺儿子和闺女说媒。现在,俺们家的门槛都快被媒婆给踩平了。” “就这有啥好炫耀的?俺三个儿子,一个在糖厂做小班长,一个在香皂厂务工,一个在酒厂做技术员。”另一老汉嘴上说着不炫耀,可嗓门比谁都大,“一个月下来足足六两银子,俺炫耀了吗……” “糖厂?香皂厂?酒厂?”赢彪彻底惊为天人,“月俸都这么高的吗?” 要知道,武朝的劳动力过剩,很多时候只要两顿饭管饱,不给工钱都行。 即便是那些在码头出库大力的,一个月最多也就五吊钱顶天了。 灵山镇的作坊,除了一日三餐竟然给这么高的月俸。 “老哥哥,为何你们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白净很多呢?”赢彪满是不解。 “沈公子说,病从口入。每家每户都发放了香皂,饭前便后都要洗手,洗的次数多了自然就白净了。” “香皂是灵山镇的产业,也是沈庆之发明的。”周桦骢解释道,“价格也十分亲民,寻常百姓也都用得起。” 赢彪脸上立刻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对沈庆之的兴趣更加浓厚了。 在周桦骢的带领下来到了沈家小院,谁承想沈庆之却没在家。 沈子衿热情相迎,因为到了午饭时间,就准备杀猪宰羊,却被周桦骢制止了。 说什么也要带着赢彪去糖厂的食堂坐坐,让赢彪感受一下人间烟火。 第29章 摊丁入亩、地丁合一 糖厂、香皂厂、酒厂的工人手工。 他们有序地排好队,洗手、打饭。 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吃饭的时候还在讨论家长里短。 富足安定的场景,让赢彪也心情大好,历朝历代所说的极乐净土或许就是如此了。 厨娘花姐见过周桦骢,还记得周桦骢最喜欢吃她做的红烧鱼。 急忙将一张桌子擦拭干净,摆好了饭菜。 今天厨房做了红烧肉、丸子汤、猪油渣炒白菜,还有两碟小咸菜。 “先生,你们坐,我再去炒几个小菜。”花姐热情地打招呼。 “这样就挺好的,给他们也找个座位。”周桦骢摆摆手,示意花姐也照顾赵虎那些护卫。 “好嘞。”花姐急忙给护卫们也安排了相邻的座位。 “我们刚来的时候,发现你们很抵触陌生人,这是为什么?”赢彪奇怪地看向花姐。 “有人想害沈公子,我们就格外注意生面孔。”花姐压低了声音,“但您是和周先生来的,肯定不是坏人。” “嗯?”赢彪脸色一沉,散发出慑人的威严。 周桦骢和邻桌的护卫吓得全身一颤,嘴里的饭菜愣是没敢咽下去。 “周先生。” 沈子衿壮着胆子说道,“最近几天,我哥都是早出晚归,和乡勇们在一起,恐怕要晚一点才能见到他。” “二爷,见沈公子也不急于一时。咱们一边吃饭一边等?”周桦骢看向赢彪。 “那就先吃饭吧。”赢彪沉吟片刻,低声吩咐一名护卫道,“王玖,吃完出去看看。如遇到有人对沈庆之不利,就地斩杀。” 临近傍晚,赢彪终于在沈家小院见到了沈庆之,以及保定府伪四大才子。 “贤侄,你终于回来了。”周桦骢急忙拉住沈庆之的手,“我来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二爷。” “见过二爷。”沈庆之躬身行礼,随后上下打量,一身贵气不怒自威。 略微一想,能被安宿县的土皇帝称为二爷的,要么是王爷,要么就是皇子了。 赢彪也是上下打量沈庆之,也觉得英雄出少年,便开门见山道,“周先生对你称赞有加,力荐你为秦王府的幕僚,你可愿随我一起进京?” 周桦骢是进士出身,儿子是赢彪的伴读,在接触到沈庆之之后,立刻把沈庆之推荐给了赢彪。 恰好赢彪出任此次北直隶考核官,顺天府、保定府、真定府、河间府等十五府的官吏皆在他的考核范围之内。 在离京之时,内阁三老也嘱咐赢彪,若是遇到大才尽管带回京城。朝廷改革在即,急需有冲劲儿且不拘泥于书本的年轻人。 伪四大才子听闻,无不瞪大眼,震惊于沈庆之的进步速度。 那可是秦王殿下啊! 武朝最激进的改革派首脑! 和内阁三老穿一条裤衩子的存在。 可以说,武朝可以没有皇帝、没有太子,唯独不能没有秦王殿下。 只要沈庆之点头,沈家便一飞冲天变凤凰了。 “国家大事我一窍不通,二爷高看我了。去了恐怕耽误了秦王殿下的正事。” 沈庆之摇摇头,果断拒绝了赢彪抛来的橄榄枝,武朝立国至今将近三百年,马上就要进入一个轮回,完全属于王朝末期了。 “不想做幕僚也没关系,咱们随便聊一聊。”赢彪略微沉思后问道,“随便翻阅史书就会发现,王朝交替三百年一轮回。我武朝立国至今二百七十年,该如何让武朝焕发生机呢?” “二爷,你都说了三百年一轮回。”沈庆之耸耸肩,“王朝末期,神仙难救。” 沈庆之说的是实话,武朝已经到了内忧外患的艰难时刻。 官员争权夺利,皇帝只想平衡各方势力,完全不顾天下百姓的死活。 五年前大旱,三年前大涝,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最近两年风调雨顺,百姓勉强过上安稳日子,但生活依旧艰难。 赢彪接连几次上疏,请求减赋税轻徭役,都被六部驳回。 故而,他最期待的就是,对武朝进行一次大改革,为王朝续命一百年。 “贤侄,咱们只是唠唠家常,绝不掺杂朝政。”周桦骢笑了笑,“这里更无六耳,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三百年一轮回,非人力所能改变的。”沈庆之重重叹了一口气,“这是历史的必然,根本逃不过去。” “既然你知道这个规律,肯定也想过补救之法吧?”赢彪站起身,对着沈庆之深施一礼,“王朝交替,伴随的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各村镇十室九空。沈庆之,如果你有拯救苍生之法,赢某愿意先生待之。” “想解决问题,首先要发现问题。”沈庆之神色复杂地看着赢彪,“你知道武朝真正的症疾在哪吗?” “土地都集中在门阀庶族、勋贵豪门、乡绅地主的手里,他们享受各种免税政策。国家只能一味地增加百姓的税赋,可百姓一年下来又能赚多少呢?”赢彪眼里闪烁一抹无奈,“内忧外患之下,如果不进行一场大变革,恐怕不出五十年,武朝就不复存在了。” “税收,自古以来都是得罪人的活儿。”沈庆之意味深长地看着赢彪,“办法我有,但就怕你们的秦王殿下顶不住压力。” “先生但说无妨。”赢彪眼神里的绝望也在这一瞬间变成希望。 “武朝的税赋,都是由地方官员征收,并不上缴国库。六部也没有实际税赋统计,只有户丁的数量。这就造成富者田连阡陌,竟少丁差,贫民地无立锥,反多徭役。” “地方官员和士绅地主利用免税特权规避所有的赋税,但赋税又是真正存在的,只能在编审时多行虚夸,溢额增多的结果便是使中下层民众承担起更多的赋税。” 沈庆之顿了顿,“解决赋税问题其实很简单,摊丁入亩、地丁合一。如果能深刻贯彻落实下去,可为武朝续命百年。但你要想好了,提出这项建议,就会成为天下所有富户、士绅、官吏的公敌。” “先生,可否说得再详细一点?”赢彪眼神一亮,“若能为武朝续命,学生万死不辞!” 第30章 匪首伏诛 摊丁入亩,地丁合一、士绅一体缴税。 废除原有的人头税,把丁银计算在田赋内。 鼓励手工业者和庄户自由迁徙,自由出卖劳动力。 简单说就是,赋税以田亩多少为征收依据,减轻了无地、少地农民的负担。 有助于缓解王朝末期的社会矛盾,释放社会活力、促进生产发展。 赢彪正了正衣襟,对沈庆之躬身行了大礼,如果这个策略如果能为武朝续命百年,纵使粉身碎骨也要坚决施行下去。 临近天黑,护卫王玖回来了,神色凝重的禀报他的调查结果,“殿下,现已查明,是陷空山的土匪想要谋害沈公子。” “你带十人留下,保护先生周全,全力配合先生要做的一切事情。” “是,殿下。”王玖有些不懂,一个少年究竟有多大的魅力,能让秦王殿下如此看重。 赢彪转身看着沈家小院,也陷入了沉思,换位思考一下,自己手里只有三十乡勇,该如何打退山匪的进攻呢? 带着周桦骢离开了灵山镇,赢彪迫不及待的就想把摊丁入亩的计划写下来递交内阁。 ……………… “槽!” “这该死的沈庆之,到底用了什么阴谋诡计!”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让陷空山少了十几个兄弟。” 陷空山,钻天鼠张芳气的火冒三丈。 三个兄弟一去不回也就算了,就连八大天罡也音信全无。 尤其是张恒和张顺,怎么和老子保证的? 妈的,老子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什么用? 越想越气,张芳决定带领人马下山,直接扬了灵山镇。 山寨的空地上,三十名悍匪列阵整齐。 他们手中都攥着闪烁寒光的刀枪。 为了速战速决,张芳直接掏出家底,让人从军械库中取出来弓弩。 一声令下,便带着喽啰们杀向了灵山镇。 灵山镇外,沈庆虎、沈庆豹带着十名乡勇正在巡逻。 “虎爷,咱们都在镇子外转悠两三天了,怎么还没见陷空山的匪徒?” “俺哥说了,张芳那小子这几天就会下山。”沈庆虎对沈庆之有着迷之自信,“他说来就肯定能来的。” 话音刚落,就见沈庆豹打了一个手势,伏在地上仔细倾听,“来了,从声音判断少说也有三五十人。” “备战,备战!” “都他娘的听好了,只许败不许胜。” “三连射之后,能跑多快跑多快。” 沈庆虎一声吆喝,乡勇们取下弩箭,埋伏在了树林边。 嗖嗖嗖! 在山匪接近树林后,沈庆虎等人射出弩箭。 就这? 看着一点准头没有的箭矢,张芳嘲讽大笑。 “三十步都射不准,沈庆之养你们何用?” 张芳催动战马,挥动手中的长枪,“小的们,冲杀过去,谁抢到钱财算谁的。” 喽啰们听闻,顿时气血上涌,对沈庆虎等人就追杀过去。 很快就追到了镇子口,乡勇们还在拼命的“奔逃”。 “一触即溃,也配称作乡勇。”张芳更加得意,“妈的,沈庆之的脑袋老子要了,沈子衿的身子老子要了,灵山镇的钱财老子也要了!小的们,杀呀!” 战马疾驰,跑着跑着身体突然前倾,马蹄突然掉进了陷坑里。 咔嚓咔嚓! 几声骨骼断裂的声音响起,马腿瞬间折断,发出阵阵刺耳的嘶鸣。 张芳骑术了得,稳住马身,没让胯下战马掉进陷坑。 身后的喽啰们也全都脸色大变,和他们预想的剧本似乎有点儿不一样。 平日里下山抢劫,百姓无不望风而逃,第一次遇到有人挖陷坑。 再想想刚刚溃败的乡勇,似乎就是诈败,故意把他们引到这里来的。 “槽!”张芳咒骂一声下马,高举手中长枪,“沈家二房一个不留,灵山镇的女人随便你们享用!” “大当家威武!” 喽啰们发出一声声怪叫,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奸银掳掠杀人放火了。 “挖陷坑又如何?我们不骑马,走进去!” 张芳催促喽啰们冲向沈家小院,不砍了沈庆之的脑袋他心中恶气是撒不出了。 可就在接近沈家小院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的喽啰发出一连串的怪叫。 跑在最前面的几个喽啰,突然一个趔趄倒在地上,捂着脚痛苦的哀嚎起来。 有的踩中了铁蒺藜,有的踩到了捕兽夹,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和地面。 “哇呀呀!” “沈庆之,你只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 “这种小伎俩也想拦住我们,真是异想天开!” 张芳气的直跺脚,立刻指挥喽啰们小心探路。 突然,道路两侧的房屋上出现了很多乡勇。 其中就有被他们一个照面冲散的沈庆虎等人。 嗖嗖嗖! 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 立刻有人中箭,被射了一个透心凉。 紧跟着,不断有喽啰中箭倒地。 嘶! 就连张芳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不是他们山匪惯用的伎俩吗? 在转头一看,三十多喽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损伤一半。 剩下十多个喽啰,在张芳的带领下且战且退,就准备逃离灵山镇。 “看见了吗?” “山匪也是人,中箭也会死!” “都是俩肩膀扛着一个脑袋,谁怕谁呀!” 乡勇们将山匪围在主干道,依托墙体房屋组成包围圈,韩三千也在此时现身,沉着冷静的指挥乡勇,对着山匪不断放箭。 见识到了滑轮弩的威力,乡勇们也是信心爆棚。 嗖嗖嗖! 一轮齐射,又有四五个山匪倒地不起。 沈庆虎一箭射中张芳的胸口。 可惜的是,这厮不光穿了皮甲,胸口还挂着一面护心镜。 张芳拔掉皮甲上的弩箭,双目赤红发了疯一样冲向乡勇们的队伍。 “打死老子这么多人,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张芳手持长枪,谩骂着冲向韩三千。 噗嗤! 可不等他接近,一支利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喉咙。 鲜血喷涌而出,张芳满是不甘的倒在地上。 山匪头子以死,喽啰们失去了主心骨,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乞降。 乡勇们看到这一幕,也全都僵立原地,万万没想到,连卫所都不能剿灭的悍匪,竟然在灵山镇损兵折将,近乎团灭。 第31章 攻打陷空山 孙正义受邀来沈家小院品茶。 听着外面传来阵阵痛苦的哀号,他吓得瑟瑟发抖。 就连手里的茶杯,也险些掉在茶桌上。 捕快们的额头上,也涌现大量的冷汗,双腿开始打摆子。 生怕乡勇们拦不住山匪,连累他们丢了性命。 沈庆之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内心也不好过。 作为灵山镇的里正,全镇人的希望,谁都可以怂唯独他不能怂。 再怎么紧张,也要表现得镇定自若。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孙正义猛地跳起,拔出腰间的长刀。 捕快们也纷纷亮出兵器,紧张地盯着院门。 “少爷,匪首张芳已经伏诛。” “杀死山匪二十六人,俘虏四人。” 韩三千的声音在院门外响起,带着莫名的兴奋。 孙正义和捕快们,看沈庆之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县衙、卫所都没办成的事情,竟然让沈庆之和刚组建的乡勇解决了。 “好。”沈庆之很随意地点点头,仿佛这就是一件很容易解决的小事。 院门打开,沈庆之带着孙正义等人走出了小院。 镇子口,血流成河。 山匪们的尸体整齐地摆在地上,被俘虏的四人被绳索捆绑的结结实实。 周围站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他们对新上任的里长更加依赖了。 眼见一场大捷,孙正义等人对沈庆之也变得越发尊敬起来。 就感觉沈庆之给他们的银子很烫手。 三鼠和八大天罡,和村民站在一起。 就感觉一切来得太不可思议了,大当家张芳以一当十,彪悍骁勇。 面对卫所无数次的围剿都能全身而退,可偏偏这样一个狠人,竟然折在了灵山镇。 听起来有点儿像笑话,可这个笑话却真实地发生了。 “陷空山横行多年,就这么覆灭了?” “你看尸身,排在第一位的就是钻天鼠张芳。” “以后咱们再也不用花钱买平安了,山匪也不是不可战胜的。” “有里正大人在,咱们灵山镇再也不怕山匪袭扰了。” 沈庆之笑盈盈地看着众人,让他们清理地面上的捕兽夹和铁蒺藜,填平各种陷阱。 “沈公子,山匪的尸身该如何处理?”孙正义问道。 “尸体先不着急。”沈庆之笑吟吟地看着孙正义,“大机缘就摆在你面前,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了。” “沈公子,你……”孙正义全身开始打起摆子,“你不会要攻打陷空山吧?” 不光是孙正义,就连那群捕快也吓得冷汗横流,都觉得沈庆之疯了。 “匪首张芳已经伏诛,陷空山群龙无首,正好是铲除他们的大好时机。” “他们可以下山烧杀抢掠,我们为何不能上山剿匪,为那些蒙难者报仇?” 沈庆之环视众人,声音激昂,“愿意和我上山的,站出来;不想去的沈某绝不强求。” 乡勇们首战告捷,士气如虹,纷纷站出来,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王玖对着沈庆之一抱拳,“沈公子,我等愿往!” 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翻江鼠滦平也站在了沈庆之的身边。 详细说了关于陷空山的布防,以及明哨暗哨和各处陷阱。 陷空山上目前还剩下四五十喽啰,就凭乡勇手中的滑轮弩,战斗力绝不弱于山匪。 再看王玖这群人,比正规军还特么正规军,用脚后跟想也知道这是碾压局。 见乡勇和王玖一群人都跟着沈庆之攻打陷空山,孙正义狠狠一咬牙,也接了这趟差事。 “好!”沈庆之满意地点点头,“立刻去食堂吃饭,饭后出发。” 一个时辰之后,队伍列阵整齐,兵发陷空山。 韩三千知道自己的斤两,把指挥权交给了王玖。 一路上,三鼠都在和沈庆之、王玖等人讲述陷空山的具体情况。 那里有暗哨、那里有陷阱、哪里是逃跑的暗道…… 只要是他们知道的,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悄悄地摸到了暗哨。 见到三鼠之后立马现身,热情地打招呼。 “二当家、三当家、四当家……” 话还没说完,一柄刚到就洞穿了他的小腹。 如法炮制,一连过了四处暗哨,终于在第五处出现了意外。 看着韩锋身后的人群,喽啰瞬间敲响了铜锣。 眼见所有人都暴露了,王玖一声令下:强攻陷空山! 很多山匪都在睡梦中被吵醒,很多都没来得及穿衣服,就拎着刀枪冲出屋子。 可迎接他们的是一轮轮冰冷的箭矢。 嗖嗖嗖! 弩箭破空的声音响起,十几个山匪命丧当场。 乡勇们已经不是第一次杀人,早就没了有心无力的感觉。 刀枪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眼见抵挡不住,很多山匪便向后山逃窜。 王玖早有准备,他的人在韩锋的带领下早就绕道后山的出口,将逃窜的山匪堵了正着。 一个时辰过后,战斗结束。 清点人数时发现,乡勇和捕快们无一人阵亡,只有十几人轻伤。 孙正义等人激动得手舞足蹈,万万没想到,山匪如此不堪一击。 ……………… 清晨,队伍回到了灵山镇。 所有人都昂首挺胸神采奕奕,就好像德胜归来的大将军。 他们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任何庄户的懦弱,更多的是不怕困难的勇气。 队伍里,还有几辆大卡车。 一车里面拉着父女,一车是投降的山匪和尸首。 村民们见所有人发一个不少的回来,个个喜极而泣。 更多的是,为做乡勇的儿子感到骄傲和自豪。 灵山镇,自此以后,再也不怕山匪袭扰了。 镇子口,是一片空地。 所有人列队整齐,沈庆之声音高昂。 “陷空山的匪患已经清除,灵山镇也彻底安全了。” “贼首张芳和山匪们个个都有赏银,合计三千六百两。” “这一战,韩三千、王玖、孙正义的功劳最大,他们每人二百两。” “沈庆虎、沈庆豹、韩锋、郭庆、滦平昨晚杀贼最为英勇,每人一百两。其余人,每人五十两!” “等拿到县衙的赏银,会依次分发给有功之人。” 听到奖励的数字,彻底吓坏了灵山镇的村民,乡勇、捕快、护卫们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万万没想到沈庆之会如此大的手笔。 这些钱,足够盖三间大瓦房,在娶两三房媳妇了。 灵山镇的村民更是眼睛冒绿光,攥紧拳头在心里默默的发誓,以后再有这种事情保证第一个冲上去。 捕快们相互对望,总觉得做捕快不如在灵山镇做乡勇来的实在。 要不是孙正义恶狠狠的眼神,他们都想辞掉捕快这份工作,跟着沈庆之混了。 第32章 朝野震荡 安宿县衙。 被俘虏的山匪跪成一排。 衙门口,无数百姓翘首以盼。 周桦骢坐在官椅上,看着孙正义呈上来的公文心潮澎湃。 做梦都想不到沈庆之能带给他这么多惊喜。 有勇有谋就算了,竟然还用兵如神,仅仅带着刚组建的乡勇就攻下了陷空山,斩杀匪首张芳。 公文中,着重讲了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翻江鼠滦平,以及八大天罡如何弃暗投明,如何帮助队伍攻下陷空山。 五鼠和八大天罡,是成名已久的悍匪,县衙多次招安无果。 卫所近年来多次剿匪,更是损兵折将。 沈庆之一夜之间覆灭陷空山,简直就是战神转世。 如此雄才大略,将来必定是江山社稷之福。 秦王殿下如果有沈庆之辅佐,武朝也必将开启一场空前盛世。 案件的审理过程也十分迅速。 所有山匪,斩首示众。 韩锋等人浪子回头,功过相抵,编入灵山镇乡勇,随沈庆之保护一方平安。 该给的赏银,也全都给了灵山镇。 “大人。”沈庆之躬身行礼,“此次剿匪能成功,全仰仗县尉大人。如果县尉不把孙捕头借给小人,小人也没有底气带着乡勇攻打陷空山。” 县尉赵云峰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庆之,孙正义去灵山镇他是知道的,但他很不看好这件事,没搞明白沈庆之为何要把功劳给他一份。 但功劳摆在眼前,自然没有不要的道理,顿时笑的如沐春风,“沈公子,剿匪是本官分内之事。若非你们骁勇善战,本官也不会轻易放权给你们。” 话落,赵云峰对着县令周桦骢行礼道,“大人,沈庆之治下有方,下官觉得灵山镇的乡勇编制可足额,还望大人恩准。” “嗯,准了。”周桦骢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另外,拟一份公文呈报府衙,允许灵山镇的乡勇配备弓弩。” “下官稍后就办。”赵云峰转身看向沈庆之,“沈庆之,放心大胆去干,有什么问题可直接来县衙找我。” “谢县尉大人!”沈庆之对其行了晚辈礼,“有什么不明白的,晚辈一定登门请教。” “沈庆之,此次剿匪你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励?”周桦骢笑吟吟的看着沈庆之。 “大人,我想在灵山镇搞一座铁匠工坊。” “铁匠铺?”周桦骢点点头,“准了。” “大人,不是铁匠铺,是铁匠工坊。”沈庆之提醒道。 “哦?搞那么大阵仗?”周桦骢略微沉思,“这不在本官的权限范围之内,等我去找二爷商议一下,再给你答复。” “谢,大人!”沈庆之更加笃定,二爷有可能就是那位有远大抱负的秦王殿下。 ……………… 京城,紫宸殿。 员外郎们正在整理奏疏。 分门别类之后,可以减轻内阁三老和六部尚书的负担。 啪! 一名员外郎翻开面前的奏疏,身体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惊恐的看着奏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正泽,看见什么了,吓成这个鸟样?” 王正泽身边的同僚笑着拿过奏疏,这一看不要紧,整个人仰面栽倒在地。 其余人纷纷用好奇的目光,不以为然的围着奏疏看了起来。 刹那间,八名员外郎的脸上就没有了任何血色,就连额头上也涌现大量冷汗。 “秦王殿下什么意思?怎能写出如此忤逆的折子?” “秦王殿下飘了吗?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掘坟墓?” “官绅乃是我武朝江山社稷的基石,岂能说掀就掀?” “速速通知内阁三老和六部尚书,请他们一起处理此事。” 奏疏内用,是赢彪几经思量才写出来的,还删减了很多大逆不道之话。 但剩下的内容,依旧让朝野震荡。 内阁政务房,内阁三佬、六部尚书正襟危坐,看着眼前的奏疏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王朝症疾的根本,就是土地兼并严重,纳税的大户却寥寥无几。” “征税的关键在于如何把钱搞到国库;故而搞钱也是从有钱人身上搞钱?” “官绅同缴田赋?那士大夫原有的免税政策就废除了?” “把百姓的丁银赋税挪到乡绅地主身上,这是简单的调整税收吗?这是对现有制度的挑衅。” 六部尚书骂骂咧咧,很明显摊丁入亩的策略伤害了所有官僚阶级的根本利益。 让原本享有免税政策的官僚、士绅、大地主再也没办法偷税漏税。 比如,一个乡绅家里有上百亩土地,他只要交50石粮食作为田税。 但家里要是有十口人的佃农,还得交55石,这里面包括50石的丁税和5石的田税。 施行摊丁入亩制度之后,乡绅要交105石粮食,这里面包括田赋50石,还有摊进去的丁银换算成的55石粮食。 相对而言,佃农和庄户们就轻松多了,只需要交5石田赋就行。 最离谱的是,武朝的读书人为了不交税,经常用“投献”“诡寄”等下三烂的招数,把自家的田地挂到官府名下,借此逃避缴税。 为了能让摊丁入亩迅速展开,奏疏里面还搞了一个《征收条例》。 条例中明确规定,谁要是敢让富人逃避差役,让穷人受罪,那就得狠狠惩罚,绝不手软。同时,凡偷税漏税者永久开除学籍,三代不得参加科考,举报逃税漏税者,奖励上等良田五十亩…… 张子房是内阁三老之首,赢彪的授业恩师,翻阅奏疏的时候,内心也是波涛汹涌。 他是最了解赢彪的人,虽然对国策有独到的建树,但还没上升到摊丁入亩这个层次。 刚离京去了保定府,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背后肯定有高人指点。 难道…… 难道是秦王殿下说的那位奇才? 张子房突然想起赢彪给他的私信,说自己认识了一位旷世奇才,此人虽然年纪轻轻,却有安邦定国之大略。 户部尚书姜致尚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其余人也都选择了沉默。 其实,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都知道朝廷的病疾在哪,只不过所有人都选择装瞎罢了。 官绅本为一体,说出来等同于自掘坟墓。 当官的,哪家不是千顷良田? 再者说,这样的内容说出来,等于和全天下的勋贵、官绅、大地主,以及读书人为敌。 “大家经常说苦一苦百姓,现在到了苦一苦官绅的时候了。” 张子房作为改革派,自然支持这样的革命性举措,“如果摊丁入亩能顺利展开,必然能开创中兴之局。但此等大事非内阁和六部所能擅自决策的,我看还是一起去紫宸殿请陛下定夺吧。” 这份奏疏就是烫手的山芋,谁接谁惹一身骚,交给皇帝定做最为明智,众人相互对望之后浩浩荡荡地去了紫宸殿…… 第33章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内阁三老、六部尚书急匆匆地来到紫宸殿。 这一幕惊呆了紫宸殿的内侍和宫女。 记忆中,若非涉及到国家危亡的事情,他们九个很少会一起面圣。 紫宸殿内,老皇帝正在欣赏歌舞,看向领头的德妃,兴奋中略微带着疲惫。 德妃曾是江南第一美人,出生之后身体自带异香且有蝴蝶环绕,据说已经被老皇帝连续宠幸了两月有余。 内侍迈着小碎步来到老皇帝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内阁三老和六部尚书求见。” “一起来的?”老皇帝眉头紧锁,“发生了什么事情?” “说是秦王殿下递上来一道折子,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置。”内侍声音小心翼翼,“故而请陛下定夺。” “这个混账东西,怎么总给朕惹事?”老皇帝脸色阴沉,“在京城就嚷嚷着轻徭役减赋税,搞到朝堂鸡飞狗跳。让他去巡视直隶,他还不安分守己,又开始搞事情,就不能让朕省省心?” “陛下息怒。”德妃带着魅惑的声音传来,“三阁老和六部尚书一起来面圣,肯定不是小事,还是先处理政务要紧。” “嗯。”老皇帝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招呼内侍去了前殿。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老皇帝看完了赢彪的奏疏,脸色阴沉得可怕。 武朝的病因,做皇帝的也知道,但这事儿绝不能说出来。 略微沉思,又拿起奏疏看了一遍。 讲道理,奏疏的内容老皇帝还是很认可的。 但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没这个快刀斩乱麻的勇气和才情。 难道是他给朕私信里说的那位“小先生”? 摊丁入亩的计策确实好,也能让王朝续命,但直接对官绅动刀子,绝非上上之策。 让有钱人割肉喂养国家,简直是天方夜谭。 “爱卿,你们户部掌管天下赋税,你先说说你对此事的看法。”老皇帝的目光落在户部尚书姜致尚的身上。 “陛下,此计甚好。”姜致尚躬身行礼道,“如若摊丁入亩的制度推行下去,朝廷的税收至少能翻十倍。现如今,我朝的赋税只有三千八百万钱,已经不足鼎盛时期的三分之一了。” “十倍?”老皇帝的眼睛一亮,“诸位爱卿,觉得此制度能否顺利推行下去?” 内阁三老和六部尚书相互对望,纷纷摇头叹气起来。 自先秦时代开始,国家都需要官绅阶层辅助统治,贸然对官绅开刀等同于和天下人为敌。 如果地方官绅阳奉阴违,别说大户的税收不上来,就连小户的税也会被他们贪污了,没有赋税朝廷也就没办法正常运转了。 “子房,你怎么看?”见多数人都持反对意见,老皇帝把目光对准了改革派。 “陛下,摊丁入亩乃利国利民的好事,也许能开创中兴之局也说不定。”张子房深吸了一口气,“若是朝廷推行此制度,老臣愿意给祖家写信,让张氏族人全力支持制度推广。” “嗯。”老皇帝赞赏地点点头,转头看向赵建,“赵相,你怎么看?” “陛下,若是臣在年轻三十岁,肯定全力支持此事。” 作为内阁三老之一,赵健是个老好人,既不得罪保守派也不得罪改革派,只想安安稳稳地干到退休。 “崔爱卿,你觉得呢?”老皇帝又把目光对准了内阁首辅崔器。 “陛下,此策万不可出现在朝堂,免得引起局势动荡。”崔器是坚定不移的保守派,“现在内忧外患,贸然推行此制度,恐怕敌国会乘虚而入,得不偿失啊。” 崔器说出来老皇帝的心声,武朝国力一年不如一年,边疆更是屡战屡败,此时一心求稳才是上上之选。 诚如赵健所说,若是年轻三十岁,老皇帝哪怕是独断专行也要把此制度推行下去。 “那就把折子暂留内阁。”老皇帝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走了。 “陛下,请留步。”张子房上前一步道,“百姓经历大旱之后又经历了大涝,他们身上再也不能加税了,朝廷必须另外想办法。摊丁入亩既然是保定府提出来的,那不如就把保定府作为试点,尝试推行此制度,以观后效。” 老皇帝神色复杂地看着张子房,几经思量这才勉强点点头,“准奏!”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国库空虚,经不起任何折腾,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破产的朝廷。 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当官的想不交税简直太简单了,有试点做模板,他们也好找到避税的办法。 所以,其余人也都没反对,纷纷支持张子房的提议。 ………………………… 此时,提出这个制度的人,早就领完赏钱回了灵山镇。 彻地鼠韩锋架着马车,穿山鼠郭庆和翻江鼠滦平分别骑着小马守在马车左右两侧。 原本是想把三人编入乡勇担任伍长的,可三人说什么也不同意,坚持要做沈庆之的亲卫,贴身保护沈庆之。 在三人心里,不是谁都能为沈庆之驾车的,这在灵山镇是地位的象征。 “少爷,铁匠作坊已经选好地址了,就在细柳河边。” “按照你说的,挖深了河道,木匠们日夜赶工正在制作水车。” 韩锋兴奋地挥动马鞭,从山匪到乡勇,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原本恶贯满盈的悍匪,一夜之间身份竟全都洗白了。 这一切都是车里的少年给的,他们三人也在心里默默发誓,这条命就是沈庆之的了。 沈家小院,沈子衿正在院子里铲土,准备把最近挣来的银子全都埋进去。 古人埋钱很讲究,首先要掘地三尺,在最深处铺上银子,填土夯实之后,在距离地面一尺左右的距离再放银子,继续填土夯实,最上面一层放一贯铜钱。 这样做的好处就是,偷盗者只会拿走最上面的钱,但如果是懂套路的就会把钱全都挖出来拿走。 沈庆之看的直摇头,这种招数都用了上千年了,再蠢的盗贼恐怕也知道往深了挖,取走全部的钱财吧? 第34章 刘基,永不叛主 最后一铲土填好,沈子衿在上面又踩了几脚,这才拍拍手,露出满意的笑容。 见沈庆之回来,沈子衿立刻给他泡了一壶茶,和他说最近糖厂和香皂厂的盈利。 沈庆虎、沈庆豹一直在收购市面上的低度酒,拉回酒厂二次蒸馏。 最近酒厂一直都在存酒,只出不进可急坏了沈子衿。 沈庆之对此却是淡淡一笑,烈酒这东西要卖就一炮而红,在契机没出现之间绝不能轻易出手;陈万金、吴道荣也早已经选好了铺面,就等着沈庆之供货了。 抿了一口茶,沈庆之开始回忆自己最近所做的一切,短时间内安宿县是不会再出现匪患了,再加上灵山镇的村民很团结,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手里有银子了,四进出的宅子也该提上日程了。 沈道中他们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沈庆之想要清闲一点儿,只能买一个管家。 心念至此,沈庆之便招呼韩锋三人准备马车,去牙行一趟。 牙行,是钱家的生意。 顾掌柜见到沈庆之,热情相迎。 “见过沈公子。”顾掌柜拱手行礼,“公子来此是想买几个丫鬟仆人吗?” “顾掌柜,你这里有没有那种见过世面,又善于人情世故的人?” “……”顾掌柜一怔,没明白沈庆之什么意思。 “就是我想买一位管家。” 顾掌柜当时就犯难了,要是买书童、奴仆、丫鬟,他可以把最好的都卖给沈庆之,可管家可不是谁都能干的。 不仅要负责家里日常采购,还得懂得和官府打交道,像是房屋买卖、田地买卖等等事情都要精通。 简单说,管家不仅要识字,还要懂得算学,精于人情世故。 毕竟,逢年过节还要筹备礼物,事事都要想在主人前面。 顾掌柜略微沉思,“沈公子稍后,牙行还没卖过管家,我这就让人帮忙打听打听。”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牙行的伙计满头大汗地回来,声称自己找到了做管家的合适人选。 来人四十岁上下,从穿着判断是个秀才,虽然双目中有浩然正气,但神色却十分的疲惫憔悴。 “你叫什么名字?”沈庆之询问道。 “回公子,我叫刘基,安宿本地人。家父曾是忻城县的丝商。后来家道败落便和老母亲相依为命。如今老母亲患病在床,我却没有治病的钱财。还请公子收留我,救救我的老母亲,刘某愿一辈子侍奉公子,以命报答公子恩德。” “家里还有什么人?老母亲又得了什么病?”沈庆之又问道。 “家中还有一妻子,一个儿子。家母和贱内为供我读书劳累过度……” “一旦卖身,你将一辈子留在沈家,永远不得叛主。”沈庆之提醒道,“最重要的,你这辈子都无法考取功名了。” “公子,只要能救活母亲,刘某的命就是公子的了。” “好!你且在这里等候片刻。” 沈庆之给了顾掌柜一个眼神,两人走出房间。 “顾掌柜,麻烦让人帮我调查一下,此人所说是真是假,是否有官司在身。如果他所说属实,这个人我就要了。” “此人就住在城内,寻到他的时候已经派人调查了,稍后就会有结果。”顾掌柜自信一笑。 诚如顾掌柜的笑容,牙行的职业操守还是很强的。 不到半个时辰,就已经把刘基调查得清清楚楚。 实际情况远比刘基说的更加严重,他的老母亲得了痨病,妻子在生产之时大出血体虚得不行,现在一家子人都靠刘基在街边卖字画养活。 “刘基,我给你两个选择。” 回到房间,沈庆之取出十两银子,“这十两银子你拿走,先救治老母亲,再给妻子买一些营养品,无须归还,权当你我交个朋友。要么,每月五两银子给我一辈子。” 顾掌柜先是惊讶,很快就变得佩服起来,沈庆之这是在考验刘基的忠诚度。 “公子,我愿意跟你一辈子。”刘基跪地,“家母和贱内为我科考操劳了大半辈子,也该轮到我好好地照顾她们了。” 见刘基下定决心,顾掌柜立刻取出契约,让二人签字画押。 沈庆之把十两银子交给刘基,让他找最好的大夫给老母亲治病,待到好转就来灵山镇找他。 刘基千恩万谢,攥着银子离开。 沈庆之拜别顾掌柜之后,上了马车离开。 还没走出多远,就看见保定四大才子风风火火地进了一家书斋。 沈庆之一脸好奇,也跟了上去,耳边时不时传来四人兴奋的声音。 “兄长,咱们马上就要出名了。” “没错,保定四大才子的名声,将响彻整个武朝。” “他娘的,这辈子就没认真做过事,虽然累得要死但成就感满满。” “三位贤弟,成败在此一举!沈道正挥动拳头,”“冲冲冲!” 书斋名为流云轩,是吴家的产业,除了售卖文房四宝和书籍之外,还做印刷生意。 “老曹,快出来!” “老曹,快给少爷我滚出来。” “半个月内,我要让《西游释厄传》铺满保定府所有书斋。” 吴超群言语嚣张至极,惹得书斋内的顾客们纷纷投去不友善的目光。 “少爷,您怎么来了,快里面请。” 曹掌柜热情地招呼四人进入书斋的茶室,亲手泡了一壶上等的茶叶。 至于所谓的出书立传,曹掌柜完全没当回事。 少爷自由顽劣,正经事一件没做过,突然要出书,这不是胡扯蛋吗。 但凡不是老爷发话,让书斋帮忙印刷,他甚至都不会出现在这里,早都跑出去躲清静了。 象征性地翻阅了一下,曹掌柜的脸色也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表情变化也异常丰富,时不时的咬牙切齿,时不时的拍手叫好。 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掌柜这才狠狠一拍桌子:这狗曰的如来,凭什么压我猴哥? 看着被吓得全身一激灵的少爷,曹掌柜急忙道歉,“少爷,从现在开始书斋日夜赶工,争取半个月的时间就把书铺满安宿县所有书斋。两个月后铺满整个保定府。” 曹掌柜激动地双拳紧攥,似乎已经看到了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 第35章 河东柳家,柳月娥 曹掌柜就感觉自己有眼无珠。 原来少爷不是废柴,他只是不善于表现自己的才华罢了。 《西游释厄传》这本书太精彩了,简直就是旷世神作。 毫不夸张地说,此书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沈道正三人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喝着茶,这就是有人脉的好处。 从写稿子到印刷、出版、铺货、上市、稿酬,什么都不用操心。 只管放心的拿钱,只管在保定府狠狠地扬名。 “老曹,觉得我们这个话本能值多少钱?”吴超群眉毛一挑,腰板挺得笔直。 “少爷,按照咱们书斋的规矩,一口价买断至少二百两银子。”曹掌柜一脸谄媚,“如果老爷在的话,或许给得更多。” “老曹,你的眼睛果然是雪亮的。”吴超群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叫慧眼识珠。” “二百两银子,买十集的话本,曹掌柜果然豪爽。”陈长青满意地点点头。 “什么?十集的话本就能卖三百两银子?”马彼德故作一惊一乍的样子,“嗯,三百两银子也不错了,再多就显得咱们几个贪得无厌了。” 话落,又给沈道正试了一个眼色,沈道正秒懂,“一集话本五十两,确实有点儿贵了。” “……”曹掌柜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观复四废,很想问问他们,这么不要脸的话,你们几个是如何说得出口的? 但吴超群毕竟是吴家少爷,吴老爷也交代过,只要话本质量好,哪怕赔钱也要对给钱,主打一个让孩子开心。 “一集话本六十两银子确实公道。”曹掌柜也急忙跟着加价道,“少爷,不能再多了,再多我就做不了主了。” “那我们就给你一个能做主的办法。”吴超群满脸傲娇,“整套话本收你五百两银子。每卖出去一本,给我们十分之二的酬劳,每月结算一次,可还行?” “少爷!”曹掌柜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你真是我的亲少爷啊,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很快,契约就拟定好,双方在上面签字画押。 曹老板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今年能拿多少年终奖,就看《西游释厄传》给不给力了。 “少爷。”曹掌柜定定神,“这话本真的是你们写的?” “那还有假?”四人眉毛高挑,得意得不行。 “可这五个署名……”曹掌柜重新翻阅了一遍,“还有这个序,着重感谢观复书院山长沈无忌……” “书,是我们五个人执笔,山长大人帮忙润色的。”吴超群拍拍曹掌柜的肩膀,“所以,后续的文章质量你完全不用担心。记住了,咱们还可以搞预售……预售叫啥来着?” “饥饿营销。”沈道正声音激动道,“庆之说,这个叫饥饿营销。” “对对对,饥饿营销。”吴超群接着把相关信息讲给曹掌柜,仿佛给他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经商多年,还第一次听到这么多新鲜的词汇,他在心里暗暗发誓,抽空一定要去沈家拜访一下沈庆之,请教请教相关学问。 钱财当面点清,看着手中的百两银票。吴超群、陈长青、马彼德三人忍不住哭了。 他们都是保定府的豪门子弟,家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故而他们自幼就想做个吃喝不愁的纨绔。 现如今,通过自己努力挣来银子,让他们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乐趣,以及从来没有过的参与感和成就感。 沈道正攥着银票,手都在发抖,活了半辈子,第一次凭学识挣了一百两银子。 “糖!对糖!我已经很多年没给子衿买过糖葫芦了。” “还有庆之,穿的衣服都是我剩下的,从小到大就没穿过新衣裳。” 沈道正老泪纵横,满是对儿子、女儿的愧疚和亏欠。 “兄长,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嫂子?”陈长青擦擦眼角的眼泪问道。 “她……” 沈道正身体一颤,银票也脱手落在地上,这是他一辈子的硬伤。 沉默了许久,沈道正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月娥生下子衿后,就被娘家抢走了。” “槽!”马彼德狠狠一拍桌子,“兄长,你说是谁,我现在都带着官兵去把嫂子给抢回来。” 沈道正意味深长地看着马彼德,“这个事儿……恐怕你爹去了也不行。” “保定府这地界,还有比我们更牛逼的存在?”马彼德明显不服。 “月娥族籍河东,逃婚的时候不幸落水,被我所救。”沈道正眼里满是懊悔。 “河东?逃婚?月娥?” “沈相公,你说的不会是河东柳家吧?” “那年,河东柳家的主事人全都来了安宿县……” “听说是要找什么人,差点把安宿县掘地三尺。” “最后,是柳月娥愿意剃度为尼,这才让柳家打消了怨气。” 曹掌柜突然想起安宿县曾发生的那件大事,眼神惊恐地看着沈道正,“柳家嚷嚷着要弄死的人……不会就是你吧?” “就是我。”沈道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不该……唉,如果我坚持到底,月娥或许也不会给柳家圈禁到现在吧……” 马彼德听闻,顿时也不嚣张了,河东柳家是武朝第一豪门、第一神话。 一门四进士,隔河两宰相,五里三状元,十里九布政,九子十知州,历经三朝不倒。 沈道正的便宜老丈人柳颜绪,现任武朝吏部尚书,别说卫所千户马统了,就算保定将军见了也得乖乖地行礼。 “兄长,就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吗?”陈长青问道。 “其实,柳家大公子柳子谭,已经找到我了,可怜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就没声张。”沈道正声音哽咽,“我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可柳子谭说只要我能在东华门唱名,柳家就会认下这门亲,会把月娥还给我,我这才……” “兄长放心,咱们保定四大才子一定会高中进士的。”陈长青加油打气,“等咱们中了进士,风风光光地把嫂子给接回来。” “……”沈道正的嘴角狠狠一抽,很想告诉陈长青,柳子谭提出的条件是中状元呀…… 第36章 《西游释厄传》大卖特卖 怀揣百两巨款,沈道正激动不已。 给儿子和闺女买了新衣裳不说,还特意买了两串糖葫芦。 四人拎着大包小裹,兴致勃勃地回到了沈家小院。 “侄女,今天咱们吃顿好的。” 陈长青把宰杀好的大鹅、大鲤鱼递给沈子衿。 “陈叔叔,你们发财了?”沈子衿满是不可思议,“陈夫人之前交代过,每个月只给你们一两银子的零花钱,你们不会都花了吧?” “发财了,确实发财了。我们凭本事赚了五百两银子。”马彼德得意扬扬地晃晃手中的银票,“看见没?这是庆之的那部分稿酬,后面每个月还有红利可以拿嘞。” “真的?真是太好了!”沈子衿也为他们四个感到高兴。 突然一串糖葫芦递到她面前,沈子衿的眼睛唰地一下就红了。 虽然现在家里有钱了,可她还是喜欢集市上三文钱一串的糖葫芦,怎么吃都吃不够。 “爹……”沈子衿咬了一口糖葫芦,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淌,“爹,我想娘了……别人都告诉我们了,娘没有死……而是去了京城……我们把娘接回来好不好?” “我,我……”沈道正身体颤抖,声音哽咽,“嗯,爹一定把你们的娘亲接回来。” ……………… 吴家。 听着曹掌柜的报告,吴道荣立刻起身去了祠堂,对着祖宗们就是一阵叩拜。 “老爷,《西游释厄传》是我看过的最好的话本了。”曹掌柜微微躬身,“说实话,五百两银子给的确实有点儿少了。” “咱们一共十个印刷作坊,立刻让他们赶工。四班倒,日夜不停地赶工,所有人双倍工钱。”说着,吴道荣还感慨道,“我儿,真是我吴家的骄傲啊。” 听见儿子被夸赞,吴夫人的心里也是热乎乎暖洋洋的,立刻让人准备了厚礼送去给沈庆之。 陈家。 陈万金也是激动得不行,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立刻联系所有能联系上的生意伙伴,每家送一本《西游释厄传》。” “还有那些合作过的书斋,挑选最好的位置,让他们最少摆放五十本话本。” “记住了,花钱租也要把店内最好的位置租下来。” “我儿牛大发了,我陈万金也牛大发了,看宗祠那边谁还敢说我陈万金一身的铜臭味。” 陈万金乐的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根,恨不得自己亲自上阵为儿子摇旗呐喊助威。 千户所。 马夫人越看马统越生气。 “你看人家老陈和老吴,一个印刷一个铺货,就你啥也不是。你手下一群大头兵,连个能帮上忙的都没有。”马夫人对着马统横眉怒目,“可怜我儿给你们马家办了一件大事,你这个当爹的却屁用没有。” “谁说我手里的大头兵不管用了?”马统倔强地昂起头,“整个保定府的说书匠、云游诗人都被老子抓进了千户所,日夜不停地背诵《西游释厄传》,只等话本上市,立刻就把他们撒出去。然后,让手底下的兵勇去城里当托,逢人就夸《西游释厄传》是绝世无双的好书。” “哎呀,原来我误会你了。”马夫人凑到马统身边,用手轻轻撩/拨,“最近又在小画册上学了几招,相公晚上可以试试水了。” “试水还用等到晚上吗?”马统把马夫人拦腰抱起,“老子现在就想试试水!”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十天之后。 近乎整个保定府的茶馆,都有说书匠在讲一个猴子的故事。 一千卫所官兵全都撒了出去,走街串巷地说着,平生不见释厄转,纵使博学也枉然。 一时间,近乎所有的宴会、诗会、小聚上,所有人都在讨论《西游释厄传》。 保定府大部分的书斋,全都把最好的位置摆上了这本书。 陈家、吴家、马家、钱家、李家,五大家族联手,这本书想不火都难! ……………… “听说了吗?最近有本书特别火。” “听说了,叫作《西游释厄传》,看得我欲罢不能。” “只可惜现在只印刷了一册,只有十集。” “千万别买错了,安宿县流云轩出品的才是正版。” 坊间议论纷纭,各大书斋前都排起了长队,很快就售卖一孔。 流云轩的门槛都快被书斋的掌柜们给踩平了。 可任凭如何加班加点,印刷速度就是赶不上售卖的速度。 猴哥,更是成了坊间茶余饭后的第一话题,直接登顶保定府热搜第一名。 不知道“齐天大圣”的人,出门都不好意思和同行打招呼。 书火了,猴哥也火了,火得一塌糊涂。 看书的人也注意到了著作人。 竟然是五个人合作写的书。 沈庆之写出小说框架,沈道正、马彼德、陈长青、吴道荣执笔。 序中还着重强调要感谢观复书院的山长沈无忌,是他为几人斧正把关的。 一时间,观复四废的名字响彻整个保定府。 观复四废,也终于变成了保定四大才子。 沈庆之这个名字,也随着保定四大才子声名远播。 书籍上市,首先被故事吸引的就是观复书院的学生们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在嘲讽观复四废不自量力。 可看完之后,个个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观复四废有这能耐,还能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吗? 当看到沈庆之这个名字之后,很多人就释然了。 一定是沈庆之写的,为了给他们四人扬名,这才在著作人这里写上他们的名字。 呸,为了出名脸都不要了。 书院的办公室内。 沈无忌看着手中的话本,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孔冲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依旧是意犹未尽。 “沈兄,我想收他们四个为关门弟子,你觉得如何?” “你确定?”沈无忌放下手中话本,奇怪地看着孔冲闻,“入你门下可就是孔家嫡系传人,你不怕他们考不中进士,坏了你的名声?” “最近一段时间,他们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虽然文章写得还很稚嫩,但掌握了八股的精髓,进步神速。虽然还不能和进士的文章相提并论,但中举还是轻而易举的。”孔冲闻不着边际的,从沈无忌故意遮挡的书堆里拿出来一本沈氏族谱,“以前,迫于柳家的压力,你们长房和三房不认二房这门亲。但谁都看得出来,你对沈道正多有照顾,不然他早就被退学了。孔某虽然屡试不中,但头顶有孔圣嫡孙的光环……沈兄,你现在觉得沈家二房可入族谱否?” 第37章 出来吧,活字印刷 “老东西……还是那么鬼精鬼灵的……”沈无忌笑着拿回沈家族谱,“其实,我们这些做长辈的都很佩服沈道正,至少面对柳子谭的时候,不管是长房还是三房,所有人都怂了,唯独沈道正没怂,他勇敢的站了出来,明知道是螳臂当车,依旧护着庆之他们母女……一转眼,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也不知道月娥那孩子现在过得怎么样……” “孔某也使使劲儿,争取让他们考中进士,风风光光地把柳月娥给接回来。”孔冲闻说到这,突然一拍脑门,“对了,他们进步如此神速,恐怕背后有高人指点。尤其是破题方面,我教了他们快七年了都没教会,可自打陈长青他们住进了沈家,突然就全开窍了。” “老孔,你说会不是庆之那孩子……” “不能吧?” “抽空过去转转?”沈无忌提议道。 “早就想过去了。”孔冲闻目光中带着憧憬,“我最近一段时间也反思了一下,沈庆之说得对,我确实教学无方。如果真是沈庆之把四块朽木给盘活了……那咱们聘用他做观复书院的教授也不是不可。” 安宿县衙。 赢彪正在和周桦骢品茶。 每人手中都有一本《西游释厄传》。 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那叫一个着迷。 “写得好,写得好啊!” “本王还是第一次读到如此宏伟背景的神魔体小说。” “宫里面的书很多,单从话本、小说、戏文、杂文方面讲,无人能出其右。” 赢彪说到这,突然一拍脑门,“看了这么久,还没来得及看著作人是谁。” 说着翻到了扉页,看见著作人的名字之后,赢彪直接忍不住爆了粗口。 周桦骢一怔,也翻到了扉页,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周爱卿,这保定四大才子都什么来头?”赢彪好奇地问道。 “殿下,你都见到过。” “见过?”赢彪更好奇了,“本王怎么不记得?” “沈道正,就是沈庆之的父亲!”周桦骢随后解释道,“在一个月前,保定四大才子还被戏称为观复四废,学习成绩是观复书院最垫底的存在。要不是家中有些实力,恐怕早就被退学了。” “嘶!”赢彪倒吸了一口凉气,“怪不得看名字眼熟,原来是小先生的父亲。” “其实这四人也不是什么无可救药之人。”周桦骢顿了顿,“再过半个月就是县试了,下官便去了观复书院,看看学生们的学习情况,他们四个的成绩突飞猛进。如果重点培养一下,将来必成大器。” “看来,本王要重新认识一下保定四大才子了。”赢彪放下书本,“周大人治下出现五位奇才,也是大功一件啊。” “殿下,下官突然想吃沈子衿做的野菜包子了。”周桦骢看得出来,赢彪很想去灵山镇,但他是当朝王爷,再怎么礼贤下士也不能主动说出口。 “巧了不是?”赢彪一拍大腿,“本王想吃沈子衿做的丸子汤了。” 俩人相互对视后哈哈大笑,立刻让人准备马车,直奔灵山镇。 …………………… 猴哥火得一塌糊涂,印刷的速度严重跟不上售卖的进度。 光是预订单,就有四千多本。 曹掌柜急得直跺脚,偏偏对印刷速度一点办法都没有。 从武朝开国至今,就没出现过这么火爆的书,也没出现过生产力不足的现场。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连个应对的办法都没有。 甚至是,曹掌柜都想再买几家印书作坊了。 吴道荣给曹掌柜指了一条明路:解铃还须系铃人,问题是谁搞出来,你就去找谁,没准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呢。 道理虽然是这么个道理,但曹掌柜还是不相信沈庆之能把印刷问题给解决了。 可东家的命令又不能不听,只能揣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来了沈家小院。 “曹掌柜,坐。” 沈庆之也不着急,邀请他坐下后,东拉西扯的一顿说,就是不让曹掌柜说正题。 最终,曹掌柜彻底忍不住了,这才把现在的困境和沈庆之说了一番。 沈庆之淡淡一笑,这事儿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出书立传最难的不是出版和印刷,而是雕版。 雕版印刷需经过修板、缮写、校正、雕刻、印刷和装订等工序。 雕刻时需精准控制刀速和走刀方向,掌握粘、编、折等操作技巧,确保文字或图案的阳文效果。 印书必须一页一版,制作一块雕版少则数日多则数月,制作过程中一旦出现错字或损坏,就需要重新制作雕版。 武朝最大的书斋,曾经为寺院制作过《金刚经》,光雕版就耗时两年半。 流云轩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印出来一千本,已经是印刷界的极限了。 沈庆之不紧不慢地从桌子下面拿出两本书递给了曹掌柜,“我最近想到一桩大买卖,能彻底解决印刷问题。” 曹掌柜接过书籍,是一本《千字文》,一本《百家姓》。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么好的纸,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这字……清一色的小楷,每个字都不模糊,就好像一笔一画地写上去的一样。 “曹掌柜,流云轩制作一本千字文要多长时间,卖多少钱一本?”沈庆之笑吟吟地问道。 “用你这样的纸……这印刷质量……制作周期至少半年以上。”曹掌柜略微沉思,“成品书籍少说也要卖三两银子,且有价无市。” “那你知道我的制作成本是多少吗?” “多少?” “一吊钱。” “多少?一百个铜子儿就做出来了?”曹掌柜震惊错愕,不敢相信听到的是真的。 “这只是现在的成本价,如果让我批量印刷,我能把成本控制在十文钱,甚至更少。”沈庆之生怕曹掌柜不懂,又解释道,“雕版是我自己制作的,纸张是我自己改良的,任何人和我打价格战,都是弟中弟。” “不对不对!”曹掌柜又翻阅了一下书籍,“你这不是雕版印刷,绝不是雕版印刷,雕版印不出这么干净整洁的书籍,成本也不可能压缩到十文钱。沈公子,您究竟使用的什么印刷手段?” 小院外,正要推门而入的赢彪和周桦骢,听到院子里的对话,也彻底僵立原地,嘴巴半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38章 破甲三十扎 赢彪和周桦骢都不是傻子。 他们最清楚书籍的重要性。 很多时候,书籍都被武朝的豪门、学阀垄断。 平民子弟想要读更多的书,读更好的书,只能去豪门或学阀开设的书院。 在活字印刷没出现之前,书籍是最珍贵的存在。 有人脉的人还可以借书传阅抄录,没人脉的只能干瞪眼。 哪家书院的书籍多,哪家书院的学生就多。 如果,能让书籍的价格烂大街,谁都能买到想学习的书籍,那科考的大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天下所有黎民百姓开放。 以前,赢彪没少为这件事发愁,可偌大的工部,竟无一人为他分忧解难。 如今沈庆之印出来的书籍物美价廉,想要多少就能印多少,这尼玛分明是天上派下来拯救武朝与水火的文曲星君啊。 一本书,就解决了困扰武朝多年的教育垄断问题,谁他妈敢惦记沈庆之,我赢彪就剁了谁的九族! 推开门,赢彪走进小院,笑盈盈地看着沈庆之,“先生,真是我武朝的祥瑞啊。恰好我家中藏书颇多,抽空让你给你运几批名儒做注的孤本。” 书籍用批做单位,沈庆之更加确定赢彪的身份不一般,更笃定了他最初的猜想。 沈庆之也没吝啬,把一个小盒子摆在众人面前,里面是一个个用铅制作的字模。 众人相互对望后茅塞顿开,字模就相当于印章,使用的时候只需要按照稿件把单字挑选出来,排列在字盘内,涂墨印刷,印完后再将字模拆出,留待下次排印时再次使用。 由于这样循环往复,版面总是处在完整无缺的状态下,无断版、裂版之类的现象发生,最重要的是,活字印刷的印数越大,优势就越大。 沈庆之承诺,让曹掌柜三天之后可以过来取字模、油墨和纸,价格也十分公道,曹掌柜欢天喜地地离开,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东家。 至于保密工作,就算是沈庆之不说,曹掌柜也不会外传的,独家秘术才是挣大钱的基石。 “周伯伯,现在觉得如何?”沈庆之意有所指地看着周桦骢。 “我和二爷商量了一下,允许灵山镇建造铁匠作坊。”周桦骢从袖口中掏出公文递给沈庆之,不光县衙同意,就连府衙也同意沈庆之建厂。 “谢周伯。”沈庆之躬身行礼,“那咱们就过去转转,算是给二爷和周伯伯的一份大礼。” “你这么一说,我们更想去见识见识,你的铁匠作坊有什么与众不同之处了。” 三人说笑着就来到了铁匠作坊,就建在细柳河畔,占地面积很大,除了作坊外竟然还有很大的仓库。 沈庆虎见到三人立刻上前行礼,“阿兄,按照你说的方式,我让瓷器厂拉了十多个坯子,但最后成型的只有四个。” “四个?这么多?”沈庆之眼睛瞬间一亮,这早就超出了他的意料。 三天前,他让沈庆虎买了黏土、石英石、黄蜡石和硼砂,磨成粉之后按照一定的比例活在一起,目的就是制作石墨坩埚。 武朝的炼铁技术不达标,铁匠铺没有高炉根本就练不出来铁水,幸好石墨坩埚的配方不复杂,只要提供原料和烧制方法,瓷器厂就能把坩埚制作出来。 看着面前大小不一的四个罐子,沈庆之心头一喜,原以为烧制出来一个已经是极限了,万万没想到搞出来四个。 “就这四个破罐子,足足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嘞。”沈庆虎一脸肉疼。 沈庆之神秘一笑,“让忒将开炉,马上你就知道它的好了。” 铁匠是从铁匠铺高薪挖来的,名叫程铁柱,据说是安宿县最牛逼的铁匠。 他打铁多年,最多见过半熔化的铁水,泥巴烧成的破罐子就能烧出铁水,怎么看都觉得是天方夜谭。 沈庆之确是自信满满,古代的炼钢技术之所以不达标,就是受限于温度。 从百炼钢到炒钢、灌钢法步骤很繁琐,沈庆之就是要跳过所有步骤,直接建造坩埚炉。 程铁柱带着徒弟们忙碌起来,赢彪、周桦骢、沈庆虎都围着坩埚炉一眼都不敢眨,他们都想知道破罐子到底能不能烧出铁水。 “化了化了,出铁水了,真的出铁水了!”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程铁柱发出一声尖叫,随即便用铁棍用力地搅动起来。 赢彪猛地冲到火炉旁,看着坩埚中的铁水,用力给了自己一巴掌。 脸很疼,这是真的! 他最清楚,把生铁熔化成铁水,那代表武朝军队的战力将上升好几个层次。 沈庆之看所有人激动的样子,心里有些好笑,这在上辈子根本就不算什么吧。 铁水倒入模具,冷却成型之后,沈庆之便让程铁柱使用包钢法打造一柄横刀。 当当当当! 铁匠作坊内持续传来锻打的声音。 经过程铁柱等人的不懈努力下,横刀终于成型。 随后便是淬火、冷却、打磨…… 最终,一柄造型精美的横刀便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做铁匠多年,还是第一次打出这么精致的长刀。” 程铁柱曾经给卫所也打造了很多兵器,但质量都没有现在的横刀好。 “精致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锋利。”沈庆之立刻让人准备了皮甲。 此皮甲不是盔甲,而是铁匠们用来测试刀剑的皮甲。 一层层的皮甲摆在桌子上,程铁柱的一刀斩下,破甲三十扎。 所有人都瞪大眼,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要知道武朝的制式兵器里面,最牛逼的也不过是破甲十六扎。 要是将士们有破甲三十扎的兵器,何愁武朝疆域止步于此,何愁边疆屡战屡败啊。 “二爷,同样的刀剑,使用的人不同,破甲的扎数也就不同。”沈庆之扭头看向王玖,“王大哥,你来试试。” 王玖早就眼馋得不行,他是行伍出身,最精通的就是破甲之术。 当皮甲铳身摆好之后,王玖一刀斩下快如闪电。 咔嚓! 破甲四十五扎不说,就连垫在下面的桌子也被斩成两段。 嘶! 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第39章 宫廷玉液酒 “王大哥,用横刀和你的佩刀互砍一下。”沈庆之眼含期待道。 “确实,刀是用来杀敌的,不经过实际检验,很难知道他的真正威力。” 王玖掂量掂量一下手中横刀,随即拔出自己的佩刀固定好,用力砍下去。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横刀完好无损,王玖的佩刀竟然断了。 “沈公子,这简直就是神兵利器啊。” 王玖激动得眼眶发红,“这要是能量产配发到边疆……能少死很多人嘞。” “喜欢吗?”沈庆之问道。 “喜欢。”王玖下意识地点点头,削铁如泥的宝刀,谁不喜欢? “送你了。”沈庆之把刀鞘递给王玖,“这是咱们灵山镇铁匠作坊的第一柄横刀,送给你做纪念了。” 天呐! 在场众人全都惊呆了,这样的宝刀价值千金,说送人就送人了? “沈公子,这刀太贵重了,我不能要。”王玖急忙摆手,把横刀递给沈庆之。 “以后又不是打不出来。”沈庆之把横刀挂在王玖腰间,“等水锤制作好,这东西咱们就能批量生产了。” 批量生产? 赢彪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咕咚咕咚吞咽了几口口水,“先生,你刚说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刀,可……可以量产?” “当然。”沈庆之自信满满,“二爷,军火生意你敢做吗?” “说来也巧,我最适合做的就是军火生意。”赢彪先是一怔,很快大笑出声,“前提是,先把你的乡勇武装起来,用实际战力去证明你的军火价值。” “二爷,可否展开说说?”沈庆之当即来了兴致,乡勇等于里正的私军,就好像上辈子的地方保安团,听赢彪的意思好像允许他操练乡勇。 “保定府有三州十二县,从安宿县到容城县一共有二百里,可就这二百里却一点都不太平。雄山有黑风寨、二龙山有威虎寨,鲍河上还有水匪横行。”赢彪眼含期待地看着沈庆之,“保定卫所剿匪多年,山匪越剿越多。如果给你扩军的文书,允许你养二百乡勇,你能剿灭沿途的匪患吗?” 话落,早有准备的周桦骢将一张地图放在桌子上展开,这是保定府的地图。 虽然制作得十分粗糙,但沿途都标记了各大县城、河流、山川、集市、驿站,还用朱笔在各大山寨画了圈。 沈庆之仔细询问了山寨的各种情况,周桦骢都把自己知道的和沈庆之讲了一遍。 但沈庆之总觉得缺点儿什么,就看向三鼠,“韩锋,你对威虎寨、黑风寨、水匪知道多少?” “威虎寨、黑风寨和陷空山的规模差不多,人数大概在三百人,战力不如陷空山。”韩锋顿了顿,“水匪通常是来无影去无踪,就连同行们都不知道他们的落脚点在哪。我只知道水匪的头目叫作苏阿六,除了在鲍河上打劫来往商船,还开设寺庙和妓院。” “苏阿六我比较熟悉。”翻江鼠滦平开口道,“他不止一次想把我纳入麾下,曾经开出每年一千两银子的高价,让我帮他操练水鬼。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老巢在哪,但只要我出现在容城,苏阿六必然派人联系我。” 沈庆之听了滦平的话,略微沉思后看向赢彪,“二爷,这活儿灵山镇接了。但我需要一个权限。” “但说无妨,只要是周县令能做主的,都可以。”赢彪满意地点点头。 “我剿匪可以,但乡勇手中的制式兵器我自己造,任何人不得阻挠。”沈庆之严肃认真地看着赢彪。 “你的乡勇你的兵,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赢彪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再给你一个权限,保定卫所马统,随时协助你剿匪。” “谢二爷。”沈庆之信心十足,二百乡勇如果训练得当,都能和保定卫所五五开了。 “先生,还有件事。”赢彪从袖口中取出五张请柬,“我主要是来给你们送龙釜诗会的请柬。” “诗会?”沈庆之打开请柬,分别是邀请他和保定四大才子的。 龙釜诗会就在龙釜山举行,每三年一次,直隶境内的士子大多数都会赶来参加诗会。 后来随着皇室成员的参与,参加诗会的门槛也越来越高,从最初的文化人可以参加,慢慢地变成了只有童生以上,有学籍的人才能参加。 如果有人在诗会上大放异彩,就能扬名天下,甚至被直接招募进国子监。 此次诗会也是北方学子梦寐以求的盛大会典。 但对于沈庆之而言,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完全是新手村虐菜。 “龙釜山诗会的规模很大,名门望族的学子、知名大儒都会参加。”周桦骢意味深长地说道,“《西游释厄传》的名声已经打响了,你难道不想让你爹的名字响彻整个北方吗?” 沈庆之很想让老爹扬名,可扬名这东西要有真才实学啊,老爹他喵的除了能写一手好字之外,就显得一无是处了。 可在想想素未谋面的老娘,沈庆之决定搏一搏,给四大才子搞一个速成班,争取在诗会之前,能让他们学会如何熟练地写诗词。 最重要的,能参加诗会的都是有钱人,他们肯定都不缺钱。 沈庆之的眼睛瞬间一亮,“周伯伯,可否放小侄一个忙?” “但说无妨。” “自古诗酒不分家,龙釜山诗会上的酒,我想做独家专供。” “诗会上的酒水有很多种,赞助方都希望自家的酒水品牌得到大儒、豪门的认可,根本做不了专供!”周桦骢略微深思,“此次诗会的主办方是县衙和观复书院,我可以给你一个赞助名额,至于能不能打响名号,就看你的酒品了。另外,赞助费为一千两银子,这个是不能免除的。” “谢周伯。” 沈庆之自信满满地看向龙釜山的方向,暗暗下定决心:为蒸馏酒打开市场、为老爹扬名立万,让柳家的人瞪大狗眼看着,我爹不是他们眼中一无是处、连老婆都不能保护的废物…… 第40章 灵山镇里正署 转眼到了四月末。 糖厂、香皂厂、酒厂、铁匠铺的所有员工全都来到了沈家小院。 乡勇们则是在韩三千和王玖的带领下,维持现场秩序。 上百人坐在院子里,把小院挤得水泄不通。 小院外面,十里八村的村民全都赶过来看热闹。 原因也很简单,今天要给员工们发奖金了。 大家都想知道,给沈庆之打工,一个月能发多少奖金。 沈子衿坐在桌子前,翻动账本,桌子上摆满了铜钱和银子。 沈道中以及沈家二房的子弟坐在了第一排,个个精神抖擞激动得不行。 两个月前,他们还是被十里八村瞧不起的存在。 现在不一样了,走在路上都有人主动和他们打招呼。 尤其是沈道中、沈庆虎兄弟,别人见到了都会尊称一句厂长。 此时此刻,他们也才终于明白,沈庆之所说的财散人聚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四月底。诸位的辛苦付出,我都看在眼里。” “糖厂、香皂厂的进账一直都很好。截止到今天,共计收入八千六百四十三两七钱。其中两成作为大家的奖金。现在开始,念到名字的,去子衿那里领取奖金。” “沈道中、沈庆虎、沈庆豹、韩三千、王玖……” 小院中的工人就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大梦,嬉笑中也流淌出泪水。 二月初那会儿,家家户户还裹着食不果腹的日子,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存粮过冬。 可二月中旬,在沈庆之的带领下,他们竟然顿顿都能吃上肉了。 胖了七八斤不说,一个月就能赚到以前大半年才能赚到的钱。 在这段时间里,他们不仅打倒了酷吏,还扳倒了里长,剿灭了陷空山的悍匪。 不管是精神还是心理,所有人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都觉得,这辈子没白活一场。 院外,看热闹的村民,纷纷露出羡慕的神色。 按照先后顺序,近百人全都领到了奖金和不菲的工钱。 工人家属们激动得直跺脚,有了这笔奖金,就可以添几床棉被,也能给家里的崽崽做几件像样的棉衣了。 以前不敢生病,现在就连生病也不怕了。 按照惯例,发放完工钱和奖金,就是大家举手发言的时间了。 发现问题、提出问题、解决问题。 浓浓的参与感和成就感,让员工们的积极性进一步得到了提升。 所有问题解决完毕,沈庆之再次站起身,“现在,宣布三件很重要的事情。” 在场所有人纷纷露出渴望的神色,都听说了,沈庆之又要招人了。 “第一件事,是我请了一位管家,名叫刘基。” “以后大事小情都不用找我,直接找刘基就好。” 沈庆之说完,刘基站起身,对着众人拱手行礼。 简单的自我介绍,算是相互认识了。 “第二件事,我在县城盘了一间商铺,需要招募四名伙计,一名厨娘。”沈庆之环视众人,“这次招募的门槛比较高,识字的懂算术的优先。有兴趣的可以找刘基报名。” 大多数的村民听闻,露出失望之色,这年头识字的百姓不是很多,唯独那些有经验的跃跃欲试,期待自己能通过招聘考核。 “最后一件事,我准备在灵山镇办学。除了私塾以外,还有成人夜校。” 沈庆之随即解释道,“私塾是孩子读书的地方,夜校是大人学习的地方。一切学杂费用都由镇里出钱,只需要把孩子送来就好。除了灵山镇,十里八村的孩子都可以来这里读书。” 生意越做越大,手底下人识字的却不多,找外人又不放心,只能培养镇里的人。一年半载,就能轻松上手。 “不光孩子能读书,我们也可以?” 工人和百姓们彻底沸腾了,武朝读书人的地位很高。 但读书却很费钱,拜师需要拜师礼不说,光文房四宝就是天文数字。 很多家庭连最基本的温饱都不能保证,就别提让孩子读书了。 如今镇里出钱办学校,村民们自然乐意。 这一瞬间,他们也终于明白,为啥灵山镇要搞一个里正署了。 古代没有乡镇级别的行政单位,沈庆之为了方便管理,就搞了一个里正署。 办公地点就在灵山镇最中心的位置,里面设有财政、土地、经管、民政、畜牧,以及文化教育六个小部门,每个部门的小领导都是当地德高望重、一呼百应的长者。 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直接找相关部门的领导解决,领导解决不了再找沈庆之解决。 长者们对此也十分乐意,每个月有固定的工钱不说,年底还有各项补贴,个个都是干劲儿十足。 “里长大人,学生读书我们是赞成的。可我们白头发一大把,读书还有用吗?” 正所谓读书要趁早,成年人的记忆和行动能力较差,读书还是很吃力的,他们宁愿去地里刨土,也不想坐在凳子上读书识字。 “将来我们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需要的人才也越来越多。” “你们要学会写自己的名字,学会最基本的算法,这样才能赚更多的钱。” “将来你们做小组长、做副厂长、厂长、掌柜,不识字怎么能行呢?怎么记账、怎么发工钱、怎么和商户签订买卖契约?” 沈庆之笑盈盈地看着众人,“我不想招募外人,用起来我不放心,因为他们和咱们不是一条心啊。” 百姓们恍然大悟,原来在沈庆之眼里,他们不是光有一把子力气的庄稼汉,他们也有做文化人的潜质。 “是呀是呀,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压在子衿一个人身上,我们也要为里长大人分忧解难。” “咱们确实也该学学写自己的名字,学学算术了。” “别人总说咱们是泥腿子,总觉得比咱们高一等,那我们就让他们看看,泥腿子也有书可以读,泥腿子也会写自己的名字。” “对对对,咱们都读夜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负里正大人对我们的厚望。” 第41章 敌人见面分外眼红 “好!” 见村民和工人们情绪高涨,沈庆之趁热打铁道,“正所谓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大家用心就没有学不会的。夜校的先生也不会给你们太大的压力,只要学会和契约、算术有关的知识就行。等咱们灵山镇再开工厂,谁算术学得好、字认识得多,谁就是新工厂的厂长!” 村民们的眼眶瞬间就湿了,全都拍着胸脯保证,一定要考个好成绩,争取做厂长。 就在此时,人群中有人自告奋勇道,“里正大人,可以自荐做私塾先生吗?” 众人循声看去,是赵家庄的老秀才赵板桥。 此人年近五旬,虽然考了三十多年也没能考中举人,但从没有人质疑他的才华。 吟诗作对、算术律法他是样样精通,只能说他是生不逢时。 既然科举没啥希望了,还不如在灵山镇的私塾做个教书先生,至少吃穿不愁。 “我宣布,赵先生就是灵山镇私塾的第一位先生了。一个月三两银子,年底还有奖金和各项补贴。”沈庆之顿了顿,“如果赵先生有好的人选,可以邀请过来做夜校的教书先生,待遇和赵先生一样。” “里正大人,确实有合适的人选。”赵板桥微微拱手,“孙家集有位老童生名叫孙已己,此人才华胜我十倍,怎奈性子太过倔强,科考之时总喜欢在文章里掺杂个人情绪,故而才未中秀才。” “中。人请来之后,直接和刘管家对接就好。”沈庆之随后看向刘基,“老刘,其余的事情就交给你了。等新宅子建好,咱们就搬家。” “少爷放心,小人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绝不拖拉。”刘基原以为沈庆之是暴发户的嘴脸,今天了解之后才发现,跟着沈庆之前途不可限量。 随后,刘基正式进入角色,宣布铁匠铺招募十名学徒,乡勇扩编至二百人,四合院的建筑工人增加一倍,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早日把四合院建成。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攥着工钱和奖金,欢天喜地地回了家。 保定四大才子回来之后,便和沈家二房的子弟,围坐在沈家小院聚餐。 彻地鼠韩锋、穿山鼠郭庆、翻江鼠滦三人作为沈庆之的亲卫,也在小聚人员之内。 沈道中、沈庆虎、沈庆豹分别是糖厂、酒厂、香皂厂的厂长,被其他二房子弟都要高看一眼。 原本铁匠作坊的厂长,沈道中也要推荐二房子弟的,却被沈庆之拒绝了,他坚持认为外行领导不了内行,铁匠作坊的厂长只能是程铁柱,这样才能保证铁器的生产质量。 一切,都向好的方向发展。 沈庆之坚信,灵山镇会成为武朝最富裕的村镇,不出五年,家家都能住上二进出的宅子,家家都能住上小洋楼。 聚餐结束,沈庆之把四大才子叫进屋。 他仔细研究了历届龙釜山诗会的情况,便列出一个清单,交给四人。 让他们用清单上的景物、词汇、季节等等为题材写诗,他负责帮助修改润色。 几乎能想到的,沈庆之全都罗列其中,免得他们到了诗会现场一首诗也做不出来。 最重要的是马彼德,他最擅长的是对对子,沈庆之还专门给他开了小灶。 都说,天下武夫共用一个脑子,沈庆之的小灶也是简单粗暴,直接给他十几个千古绝对,让他背诵下来。 至于八股文,暂时可以不留作业,让他们把做过的题目重新温习,重新作答,然后相互审阅。 一切结束,沈庆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洗漱之后回屋睡觉了。 ……………… 次日一早,所有人都精神抖擞。 临近县试,观复书院放假三天。 保定四大才子也难得清闲下来。 吃过早饭,便按照沈庆之提供的题目埋头写诗。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 沈道正便让沈庆之给他们口述一个猴子的故事。 四大才子听完,便动笔写《西游释厄传》的第十一集到二十集。 这段时间,保定四大才子也收获了无数铁粉。 流云轩搞了一个活动,买书抽奖。 中奖者将获得小说周边玩偶和摆件。 铁粉们对此趋之若鹜。 刚写到十三集,就听见小院外传来一阵喧闹。 韩锋三人守在小院门口,和一群人争执起来。 沈庆之和四大才子来到院门口,便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锦衣青年,对着小院指指点点。 若不是韩锋三人持刀阻拦,恐怕他们要拆了沈家小院了。 “你们四个废物也在呀。” “我想起来,沈庆之是你沈道正的儿子吧。” “还不快让沈庆之滚出来,小爷要和他较量较量。” 四大才子看向领头人,瞬间脸色大变。 “儿子,那人名叫陈季常,是保定府丞陈跃进的儿子。”沈道正低声提醒道,“他和我们四个的宿敌,彼得贤弟曾经带着卫所的兵勇揍过他。” “贤侄。”陈长青把沈庆之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啊,你娘当年就是和陈跃进有婚约……我这么说你懂吧?” “……”沈庆之微微皱眉,“陈叔叔,你想让我怎么办他?” “别看陈季常是纨绔,但在学习方面却不拉胯,年年都是观复书院考试前3名。”陈长青略微沉思,“你能不能用他最擅长的打败他?也算是帮你爹找回脸面。” “谦虚地说,诗词歌赋、对对子我说第二,武朝没人敢说第一。”沈庆之信心满满。 “你俩嘀嘀咕咕什么呢?怕他干个锤子!”马彼德目露凶光,“陈季常,我看你是又皮痒了吧?” “君子动手不动口,我像你们四个呢?只会逞匹夫之勇。”陈季常从袖口中取出一本《西游释厄传》,丢在地上踩在脚下,言语挑衅地看着五人,“沈庆之,你爹当年差点把媳妇输给我爹……现在我也要让你尝尝失败的滋味。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和我斗诗?” 不提柳月娥还好,提了柳月娥沈庆之的眼里瞬间充满怒火,以前不知道敌人是谁,现在对方主动找上门,不重重地把脸打回去简直枉为人子。 “你要和我斗诗?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沈庆之眼神冰冷地看着陈季常,“你敢请观复书院的先生教授来这里,为你我二人做裁判吗?” 第42章 这科学吗? 沈无忌、孔冲闻等教授全都来了沈家小院。 身后还跟着很多看热闹的学生。 光复四废的名声早就深入人心,他们绝不相信猴哥儿的故事是观复四废写出来的。 但小说内容确实跌宕起伏,又不得不服。 很多人都心存质疑,却没有人主动说出来。 如今,陈季常登门踢馆,他们也乐于看到最终结果。 陈季常在书院里经常针对观复四废。 但也只用学问欺人。 他也知道自己的短板,欺负人的时候经常扬长避短:不和沈道正比书法,不和吴超群比手艺;不和陈长青比算学;不和马彼德比对对子。 所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因为猴哥的故事让观复四废变成了保定四大才子,陈季常嫉妒之余,想踩着他们扬名。 抛开自己的短板不谈,陈季常觉得自己的学识轻松碾压观复四废,轻松拿捏沈庆之。 他坚信,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爹是学渣,教育出来的儿子必然是渣中渣。 陈季常神情得意,观复四废则是忧心忡忡,自己肚子里有多少墨水只有自己知道,比诗词歌赋绝不是陈季常的对手。 既然请来了裁判,自然要裁判们出题,艰巨的任务最后落在孔冲闻的身上。 “你们目光所及之处,皆可为题。”孔冲闻略微沉思后开口。 沈无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孔冲闻,很明显孔冲闻放水了。 知道观复四废的短板是诗词歌赋,便把题目无限放大,只要他们能做出诗词,不管质量如何都算他们过关。 题目已经出来了,陈季常开始冥思他想到的题目。 观复四废相互对望,感激地看了一眼孔冲闻,便开始想自己的题目。 目光所及之处皆可为题,这就简单多了。 沈庆之给他们开了小灶,选了很多题目让他们作诗,写完之后也帮他们润色了一番,现在拿出来刚好。 想拿我做扬名的垫脚石,你陈季常还嫩了点儿。 沈庆之眼神冰冷,原以为自己要等到诗会才能扬名,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站出来,主动让他打脸。 “庆之,你学习过诗词吗?”沈无忌突然问道。 “学过呀。”沈庆之笑道,“我爹教过我《声律》,我早就学会了。” “……”沈无忌的嘴角狠狠一抽,声律就是掌握诗词格式韵律的书籍是启蒙用的,读懂这个要是能作诗,那他这个山长现在就退位让贤,给沈庆之坐。 “哈哈哈哈!我听到了什么?” “读了《声律》就能吟诗作对,那我读完论语岂不是能中状元了?” “黄口小儿,真是狂妄得可笑,等着陈公子教训你们吧。” 陈季常的狗腿子们捧腹大笑,丝毫不掩饰他们对观复四废和沈庆之的嘲讽。 与此同时,陈季常也想好了他的诗词:“诸位先生,我就以青竹为题,作一首《咏竹》。” “绿影摇疏牖,清姿映碧流。风吟千叶韵,月照一竿幽。” 话落,书院的先生和学生们全都鸦雀无声,显然是被震慑住了。 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能做出如此优秀的诗词,不愧是观复书院第一才子。 “写得好,写得妙,写得呱呱叫。” “声韵协调对仗工整,陈公子好文采。” “诗词一道最难的就是七言律诗了,陈公子果然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 “恐怕今日之后,陈公子的名声,就要响彻整个保定府了。” 一阵阵的吹捧中,陈季常就感觉自己飘飘然,逐渐迷失自我了。 “就这?”沈庆之笑着摇摇头,“不怎么样嘛,和我爹他们比差得远了。” 什么? 围观的人严重怀疑自己听错了,很想问问沈庆之,你哪来的勇气,哪来的自信?你爹他们四个什么水平,你当儿子的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观复四废都多大岁数了,还和书院的小孩坐一桌。” “他们的诗词造诣,充其量就是中班水平。” “勉强做出来的诗词,质量能比得过陈公子吗?” “赶紧认输吧,承认你们是废物,把才子的名头还给陈公子。” 陈季常的狗腿子们得意扬扬,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咏竹吗?”马彼德眯起眼,不怀好意地看着陈季常,“那这样,我们也写咏竹,正好让诸位先生评断一下,谁的诗词更有火候。” 沈道正、陈长青、吴超群也是自信一笑,“都说我们是观复四废,都说我们是学渣,却不知道我们只是不愿张扬罢了。” 什么是底气? 开小灶就是底气。 沈庆之说过,别管诗词写得差不差,关键是要敢想、敢用词。 为此,还给他们举了很多例子。 比如: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豪迈、大气、磅礴、放荡不羁、超凡脱俗……都是诗词的加分项。 “我先来吧。”陈长青故作深思,随后缓缓开口道,“直节凌霄入翠微,清姿瘦骨傲霜威。千古高风谁可拟?松梅为伴鹤同归。” “现在到我了。”马彼德一挑眉毛,“擎天玉柱破苍苔,劲节贞心绝垢埃;影筛月露玲珑透,声殷风雷滂湃来。” 紧跟着就是吴超群,他也都说出开小灶的时候,写过的关于竹子的诗词:“千尺龙孙争拔地,九秋鸾实待调羹。松梅共结寒三友,挽住春光不许回。” 刹那间,所有人再次陷入了沉默,像是看待怪物一样看着观复三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疑问:观复四废什么时候会作诗了?这科学吗?这一点儿都不科学啊。 “三位贤弟好文采,我这个做兄长也不能怂,我也来一首咏竹。” 就在他们震惊之余,沈道正的声音缓缓传来,“青龙蜕骨向青云,万箨峥嵘裂藓纹。夜舞银蟾摇凤尾,昼擎苍雪振龙鳞。拂星欲醉山公酒,弄月犹弹帝子琴。何必武陵寻异卉,此君潇洒本通神!” 卧槽!卧槽!卧槽! 所有人的头顶,都仿佛有一万只曹尼玛在奔跑,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观复四废:这对吗?这真的对吗? 第43章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直节凌霄、虚怀若谷;擎天玉柱、千尺龙孙、九秋鸾实…… 这真的是四个学渣能想到的词汇吗? 他们作的诗词不仅注重声律对仗,颔颈联工稳而不失自然之气。 字词句之间,以雄浑笔触勾勒竹之形神,更是将竹之性格置于人文意象体系中,不仅突出其品格坚韧,更以创新表达,展现竹永恒的生命力。 再看沈道正所写的诗词,浪漫狂放,简直就不像是一个学渣所能写出来的。 以“青龙蜕骨”开篇赋予竹神话色彩,继以“裂藓纹”显其勃发之力。 颔联融入日月意象,以“舞银蟾”“擎苍雪”写竹之清影傲骨。 颈联用山简醉酒、湘灵鼓瑟典故,推翻寻常桃菊之咏,以“通神”收束,呼应太白“万物兴歇皆自然”的宇宙观。 全篇大开大合突破律诗常规,多用拗句与奇崛意象,近狂放不羁之气。 陈季常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做梦也没想到观复四废竟然会写诗词。 连续多年的考试,他们四个不都是吊车尾吗,啥时候变得这么牛逼了? 就连沈无忌、孔冲闻等一众先生教授也被震撼到了,自己的学生啥逼样自己最清楚,他们满是疑惑地看着观复四废,很想问问:这么豪迈的诗词真的是你们能写出来的吗?就那些气势磅礴的用词,都是我们先生教授们不敢想不敢用的。 可题目是孔冲闻现场出的题,陈季常选的咏竹,观复四废也选的咏竹,根本就不可能作弊。 还是沈无忌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仔细看会发现,观复四废的诗词,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四个人的措辞、场景、画面近乎一致。 那答案似乎就只有一个了:他们的诗词功底,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下意识的沈无忌的目光落在沈庆之的身上,孔冲闻此时也回过味儿,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庆之。 沈庆之满意地点点头,对着观复四废竖起了大拇指,看来自己的话他们是真的听进去了,管他诗词质量好不好,关键是你敢用词,吓都吓死别人。 他也在琢磨该如何放大招,既要维持人设,又要符合自己的年纪。 看了看沈无忌,又看了看孔冲闻,沈庆之微微拱手,“三爷爷、孔先生,我的学问都是我爹和三位叔叔教的,写得不好还望你们多多包涵。” “你没读过私塾,只要能写出来就算你及格。”沈无忌捋了捋胡须鼓励道。 “庆之,只要你能写出来,孔某就收他们四个为关门弟子。”孔冲闻借助这个机会立刻说出自己的诉求,生怕下手晚了观复四废被别人抢了。 孔冲闻的话立刻引起轩然大波,他可是孔圣人第三十二代嫡孙,收下观复四废就代表他们成了孔家的人。 孔家是什么? 那是历朝历代的第一学阀! 孔冲闻的老爹更是历经三朝不倒的礼部侍郎、国子监祭酒。 哪怕是现在致仕在家,别人也要称呼他一声:经学家、大儒、易学家。 为什么孔冲闻见观复四废学习《五经正义》的时候那么激动? 就是因为连年战乱,儒学派系林立,经学形成了南学、北学之争,各承师说互诘不休,学术界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从孔冲闻的太祖开始,一直到他爹,足足一百多年的时间,才把所有的学术思想统一,写出来完整的《五经正义》,只可惜,没得到朝廷的重视,没能成为官方教材。 观复四废在沈庆之的建议下,一心攻读《五经正义》,让孔冲闻看到了希望。 如果四个废物,在读了五经正义之后能考中进士,那这本书必然火爆上大天听,成为国子监的官方教材也说不定。 事实也是如此,自打丢掉了四书五经,只把《五经正义》作为课本之后,观复四废的学习成绩直线上升,这更让孔冲闻喜上眉梢,更坚定了他的收徒之心。 陈季常气得脸都绿了,他花费重金想拜孔冲闻为师,都被孔冲闻拒绝了。 他可是府丞的儿子,凭啥孔冲闻不收他,要收观复四废? 难道次次考试都是书院第一的大才子,还不如四个学渣吗? “既然我爹和三位叔叔都作了咏竹,那我也跟跟风,就作一首咏竹好了。” 观复四废闻言,无不精神一振。 多日接触,他们发现,沈庆之的才华可比他们强多了。 如果说他们四个在第三层,那沈庆之就在大气层。 “别特么吹牛逼了。”陈季常言语酸不拉唧,“说得就好像你写的诗能超越我一样。” “那你且听好了。”沈庆之一挑眉毛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一首诗念完,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沈庆之,内心竟然也有莫名的激动。 沈庆之的咏竹,更像是刻在骨子里的倔强。 它不选沃土,偏生在破岩中,被风雨反复捶打,却越挺越直。 这哪他妈是在写竹? 分明是在写人! 生活的破岩或许尖利,命运的风雨也或许猛烈,但只要像竹一样咬定初心,任谁也撼不动那份坚守。 最后一句任尔东西南北风,道尽了文人最看重的风骨。 许久之后,先生和学生们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孔冲闻率先开口赞叹道,“坚韧、刚直、不屈的竹子形象,就好像曲折恶劣的环境中不屈不挠的我们。咬字说出了倔强和坚韧的性格;任字生动准确地说出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哪怕是千百年后的读者,也能感受到勇气和力量。” “生动的表现力,不仅说出庆祝的品质和意志,也形象地说出人的言行准则。”沈无忌由衷地感叹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的精神,闪烁着哲学的光芒,定会为后人留下深刻的启迪。” 在先生教授们的一连串赞叹声中,陈季常的神情也变得僵硬起来。 “陈季常,以后找人斗诗,记得先调查一下。”沈庆之一脸嘲讽,“想踩着别人上位之前,也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肚子里没几滴墨水,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 说完,沈庆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就觉得陈季常实在是太菜了。 心里默默地发誓,以后再也不打低端局了。 第44章 西游博物馆 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全都站在观复四废和沈庆之的这一边。 陈季常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成了观复四废扬名的垫脚石。 一个学霸,输给了没读过书,连童生都不是的泥腿子,这让陈季常难以接受。 窒息感传来,陈季常用手捂着胸口,面目狰狞得可怕,一口老血喷出来,整个人也栽倒在地上。 斗诗斗到吐血,陈季常也算是武朝第一人了。 事情发酵得很快,观复四废和沈庆之的诗词很快传颂到了坊间。 再加上《西游释厄传》销售火爆,直接做实了观复四废是保定四大才子的威名。 陈万金、吴道荣、马统得知儿子竟然能写出脍炙人口的诗词,第一时间祭祖,把诗词烧给了祖宗。 在收到孔冲闻的拜帖的之后,激动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提前驾鹤。 仔细看着拜帖,完全不敢相信里面的内容是真的。 那可是孔家啊! 那可是孔圣人的……很多代嫡孙啊! 他,他…… 他竟然要收傻儿子为关门弟子? 了解了详情,三人彻底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沈庆之的功劳。 整个保定府的人,都瞧不起沈家二房,哪怕是沈家长房和三房都不屑承认这门亲,唯独我儿主动和沈道正一起玩,果然是我儿慧眼。 最兴奋的莫过于吴道荣了,活字印刷简直就是印刷神器。 当即就决定,吴家的工匠、作坊全天候为沈庆之开放,只要沈庆之有要求,所有人放下一切手头工作,只服务沈庆之一人。 马统跪在宗祠前,泪流满面。 武夫自古以来就不受待见,被文人们百般打压,还说天下武夫共用一个脑袋。 现在好了,我儿子出息了,我儿子成了保定四大才子之一了,我看谁还瞧不起我们马家。 陈万金更是大手一挥:四大才子不是要搞个西游博物馆吗?那就整!安宿县最好的地段、最大的商铺盘下来,只要他们开心,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我老陈也给他们摘下来! 还有宫廷玉液酒的赞助,一千两怎么够?我们要出三千两银子赞助,龙釜山最好的位置全都包下来,广告旗上面必须印上保定四大才子的画像…… 有钱、有人,做什么都方便。 陈家负责选址,吴家负责烧制、马家负责宣传,西游博物馆很快就搞定了。 五月十五,距离县试还有十一天。 山塘街,最繁华的地段,西游博物馆隆重开业。 保定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参加开业盛典。 为了彰显对孔冲闻的尊重,特别邀请孔冲闻主持这场盛事,并把主位也让给了孔冲闻。 保定四大才子和沈庆之,全都换上了崭新的衣裳,带着乡勇们开始整活做宣传。 陈万金、吴道荣、马统更是站在店铺门口,亲自迎接来往的宾客。 猴哥的故事和斗诗事件,让保定四大才子的名声又提升了好几个段位。 宾客们全都想见见四大才子的真容。 没有人会拒绝猴哥的故事,对猴哥的喜欢也不分年龄段。 很多富商、员外更是举着《西游释厄传》,等着保定四大才子给他们签名。 “诸位。” “今天西游博物馆正式开业。” “这些离不开书友和铁粉们的支持。” “故而,孔某的几个学生,想给书友们一个惊喜。” 孔冲闻清了清嗓子,手指向街口的方向,“请诸位看,他们来了!” 既然视作小说周边,那就要打造出二次元群体,搞一搞古代的角色扮演。 在善堂街口,突然出现了一队人。 为首的是骑着白马,打扮成唐僧模样的沈道正。 身边跟着装扮成孙悟空的陈长青;装扮成八戒的吴超群,以及装扮成沙僧的马彼德。 沈庆之则是带着部分乡勇,打扮成形象各异的西游小妖和天上神仙。 伴随着乐队的鼓乐声,大伙也扯开嗓门唱起了歌谣:“你挑着担,我牵着马;” “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罢艰险又出发;” “又出发;”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番番春秋冬夏;” “一场场酸甜苦辣;” “敢问路在何方;” “路在脚下。” “……………………” 书友和铁粉们循声看去,纷纷爆发出阵阵惊叹和热烈的掌声。 “唐僧,我竟然看到了活着的唐僧,果然生得俊俏!” “快看猴哥,他手里拿的就是如意金箍棒吧?果然威武霸气,和我想象中的定海神针一模一样。” “那个扛着耙子的一定是猪八戒了,看他肥头大耳一脸油腻,果然是贪吃好色、懒惰狡黠。” “那个挑着担子的一定是沙僧了,果然沉默寡言……和原著中的描写一模一样。” “我的老天爷,那个穿着莲花服的……难道就是三坛海会大神?” “快看那个牵狗的三只眼,一定就是二郎显圣真君了,他可是我的偶像嘞。” 没看过《西游释厄传》的路人纯属看热闹,看过的兴奋得手舞足蹈。 孔冲闻见四个学生扮演得惟妙惟肖,眼睛里尽是满意之色。 陈万金经商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宣传手段,看着人满为患的山塘街,更是决定找沈庆之好好取取经。 队伍来到了西游博物馆门前,师徒四人用檀香点燃了爆竹。 在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中,博物馆正式开业。 在乡勇和捕快维持秩序下,每次只能进入一百人。 第一排顾客进入博物馆,刚迈进门槛眼睛就直了,仿佛没见过世面一般。 博物馆正中的位置,是西游世界的沙盘,沙盘上方是制作精美的天宫。 四周的墙壁和柱子上,分别展示各种西游画作,把西游记的内容用图画的方式展现给顾客,里面还有人物谱、神仙谱、妖精谱、兵器谱、美食谱等内容。 从进入博物馆开始,就能深切地感受到西游文化带来的震撼,出口的位置是售货区。 西游周边的玩偶、手办、兵器、法宝一应俱全。 售价从五文钱起步,最贵也不过一吊钱。 沈庆之更是请了两名画师,单独搞出来一个“西游服饰体验馆”。 提供各种服饰道具,供真人穿戴,还有画师为其作画纪念。 书友、铁粉们的购买情绪热情高涨,才接待了五六拨顾客,货架上的商品就售卖一空,生意火爆得不行。 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店员们在沈庆之的授意下开始预售,还有一张告示张贴在门口。 内容大概就是,西游博物馆不收取任何门票,只要是营业时间,哪怕不购买商品,也可以进入参观。 同时,门口还挂起一个信箱,任何人发现问题都可以写出来投进信箱,博物馆会根据实际情况做出调整。 一时间,顾客们的情绪更加高涨了,就连百姓们也急匆匆地回家,准备带家里的孩子进入博物馆参观。 保定四大才子累得气喘吁吁,倚靠着坐在墙角下,相互看着傻笑。 这是他们凭借自己的本事开设的店铺,强烈的参与感让他们开心得不行。 “从今以后,再也没人说我们是废物了。三位贤弟,我们要加倍努力了,先中秀才后中举人,最后在东华门——唱名!” 沈道正感慨完伸出手,其余三人也把手搭在沈道正的手上,齐声高喝:“东华门——唱名!” 第45章 全保定府的恩人 就在四大才子奋发图强之时,突然传来一阵铜锣声。 四人抬头看去,县丞带着县衙的三班衙役全体出动,鸣锣敲鼓的直奔博物馆而来。 “卧槽!咱们开店也犯法吗?” “不就是角色扮演吗?至于来这么多人吗?” 四人猛地站起身,惊恐地看向三班衙役,耳边也传来他们的喊声。 好像是嚷嚷着什么试点工程之类的话,听得四人一脸懵逼二脸茫然。 完全搞不懂状况。 很快,安宿县丞苏悯农出现在人群中,手中展开一卷圣旨,高声宣读:“保定府施行摊丁入亩制度,自今日开始丈量农田……” 宣读完圣旨,苏悯农详细解释关于摊丁入亩的细节,周围的富户、百姓、乡绅们提出问题,他也一一解答。 百姓们听闻,眼睛都直了,嘴角忍不住地上扬,严重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富户、地主、乡绅们则耷拉着脑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傻子也听明白了,摊丁入亩就是朝廷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杀猪盘。 “沈庆之!”苏悯农回答完周围人的问题,便看向博物馆门口的沈庆之,“内阁和秦王殿下为感谢你提出如此利国利民的决策,特免除保定府百姓三成的赋税,免你沈家二房三年徭役赋税。” 嘶,山塘街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庆之。 免三成的赋税,这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事情。 恐怕整个保定府的百姓,都要把今天当成年三十儿过了。 能获得如此福利政策,竟然全因为沈家二房的沈庆之。 来参加开业盛典的周桦骢,都要乐疯了。 周围人纷纷对着他拱手道贺。 不出意外的话,周桦骢距离升迁之日不远了。 告示张贴在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生怕百姓们看不懂,三班衙役在苏悯农的带领下,沿街高颂圣旨内容。 消息轰动了整个安宿县城。 几乎每个人都是又哭又笑,不可置信的神情。 当得知这政令,皆因沈家二房沈庆之而起,百姓们也激动地准备找沈庆之道谢。 “沈公子,你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沈公子,你就是我们安抚百姓的恩公啊。” “恩公,请受我等一拜。” 一切来得都很不真实,就连当事人沈庆之都僵立原地。 观复四废相互对望,就感觉脑子晕乎乎的有些发懵:“咱贤侄一个建议,就免除了保定府百姓三成的赋税?” “就连内阁和秦王殿下都对贤侄称赞有加,未来封侯拜相不是梦啊。” “我的老天爷呀,兄长你是怎么教导出一个妖孽的?” 沈道正同样是瞠目结舌,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疼得龇牙咧嘴这才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在百姓们的注视下,安宿县官员在周桦骢的带领下齐刷刷地对沈庆之躬身致谢。 那场面,真叫人一辈子都忘不掉。 “小子今年才十八岁,着实担不起诸位大人的行礼。” 沈庆之急忙回礼,“诸位大人,此事并非小子一人之功,而是县尊大人觉得制度可行这才上报朝廷。我相信在县尊大人的带领下,安宿百姓都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百姓们听闻,发出热烈的掌声和震天的欢呼。 周桦骢等人看着沈庆之,都觉得自己眼光毒辣。 马统、陈万金、吴道荣、钱半城、李千重几人,作为沈庆之的合作伙伴,更是把腰杆挺得笔直。 “儿子,你被内阁和秦王殿下夸赞了!” 沈道正抑制不住内心激动,泪流满面地看着老天爷:风水轮流转,气运这东西终于轮到沈家二房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激动的人群陆续离开。 观复四废和沈庆之坐在了博物馆内,开始计算今天的收入。 今天可谓是双喜临门,钱箱子几乎都装满了。 五个人带着伙计们一起数钱,足足有三百多贯。 三百贯相当于三百两银子,本质上是不够陈长青他们一次勾栏听曲。 但凭本事挣来的钱,却比什么都香。 去掉三分之一的成本,足足有二百多贯,相当于安宿县最好地段的一处房产了。 “今天是第一天开业,来的人比较多。” “随着热度下降,小说周边的生意也会逐渐变差。” “所以,我们依旧要把小说慢点写,十集十集的上市。” “另外,就是让西游博物馆走出安宿县,开遍整个保定府。” “到时候,我们不光要做小说周边,还要做游戏周边。” “三百贯只是小钱,咱们要做的就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把老爹拍死在沙滩上!” “要让陈、吴、马、沈四家彻底崛起,成为武朝最大的世家!” 想要成为顶尖的名门望族,就要全方位地升级声望、人脉、功名。 这些光靠沈庆之一人是万万做不到,得靠所有人共同努力。 陈长青、吴超群、马彼德、沈道正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沈庆之,眼里全都是振奋。 “那岂不是说……”陈长青猛地站起身,“我能在陈家的族谱单开一页了?” “小了,格局小了!”吴超群兴奋地开口道,“是让天下人都知道我们四家,都以我们四家作为标榜,这才是真正的名扬天下!” “还有几天就是县试了,我准备了几道题目。”沈庆之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宣纸,“你们抽空做一下,这些题目都紧跟武朝时事,对你们考试会有很大的帮助。” 啊? 还刷题? 四人脸上的激动消失,顿时变成了霜打的茄子,彻底蔫了。 就在沈庆之给四大才子开小灶的时候,一名身穿儒衫的长者,骑着小毛驴晃晃悠悠地来到了灵山镇。 举目远眺之下,那山万壑千岩,连一川又一川;那河星奔川鹜,结一湾又一湾;整个灵山镇,如同鸾回凤舞,重峦高不可攀。 “果然,灵山镇人杰地灵,有润我锦绣河山之气。” “老爷,你让我办的事情都办好了。”牵驴的随从开口道,“新置办的小院,和沈公子家只有一墙之隔,随时可以入住。” “袁青,你说老夫就这么赤果果地住在沈庆之的隔壁,是不是有些过于市侩了?”老者扭头看向袁青,“会不是让别人觉得,是沈庆之出名了,老夫才过来收徒的?” “老爷,难道你不是吗?”袁青表情一凝,觉得自己好像说错话了,急忙改口道,“以您的身份地位,沈庆之求您收他为徒还差不多。” “都是先帝、当今陛下,以及那群朝廷大员给面子,才让老夫有那么点儿薄名。贸然过去收徒确实不妥,传出去有损老夫的颜面。”老者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突然计上心来,“住进去之后,你就说我们是来保定府游历的,顺便去观复书院指导指导教育工作。万一沈庆之收到消息,主动前来拜师也说不定呢。” 第46章县试开始 五柳先生去了观复书院。 消息像是重磅炸弹,彻底引燃了保定府。 五柳先生本名苏渊明。 两朝帝师,字号五柳先生。 被天下读书人奉为武朝第一鸿儒。 书院所有先生教授,以及学政署的官吏全都站在门口迎接。 “五柳先生,竟然真的是五柳先生!” “观复书院何德何能,有幸接待五柳先生啊!” 沈无忌等人脸色激动得通红,眼神里全都是对帝师的崇拜和尊敬。 众人也是对苏渊明恭恭敬敬地行了学生礼。 没办法。 苏渊明是天下读书人的标杆,具有相当的名儒效应。 他本人也笑盈盈地接受了众人一礼。 “老夫游历北方,恰好经过保定府,故而就来观复书院坐坐。” 听了苏渊明的话,沈无忌等人险些兴奋地晕过去。 任谁也没想到,苏渊明是专门来给他们指导教育工作的。 “先生,能为我们传业授道是我等的荣幸。”沈无忌的声音也颤抖起来,“学生已经备好薄茶,您里面请。” 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苏渊明进入了观复书院,沈无忌在一旁小心地讲解关于书院的历史。 也不知道是谁走漏的消息,安宿县的文人也纷纷赶往观复书院,想一见五柳先生真容,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求教的机会。 万一被五柳先生看中,被收为关门弟子也说不定呢。 “老夫会在安宿县逗留一段时间,就住在灵山镇。”苏渊明笑着看向众人,“你们如果有疑问可以来家中请教。” 围观的文人们听到这话,简直幸福得要死过去,竟然真的能向先生请教学问。 唯独沈无忌和孔冲闻有些意外,听苏渊明说的地址,好像和沈家小院只有一墙之隔啊。 ……………… 沈家小院,时不时地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听得苏渊明一阵稀奇,他们读得像是四书五经,却又和四书五经有些不同。 苏渊明本身不是迂腐的读书人,不然也不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楷模。 他一直都觉得,现在的学术是最简单的事情了。 人再笨,十四岁还学不会吟诗作对吗? 甚至是他坚持认为,天下幼童四岁就应该入学,八岁之前四书五经论语就应该倒背如流,之后再用八年的时间读完所有经典杂学。之后在国子监深造一年,然后直接参加秋闱。 在他的眼里,学问就是最简单的东西。 为什么儒生们学不会学问? 就是因为学问被历朝历代所谓的名儒注解,把最简单的东西变复杂了。 很好奇,却又拉不下脸面过去询问。 再加上每天来找他请教学问的人,都排起了长龙,只能强忍着好奇。 保定四大才子和沈庆之被隔壁的场面也是吓得不轻,根本搞不清状况。 多方打听之后,才了解了一点儿,是两朝帝师住在他们家的隔壁。 怪不得这么多人过来,原来是一条大粗腿呀。 在古代,想要起飞首先要攀附高枝。 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接触学阀,成为学阀的一分子。 老爹他们四个,已经抱上了孔家的大腿。 那自己该如何不着边际地抱上苏渊明的大腿呢? 沈庆之越看隔壁小院越是眼馋。 苏渊明这条大腿,简直太瓷实太粗壮了。 名望、学识、权力、后台、人脉…… 近乎一切登顶高峰的buff,全都叠满了。 目光灼热地盯着隔壁小院,沈庆之也开始琢磨起来,该如何拜师。 或者过去探探口风,万一人家没有收徒的打算呢? 或者,攀附上关系之后,做个忘年交也好呀。 新邻居搬过来,里正大人理应过去的,但沈庆之总觉得意图太明显。 最后决定让王玖过去,帮忙维持维持秩序,伺机打探一下虚实。 ………………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县试的日子。 苏先生的小院门口,也挂上了不见客的木牌。 灵山镇也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人群也全都涌向了县衙的学署。 沈庆之带着四大才子来到县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学子。 一眼就看到了陈季常,甚至是他能从陈季常的眼里看到很多不屑和鄙夷。 但可惜的是,科考是笔下见真章,眼神不能当饭吃。 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沈庆之也终于开始重视这次考试。 通过了县试等于迈进了科考的门槛。 可测试的合格率…… 却是十分残酷。 看着周围乌泱乌泱的考生,近乎两千人。 能成功上岸的,最多也就百人。 到了考试时间,学署的大门打开,三班衙役结队维持秩序。 开始逐个点名验明正身,经过详细检查不存在作弊行为才让他们进入考棚。 四大才子打开书箱,把一切用具展示给衙役。 紧跟着便开始脱衣服,鞋袜,甚至很多人被要求当众掰开屁股缝。 和现在一样,每条奇葩的规定背后,总是会出现奇葩的事情。 曾经,某位老兄就是在屁、眼里藏小抄,被检查人员无意中发现的。 笔墨纸砚、干粮也全都没有放过,甚至连馍馍、饼子都要掰开。 验身通过,便在衙役的带领下走向考棚。 县丞周桦骢、县丞苏悯农、学政署的官吏早就等待多时。 “朝廷开科举,意在招募人才。尔等当奉公守法,严格遵守考场规矩,若存在舞弊行为,免除学籍、逐出书院、永不录用。” 周桦骢说这些话的时候,多少有些感慨,当年他科考的时候,每场都要被考官训话。 随后便是沈无忌了,他除了是观复书院的山长,还是安宿县学政署的学政。 掏出演讲稿,当众开始宣读,大概意思就是赞美朝廷赞美陛下,赞美县太爷的。 考棚是临时搭建的,内部桌椅也是临时拼凑的,很多贫困县办县试,都要自己准备桌椅。 县试第一场要考一天,白天开始傍晚结束。 铜锣声响起,衙役们发放草纸和答题纸。 四大才子不知道是不是饿了,在等待放题的时候,竟然优哉游哉地吃起了糕点。 周围的考生纷纷侧目看去,眼里忍不住露出嘲讽之色。 可他们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屡试不中早就让他们习惯了一切,与其紧张还不如放松一点儿。 第47章问候考官祖宗十八代 终于,开始放题了。 是两道八股试题:第一题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焯之不欲,卡庄子之勇,冉求之艺。 第二题为,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 看到第一道题目,考生们还长出了一口气,这道题目很简单,说的是做人的修为,要集臧武仲的智慧、公绰的廉洁、卞庄子的勇敢、冉求的才艺于一身,努力成为一个德才兼备的全才。 可到了第二题,很多人都是两眼一黑开始骂娘了。 这出题的考官几个意思? 自己上岸了,就不给后人留活路了? 我就问你,能不能好好地出题。 被诸多考生怒视的沈无忌却满脸无辜,这题目也特么不是我出的呀。 反观周桦骢则是稳坐官椅,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 题目都是他出的。 原本想放放水,让考生的录取率高一些。 可现在突然施行摊丁入亩,读书人家里未来也不缺钱了,自然要对考生严苛一些。 尤其是,出的题目都是要上报州府的,如果县太爷出题太形式主义,会被上面问责的,很明显,周桦骢对自己出的题目还是很满意的。 身边,五柳先生抿抿嘴,“守正,你这考题恐怕要难倒一大批的学子了。” “先生,朝廷择才不能马虎。”周桦骢笑盈盈地看着五柳先生,“科考之路,自然也不能一帆风顺。如果连一道简单的解答题都答不出来,将来还怎么靠举人考状元?秋闱的考试,可比县试残酷多了。” “确实如此。”五柳先生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保定四大才子在哪个位置?” “就在天字一号、二号、三号、四号。”周桦骢解释道,“这四个位置的光线是最足的,下官也想看看他们的表现。” 考场中,所有人都在琢磨第二题,唯独四大才子直接把第二题给无视了,先用腹稿书写第一题,最难的留到最后,这是多年不中积攒下来的经验。 环视四周,很多考生都在纠结第二题,完全就是在浪费时间,有那功夫都能答完第一次顺带着润色一下了。 周桦骢、五柳先生的目光能直接看到四大才子的考棚,见他们直接无视了第二题,专心解答第一题,都满意地点点头。 沈无忌抬眼看去,总觉得沈道正变了,可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 很快,在大部分考生还在纠结第二题的时候,四大才子已经把第一题解答完毕,吹干了墨汁,把试卷放在一旁,开始认真审阅第二题。 不怪考生们无法破题,是这道题目前后不搭,一点逻辑都没有。 “以仗叩其胫”是孔子对行为失范的原壤的一种警示动作,而“阙党童子”是另一个独立的人物。 写作难点就是把两个没有任何关系的人物串联起来,构思出自己的逻辑和情节,这对考生的文学功底和思维灵活性要求极高。 保定四大才子重新审题,发现他们做过类似的题目,可以先从孔圣雅言的意义和内涵说起,然后过渡到阙党童子上面,进而升华主题。 沈庆之在给他们开小灶的时候,曾经说过,遇到这样的截搭题首先要补齐题目缺失的部分,让题目更加完整,千万不要刻意追求提挽钓度之法。 八股文就像一个精心设计的文字迷宫,能通关的不是最有才华的人,而是最懂八股套路的人。 考官使用文字魔法让八股文成为文字的迷宫炼狱,那考生就用魔法打败魔法,不要写内心的真实想法,而是用最华丽、最高大上的语言,去忽悠考官。 想到这,四人信心十足,开始在草纸上书写解题思路。 考试结束,草纸和考卷要一起上交,作为没有抄袭的依据。 考生们看着他们一直瞧不起的观复四废,开始奋笔疾书,立马慌了神。 这么高难度的题目,你们四个真的会吗?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最近四大才子刷题刷到吐,在沈庆之的教导下,早就对破题融会贯通。 想想沈庆之经常挂在嘴边,让他们牢记的圣人之言,思路如泉喷涌,个个下笔如神。 周围还没破题的考生们全都傻眼了,这尼玛还是观复四废吗? 他们的写作灵感是哪来的,怎么写得如此行云流水? 五柳先生、周桦骢、沈无忌一直都在关注他们四个,往年县试周桦骢对他们四个都是眼不见心不烦,把他们四个放在考场的角落,可自打《西游释厄传》成书之后,周桦骢发现自己险些弄丢了安宿县真正的人才。 周桦骢作为主考官自然不能亲自下场,给了沈无忌一个眼神,沈无忌便静悄悄地走向沈道正,佯装不经意地想看看答案。 可结果呢? 沈武技的眼睛都快贴在草纸上了,弯着腰僵立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脸色更是涨得通红,写满了激动和对沈道正的厚望。 五柳先生见状,也下意识地起身,走向陈长青的位置,和沈无忌一样,彻底僵立原地。 面对陈长青以“禽兽”二字破题,始终贯穿整个文章脉络,以水衬火,以火映下,巧妙运用对比、衬托等手法,将文中不同部分的内容紧密关联。再通过对这种现象的映照,阐述解决之道,最终首尾绾合,使文章逻辑严谨、结构完整。 哎卧槽! 就他妈离谱~五柳先生直接爆了粗口,不信邪地看向吴超群和马彼德,这几个人的答卷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吴超群使用的是“人性”破题,马彼德则是用“汉奸”破题,写作手法基本大差不差。 其余的考生见到五柳先生和沈无忌的模样,也彻底疑惑起来。 观复四废到底写了什么样的文章,才让他们如此激动? 沈无忌彻底沦陷了,原来还可以这样破题。 看着沈道正的破题思路和写作思路,他一次真切地领悟到什么是:振聋发聩、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原以为沈家的气运都被长房和三房耗尽,再也无法培养出优秀人才了,万万没想到一直不被看好的沈道正竟然答出惊天一卷。 第48章 四大才子,恐怖如斯 钻研了一辈子学术。 原以为自己就是行为准则、行业标杆。 直到看见观复四废的试卷,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深吸了一口,五柳先生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离开。 沈无忌生怕自己的窥视打扰到沈道正,也依依不舍地起身。 没看全整篇文章,还是有些许遗憾的,走起路来都显得楚楚可怜。 果然是干到老学到啊! 周桦骢一个劲地给他们二人使眼色。 可二人神思恍惚的,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把周桦骢搞得莫名其妙的。 难道是四大才子徒有虚名,文章写得太差,把他们俩给沉默了? 不至于吧? 外面都在传颂他们四个写的《咏竹》,就那些措辞,周桦骢都不敢想不敢用。 他还是不相信,四大才子的文章会很差劲。 时间飞逝,铜锣声响起,小吏开始收卷。 四大才子对着腹稿,开始在卷子上抄录。 这方面他们经验十足,不能出现错字,也不能溅墨留下污点,字体大小、避讳也不能有任何差错。 出现问题,哪怕是顶级的文章,也会落后于旁人。 吹干墨汁,检查无误之后,四大才子也开始交卷。 无数考生侧目,眼神疑惑地看着对方:难道是第二题太难了,他们直接放弃了? 眼瞅着时间差不多了,也顾不得太多,继续冥思苦想解答第二题。 县试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不糊名。 很多时候,一众考官现场就批阅试卷了。 小吏把四大才子的试卷递交周桦骢,沈无忌和苏渊明这两个人的脸上明显露出不怀好意的表情。 他们想看看,当年的状文钱郎接连看见四篇神作,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周桦骢先看了看腹稿,四人的套路是一样,先补齐了考题。 至于文章内容…… 周桦骢的手没由来地抖了起来,紧跟着脸色涨得通红。 然后猛地站起身,或许用力过猛,险些把沈道正的试卷给扯碎了。 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四张试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无忌和苏渊明捋了捋胡须,就感觉心情突然爽快多了。 保定府四大才子,我安宿县全占了! 他们的才华果然是恐怖如斯! 考场门口,很多人都在等待离场。 有人好奇地看向四大才子,询问他们考得怎么样。 人这个物种有时候是很双标的,天才崛起和天才陨落,都是他们最喜欢看到的事情。 四人相互对望,假装心情很沉重的样子。 无声更胜有声。 “别灰心,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考得不好。” “对对对,多考几次,机会总是有的。” “这次的考题着实有些难,就当作积攒经验了。” “我感觉我这里考得还很不错。” 在一群人丝毫不遮掩的同情和可怜中,考场的大门也终于打开了。 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学政署内灯火通明,县令周桦骢和学政署官吏彻夜批阅试卷。 屋子里,时不时地传来阵阵叫好,和激动地拍桌子的声音:“此等解题思路,生平罕见。”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才?” “寒窗苦读多年,自认为学富五车,现在才知道什么是望其项背。” “没见过这样的文章对儒学如井底之蛙望月;见过这样的文章如一只蜉蝣见青天。” 房间内众人几乎都癫狂了,经过一番商议,沈道正的文章当为案首。 陈长青、马彼德、吴超群三人的试卷都差不多,但又没有并列一说,只能安排他们二三四名。 原本要考三场的,只是后面三场考生参不参加都可以,只是用来筛选案首的。 “老夫建议,马彼德第二名,陈长青、吴超群并列第三名。”苏渊明不紧不慢地开口,“会试殿试都有并列,为何我们县试就不能有并列呢?” “马彼德的文章以汉奸为题,这有点儿……” “你们难道忘了?”苏渊明压低声音提醒道,“保定知府魏轩城,是马统的老岳父啊,第二第三可有很大的说法在里面。”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一瞬间就把周桦骢的思路给打开了,“案首,本官点了。这就带着名单和四大才子的文章,去找知府大人做最后商议。” 周桦骢近乎是连夜赶到了魏轩城的府邸,魏轩城起初很不爽。 保定府三州十二县,屁大点事儿都来烦他,还要这群县太爷有个屌用? 可看到文章和名字之后,魏轩城懵逼了,彻底懵逼了,就感觉脑瓜子嗡嗡的。 “不是……” “周大人,你确定这是我那外孙写的文章?” “不会是你为了升官发财,找人代写的吧?” 周桦骢听闻明显一怔,“大人,若是下官想讨好你,就算是马公子交白卷也会中秀才。不至于考了十来年还是个童生。” “怪哉,怪哉。”魏轩城再次看向试卷,依旧是瞠目结舌。 连续看了好几遍,这才相信文章是马彼德写的,因为以汉奸为题,以军营为例,没有哪个童生比马彼德更了解军营了。 好外孙勾栏听曲一个顶百个,学习成绩……啥时候这么牛逼了? 在看着其余三人的试卷,魏轩城更是震惊得手发抖。 仔细研究文章之后,顿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四个最近接触了什么人?怎么文章看上去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 “下官调查过,最近他们四个都住在灵山镇,或许是突然过上了苦日子,就变得勤奋好学了。”周桦骢顿了顿,“每人每月,只有一两银子的生活费。不能花天酒地,学习自然也就不马虎了。” “周大人,老夫问你句话,你能否如实回答?”魏轩城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 “下官知无不答。” “这四篇文章,如果出现在殿试,其中一人会成为状文吗?” “别的下官不知道,下官中状文钱那届殿试,这四篇文章秒杀我们全部。” “他们四人的破题思路,和现有的学术相同吗?” “大人,下官专门了解过,他们的破题思路不是四书五经,而是五经正义。” “五经正义?孔家人弄出来的那个?” “对对对。”周桦骢点点头,“他们四个去书院读书,就只带五经正义,其余的书从来不多看一眼。” “老夫有个建议,咱俩上报省学如何?让提学御史也见见世面,扬扬保定府的威名。”魏轩城兴奋得不行,“老夫围观四十余载,还是第一次在县试中遇到状文文章。” 想到提学御史,周桦骢全身一颤,下意识地问道,“下官,能不能不去?” 第49章 困了有人递枕头 “我能不能不去?”周桦骢下意识地问道。 “为何?” “提学御史蔡成功是下官的师兄。”周桦骢使劲儿挠挠头,“我是所有师兄弟里面最不成才的那个。” “你特么放屁!”魏轩城狠狠一拍桌子,“最不成才得都考中状文钱了,那他们……” “师兄们……都是免试,国子监毕业之后,保送进入翰林院了。” “……”魏轩城神色复杂地看着周桦骢,“如此说来,你这个状文郎确实有点儿废物了。” 经过详细商议,二人决定带着前四名的试卷,连夜赶往京城。 发榜通常情况下是七天之内,两个人的行程还不是很赶,但走得却很急。 武朝立国至今,还是第一次有童生写出状文文章,这可是轰动朝野的大事件。 相对于知府、县令、学政而言,这可是极品功绩了。 国子监司业蔡成功,兼任北平府提学御史,监察整个国子监。 本身县试大家就都很忙,根本没工夫搭理保定府。 可宗门小师弟和保定府尹过来,还是耐着性子走了一个过场,他在国子监任职多年,啥牛逼的答卷没见过? 总觉得周桦骢和魏轩城有些言过其实了。 可结果试卷的第一眼,便僵立原地,声音激动道,“可曾带来他们的草纸?” “带来了。”周桦骢取出草纸,恭恭敬敬地递给蔡成功。 “卧槽!”蔡成功直接爆了粗口,“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这题目谁出的,这不是难为那群童生吗?” “……”周桦骢老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师兄,是,是,是我出的题。” “我看你就是纯粹的报复县内学子。这题目放在你们那届科考,作为殿试的压轴题目也不为过。” “师兄,第一题我已经严重放水了。”周桦骢想解释,可怎么看都觉得苍白无力。 “以杖叩其胫,阙党童子。亏你想得出来。” “竟然还能如此破题,老夫生平第一次见,哪怕咱们的老师在传授咱们破题的时候,角度也没这么刁钻。还有这措辞……娘的,他们四个是怎么想到用这么多豪迈、宏伟、壮观的词汇的。” “这个沈道正的破题最有意思,他的破题竟然是假设原壤被敲打致死后,其魂魄化作阙党童子,借此暗喻礼法教化贯穿生死。还有其余三人,和沈道正也都差不多,用禽兽、人性、汉奸破题,愣是在缺乏因果关系的场景中创造出合理的逻辑。尤其是以汉奸破题的,文章略显稚嫩,但从他对卫所的了解来看应该是出身军户世家,当为第二。陈长青、吴超群可并列第三。案首非沈道正莫属。” “师兄果然慧眼。这第二名马彼德,乃是保定卫所千户马统的儿子。”周桦骢顿了顿,“他们还是我们保定府知名的四大才子,以前就是不愿表现自己……” 听周桦骢这么一说,蔡成功倒是想起来了,狗屁的四大才子,分明是观复四废。 倒是他们几个最近写了一本《西游释厄传》倒是挺火的,简直是爱不释手。 “听说五柳先生去了安宿县,秦王殿下也在,他们两位怎么说?”蔡成功突然问道。 “秦王殿下巡视三州十二县,目前不在安宿县。五柳先生的意思是让咱们别搞什么官僚做派,故而我和知府大人这才星夜兼程过来。” “你俩呀……确实有点儿官僚做派了。这文章写得老夫都自愧不如,要是阁老他们来了,恐怕都要给他们免试了。” ……………… 五柳先生最近都高挂免打扰的木牌。 他在给沈庆之机会,让沈庆之登门。 哪怕沈庆之说一句“早上好”“吃了吗”,他都毫不犹豫地开口:你这个关门弟子老夫收下了。 可左等右等,沈庆之就是不露头,急得五柳先生团团转。 “袁青,这是怎么回事?” “老爷,沈庆之每天都会巡视生意。我还打听到,他要搬家了。” “搬家?搬什么家?” “灵山镇最中心的位置,四进出的宅子,已经完工了,正在搞卫生置办家具。” 不说搬家还好,说完搬家五柳先生更着急了,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准备和沈庆之来一次偶遇。 沈庆之简直比五柳先生还着急,可他就是不急着往隔壁的小院走。 反而让三鼠在小院门前晃悠。 “二哥、三哥,我觉得不对劲儿。”滦平的声音很大,五柳先生和袁青听得真真切切。 “怎么不对劲了?”韩锋和郭庆不解地问道。 “昨晚我们三人住店,每人交了10文钱,一共是30文钱。店小二想给我们一起优惠5文钱,但是因为3个人没法分,所以他给我们每人退了1块钱,剩下的2块店小二自己贪污了。这样的话等于每人9文钱一共27文,再加上他贪污的那2文钱,一共才29文钱。应该是30文钱啊,那剩下的一文钱去哪了?” 三人的对话很快引来一群人的围观,大伙儿怎么算都发现是29文钱不是三十文钱。 “现在就去客栈,把钱要回来。”滦平故作愤怒,“敢坑老子的前,我看他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要什么要,万一是咱们算错了呢?”韩锋说道。 “要不咱们找少爷吧,让少爷帮忙算算。”郭庆看了看五柳先生的小院,故意大声道,“这种事情,少爷要是解决不了,那就没人能解决了。” “对,你俩等我,我去找少爷,让少爷帮咱们评评理。”滦平说完,就快步走向小院。 他们不知道的是,五柳先生已经悄悄地用笔在演算了。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 “莫要打扰我,我在帮他们演算,稍微推演一下就知道那一文钱去哪了。” “老爷,你这……” “你懂个屁,我帮他的护卫解决难题,他还不乖乖地来给我道谢?然后你再提议让他拜我为师……”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沈庆之的声音,“你们算得都不对,三十文钱一文没多,一文没少。” 刹那间,场面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 就连院子里的袁青也神色复杂地看着五柳先生。 五柳先生一脸尴尬,但碍于面子还是嘴硬道,“不愧是老夫看重的娃,这心算能力嘎嘎的。” “老爷,要不算了吧……” “什么算了?”五柳先生狠狠一瞪眼,“此问题通过混淆支出与收入的计算思维混淆视听,实际上所有资金均有明确去向,不存在任何缺失。” “老爷,我连续算了几次,怎么都觉得少了一文钱?”袁青尴尬地挠挠头。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沈庆之的声音。 第50章 让你多读书,你非要去喂猪 “这种题目开工厂经常能遇到,也是骗子惯用的伎俩。涉及到资金流动、逻辑衔接、资金分配等。你们三个实际支付的金额是27文钱,故而不用按照三十文钱去算。老板收了25文钱,小二留下两文钱,没有任何差额。如果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五柳先生。” 原本事情到了这里就圆满结束了,沈庆之确定五柳先生会主动开门。 可偏偏有人一直在关注五柳先生的小院,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季常。 从五柳先生搬来灵山镇的那天起,陈季常就想过来抱大腿,就是找不到机会。 现在有了一文钱的问题,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这账目算得不对吧。每人实际支付9文钱,加上店小二私藏的2文钱,分明是29文钱才对。看来你爹只教你怎么写诗了,却没教会你算术啊。” 陈季常走上前,故意大声笑道,“院子就住着大名鼎鼎的五柳先生,你们若是不信我的话,可以请五柳先生出来,帮忙算一算。” 可就在陈季常一脸期待的目光中,却不见五柳先生的小院有任何动静。 就好像家里根本没人一样,气氛瞬间就尴尬起来。 陈季常就觉得离谱,他可是府丞的儿子,打出生的那天起就一帆风顺。 老爹更是压得沈道正半辈子喘不过气来,近二十年没见过自己的老婆。 最没用最废物的,当属吴良和甄健仁了,都他妈的快被处死了他们家这个后台愣是没收到一点儿风声。 不然,真以为甄健仁一个小小税吏,就敢那样针对整个沈家二房? 真是上杆子不是买卖,热脸贴到了凉屁股上。 如此一来也好,这就显得我沈庆之比你之前了。 清了清嗓子,沈庆之笑问道,“敢问陈公子,你觉得不对在哪里呢?” “我觉得就该严惩店小二,所有的问题都出现在店小二的身上。”陈季常嘴硬道。 “嗯?” “这还是小相公呢?” “一点儿问题都解决不了,你所学都喂狗了?” “上次和沈相公他们斗诗,输到吐血,今天想找回场子?” 周围的人纷纷像是看二逼一样看着陈季常,你这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出问题的人呗? 一文钱的事情,还特么能报官是咋的? 更何况,制造问题的人、演绎问题的人、看热闹的人,全特么是沈庆之的人。 你凭啥说不对? 搁这秀存在感呢? 就在此时,院门缓缓打开。 苏渊明故作惊讶好奇,“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陈季常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五柳先生什么时候出现不好,偏偏这时候出现? 三鼠见状,便把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还狠狠指责陈季常画蛇添足帮倒忙。 还有吃瓜群众,更是把陈季常斗诗吐血的事情大说特说。 “先生,学生觉得这个问题是沈庆之算错了。”审计长躬身行礼。 苏渊明上下打量沈庆之,越看他越像自己的关门弟子,有自己的年轻风范。 “自己学术不精,就不要质疑别人的专业性。”苏渊明狠狠瞪了陈季常一眼,“每人实际支付9文钱,加上店小二私藏的2文钱,总数与初始支付的30文钱相差1文。这就是书本里所说的,表面矛盾混淆了资金流向的归属关系。旧账算式里有很多误导性陈述类谜题,其核心解法需识别题目中的逻辑陷阱。类似案例也有很多,像失踪的正方形、海盗分金、百钱买百鸡……你一个秀才,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将来又如何能做个好官?” 紧跟着吃瓜人群开始给沈庆之打助攻,纷纷夸赞沈庆之如何带领他们发家致富,如何给他们高额的工资,如何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 沈庆之内心一阵得意,我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还不得把五柳先生给香迷糊了呀? 事实证明,苏渊明确实被沈庆之迷得迈不开步了。 别人看来或许是一道简单的数学题,但苏渊明看人是全方位的,他似乎看到了沈庆之拥有一颗独一无二的七窍玲珑心。 陈季常尴尬的恨不得用脚丫子抠出来一套三室一厅,佯装淡定后,对着苏渊明行礼,虚心求教道,“先生,学生有问题想要请教。王者千里,畿内租税,足以共费,四方各以其职来共,足以尊荣,当以至廉无为,率先天下,不当求。可别人又说非宇小而用菲,嗜欲多而下不堪其求也。这岂不是很矛盾?” 这下吃瓜群众却无法接茬了,陈季常说的他们都不懂。 沈庆之则是神色复杂地看着陈季常,总觉得这样的问题不像是陈季常能问出来的。 “这问题是谁帮你想出来的?”苏渊明丝毫不客气地点破,“竟然还知道老夫喜欢研究税收。” 扑哧,沈庆之没忍住笑出声,陈季常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确实是请以为前辈帮忙出的问题,不承想却被五柳先生当场拆穿。 幸好,苏渊明也急于在沈庆之面前表现一下,便认真地回答道,“无赞同不纳税、无代表不纳税,本质上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但实际上是不同文明在不同阶段的生产力决定了不同的税赋逻辑,没有什么税赋逻辑是披着神圣光芒的。桑弘羊所说的嗜欲多,主要指达官贵人、无用之官和不急之作。” 陈季常听闻,全身一震,万万没想到这么高深的问题竟然这么轻松就被解决了。 但真正的答案牵扯到时政问题,苏渊明并没有多说,毕竟朝廷也在摸索阶段,这也是他来安宿县的原因之一。 啪啪啪! 所有人开始鼓掌称好,这都是沈庆之和他们的约定,不管苏渊明说啥都鼓掌叫好就完了。 就在陈季常要感谢苏渊明的时候,沈庆之及时补刀道,“先生说的你听懂了吗?” “我……我……”陈季常蒙了,彻底蒙圈了,他听得晕晕乎乎的,压根就没听懂。 “让你多读书,你偏偏要去喂猪。”沈庆之一挑眉毛,“先生的意思很简单,你把盐铁论都看进狗肚子里了。盐铁论里面很多废话,光看核心就好,无外乎收税!收税!还他妈的是收税!” “就这?我陈季常要是听不懂……”陈季常脸色阴沉地想反驳,可话到嘴边愣是一个字没说出口,因为沈庆之说得太对了。 苏渊明嘴角高高扬起,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沈庆之的喜爱,他很想说陈季常压根就没看过盐铁论,想想还是算了,特特么打击人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沈庆之把他最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娘希匹,就陈季常这逼样的,喂猪都喂不明白。 再次看向沈庆之,苏渊明更加得意:乖徒弟,还不快到师父的碗里来? 第51章 四大才子晋升大班 沈庆之,确实把苏渊明迷得五迷三道的。 盐铁论这玩意儿,根源不是在说税。 而是如何缴税、让谁缴税。 故而,陈季常所谓的问题一听就不是他所能问出来的。 安宿县,只是北方一个小城。 想要走出去,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科考,进入学阀阶层。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被学阀认可的。 故而,拜师就成了一条捷径。 大儒们也非常乐意收下聪慧的徒弟,来继承自己的衣钵。 苏渊明和沈庆之就站在马路上,相互对望。 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善意的期待,期待对方能把收徒或者拜师说出口。 可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这样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对着苏渊明拱手行礼,沈庆之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进入院子的一瞬间,沈庆之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老登,我就不信我拿不下你! 苏渊明僵立原地,神色也是郁闷至极,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能看得出来,所谓的数学题都是沈庆之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和他勾搭成奸…… 行行行,好好好! 苏渊明捋了捋胡须,瞥了一眼沈庆之的小院:老夫就和你耗上了,我且看你能挺到几时。 砰砰! 两声院门关闭的声音响起,一脸凌乱的陈季常,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老爷,有您的信。” 苏渊明正坐在院子里品茶,袁青走过来递给他一封书信。 写信的人名为韩退之,自号十八先生。 他和苏渊明关系匪浅,经常交流切磋学问。 信件的内容很长,抛开没营养的话,大概意思就是:苏兄,你大老远地去保定府收徒,成功没有呀? 没成功也没关系,我最近收了一个徒弟。 不是我吹牛逼,我这个徒弟三百六十行,行行是状元。 你说说你,学问不如我也就算了,就连徒弟也比不上我。 苏兄,我送你四个大字:菜就多练。 看见信的内容,苏渊明气得火冒三丈。 恨不得立刻就去和韩退之理论理论。 看着正在晒书的袁青,苏渊明突然问道,“是不是老夫太低调了,所以沈庆之一直没来拜师?” 袁青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渊明,“老爷,有没有可能是你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了?” “……”苏渊明听闻,明显有些破防,“晒书也堵不住你的嘴吗?” ……………… 观复书院。 四大才子正式晋升大班。 不知为何,大班的学生们瞬间感觉压力变大。 暗戳戳的,所有人都卷了起来。 观复四废,一直都是书院最头疼的存在。 如今能稳定发挥,倒也算是一桩美谈。 几乎每天,孔冲闻都会夸奖他们四个,让四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从今天起,沈道正、陈长青、吴超群、马彼德,会把他们的相关破题经验分享给你们。”孔冲闻目光落在了沈道正的身上,“沈道正,你先来。” 沈道正四人,到现在都是懵逼状态,完全不敢相信面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毕竟,他们四个之前混得真心不咋地。 尤其是在正式拜师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怕他们四个反悔还是怎么的,孔冲闻直接把他们的名字写进了嫡系分支的教育家谱里面。 “先生。”沈道正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我们的一切都是先生教的……” “让你讲你就讲,哪来那么多的废话。”孔冲闻狠狠一瞪眼,“在书院如果都不能演讲,龙釜山诗会何以大放异彩?” “学生知错。”沈道正定定神,缓缓走上讲台。 先是一通让所有人捧腹大笑的开场白,然后趁着所有人情绪最高涨的时候问道:“大家可曾知道,盖房子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学生们相互对望,纷纷笑出声,这算什么问题,答案都简单了,盖房子最重要的肯定是地基了。 “八股其实和盖房子差不多,破题就是盖房子的地基,承题、起讲……就是四梁八柱……” 在所有人的猝不及防中,知识竟然灌输进脑子里了。 紧跟着,沈道正也没做过多的保留,把自己学习来的相关经验,传授给了书院的学生们。 “归根结底,只要破题思路对了,哪怕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那这篇文章也已经及格了。” “所以,我们还要在腹稿上下功夫,写完之后多回看几次,多润色几遍,这样才能让文章四平八稳,更进一步。” 听了沈道正的话,学生们相互对望,很多人似乎明悟了什么,八股其实也不是那么可怕的。 个人经验,不适用于所有人,能学会多少全凭个人本事。 武朝的学子十几万,每三年能成功上岸的也不过二三百人。 随即,沈道正开始用时政案例,选取截搭题给学生们现场演示,一节课下来也算是其乐融融。 教室后方,孔冲闻抿了一口茶,嘴角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他为自己能收下四个关门弟子感到骄傲。 …………………… 转眼到了放榜的日子。 三驾马车也来到了沈家小院。 “夫人放心,三位叔叔最近进步神速,中秀才不在话下。” 沈庆之说火弯,陈夫人、马夫人、吴夫人笑得别提有多开心了。 四大才子也都是神情激动,一路嚷嚷着,自己必然能榜上留名。 安宿县衙,衙役们打开衙门,开始张贴榜单。 道路前早就挤满了乌泱乌泱的人群。 他们全都翘首以待,紧张地等待这最后的时刻。 只要榜上留名,便算是拿到了科考的入场券。 科举的魅力,在于一朝得中就光耀门楣。 “中了!我中了!我中了!” 一头白发长者,看着榜单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随着老者的声音响起,现场的气氛也变得更加紧张兴奋起来。 自家的崽子什么水平,当家长的最清楚不过了,三位夫人从最后一张开始看。 可让她们失望的是,找了许久,竟然没找到傻儿子的名字。 “不对呀,咋没有我儿的名字呢?” “别说你们家长青了,就连超群他们三个的名字都没有。” “真是奇了怪了,庆之不会诓骗我们的。真该死啊,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孩子的名字排在最前面了?” “对对对,一定是排在最前面了。” 三位夫人莲步轻移,走向了第一张榜单,看着上面的名字,三人彻底僵立原地,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52章 四V数千,优势在我! 此次县试。 陈长青、吴超群并列第三。 马彼德位列第二名。 案首不是别人,正是沈道正。 保定四大才子,包揽了此次县试的前三名。 “我看见了什么?这怎么可能?” “观复四废,竟然包揽了签完名?” “我记得沈道正考了二十多年还是个童生,陈长青三人也考了十多年……”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世界吗?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看到四人的名字,很多考生如遭重击。 消息闭塞的,还当他们四个是观复四废。 那些骂过他们废物的,内心也变得无比复杂起来。 废物都能考中,那他们自己岂不是比废物还废物? 眨眼间,就是一阵道心崩塌的哀号和嘶吼。 他们不服,真的不服呀! 这显得他们寒窗苦读几十载,一夜间就变成了笑话。 “儿子,情况不对劲,咱们要不要暂避锋芒?” 沈道正发现周围的考生对他们投来的眼神极不友善。 可此时想走已经晚了,在法不责众的年代,恶意会被无限放大。 在有些人看来,观复四废能包揽前三名,不就是因为他们是孔家嫡系传人?不就因为沈无忌是安宿县的学政?不就因为马彼德的姥爷是保定知府? 所以,这公平吗? 这尼玛就一点儿都不公平啊! “科考舞弊!一定是舞弊!” “他们四个废物凭什么包揽前三名?” “对对对,还并列第三?真特么不要脸。” “我们要求查看他们四人的答卷!” 场面瞬间变得无比混乱起来,很多考生也挥动胳膊愤怒地响应。 “保护少爷和夫人!”韩三千一声令下,乡勇们便把沈庆之等人护在身后。 县衙的捕快们也在同一时间拔刀,孙捕头冷眼看向周围的考生:“尔等好生放肆!案首是县丞大人钦点的,无凭无据就敢扬言县试存在舞弊,难道不怕吃官司吗?” 然而,读书人闹事却不一样,只要有一个领头的,事情就会向着不可控的方向暴动。 任凭孙捕头等人如何威逼,读书人就是不退一步,无数道吃人的目光也全落在了沈庆之等人的身上。 县衙内,周桦骢对此却不着急。 县丞苏悯农几次提议,把四大才子的试卷张贴出去,都被周桦骢给拒绝了。 “暗中鼓噪闹事的人,是本官找来的。”周桦骢淡定地抿了一口茶。 “……”苏悯农像是看傻/逼一样看着周桦骢,“大人为何……” “沈道正考了二十年都没考中秀才,突然得了案首……好说不好听。陈长青他们三个也没好到哪去。”周桦骢顿了顿,“其实,若非亲眼所见,我实在想不到他们四个能写出如此优秀的文章。” “下官懂了。”苏悯农恍然大悟,“与其让那些学子集体闹事,还不如提前就将这股火给泄出来。这样,主动权至少会在我们的手里,也不会陷入什么自证的陷阱。可是……大人,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凭本事得来的三甲,能守住就是他们的,守不住……”周桦骢耸耸肩,“那将来的每一场考试,他们四人都将面对无数人的白眼和质疑。” “不遭人嫉妒的是庸才!”苏悯农彻底明白了,“大人是想让他们彻底抛开曾经的窝囊,以及所有不好的骂名!” ……………… 当当当! 人群中,沈庆之敲响了从捕快那里借来的铜锣。 喧闹的人群,也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觉得,我爹和三位叔叔德不配位?” “名次,你们拿得,我爹和三位叔叔凭什么就拿不得?” 迎上所有人愤怒的眼神,沈庆之没有任何慌乱,“那好,如果你们有什么解不开的难题,大可问他们四人。” 言语很嚣张,态度很跋扈,面对数千考生没有半分畏惧。 言外之意就是,你们质疑榜单有假,那就当面较量较量。 三位夫人瞪大眼,不可思议看着沈庆之,那可是上千人啊,真的能辩论过他们吗? 陈长青四人则是对沈庆之盲目地信任:四V数千,优势在我! “怎么没人说话了?刚刚不还质疑我爹的案首是舞弊得来的吗?” “刚刚不还在怀疑,我三位叔叔的名次皆因保定知府吗?” “现在,给你们机会,让你们站出来,你们却一个个成怂逼了?” “我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三爷爷是安宿学政、马叔叔的父亲是千户、姥爷是知府。陈叔叔、吴叔叔家里更有巡察使……真是荒谬!” “有这么好的关系,他们都可以捐一个员外了,为何每年还都要参加科举?都要和你们这群坐在考棚里,去吃科考的苦?”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我爹和三位叔叔的名声,容不得任何诋毁。” 沈庆之伸手一指榜单,“我从第四名开始点名,你们一一站出来!就让保定四大才子和你们好好切磋下学问。不管输赢,都不会记恨你们。如若我们答不上来,甘愿退出此次县试。” 嘶! 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震惊错愕,再也没人敢说半句嘲讽的话语。 “第四名,贺文焕。” 沈庆之话落,一名中年男子尴尬地站了出来。 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沈道正拱拱手,“我对自己的文章很满意,但实在想不通为何只得了第四名。” 紧跟着,贺文焕简单说了一下关于自己的文章。 “贺兄,你破题思路是对的,内容在别人看来很优秀,但在我看来勉强及格。因为你的切入点太空泛了,但如果只取仁义礼智信其中一项,你觉得文章会如何呢?” 沈道正详细分析了这篇文章,找到了切入点,现场为他更改之后,文章瞬间有了质的飞跃。 贺文焕瞪大眼,原本还很不服气的眼神,瞬间有了尊敬和惭愧,对着沈道正等人躬身行了半师之礼,“感谢沈相公赐教,案首之位实至名归。” 沈庆之闻言,立刻看向榜单:“第五名,钱大山!” 一位年轻的书生走了出来,开门见山道,“我最近遇到了一道截搭题,百思不得其解。题目为:轻重!” 听到这个题目,所有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算什么题目? 哪个狗曰的,能想出这么不要脸的题目? 却见沈道正自信满满地开口道:“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切入点最好就是紧抓时政,谈谈对外强硬和对内维稳的辩证关系。” 这个叫作钱大山的人,怔怔地看着沈道正,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些原本还质疑四大才子的人,也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第53章 掌控全场 “第六名,出题!” “第七名,出题!” “第八名,出题!” “第九名,出题!” “第十名……” 就在所有衙役、考生的注视下,保定四大才子惊艳全场。 那些问过问题的,无不掩面痛哭,声音哽咽的对他们道歉。 原来,八股文还可以这么破题? 原来,对对子还可以这么对? 原来,诗词还可以这么写? 让考生们冥思苦想多日,甚至是请教先生都解决不了的难题,现在竟然迎刃而解了。 还解的清新脱俗,让人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 若是没有真本事,绝做不到如此优秀。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现场出题,事先都没交流过。 保定四大才子! 这六个字,原本在他们的耳里是贬义词,现在竟然让他们有了莫名的压力,产生了刻在骨子里的尊敬。 因为不管出什么样的题目,四人都能轻松化解,让无数学子绞尽脑汁想不出答案的问题,他们竟然没有任何犹豫,几乎都是脱口而出。 陈夫人、马夫人、吴夫人的脸上也露出傲娇的神色,万万没想到,她们自己都不看好的傻儿子,竟然如此优秀,只怪自己当初眼睛瞎,为何没把家族的教育资源全都押在儿子身上? 长达一个时辰的考校,终于要结束了,那些考生们面对四大才子却像是面对洪水猛兽,身体下意识地后退,时刻和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在他们的心里,四大才子早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或许下次再请教的时候,不是叫人家小相公,而是称呼人家先生了。 “天呐!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妖孽般的天才?” “竟然全都答出来了,全都答出来了,他们到底读了多少书?” “别问了,求求你们别再问了,我相信他们是凭本事考中的。” “求求你们了,不要再质疑他们了,给剩下的考试留条活路吧。” “再问下去,我恐怕已经没脸再参加府试和院试了。” 一道道求饶的声音响起,也预示着很多人的道心早已崩塌。 或许之前他们还在怀疑,可现在他们见到了四大才子的真正实力,早就抛开一切质疑了。 “还有人吗?”沈庆之环视全场。 接触到他的目光,考生们脸上瞬间失去任何血色,眼神也慌乱地躲避。 “既然没人继续提问,那我爹和三位叔叔的名次是不是也实至名归?” 沈庆之说完,依旧没人接声,在场所有的读书人,都羞愧地低下头。 技不如人,还试图污蔑人家科考舞弊,现在被教训了也实属活该。 县衙内,看到这一切的周桦骢和苏悯农也是彻底惊为天人。 对四大才子的学识他们是不怀疑的,重要的是沈庆之,以一己之力对抗千人,竟然还掌控全场。 三位夫人也是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在心里默默地发誓:再苦一苦儿子,再苦一苦儿子。等儿子中秀才了,高低把生活费涨到二两银子一个月。 在所有人陷入悔恨和自责之时,沈庆之眉毛一挑,“还不让开!”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道路,让众人离开。 很快,关于四大才子包揽前三名的事情瞬间传遍整个安宿县。 但这也仅仅是个开始。 沈道正,可是整个保定府的反面教材。 他考中了案首,如同在平静的湖面丢进去重磅炸弹。 “听说了吗?沈家二房的沈道正中了案首。” “什么?是连续考了二十多年依旧是个童生的沈道正?” “除了他还能有谁?外面都传开了,说什么他是保定四大才子之首嘞。” “快过来,我这里有刚出炉的消息……听说有人质疑四大才子,啪啪被打脸……” “现场出题,四大才子作答,一个时辰都没难住他们。” 四大学渣包揽县试前三名的消息,立马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谈资,就好像没听说过这件事,出门都不好意思别人打招呼。 渐渐地画风也发生了改变,有人开始大骂读书人,自己技不如人就泼脏水污蔑。 骂的那叫一个脏。 在一名考生被人丢了烂菜叶子和臭鸡蛋之后,哪怕是榜上有名的考生都不敢公开露面了。 县衙也把所有考生的试卷全部封存,送交保定府。 府试就不是县衙所能左右的了,剩下的就看保定知府魏轩城的了。 ……………… “小沈,听说你们拜了孔冲闻为师?” 苏家小院。 趁着沈庆之忙着办流水席庆祝的空档,苏渊明正一本正经的CPU沈道正和三大才子。 别人不知道苏渊明什么人,他们四个门儿清。 中榜之后,先是回了书院拜谢山长和先生教授,孔冲闻专门交代让他们一定要去拜会苏渊明,更高层次的考试,苏渊明能带给他们意想不到的惊喜。 “晚辈几个运气好而已,偶得先生赏识,便被收为了关门弟子。”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苏渊明抿了一口茶,“但你们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不顾孩子呀。” 沈道正一怔,急忙行礼问道,“先生,犬子一直都能生活自理。” “老夫说的是这事儿吗?”苏渊明狠狠一瞪眼,“你们几个要功名有功名,要恩师有恩师……那孩子有什么?” “还望先生明示……不是……”沈道正使劲儿挠挠头,突然灵光一现,“还望先生收下庆之。” “老夫什么身份?”苏渊明故作难堪的样子,“老夫乃是两朝帝师,当今部分皇子也曾拜入老夫门下,难道让他和皇帝、皇子皇孙们称兄道弟不成?” “先生。”陈长青凑上前,给苏渊明扇着扇子,“圣人不是说有教无类嘛,那孩子一直都挺中意你的。” “是嘞是嘞。”马彼德凑上前,给苏渊明换了一壶热茶,“您是不知道,那孩子做梦都念叨您老的名字。” “先生,不瞒你说,我们都看出来那孩子对你有意思了。”吴超群蹲在苏渊明身边,给他揉揉肩,“您老没发现,他都故意往你这边凑吗?可您老也知道,有时候太上杆子就不值钱了……” 第54章 风里雨里,京城等你 “要我说,就是咱们庆之太懂礼数了。”马彼德猛地站起身,“我现在就把他绑来,让他给您老敬弟子茶。” “老夫早就致仕了,也没有任何收徒的想法,你们就不要白费力气了。”苏渊明摆摆手,“走吧,都走吧,去吃你们的庆功宴去吧。” “老爷,沈公子无论是学识还是品德,都符合您的收徒标准,您不一直想收一位关门弟子吗?我看沈公子正好合适。”袁青实在看不下去了,苏渊明表面上说得云淡风轻,实则心都在滴血。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苏渊明狠狠一瞪眼,然后依旧是很为难地看着四大才子,“老夫……唉……难得你们四个如此心诚,老夫就破一次例,收下沈庆之了。” “谢苏先生!”四大才子恨不得都跪在地上给苏渊明磕头拜谢了。 此时,庆功宴也已经开始。 灵山镇杀猪宰羊,大摆三天流水席。 在四大才子的簇拥下,苏渊明也来到了苏家小院,坐在了首位。 府试、院试还没开始,最终的榜单还没出来,书院的先生教授、县太爷是不方便到场庆贺的。 故而,来的宾朋也无外乎宋掌柜、陆掌柜、李千重、钱半城、马统、陈万金、吴道荣等人,且来的人都备足了重礼。 能和两朝帝师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足够钱半城、李千重他们吹上一辈子了。 宴席刚开始,四大才子相互对望,马彼德率先出手,在沈庆之一脸蒙蔽中给苏渊明敬了茶。 沈庆之不知道怎么回事,可四大才子知道啊,从现在开始沈庆之就是苏渊明的关门弟子、宗门圣男了。 …………………… 京城,户部尚书府。 户部尚书姜致尚刚刚沐浴结束。 穿着一件常服,坐在书房里给自己的老师写信。 最近,他越看摊丁入亩这个制度越觉得骇人,此制度足以解决现有的经济危机。 税始终收不上来,国库越来越穷,再耗下去武朝恐怕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申请破产的国家了。 摊丁入亩仅仅在保定府试行,但武朝还有无数的州府不交税,他们用“投献”“诡寄”等下三烂的招数,把自家的田地挂到官府名下,借此逃避缴税。 姜致尚想询问老恩师,寻找一个破解的小妙招。 可信写了一半,姜致尚突然就放弃了。 他拿起老恩师苏渊明给他写的一封信,里面言之凿凿地说,自己收了一个关门弟子,还把这名弟子狠狠一顿夸,还特别说摊丁入亩这个策略就是关门弟子献给秦王殿下的。 想到这,姜致尚重新写信,开始对老恩师嘘寒问暖。 紧跟着,写了第二封信,这封信是写给沈庆之的。 信的内容很家常,就像是宗门师兄思念小师弟了一样,先是把沈庆之一顿夸,然后不着边际地就把画风引到了关于税收上面。 还强调,就是做师兄的和你发发牢骚,你别往心里去。 大人的事情,你没必要参与,很容易把自己扔进是非里面。 当然了,你要是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可以写信和师兄说道说道。 你就安心地待在安宿县做里正,你的理想抱负做师兄的都晓得,把里正做好了做到极致,再来京城。 因为当你的位置越高,接触到的人性就越是薄凉,在巨大的利益共同体面前,随时遭人背刺。 好好享受人生,好好享受成长的过程,风里雨里,师兄在京城等你。 ……………… 与此同时,苏渊明似乎喝大了。 他可以对天发誓,这是他有生以来,喝得最多的一次。 在沈庆之敬完茶,接连称呼几句先生之后,苏渊明就彻底飘了。 也不知道四大才子是怎么给沈庆之洗脑的,最后愣是把先生叫成了恩师。 这让苏渊明更飘了,抛开名儒的偶像包袱,彻底放飞自我。 “韩十八,你个老东西!” “收个歪瓜裂枣,也敢在老夫面前炫耀。” “现如今,老夫也有关门弟子了,就问你服不服?” 苏渊明很亢奋,立刻就让四大才子给他准备文房四宝,他要给韩退之写信。 韩退之? 四大才子手里的酒杯险些掉在地上,人的名树的影,这尼玛是武朝的文坛巨擘啊。 “袁大哥,啥情况?”沈庆之用胳膊碰了一下袁青。 “你的师叔,江南第一鸿儒,和老爷并称为北五柳南十八。”袁青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老家伙都快八十了,上个月竟然还娶了一房十八岁的小妾。” “有点意思啊。”沈庆之抿了一口酒。 “好徒儿,过来。”苏渊明晃晃悠悠走到书案前,“这封信的第一首诗你来写。” “我?”沈庆之急忙摆手,“恩师,学生写诗都有批判性的,这不好吧?” “戏谑诗,自古有之。但有思想多情趣、诙而庄诙而谐,保留艺术风度的却很少,为师相信你。”苏渊明把笔递给了沈庆之。 “那学生就试试。”沈庆之略微沉思,开始下笔,“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苏渊明看这首诗先是一怔,很快就畅快大笑起来,“对对对,就是这个味儿。” 沈庆之眉毛一挑,必须是这个味儿啊,苏大文豪出品必精! 这首诗戏谑调笑,意味十足。 自述新娘十八岁,新郎八十岁,年龄差距极大,也描绘出白发老者与年轻红妆女子相对的画面。 鸳鸯被是新婚所用之物,这里点明两人成为夫妻后的同宿场景,梨花常被用来形容白发,海棠多形容娇艳的女子,用压字更是形象地描绘出老夫少妻的情景,画面感极强充满趣味却不低俗。 在别人的眼里,苏渊明的墨宝那是无价之宝,可此时此刻就显得有些不值钱了。 给韩退之的信写完,一手提着酒,一手提笔开始写信,足足写了八十多封信。 大概意思就是,老子多牛逼,地球人都知道。现在正式通知你们,老子收了一个更牛逼的徒弟。马上就是龙釜山诗会了,要么你们到,要么我徒弟的贺礼到! “先生,先生!”沈道正一把拉住苏渊明的手,“先生,庆之年纪还小,这样是不是过于低调了?” “先生,如此这般,会让庆之树敌无数的。”陈长青也凑上前,紧跟着是马彼德和吴超群。 他们都担心树大招风,引来各种不服,因为只要打败沈庆之就能扬名整个文坛。 “做我苏五柳的关门弟子,还想低调?”苏渊明狠狠灌了一口酒,“老夫就是让我的徒儿在这武朝文坛露脸,让那些潜在的敌人全都滚过来……他们若不来,日后我便带着徒儿登门踢馆……低调?低调是不肯能的,绝对不肯能的……” 第55章 过过教书瘾 天下所有读书人,你们听着。 觉得自己牛逼的,就滚过来,让我好徒儿打脸。 不来也没关系,我带着好徒儿登门去打脸。 这尼玛说的是人话? 别说四大才子了,就连马统这群人都是老脸一红臊得不行。 袁青无奈地瞥了一眼苏渊明,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公子别介意,老爷哪点儿都好,就是酒品不好。你……你多多接触就知道了。” “这可不是酒品不好,这也不是纯粹的张狂!”沈庆之笑吟吟地看着袁青,“知名大儒都是这么崛起的。通过无数的挑战,磨砺自己、淬炼自己,这样才能促成一颗坚定不移的文道之心。” “不愧是我苏五柳的关门弟子。”苏渊明抿了一口酒,声音豪迈奔放,“如何站在巅峰?那就一路碾压过去,把所有意气风发的才子,当成自己的磨刀石。凡有不服,那就来战一场!老夫还没老,还是昔日张狂的少年郎!” “老爷,确定送出去?” 袁青看着面前八十多封仇恨值拉满的书信,很认真又很严肃地问道。 “送,为何不送!”苏渊明眼生傲娇,“很多方面,老夫不及吾徒。”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袁青咧开嘴傻笑,眼睛里仿佛又看见了那位站在文化之巅,指点文道江山的鸿儒。 “老夫积攒了一辈子的名声,此时不用更待何时?自古以来,江南文士就瞧不起我们北方才子,恰逢龙釜山诗会即将开始,就让江南那些歪瓜裂枣看看,我北方也是辈有人才出。”苏渊明放下酒壶,目光犀利地看向四大才子,“从现在开始,老夫给你们特训,你们也要在诗会上大放异彩!” 卧槽! 马统、陈万金、吴道荣三人都麻了,就感觉这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立刻起身,对着苏渊明深施一礼,言辞真切地称谢。 “先生……”沈道正小心地看着苏渊明,“就我们四个特训吗?庆之……” “……”沈庆之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便宜老爹:有你这么坑儿子的吗?你考秀才,又不是我考秀才。 “他不挣钱,你们吃啥?他不挣钱,你们喝啥?他不挣钱,你们还有啥,你们还是个啥?”苏渊明狠狠一瞪眼,“我徒儿足够优秀,不需要特训。” 四大才子相互对望,总觉得苏渊明说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可具体哪里不对劲儿又讲不出来。 李千重和钱半城相互对望,眼睛里也有了光,也开始琢磨,是不是把自家的傻儿子也送来李家小院。 “你们几个,穷养儿子富养女的道理不懂吗?”苏渊明看向几位夫人,“私底下不要再给他们零花钱了,真才子走到哪都不用自掏腰包,就连青楼的花魁,也会争相包养。” 几位夫人的老脸刷地一红,急忙给苏渊明道歉,表示沈家小院门口,再也不会出现野生的钱袋子了。 八十多封书信,自保定府送出,先后抵达武朝十三省和三十五个直隶州。 沈庆之这个名字,也自这一天开始,正式名动天下。 ……………… 次日一早,沈子衿做了早餐。 吃惯了山珍海味,原本对农家菜是嗤之以鼻。 可不知道为什么,陈长青等人的嘴竟然变刁了。 不是沈子衿包的小馄饨不吃;沈子衿蒸的小笼包不吃;不是沈子衿腌的小咸菜就不吃;不是沈子衿…… 除了沈子衿做的,吃别人做的饭菜如同嚼蜡。 每月回家一次,都恨不得带沈子衿一起回家。 最后还是几位夫人把自家的厨娘送来沈家小院深造一番,口味才勉强及格。 最近,上门提亲的人很多。 不管是沈庆之还是四大才子,都有一种自家辛辛苦苦养大的狗崽子,被人惦记的感觉。 甚至是,沈道正接连几次破防,把提亲的官媒乱棍赶出了沈家小院。 然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地抹眼泪。 沈家长房和三房,除了沈无忌外,依旧没人过来关心二房,更没人过来道喜。 或许在他们的眼里,沈道正拿到的入场券本就无足轻重罢了。 毕竟,沈家在北方也是书香门第,考秀才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小到不能再小的小事而已。 更何况,沈道正还没参加府试和院试,没成为真正的秀才。 吃过饭,四大才子整理好书本,规规矩矩地坐在书房内。 主位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茶具,沈子衿点燃檀香,冲泡了一杯上等的绿茶。 苏渊明背着手缓缓走进书房,打量之后满意地点点头,很自然地坐在了主位。 “子衿,你就坐在老夫身边,也跟着听听讲。”苏渊明笑吟吟看着沈子衿,“老夫已经和县衙打过招呼了,再也不会有官媒上门说媒了。跟着老夫能学多少就学多少。等机会到了,老夫送你一场大机缘。” “谢先生。”沈子衿急忙行礼,搬来一个小马扎,坐在了苏渊明身侧。 苏渊明看了看他们手中的书本,又看看他们面前的作业本,扫了一眼题目,满意地点点头,“这是庆之给你们留的题目?” “是的,先生。”沈道正恭恭敬敬道,“学生四人最近一直在刷题,不停地刷题。之所以能轻松破题,和刷题也有直接的关系。” “刷题只是一小部分的原因。”苏渊明捋了捋胡须,“破题的关键是多读书,准确找到每个词汇的出处,以及题目里暗藏的陷阱。相对而言,你们的基本功还是很扎实的。既然你们选择《五经正义》,那老夫就以此书为教材。” 沈子衿急忙起身,准备拿一本《五经正义》给苏渊明,却见苏渊明摆摆手,“此书老夫早已倒背如流,根本不需要书本,咱们现在开始吧。” 苏渊明很严厉,对四大才子也是倾囊相授,在他看来,学识方面没啥可教沈庆之的,能教的也只有人情世故和朝堂的为官之道。 想过过教书瘾,四大才子正好适合。 朗朗读书声,自沈家小院传开,无数前来拜访的学子,无不露出羡慕嫉妒之色。 他们多希望,坐在五柳先生面前的人是自己呀! 反观县太爷周桦骢,对此事的看法则大为不同。 他认为,苏渊明对四大才子的说教,更像是一场灿烂的薪火传承。 第56章 盐钞拍卖 四大才子被临时特训。 沈庆之则是巡视各处生意。 陆掌柜传来消息,他已经把蜡烛生意铺满了保定府三州十二县。 因为蜡烛的质量太好,就连十二县的独家代理商也全都卖了出去。 现在,香皂厂也是日夜赶工,增加库存。 香皂起名舒肤佳,蜡烛的名字自然也不能含糊,经过一番商议后,最终命名为:曙光照明! 为了满足大众需求,除了红白喜事专用的蜡烛以外,还有生日蜡烛、香薰蜡烛、家居蜡烛等近十种香型。 为了应对不同的场景,蜡烛也是形状各异,甚至是还接受各种定制。 蜡烛厂还有一个小机灵鬼儿,在去了几次红帐子之后,竟然连夜鼓捣出一种低温蜡烛,上市之后立刻火爆整个青楼圈。 沈庆之也很大方,直接赏了他一百两银子的发明创造奖,这更是点燃了所有工人的创造热情。 香皂、蜡烛、白糖、周边手办……生意都异常的稳定。 随着西游释厄传第二册的发售,西游博物馆的规模也在不断地扩大,添加相关剧情和人物。 西游博物馆还不定期地开展各种游戏活动,增加互动的趣味性。 自此开始,再也没人质疑,四大才子是观复四废了。 安宿县衙最近正在打击私盐。 成功破获了一起重大的盐铁走私案。 案犯乃是安宿县最大的盐商戚长发。 通常情况下,是朝廷发放盐钞,商人在购买盐钞之后去指定的盐场购买食盐贩卖。 没有盐钞就属于贩卖私盐,朝廷严厉打击,没有坐牢一说,直接死刑。 所以,买卖盐钞也是发家致富的好路子。 但盐商们为了利益,通常会使盐钞严重溢价,明明一千石的盐钞,取货之后三五千石以上。余出来的,自然就用非法途径售卖出去。 戚家被抄家,查获了大量的盐钞,县衙准备就地拍卖。 如果有人拿下这笔盐钞,几辈子吃穿不愁。 沈庆之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来到了县衙,面见县丞苏悯农。 苏悯农最近因为摊丁入亩的事情,也是忙得焦头烂额。 见沈庆之来了,立马拉住他的手,开始诉说最近的工作进展。 原本士绅们是强烈反对的,但钱半城、李千重带头响应,工作进展还算顺利。 取出记录本,上面记录了相关的难点,沈庆之看过之后,都一一为其解答。 “大人,摊丁入亩本质就是为了百姓。百姓是什么?百姓是国家的根基。” “他们就好比枪杆子,在好人手里就是希望,在坏人手里就是灾难。” “武朝有四万万百姓,他们祖祖辈辈被地主老财欺压,受尽苦难。只有让老百姓内心充满希望和向往,摊丁入亩才能贯彻落实下去。” “历史留下的只是改革经验,我们要从失败中总结经验,从零开始,找到适合武朝发展的道路。摊丁入亩只是一个开始,我们真正要做的是——让老百姓当家做主,彻底走向共和!” 虽然不知道走向共和是什么,但听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苏悯农对着沈庆之深施一礼,“本官带安宿百姓,谢沈公子!” 紧跟着,沈庆之又和他说了关于摊丁入亩的难点和重点,两人终于开始了关于盐引的话题。 戚长发家里一共查出来八十万斤的盐钞,一斤盐钞的价格是两文钱,如果拍卖的话,价格肯定会更高,但绝不会溢价。 因为从盐场到盐井,进货价基本都是几文钱一斤,打点关系、运输等费用全算上,按照质量零售的话能达到几十文到上百文一斤不等。 “沈公子不来我也会登门拜访的。”苏悯农压低声音道,“盐钞的拍卖在下午举行,县内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来此。但这次有盐帮的加入,所以县主大人的意思是让公子把盐引全都买下来。” “盐帮?”沈庆之笑了,“他们这是想洗白了吗?可八十万斤盐钞哪够洗白啊?” “洗白不在乎盐钞多少。手里有盐钞和手里没盐钞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苏悯农顿了顿,“安宿县是产盐大县,盐税之所以收不上来,和盐帮有直接关系。” “县尊大人和苏大人的意思是……”沈庆之似乎明白了什么,“让我半垄断经营,用来节制盐帮?” “你手里有二百乡勇,足以应对盐帮自保。”苏悯农给了沈庆之一个你懂得眼神,“如果真的出现火并,县衙是不介意让你吞并盐帮和县衙做官营的。” 这么一说,沈庆之就什么都明白了,他现在就是安宿县衙手里的刀。 县衙不方便管的事他去管,县衙不方便杀的人他去杀;县衙管得了的他要管,县衙管不了的他更要管。先斩后奏,县衙特许,这就是灵山镇里正。 午后。 保定府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都来到了县衙。 隐隐约约,沈庆之发现这群人形成了三个圈子。 一个是以钱半城为首的本土势力;一个是以陈万金的族弟陈万成为首的士绅,另一个圈子就是以盐帮为首的富商。 陈万成笑吟吟地看着沈庆之,微微点点头。 值得一提的是,盐帮帮主派来的大小姐曹雪莹。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土势力就是来陪跑的,真正的角逐是陈万成和曹雪莹。 富商们看着单独落座的年轻公祖,都心生轻蔑,小小年纪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敢来参与竞拍? “县令大人、县丞大人到。” 随着一声高喝,周桦骢和苏悯农双双来到了后堂。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免礼!” 周桦骢摆摆手坐在了主位,苏悯农坐在侧座。 衙役也端上来热茶,摆在众人面前。 “戚家贩卖私盐,东窗事发。” 周桦骢开门见山,“留下八十万斤盐钞,现在开始竞拍。起价两文钱一斤,价高者得。” 陈万成、钱半城、曹雪莹等人都没出手,他们身后的士绅商贾们开始纷纷叫价。 “三文!” “三文半!” “四文!” “五文!” “六文!” “…” 一直叫价到了九文钱之后,便再也无人竞价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陈万成和曹雪莹的身上。 可二人对此却视而不见,根本就不接茬。 钱半城笑吟吟地看着沈庆之,沈庆之秒懂。 直接开口道:“十五文!” 他不叫价还好,这一叫价瞬间引来大部分人极不友善的目光。 十五文看似很少,可八十万斤就是一万两千两,这绝不是小数目。 陈万成抿了一口茶,将身体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 钱半城也有样学样,抿了一口茶,“老臣,我就说这后生可畏吧!” “确实。”陈万成笑着点点头,“家兄说了,机会多留给年轻人,这小子我看这就对脾气。” 曹雪莹眉头紧锁,牙齿咬得吱嘎作响,脸色也阴沉得可怕,但最终还是按捺住弄死沈庆之的冲动,“小老弟,你第一次参加竞拍,不懂这里面的规矩。盐钞这东西超过十五文就算溢价了。我再加两文钱,你让给我好不好?” “我妈说,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会骗人。”沈庆之瞥了瞥曹雪莹,“你也别加两文钱了,我直接出二十文!” 嘶! 全场一片哗然,二十文一斤,苦茶子都得赔光了,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第57章 为我这碗醋,包了一顿饺子? 二十文? 全场一片哗然,二十文一斤的盐钞,你确定不是来砸场子的? 保定府不产盐,要从河间府运盐,从河间县运到安宿县,二十文的价格每斤至少赔三文半,一年下来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小老弟,你这样很不讨喜。”曹雪莹冷眼看着沈庆之,脸色阴沉得可怕。 曹家掌权盐帮之后,立刻改变现有制度,他们清楚依靠富商绝非正道,早晚成为官府追缴的对象。 尤其是摊丁入亩之后,盐帮的帮会成员家中都分到了土地,部分人干脆选择回家种地,再也不干掉脑袋的勾当了。 再加上盐帮的利益分配不均,富的太富、穷的太穷,底层人员根本没有出头之日,若不是家中田产都被大地主乡绅兼并,他们也不可能加入盐帮维持温饱。 故而,曹家派出曹雪莹前来购买盐钞,为的就是要一步步洗白盐帮,成为安宿县的盐业代理人。 “我乃灵山镇里正,来此的目的只是给村民搞些副业而已。”沈庆之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第一次创业,还有很多事情不懂,大不了就算赔钱赚吆喝了。” “贩盐需要一套清晰的流程,每个节点也需要相对应的人手,不是想插一脚就插一脚的。”曹雪莹面若冰霜,“县衙也不会把这种事交给不懂行情的人。老弟,我把盐帮漕运的优先使用权给你,你把这八十万两盐钞让给我好不好?” “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下,你们盐帮不是贩盐,而是买卖私盐。”沈庆之放下手中茶碗,“能让你坐在这,是因为你们手里掌握保定府三成的漕运。怎么,三成漕运还不满足,还想独赢盐铁?饭都让你们盐帮吃了,别人吃什么?” “你……”曹雪莹气得直跳脚,她最反感的就是别人说盐帮是嘿瑟会了,可事实就是如此,她却不能有任何反驳。 有人在曹雪莹耳边低语,曹雪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怪不得灵山镇里正听着这么耳熟,原来是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灵山镇。 灭了陷空山算什么? 算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充其量就是一群有着暴发户嘴脸的泥腿子罢了。 “盐帮出价二十五文。” 为了洗白盐帮,让盐帮和官府联营,曹雪莹立刻把价格抬到了二十五文。 可曹雪莹忽略了一件事,盐帮永远都是官府的重点打击对象,但凡能合作共赢,也不至于搞拍卖这一出戏了。 简单说,周桦骢漕运想要,盐铁的独营权他还想要。 保定府太穷了,好不容易灵山镇让GDP成倍增长,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借助朝廷做试点工程的有利时机,争取做武朝第一纳税大县。 毕竟,每一位县太爷都想进步。 “我出三十文。”沈庆之再次加价。 这下,不仅是钱半城,就连陈万成也微微皱起眉。 盐帮做事没下限,更没有任何道德标准,直接和他们为敌唯恐落下大麻烦。 “三十文?” “你说得倒是轻巧,你拿得出来这么多钱吗?” 曹雪莹突然嗤笑道,“我足足带了二十万两银票,你带了多少?” “拍卖而已,为什么要带钱?”沈庆之耸耸肩。 “小子你好生大胆,没钱也敢进衙门胡乱竞价。”胡雪莹对着周桦骢和苏悯农拱手行礼,“还望大人治此人大不敬之罪!” “确实。”苏悯农故作沉思,看向沈庆之,“贤侄,你若是没带银子是不能参与拍卖的。” “小侄来得匆忙,确实没带银票。”沈庆之起身对着钱半城、陈万成行礼道,“钱伯伯、陈叔叔,小侄如果刷脸能刷多少额度?” “贤侄这说的是哪里话?”钱半城早腰间摸了摸,摸出一串钥匙,“贤侄想用的话,钱家财库任取。” “贤侄言重了。”陈万成摆摆手,立刻有下人将木盒摆在小茶几上,“这里有银票三十万两,现在都属于贤侄了,如果不够用,我再让下人去取,无上限。” “谢钱伯伯、谢陈叔叔。”沈庆之对曹雪莹一挑眉毛,“曹小姐,现在怎么说?” 贤侄? 苏大人他们……叫这野小子什么? 叫他贤侄? 卧尼玛! 感情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就他妈我们盐帮一个外人? 感情,你们就他妈的为我这碗醋,包了一顿饺子? “曹小姐,你也看见了,有钱员外和张员外为沈贤侄作保,竞拍是不是可以继续了?”苏悯农笑吟吟地看着曹雪莹。 “可是……”曹雪莹还要辩解,却被苏悯农脸色阴沉地打断。 “为了不耽误明年安宿县百姓用盐,竞拍继续。”苏悯农沉声说道。 “既然如此……那曹家出价四十文钱。”曹雪莹经过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最终给出盐帮所能接受的最不合理的价格了。 “曹小姐,本官有必要提醒你。”苏悯农意有所指道,“不管多少钱买的盐钞,在安宿县境内的售卖价格都不能超过五十文钱,否则以贩卖私盐罪论处,想必曹小姐知道吧?” “谢大人提醒。”曹雪莹拱手行礼,“这点钱曹家还赔得起。” “既然苏大人说售卖的最高价不能超过五十文钱……”沈庆之耸耸肩,“那我就再加一次价码,四十五文钱一斤。” “沈庆之,你一个小小里正,真要和整个盐帮为敌?”曹雪莹牙齿咬得吱嘎作响,但凡不是身在衙门,早就派人把沈庆之碎尸万段了。 “嘿瑟会很牛逼吗?想要盐钞可以,把你们盐帮这些年漏掉的税全部补上。”沈庆之神色淡定地抿了一口茶,“黑心钱难挣了,就想金盆洗手,哪来的道理!我现在宰了你,和你爹说声对不起,你爹就不追究了?” “沈庆之,我不和你做口舌之争!”曹雪莹深吸了一口气,“我出五十文,你若再敢加价,就等着承受盐帮的怒火吧。” “贤侄,你赚钱也不容易。”钱半城突然开口打圆场,“五十文,不能再加价了。” 陈万成也是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贤侄,卖陈叔叔一个薄面,就不要为难曹小姐了。” “既然如此……”沈庆之瞥了一眼曹雪莹,“八十万斤盐钞,便宜你们盐帮了。” “本官宣布,盐钞由曹家所得。”苏悯农满意地点点头,“曹小姐,麻烦在三天之内完成交割,否则会进入第二轮竞拍。” “大人放心,天黑之前银子会运来县衙。”曹雪莹阴沉着脸,和县衙签署了买卖契约,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县衙。 第58章 李家镇,盐井 “为何你要针对曹家?” 钱半城百思不得其解,走出县衙,第一时间询问沈庆之。 “因为我压根没打算买盐钞,我打算自己制盐。”沈庆之笑道。 “从先秦至今,保定府都没出过盐矿,贤侄你切莫被人哄骗了。”钱半城提醒道,“咱们保定府的食盐,都是从河间府运来的。别小瞧那几张盐钞,全县一年的食盐全靠那几张纸了。” “钱伯伯,你觉得有了盐钞就可以做盐商了吗?”沈庆之神秘一笑,“盐帮就是我朝最大的毒瘤,但凡不是他们和高层有利益往来,早就把他们连根拔起了。” “盐帮,本质上就是我朝最大的盐商。”钱半城叹了一口气,“其实,你就算出价一百文,曹雪莹也会跟下去,他们在意的就是那几张纸,他们有办法弄来更便宜的食盐。” “但官府拍卖的盐钞则不同,只能去指定的盐场运盐。各大盐场现存的盐钞排队都排到了十几年后,哪怕是盐帮,在正规渠道也是拿不到盐的。”沈庆之压低声音道,“盐帮想要洗白,要么把正规渠道的路走通,要么从大盐商手里购买,想贩卖库存的私盐,你就看县衙查不查他就完了。” 钱半城没懂,陈万成也没懂,两人满面怀疑地看着沈庆之,“贤侄,有什么话你可以直接说出来吗?” “二位叔伯,你们手里有盐引吗?”沈庆之突然问道。 “陈家肯定是没有的。”陈万成摊摊手,“若是有盐引,就不用过来买盐钞了。” “这……”钱半城看看陈万成,犹豫再三这才点点头,“咱们安宿县有两大盐引,一张盐引在县衙户房手中,另外一张盐引在老夫的手里。但因为没涉猎过这行,就一直压着没用。这件事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老钱,亏我还觉得你不是个奸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还留了一手。”陈万成瞬间爆了粗口,“贤侄,你知道盐引这东西涨到多少钱了吗?光是贫困县的盐引,就涨到十万两银子了。保定府的盐引,至少二十万两银子起步。” “我说假如啊……”沈庆之四下观望,确定周围无人偷听之后说道,“如果我能用最短的时间开凿出卤井,提炼出像是雪花糖那样纯白的食盐,你们觉得食盐这生意……” 嘶! 钱半城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近乎同一时间出手捂住了沈庆之的嘴,像是把沈庆之绑架了一样,簇拥着去了钱府,刚进府门钱半城立刻让人通知李千重速速过来。 …………………… 密室内,钱半城、李千重、陈万成、沈庆之相对而坐。 似乎还没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钱半城和陈万成两人的脸色一片雪白。 喝了几口热茶,钱半城这才声音颤抖地问道,“贤侄,所言当真?” “当然。”沈庆之点点头,“我还知道保定府满城县盛产盐卤。” 李千重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庆之,“满城县的卤井都已经回填了,贤侄是怎么知道的?” “多读书啊。”沈庆之一脸自信地开始胡说八道,“天文地理图志中就说了,只是不仔细看发现不了而已。” “既然如此,那李某也不藏着掖着了。”李千重抿了一口茶润润喉,“李某祖籍满城县李家镇,就是贩卖私盐起家的。整个李家镇,家族模式贩卖私盐。” 沈庆之诧异道,“那现在的李家镇……” “穷的叮当响。”李千重叹了一口气,“盐井采干了,日子自然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我们最初挣到钱的,直接离开李家镇在外面创业了。” “不可能采干的呀。”沈庆之百思不得其解,“你们的盐井打了多少丈?” “二十丈!”李千重回答道。 “李叔叔,为何不直接挖到一百丈?” “一百丈?”李千重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的好贤侄,二十丈以下就全都是岩石了,要想继续深挖,一年也只能挖一丈有余。更何况,谁也不知道二十丈以下还有没有卤水,自然也不敢冒这个险。自贡的盐井,从先帝时期开始挖,一直挖了三十多年,才勉强挖到三百丈!但凡凿井容易,谁会背井离乡啊。” “现在能过去看看盐井吗?”沈庆之压低声音,“我不是刚搞了一个铁匠作坊嘛,刚好能生产快速凿井的工具。” 凿井? 别说李千重了,就连钱半城二人也是吓了一大跳。 花钱买盐这种小事,犯得上去凿井吗? “贤侄,你听我说。你只是没竞拍到盐钞,不是买不到食盐。”钱半城急忙劝阻,“况且,李家镇的盐井早就开采一空,犯不上为此冒险。” “贤侄,凿井绝非一朝之功。”陈万成也劝道,“你要是想贩盐,我们有办法让你过过瘾,犯不上为了一口醋包顿饺子啊。” “你们信我,我真的有凿井之法。如果咱们能生产出雪花盐,价值不可估量啊。别说整个保定府了,咱们都有可能成为御用贡品。”沈庆之严肃地看着四人,“就去看一眼,有把握我就凿井,没把握咱们就回来,小侄绝不贪功冒进。” 三人相互对望,最终还是勉强点点头,收拾行囊上了马车,直奔李家镇。 为了安全起见,除了带上三鼠以外,王玖还亲自带队,点了二十名全副武装的乡勇随行,防止漕帮伺机刺杀。 安宿县距离满城县只有七十里,没到天黑,就抵达了李家镇。 李千重也早有准备,还用马车拉了一车米面油。 进入李家镇,如同衣锦还乡一般,找来老甲长,挨家挨户地分粮食。 老甲长立刻吆喝自己的儿媳,让她们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又让儿子去漕河捕些鱼,准备一桌晚宴。 “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李千重和老甲长唠起了家常。 “自打摊丁入亩之后,家家都分到了土地,再也不用被地主老财们压榨了,现在就等着种秋小麦呢。”老甲长笑得很开心,“以前家家做私盐,终日惶恐不安,生怕官府上来抓人,现在家家都按人头分地,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那五处盐井的位置,您老还都记着吗?”李千重问道。 “千重啊,你现在是体面人,将来要捐员外的,犯法的事情可不能再干了。”老甲长表情严肃认真,“那五口盐井,近乎把咱们李家镇的气运都掏空了,万不能再碰了。” “这次不一样,我们有盐引了,安宿县衙给的盐引。我这次回来,就是要带咱们李氏家族发家致富的。”李千重笑着安慰道,“这位是灵山镇的里正,安宿县灵山镇的事情您老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听说了。东头的二狗子……就是经常酗酒打媳妇的那个……他就去灵山镇酒厂了,说是技术员……”老甲长挠挠头,“我老头子也不知道技术员是啥,但看他每个月回来都穿金戴银的,应该没少赚。” “您老说的是李大山吧?”沈庆之笑着看向老甲长,“他确实是酒厂的技术员,这小子就是个神人,只要酒进了他的嘴里,他就能喝出来多少度。现在可是我们厂的技术骨干呢。” “你们说的这些我都不懂,就知道二狗子回来就把沈家公子一顿夸,说是沈家公子给了他第二次生命……”老甲长随即话锋一转,“千重啊,别人不了解族里人,你应该是最了解的。五口盐井也算是李家镇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你想用我建议你直接买断。免得日后赚钱了,这个要分钱、那个抢分红利的……” 第59章 升迁之路 人间四大苦。 撑船、煮盐、打铁、磨豆腐。 在武朝,煮盐的被称作灶户,属于贱籍。 家中子嗣不仅做不了生意,还不能参加科考。 每年除了人头税以外,还要缴纳一部分的盐税。 这也是私盐泛滥的原因之一。 本身制盐就赚不了多少钱,层层剥削下来还不如种地来得实在。 反观朝廷的盐道衙门和那些盐商,却各个富得流油。 五口盐井,从二十丈到二十五丈深浅不等,井底也仅仅有一层不到半尺的卤水。 卤水有限,煮出来的盐极少,久而久之盐井就荒废了。 要不是摊丁入亩的政策实施,恐怕李家镇的壮丁们早就逃离这穷地方了。 李家镇现在还剩下八十几户,又都是李千重的族亲,故而李千重也没吝啬,一家给分了十两银子,并和他们签订了买卖契约。 把所有的盐都详细勘察了一遍,沈庆之觉得凿井这件事大有可为。 武朝的地理和上辈子的基本差不多,又找阴阳先生算了一下水文走势,恰好这五口井全都在水龙脊上,只要盐井打得足够深,不怕不出卤水。 次日,吃过早饭,李千重等人留在李家镇等候,沈庆之则是回到了灵山镇铁器厂。 听闻沈庆之要凿井,程铁柱当即苦笑道,“公子,打井我们确实可以,但要说盐井……这就有点难了。” “是传统的凿井方式太慢了,按照我的图纸打造凿井工具,速度会很快的。”沈庆之画好了图纸交给程铁柱。 “公子还懂得怎么凿井?”程铁柱起初还不以为意,可看清图纸之后,彻底惊为天人。 “我的凿井方法,一天就顶传统方法一年。”沈庆之自信满满。 ……………… 满城县衙。 满城县令陈奇勋眉头紧锁。 “这不是胡闹吗?有钱没地方花了,去李家镇凿盐井?” “你陈万成长得是猪脑子?把盐引浪费在李家镇,亏你们想得出来。” “大伯……”陈万成老脸尬得通红,极力想要辩解。 “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县尊大人,我们也知道李家镇的盐井干了,但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弃呀。”陈万成耷拉着脑袋,“私盐猖獗,税收少得可怜,你也不想地方政绩被安宿县落下吧?现在机会就在眼前,总归要搏一搏的。万一沈庆之真的能打出盐井也说不定呢。” 听闻安宿县,陈奇勋当即哑火,安宿县三个月的税收就顶其它县五年的总税收了,这让保定府三州十一县的官老爷们儿羡慕得鸡儿发紫。 “大伯,长青那娃什么学识别人不知道您老还不知道吗?”陈万成压低了声音,“沈庆之能变废为宝、能搞出来摊丁入亩,我觉得一口盐井对他而言自然也是手到擒来。” “这倒是……”陈奇勋略微沉思,“盐引是安宿县发的,卤水产地是满城县的……如果真的能打出卤水,两县联营李家镇……” 陈完成对着陈奇勋深施一礼,然后递上四份契约,“这是香皂、香水、蜡烛和烈酒在满城县的独家经营权,还望大伯过目。” “香皂、蜡烛老夫知道,这香水和烈酒又是什么?”陈奇勋不解道。 “大哥和沈庆之商量过,香水和烈酒在保定府只发两个代理。以漕河为界,河东的代理归属满城,河西的代理归安宿县,为的就是给大伯做一些政绩。” “长青那孩子,交友方面还是很有一套的。所有人都不看好沈道正,唯有他和沈道正交心。”陈奇勋抿了一口茶,“见到他和他说,老夫打小就很看好他。等他考中秀才,老夫回去吃喜宴;如果能中举人,老夫亲自带着他回宗族祭祖;如果能中进士,老夫便提议让宗族为他单开一页。” “长青一定会倍加努力的。”陈万成突然一拍脑门,让下人送来两个锦盒,“瞧我这记性……这是长青托我给您老送来的雪花糖,还有两瓶烈酒,都是外面买不到的极品货嘞。” “东西我收下了,你也回去准备准备,盐这东西虽然一本万利,但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深渊,一切都要小心应对。” 陈奇勋接着又嘱咐了几句,陈万成才告辞离开。 打开锦盒,看着足足五斤雪花糖,陈奇勋兴奋得手舞足蹈,虽然雪花糖量产了,但依旧是有行无市,哪怕他这个县太爷,一年也仅仅收了二斤礼。 再看向另一锦盒,除了两瓶烈酒以外,还有一瓶小样儿,以及一套酒杯。 “长青这是要给老夫一颗定心丸啊。”陈奇勋打开小样儿,一饮而尽。 紧跟着,陈奇勋变瞪大眼,眼球开始充血,就感觉一条火线顺着喉咙直达胃里。 猛地一拍桌子,嗷的一声怪叫:“槽!这驴曰的好酒!” 差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急忙跑进来查看。 “摘些青菜,再把本官早晨做的豆腐带上,随本官拜会一下恩师。”陈奇勋把两个礼盒递给差役,“还有这两个锦盒,一并带上。” “是老爷。”差役转身离开,着手准备。 在县衙的菜地里摘了一些青菜,又把豆腐装进食盒,还专门带上了陈奇勋秘制的各种小料。 陈奇勋口中的恩师,不是别人,正是保定巡抚吴受之。 恩师不是真正的恩师,只是陈奇勋考进士的那年,吴受之是主考官。 按照以往的传统,陈奇勋中进士的那天起,都要称呼吴受之为恩师。 此人不喜金银,唯独对吃很是挑剔。 陈奇勋也是对症下药,刻苦钻研厨艺,每次去都会给吴受之做上四菜一汤。 再加上师母也十分看好陈奇勋,枕边风吹呀吹,就把他这个半道儿捡来的徒弟给转正了。 此时正是考核之年,秦王赢彪巡视北直隶,陈奇勋也想在政绩上下下功夫。 现在沈庆之把机会给他了,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保定巡抚属于省级行政官职,主要管辖保定、真定、河间、顺德、大名、广平六府。 衙署位于保定府城,民事管理方面,统筹辖区赋税征收与河道治理;军事职能包含提督紫荆关等长城关隘防务,协调都司卫所军事体系。 既然选择了商业作为政绩,首先要保护好的就是盐,让满城县没有一粒私盐。 北直隶河道密集,属于军民协同治水,巡抚衙门监管河道安全,想要杜绝私盐唯独巡抚衙门出手。 当然了,很多时候巡抚衙门和盐帮也有不能说出来的黑色产业链,陈奇勋也没想过让保定府内没有私盐,他只想自己的治下别出现私盐就好。 就看恩师怎么说了,如果需要打点的他会命陈家安排人打点;如果需要雷霆手段,那陈奇勋也不介意满城县见见血。 总归就是一句话:断人升迁之路,如同撅了祖坟! 第60章 宗族反目 漕帮。 帮主曹少钦正小心地看着眼前的盐钞。 就这么几张纸,却关乎一县的百姓用度。 不得不说,当官是真他吗好啊。 “父亲,咱们库存有三万石盐,能利用这些盐钞,把私盐变成官盐吗?”曹雪莹隐隐有些担忧,“女儿觉得,这次盐钞拍卖就是一场鸿门宴,周桦骢可能要对咱们盐帮下手了。” “因为有盐帮的存在,老百姓才能吃到便宜的食盐;也是我们的私盐贸易,让这条利益链上的所有人都积累了巨额的财富;也是我们盐帮推动了地区的经济发展。”曹少钦有些不以为然,“从知府衙门、漕运衙门,再到巡抚衙门,哪个当官的不从我们盐帮手里捞钱?周桦骢小小的七品县令,也敢和我们盐帮为敌,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爹,你不要忘了,历朝历代的盐帮,都在豢养私军,经常是反叛势力的核心。”曹雪莹压低声音提醒道,“如果周桦骢给我们扣上威胁政权的帽子,我们可顶不住啊。更何况,他一再强调,食盐的售卖价格不得超过二十文。” “雪莹你多虑了。芝麻绿豆大的官,掀不起什么风浪。私盐这条产业链,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真的闹僵了,咱们盐帮只管开团,北直隶的官场圈子,自然会给周桦骢匹配旗鼓相当的对手。”曹少钦无所谓地摆摆手,“国子监那边我已经打点完毕,你现在就准备重金,前往京城去拜见提学御史蔡成功。雪望已经成功拜师陵野居士……只要他能在龙釜山诗会上大放异彩,得到提学御史的垂爱,再中个进士,咱们曹家也就算彻底洗白了。” 曹雪望,是曹少钦的私生子,曹雪莹很不待见这厮。 曹少钦能从副帮主做上帮主这个位置,曹雪莹功不可没。 九成的事情,都是曹雪莹在为漕帮出谋划策。 在漕帮内部,曹雪莹也十分得民心,元老们都很拥戴她。 几个月前还传出风声,曹少钦任期结束,就推选曹雪莹做漕帮帮主。 这个家的一切本来都是她曹雪莹的,凭什么要把家产分给一个私生子? 可面对父亲的命令,曹雪莹又不得不从,脸上带着笑容,故作轻松道,“父亲,女儿明日一早就动身。” “听说,沈家的小子正在凿井?”曹少钦突然问道。 “是的父亲。”曹雪莹轻轻点头,“探子已经送回消息,已经开凿五天了,依旧没有卤水出现。” “李家镇的盐井,都干了十来年了,那群泥腿子也不死心地凿了十来年,要出卤水早就出了。”曹少钦一脸自信。 “爹,凿井虽然没凿出卤水……” “不要再说了,做好你分内的事情。”曹少钦脸色一沉,“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现在就去准备豪礼,天黑前滚去京城。若是耽误了雪望的科考大业,我把你逐出曹家。” “爹……”曹雪莹的眼睛一红,想辩解却发现每个字都如鲠在喉,只能一跺脚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 曹少钦摆摆手,立刻有一名黑衣人出现,“派人跟上去,严查她置办的重礼,若敢有任何怠慢,直接秘密抓捕,把她关进水牢。” “是,东家。”黑衣人拱拱手,重新隐藏进黑暗之中。 “帮主,不好了。”管家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李家镇那边传来消息,盐井出了好多卤水,一口井顶河间盐场十口井。” 什么? 曹少钦的手一抖,茶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家镇的盐井不早就干了吗,怎么可能出现新的卤水? 刹那间,曹少钦的脸上失去了任何血色,有卤水就代表可以制盐。 那他想制霸安宿县的盐业,难如登天。 八十万斤的盐钞,也立马变成了废纸。 砰砰砰! 曹少钦接连踹翻屋子里面的桌椅,面目狰狞得可怕:“立刻派人去李家镇,我要沈庆之那小王八蛋——死!” …………………… 李家镇。 盐井的上方,支起龙门架固定铁杆。 还有绞盘和滑轮组,固定住二百斤的钻头。 绳索放下,沉重的钻头便结结实实地砸在井底。 剧烈的响声传来,他们利用黄牛转动绞盘,把钻头给拉上来。 圜刃凿山、巨竹固井、捞筒捞石。 如此反复的动作,日以继日地重复着。 这便是冲击式凿井法,被誉为中原的第五大发明。 此凿井法起源于北宋,采用机械冲击原理通过重锤反复冲击破碎岩层。 再通过定井位、开井口、下石圈、凿大口、下木柱、凿小眼等工序实现小口深井开凿,原理与现代油气开采技术工艺一致。 程铁柱和徒弟们虽然疲惫不堪,但脸上始终洋溢着欢喜之色。 五天前,他们还带着报恩的心思,陪沈庆之胡闹一下。 毕竟,东家开心,所有人就开心。 按照沈庆之说的,连夜打造钻头和钻井工具,便来到了李家镇组装。 万万没想到,按照沈庆之说的方法,第一天就凿了六丈多深。 随着冲击凿井法越来越熟练,凿井效率也提升了很多,光是半天的光景,就生生凿进去六丈多深。 盐井里的卤水逐渐增加,虽然没有像自贡盐井那样翻涌,但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希望。 冲击钻抬起,徒弟们上前,用捞桶清理井内的碎石;紧跟着冲击钻再次落下;重复的工作,一刻也不敢停歇。 “出来了!” “出来了!” “卤水翻滚了!” 第六天的中午,程铁柱的声音突然传遍整个李家镇。 沈庆之让人测算了一下眼睛,依旧在浅层,如果继续开凿下去,达到千米以上的深度,不仅能自动喷出卤水,还能喷出天然气。 钱半城、李千重和陈万成激动地跪在地上,对着盐井叩拜起来,这五口盐井就是五座金山啊。 李家镇的村民见盐井开凿成功,大部分都眼红起来,嚷嚷着要分红利。 还给李千重提出条件:李家镇只负责管理盐井和生产,不负责务工,要从外地雇佣灶户。盐场成立之后,所得利润李家镇占七成。 他们说得那叫一个激愤,要不是有乡勇在,恐怕早就对李千重等人拳脚相加了。 老甲长看到这一幕,号啕大哭捶胸顿足,就觉得族人眼界太窄没见过世面。 对着他们一顿斥责,这才让他们勉强闭嘴,但每个人眼里都没有任何悔意,甚至还觉得盐井就是李家镇的,李千重属于强取豪夺。 “贤侄……”钱半城把沈庆之拉到一边,“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钱伯伯但说无妨。” “老夫,不信李家镇的人。”钱半城微微眯起眼,“至少在五年之内,不能让他们碰盐井。” “我也看出来了,李家镇的人贪得无厌。”沈庆之略微沉思,“给他们买房子,让他们直接搬出李家镇,让灵山镇的人和你们信得过的人过来制盐。八十多户的赔偿款,咱们还赔得起。” “正有此意。”钱半城扭头看看李千重和陈万成,对着他们轻微点点头。 陈万成立刻吩咐下人悄然离开,去县衙搬救兵。 “盐井是我买的,你们都在上面签字画押了,临时反悔肯定是不行的。出现这种事,我也不可能雇佣你们做盐场做工。”李千重清了清嗓子,环视情绪激动的族人,“镇里一共八十二户,有想去城里的我给你们买房子,再给你们一百两银子做安家费。不想去城里的,自己选地方,我安排人给你们盖房子,安家费依旧是一百两。如果你们不选,非要盯着这五口盐井不放……那就见官,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官府自有定论。” 老甲长眼眶红肿地看着他们,用颤抖地手举起契约,“你们自己签的契约都忘了吗?这些年要不是千重逢年过节的接济你们,你们早都饿死了。” 刹那间,李家镇的村民们不说话了,这事本来就是他们见财起意,理亏在先。 但他们不服,一点儿都不服,盐井本来就是李家镇的,凭什么便宜了李千重和一帮外姓人? “一百两银子就想买断盐井?我看你个老东西和李千重就是一伙儿的。” “就是就是,出了卤水我们自己也能煮盐,凭什么便宜李千重?” “老东西,列祖列宗都在天上看着呢,你若还是偏袒外人霸占盐井,现在就把你逐出族谱。还有你李千重,欺压同族,诈骗宗族盐井……” 面对族人的指责谩骂,李千重面露苦涩,他终于相信了一句话:升米恩斗米仇! 一直以来,他自认为亲近的族人,现在都把他当成了敌人。 不就是五口盐井吗? 我李千重难道还能独吞不成? 提前就和你们说了,带你们发家致富,有钱宗族一起赚不好吗? 灵山镇的情况,你们都看不见吗? 你们他妈的不信我,难道还不信沈贤侄吗? 果然啊,利益面前,人心也就变得寡淡了。 “李叔叔,算了吧。”沈庆之摆摆手,看向程铁柱等人,“铁柱,把卤井用铅水回填,再把所有工具烧毁,咱们回灵山镇。” “放肆!在李家镇的东西就是李家镇的,你凭什么要烧毁?”村民们瞬间涌向井口,手持各种农具把钻井工具围得严严实实,和乡勇们对峙起来,大战一触即发。 第61章 半路截杀 村民们涌向井口。 手持各种农具把钻井工具围得严严实实。 就好像他们是为了保护镇上财产安全的义士,乡勇们才是大反派一样。 李千重神色难看至极,就感觉自己的脸皮被族人按在地上摩擦践踏。 丢人! 他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一句话,穷不走亲,富不还乡。 以前,别人总说亲戚的心是最复杂最寡淡的。 他还有些不信,今天亲眼一见,他信了。 亲戚的本质是什么? 就是嫌你穷怕你富、恨你有笑你无。 表面上看,每家十两银子似乎很少;可若是加上他们务工和红利,将来都是天文数字,根本没有任何上限。 十两不满意,李千重依旧念及族亲,把安家费涨到了一百两,还给他们买房子,这尼玛相当于现代的拆迁了。 可族亲们依旧不满意,他们的眼里只有涛涛翻滚的卤水;丝毫没意识到,他们没有盐引,没有煮盐的资质,就算是霸占了盐井,干的也是私盐的勾当,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赚不到几个钱。 更何况,没有沈庆之的凿井工具,干涸的盐井依旧是干涸的盐井,没有任何经济价值。 老甲长看着激愤的族人,身体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瘫软地跌倒在地,任凭他怎么苦苦劝说,族人们就是不为所动,始终认为盐井是属于他们的。 陈万成摇头叹气,他已经去县衙,为李家镇的村民争取了福利,甚至县太爷都答应免除他们的贱籍了,可这群人……真是不作就不会死。 沈庆之想要把井回填,村民们便手持农具和乡勇们对峙起来,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罪名,哪怕是王玖也不能下令逮捕村民。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空气里弥漫着紧张又压抑的气息,仿佛一点火星就能引发一场激烈的冲突。 李千重看着眼前这些被贪欲蒙蔽双眼的族亲,心中满是悲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曾经那些朴实善良的亲戚,为何在利益面前会变得如此陌生和疯狂。 而那些村民们,依旧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农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仿佛盐井就是他们的命根子,谁要是敢动,就和谁拼命。 “糊涂啊,糊涂啊!” “你们这是要毁了整个李家镇啊。” 老甲长号啕大哭,望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嘴里不停地念叨着。 可他的声音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那么微弱,根本无法传入村民们的耳中。 就在此时,响起阵阵铜锣声。 众人循声望去,竟然是县尉周不凡带着衙役们来了灵山镇。 李家镇的村民们相互对望,立刻有人上前喊冤,把李千重等人说成了强买强卖的土豪劣绅,甚至还污蔑李千重要霸占他们的田地。 此时,正是摊丁入亩的关键期,衙门早就下发公文,凡事妨碍公务者,视为谋反。 “甲长何在!”周不凡一声暴喝,老甲长也回过神。 老甲长起身上前,详细地说了关于盐井的事情,不偏不倚客观公正。 或许在他的眼里,他们这一族人从现在开始,就该各奔东西了。 看着老甲长手中的契约,周不凡冷眼看向众村民,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不屑。 还真是升米恩斗米仇,这些年要不是李千重,恐怕你们这群人早特么饿死了。 陈万成拿着盐引、之前在县衙取的凭证,也一同递给周不凡,“周大人,这是安宿县颁发的盐引和贵县颁布的牙贴(古代营业执照),请大人过目。” “既然事情都已经清楚了,那就按照契约上写的办。”周不凡环视众村民,“十二里外有个小王庄,目前只剩下三户人家。李老汉,你依旧担任甲长,带领村民全都搬去小王庄!去了之后官府会为你们重新丈量土地。李千重,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李某立刻联系牙行,给他们盖房子,该给的安家费也立刻发放。”李千重话锋一转,“大人,李家镇的灶户,我们盐场永不录用,也不想在盐场见到他们。” 周不凡点点头,对着村民呵斥道,“尔等听好了,日后若胆敢前来扰乱盐场正常生产,以贩卖私盐罪论处!现在开始,收拾你们的家当,天黑前搬出李家镇。” 村民们很不情愿,却又不敢忤逆官府,纷纷耷拉着脑袋走回家门。 本身就穷得叮当响,家中也没啥值钱的东西,不到一个时辰就收拾妥当,李千重也履行承诺,给他们每家都发了百两银子的安家费。 在李老汉的带领下,推着独轮车、挑着担子,浩浩荡荡地去了小王庄。 周不凡还派了一队官兵跟着,负责维持秩序。 “诸位,县内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就看你们能不能做出政绩了。”周不凡笑吟吟地看着众人,“只要能让满城县成为北方纳税大县,一切事情就都不是事情。” 钱半城等人急忙行礼,说了一些客套话,最后不着边际地塞给周不凡一张银票,周不凡这才留下十名官兵,带着其余人回县衙复命。 没了李家镇村民的阻挠,打井工作也顺利了很多,剩下的就是建设厂房了。 李千重、钱半城坐镇监工,陈万成负责跑关系,沈庆之返回灵山镇招工。 ……………… 李家镇外五里,二十几个蒙面人埋伏在道路两侧。 他们眼神冰冷瘆人地盯着来往的车辆,并用手中的画像一一对比。 “头儿,就对付个泥腿子,犯得上咱们这么多人动手吗?”或许等的时间太久,有人不耐烦地说道。 “他身边有乡勇随行,切莫粗心大意。记住了,咱们的目标是沈庆之,人杀了就撤,千万不要恋战。”领头的人声音带着沉稳,“杀了沈庆之赏银一千两;拦住乡勇的每人五百两。” “头儿,你就放心吧,这种事咱们也不是干了一次两次了。保叫那沈庆之有来无回。” “以前是帮派内斗,现在是杀人越货,都别麻痹大意,乡勇也算半个正规军……”领头的人突然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目标出现,兄弟们——上!” 嗖嗖嗖! 二十个蒙面人出现在马车前,他们个个孔武有力身材健硕。 “备战!”王玖拔出长刀,立刻指挥乡勇们护住马车。 车厢内,沈庆之也取出来掌心驽,把弩箭上弦,脸色凝重地看着车外。 “滦平,你保护好少爷。”韩锋和郭庆拔出长刀,小心地下了马车,警惕地看向周围。 “杀!” “干掉沈庆之,赏银千两!” 领头的人轻轻一挥手,所有蒙面人全都扑向了马车。 第62章 府试开始 王玖带来的乡勇都是嫡系,是秦王府的禁卫。 大风大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眼前这群黑衣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插标卖首之徒罢了。 乡勇们配合默契,黑衣人久攻不下,根本就无法靠近马车。 领头者当即冲向王玖,擒贼先擒王,他感觉只要干掉王玖,乡勇便不攻自破。 铛! 双刀对碰,黑人手中的长刀当即断成两段。 王玖持刀乘胜追击,打得黑衣人节节败退。 韩锋和郭庆躲在马车后面,悄悄地从马车的夹层里取出来滑轮弩。 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嗖嗖嗖! 扑哧、扑哧! 总是有刁钻的角度射出弩箭,洞穿黑衣人的身体。 前方有乡勇,后方有神箭手,黑衣人士气全无。 有人已经吓得丢下武器准备逃跑,可他跑得再快也没有弩箭快。 场面,很快变成了一边倒的杀戮。 除了领头的蒙面人,其余人全都被当场格杀,鲜血染红了官路。 “少爷,人已经审完了。” “是盐帮派他们过来暗杀你的。” 王玖审完领头的黑衣人,直接扭断了他的脖子。 “把所有尸体,丢在曹家的大门口。”沈庆之眯起眼,锋芒毕露。 “少爷,就这么算了?”王玖有些不懂。 “咱们只有二百乡勇,不适宜和他们硬碰硬。”沈庆之眼神冰冷至极,“攻打盐帮需要实质性的证据,以及官方的公文才行。王大哥,你负责找证据,我负责弄公文。再让铁器厂打造几件重武器……时机成熟了,咱们直接把盐帮给扬了!” “少爷,你瞧好吧。”王玖拍着胸脯说道,“保证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沈庆之点点头,“在这之前,咱们也要做点事情,让他出出血!” ……………… 盐帮。 曹少钦正美滋滋地喝着茶。 看了看身边的管家,“让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还没消息。”管家笑道,“帮主尽管放心,派出去的人都是帮派内的双花红棍,每人手上都有十几条人命,保证万无一失。” “嗯,事情办好了重重有赏。”曹少钦冷哼,“一个里正带着一群泥腿子,就想和盐帮叫板,我看他真是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 “帮主,等解决了沈庆之,我就派人去抢了李家镇的盐井。有了那五口盐井,咱们就能彻底洗白身份,一跃成为保定府最大的盐商了。” “哈哈哈。”曹少钦得意大笑,“那你就是保定府最有权势的大掌柜了。” “都是帮主栽培的好……”管家话说了一半,就被一名门子给打断。 “帮主,大事不好了。”门子脸色惨白,“刚刚有一队乡勇,把二十具尸体扔在了大门外。” 什么? 行刺失败了? 盐帮养的是一群废物吗? 曹少钦脸色大变,“来的乡勇说什么没有?” “什么都没说,留下尸体就走了。”门子擦了擦额头上冷汗,“帮主,现在怎么办啊?一个处理不好,官府就会找上门的,毕竟涉及到二十条人命。” “你个没用的东西!”曹少钦一脚踹翻了管家,“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要你何用?” “不可能啊,他们都是帮里的好手,对付十来个乡勇还是手拿把掐的,咋就失败了呢?”管家也是一脸懵逼。 “你去县衙自首吧,就说你贪图李家镇的盐井,故而派人截杀沈庆之。”曹少钦声音冰冷,“我会认下你的儿子做义子,并收留你的妻妾,保证你费家的香火传承。” “……”管家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曹少钦,万万没想到,忠心耿耿的他竟然变成了弃子。 曹少钦的话名言也带着威胁的意味儿,不去认罪,妻儿不保。 对着曹少钦磕了三个响头,费管家像是慷慨赴义一样,让人拉着尸体去衙门自首了。 “沈庆之!”曹少钦歇斯底里地咆哮,把房间内的桌椅摔得粉碎,借此发泄心中的怒火。 不等他发泄完,又有帮众小跑进来,“帮主,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 “又出什么事情了?”曹少钦怒吼,还能有比行刺失败更坏的消息吗? “现在,满城县贴满了告示,说我们有几十万石的私盐,一斤盐五文钱,卖给百姓二十文,一斤净赚十五文。” “老子买卖私盐又怎么样?官府都没有证据,贴告示的就有证据了?”曹少钦牙齿咬得吱嘎作响。 “帮主,咱们盐帮每年要卖出去几千万斤的食盐,一斤赚十五文,一年是多少?盐帮存在了百余年,杂七杂八的加起来,五千多万两银子呢。” “贩盐也需要上下打点,十五文钱到了盐帮手里也不过五文……不对……”曹少钦话说了一半,便全身瘫软地倒在地上。 盐帮存在了百余年,别人只会看到盐帮光鲜亮丽的一面,只会计算盐帮挣了多少钱,根本不会理会打点了多少钱。 五千多万两银子,如此恐怖的数字要是被有心人盯上,肯定要把盐帮往死里整。 最重要的还是百姓,十口之家一年要吃五十斤盐,北直隶的百姓何其多,光百姓都恨死盐帮了。 可以说,这告示一出,等同于盐帮把百姓、官府和盐场、盐商全都得罪遍了。 曹少钦就感觉一口血淤积在胸口,想喷却喷不出来,这该死的沈庆之太特么会煽风点火了。 “帮主,大事不好了。”又一名帮众跑了进来。 “又怎么了?”曹少钦瘫软地跌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对方。 “大小姐失踪了。” “什么?” “大小姐采购礼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执法堂的人,被执法堂的长老关进了水牢。”帮众声音颤抖,断断续续,“刚关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大小姐就越狱了,至今不知所终。临走前还留下一封信。” 曹少钦一把抢过信件,看到里面的内容,再也忍不住了,一口老血喷出来,脑袋一歪当场晕了过去。 心里的内容也很直白,曹雪莹和他断绝父女关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 刺杀事件,让沈庆之把工作重点全都放在了操练乡勇身上。 招工的工作,也全都交给了刘基。 还别说,刘基这老小子天生就是做管家的料子,所有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说,还有闲暇的时间,去私塾帮忙教课,也算是过了一把教书先生的瘾。 把制造雪花盐的方法传授给了刘基,后续工作只需要刘基和钱半城等人对接就好。 二百乡勇每天都在操练,军营就建在细柳河边。 为了方便管理,沈庆之直接使用现代化练兵方式。 一连连长韩三千、副连长沈庆虎,天牢星杨雄、天彗星石秀、天奕星刘唐任排长。 二连连长王玖、副连长沈庆豹,天空星索超、天平星张恒、天损星张顺担任排长。 因为八大天罡有丰富的山地作战经验,沈庆之便让他们轮流担任野外拉练的教官。 天暴星谢珍、天哭星谢宝二人天生神力,不仅有一身好武艺,还有一手超绝的箭法,沈庆之便让他们带领二十人,成立了警卫排。 铁匠铺,沈庆之给程铁柱画了图纸,准备搞一些土炸弹。 既然盐帮不仁,那就别怪沈庆之不义。 二百多人,在没有重武器的情况下,是无法攻下盐帮的。 那就使用热武器,把盐帮连根拔起。 王玖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盐帮的各种黑幕、各种犯罪证据足足罗列了一百八十条,条条都是诛九族的重罪。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证据,沈庆之却没着急,他在等一个人,一个重要的人。 这个人就是秦王赢彪。 热武器这东西,乡勇不能独享,要让大人物看到成果。 有了成果,才能正式量产,列装部队。 询问王玖才知道,赢彪要在龙釜山诗会的时候才能回来。 沈庆之也不着急,命人悄悄地开始囤积硝石和硫磺。 盐场的一切都有刘基对接,沈庆之难得又清闲下来,便跟着四大才子备战府试和院试。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府试的日子。 相对县试而言,府试更加严格。 四大才子在五柳先生的教导下,学习成绩直线飙升。 坐着马车来到了保定城,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便来到了考场,验明身份之后领着号牌进入了考棚。 府试,天不亮就要进场,天黑前离场。 和县试不同,府试考三场,分别是帖经、杂文、策论三场。 贴经,是给出题目,让学生默写经典的内容,考校他们的记忆能力。 杂文,是给出题目,让学生们写一首五言律诗或者七言律诗,不写诗写词赋也可以。 策论,就是题目结合时政,写一篇八股文。 四大才子进入考棚,看着第一场的考题,笑而不语。 题目为——虎豹。 这明显就是一道送分题。 展开说就是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原文出自孟子,只要默写相关一段就好。 或许是五柳先生又给了他们无尽的底气,当阳光照进考棚,四大才子抬起头看着天空飘荡的白云,一时间文思泉涌,就好像嚼了绿箭,根本就停不下来…… 第63章 你清高,你了不起 衙役们在考棚外巡视,目光始终盯着考生。 有人专心致志,有人抓耳挠腮,各异的姿态让衙役们看得饶有兴致。 可当巡逻到地字一号到地字四号考棚的时候,衙役们不淡定了。 这四个家伙竟然在睡觉,他们斜靠在椅子上,选择了自认为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衙役们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四人,严重怀疑他们要交白卷。 沈道正轻轻翻个身,把后背对准了衙役,似乎这样睡起来更舒服。 “……”衙役。 临近傍晚,四大才子终于醒了,用力抻了一个懒腰,活动活动四肢。 他们都没提前交卷,而是等到衙役收了卷子,这才提着书箱离开考棚。 走出考场,沈庆之已经等待多时。 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让他们上了马车回到了客栈。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点了十菜一汤慰劳他们。 考试结束,府衙内却是一片繁忙。 一名衙役走向后院,轻轻敲响门环,走进房间。 “见过知府大人。”衙役对着保定知府魏轩城躬身行礼。 “地字号的四个考生怎么样?”魏轩城很随意地问道。 “大人,他们四个考完之后一直在睡觉。”衙役如实回答。 “你确定他们都在睡觉?”魏轩城一怔,诧异地看着衙役。 通常情况下,提前答完试卷是可以离开的,可为啥他们要在考棚里面睡觉? 考棚特么的还没有茅房大,他们是怎么睡着的? “第三场的策论写完,他们就躺下睡觉了。”衙役随即分析道,“大人,是不是提学大人出的题目太难了,他们四个就自行放弃了?” “保定府四大才子,会觉得题目太难了?”魏轩城一阵好笑,“走吧,去学政司看看。” 马彼德毕竟是他的外孙,他特别想知道马彼德的成绩如何,能不能晋级院试。 但也因为马彼德的缘故,今年府试的出题他没有参与,审阅试卷他也没有参与,为了避嫌,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学政司。 学政司内灯火通明,官吏们正在批阅试卷。 提学御史蔡成功喝了一口参茶,从桌案上拿起一张试卷仔细地批阅起来。 府试的阅卷有个很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看第一场的默写。 如果第一场的送分题都写不好,后面两张试卷也就没必要看了。 蔡成功接连看了二十多份试卷,愣是没有一份试卷能入他的法眼。 无奈地摇摇头,蔡成功便看向保定府三州十二县各县案首的文章。 接连看了三四份试卷,蔡成功都不是很满意。 他们的文章没有任何主旨,也没有任何新意,充其量就是文风和蔡成功的文风九成像,更像是在用文风极力地讨好蔡成功。 “保定四大才子的试卷在哪?”蔡成功失望之余,突然想起来保定四大才子,真心希望他们能带来经义。 “大人,此乃满城县县试的案首曹雪望的试卷,请您过目。”一名小吏把曹雪望的试卷递到蔡成功手里。 扫了一眼之后,蔡成功的眼里尽是嫌弃之色,文章没有任何新意,全都是华丽无意义的辞藻,更像是在卖弄学问。 “大人,曹雪望乃是盐帮帮主曹少钦的儿子,若是落选……”小吏小声地提醒道,“恐怕将来保定府内的食盐要涨价了……” “你在教本官做事?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考官了。立刻马上,滚出学政署。”蔡成功冷眼看着小吏,把曹雪望的试卷丢到了一旁。 “大人,曹少钦……” “滚出去!”蔡成功狠狠一拍桌子,“再敢扰乱科考环境,本官把你逐出学政署,永不录用。” 小吏急得一跺脚,却也无可奈何,躬身行礼之后,离开了学政署。 三天前,曹家给蔡成功送了重礼,都被蔡成功原封不动地退回了。 “大人,府试不是院试,就算是给他一个晋级名额,也不影响什么的。”保定通判冯家莨笑道,“没必要为了一个名额,去得罪盐帮的。府衙有时候也要靠盐帮出钱修葺水利。” 蔡成功放下手中试卷,脸色冰冷地看着冯家莨,“如此说来,冯通判跟曹家关系匪浅啊。” “关系说不上,倒是曹家和府衙有些人情世故上的往来。”冯家莨笑道,“况且,满城县令陈奇勋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点他作为案首。下官看过曹雪望的试卷,写得还算中规中矩。” 冯家莨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就是在提醒蔡成功,府衙的税收不上来,早就入不敷出了,很多市政工程都是盐帮出的钱。 盐帮出钱出人出力,府衙捡现成的,给曹雪望一个名额又如何? 况且真正定胜负的是院试,又不是府试,没必要因为府试名额去得罪财神爷。 “冯通判。”蔡成功意味深长道,“你当的是谁的差,领的是谁给的俸禄?” “当然是给朝廷当差,领取朝廷的俸禄。” “既然知道,那就该懂得如何为朝廷分忧,为朝廷选择人才是头等大事,不能因为是谁的儿子就网开一面。”蔡成功顿了顿,“有钱,可以捐个员外,没必要在科考上徇私舞弊。继续批阅试卷吧,如果曹雪望的成绩出众,本官自会录取。”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你蔡成功清高,你蔡成功了不起! 冯家莨有些恼火,但科考面前蔡成功最大,也只能忍气吞声,“下官受教了。” 随即,房间便陷入了沉寂,只有翻阅试卷的轻微声响。 易州范进? 蔡成功猛地坐直身体,此人的文章不错,能看到一腔热血和爱国之心。 定兴县施耐文? 蔡成功满眼惊奇,二十岁就能把文章写得如此优秀,将来必成大器。 两篇文章被选中,蔡成功也面露喜色。 后面的文章就有些让人困乏了,阅卷官们揉揉眼睛,和部分阅卷官早就没了看下去的欲望。 府试,只取五十名,对答卷的要求也十分苛刻。 就在此时,提学戚文正突然咦了一声。 然后猛地一拍书案,“不愧是保定四大才子,这文章写得真是绝妙。” 房间内所有人都看向戚文正,大家都知道他的性子比较内敛,能如此激动肯定是批阅到了好文章。 第64章 老师,真乃神人也 “司业大人请看。”戚文正把试卷递给蔡成功。 “诗词写得豪迈大气,已然有了名家风范。策论条理分明,一环接着一环……很少见到逻辑如此严谨的文章了。”蔡成功看完之后,也是拍案叫绝,打开糊名看去,更是震惊不已,“竟然是马彼德?” “马彼德?难道此人是蔡大人的门生不成?”冯家莨难得抓住机会,立马意有所指道,“若是如此,恐怕蔡大人就要避嫌了。” “马彼德非老夫的门生,而是知府大人的外孙!”蔡成功眼神冰冷地看着冯家莨,“怎么,冯大人难道不知道吗?” “这……”冯家莨只知道魏轩城今年要避嫌不参与府试,但他不知道四大才子之一的马彼德是魏轩城的外孙。 但府试只是小三科,他还是不相信有人能在府试的时候写出超凡脱俗的文章。 这该死的蔡成功,还真特么双标,盐商家的童生就不是好童生,知府大人的外孙就是好童生了?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揭穿你蔡成功的虚伪面具。 冯家莨心中咬牙切齿,可等文章到了手中,拼读之后,却僵立在原地。 文章推陈出新,里面有很多辞藻看上去很质朴,但连在一起却十分的华丽大气,关于政事的见解,更是让冯家莨觉得马彼德拥有比他还强的人生阅历。 “诸位,试卷审阅得如何了?”保定知府魏轩城走了进来,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下官以为,这位叫作马彼德的考生,当为案首。”冯家莨把手中试卷递给了魏轩城。 “他的试卷本官不能看。”魏轩城却没接试卷,看向了蔡成功,“蔡先生,可有中意人选?” “马彼德的文章虽然老练,但也只能做入围之选,在试卷没批阅完毕前,不能确定他是否为案首。”魏轩城随后指了指为批阅的试卷,“保定四大才子的试卷,老夫一直留在最后,正好知府大人来了,可否为我等提些宝贵意见。” “意见谈不上,为了府试共同努力就好。”魏轩城摆摆手,“蔡先生,你们继续批阅,本官不参与测评,遇到好的文章倒是可以拜读一下。已经近十年,没出现优秀的文章和诗词了。” 众人相互客套几句之后,纷纷拿起试卷批阅起来,唯独冯家莨脸色阴沉,但他又不敢得罪上官,只能忍气吞声。 终于剩下最后三张试卷,蔡成功留下沈道正的试卷,把陈长青和吴超群的试卷分别递给了戚文正和冯家莨。 “沈道正二十年科考不中,却也积攒了不少宝贵的科考经验。”蔡成功看着沈道正的试卷感慨连连,“如今这文章写得越来越老练了,竟然隐隐有了五柳先生的风范。” “蔡先生若是不说,下官还没注意到。”戚文正也急忙地上陈长青的试卷,“陈长青的文风也和五柳先生相近。” “蔡先生、戚大人,说来也巧,这吴超群的试卷也是如此。”冯家莨似乎想到了什么,额头上突然冒出大量冷汗,为自己刚刚替盐帮说话感到不值,“大人,这是……” 魏轩城优哉游哉的抿了一口茶,“我那外孙就住在沈道正家,好巧不巧的五柳先生就住在他们隔壁,也不知道怎么熟络起来的……五柳先生竟然成了他们的辅导先生。” 完了! 冯家莨就感觉天都要塌了,五柳先生的人谁敢诋毁? 他倒好,竟然把五柳先生的人和盐帮的人相提并论,这要是传到五柳先生的耳中,五柳先生或许不会说什么,可他的门徒可就不一样了,万一有自己的政敌,恐怕这辈子都升迁无望了。 “大人,经过商议敲定了录取的名额。”蔡成功把名单递到魏轩城的手中。 魏轩城看过之后,满意地点点头,“蔡先生,不知曹雪望的试卷如何?” 蔡成功一怔,没明白魏轩城什么意思,“府试录取五十人,曹雪望的成绩符合录取标准,就在第五十名。” 冯家莨一脸懵逼,不是说不录取曹雪望吗,怎么这么快就变了? 可转过头想想,曹雪望的试卷确实也算优等,府试录取也不意外。 “五十名……嗯,这个名次正好,太靠前了反而会引来他人误会。”魏轩城看向冯家莨,“府河也到了清淤的时候了,抽空和盐帮通个气儿。” “大人。”冯家莨拱手行礼,“放榜之后,盐帮的人自会联系下官。” “如此甚好。”魏轩城满意地点点头,“非常时期,自然是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咱们当官的有时候也要仰仗乡绅地主,但该合作的时候合作,该避嫌的时候还是要避嫌的。” “下官谨记大人教诲。”冯家莨满眼谦逊。 蔡成功笑着摇摇头,作为朝堂的一股清流,他是绝对干不出这样的事情的,他的人生格言就是四个字:实事求是。 但也正是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让他二十多年止步于国子监司业,无法再进一步。 ……………… 府试结束的第三天,就是放榜日。 沈庆之带着四大才子,天不亮就来到了府衙的门口等待。 到了之后才发现,队伍已经排出去很远,还有人干脆在府衙门口打地铺,等着放榜。 天刚蒙蒙亮,衙役们便打开府衙的大门,张贴榜单。 最先张贴的是后三十名,榜单前围满了人群。 “果然,曹雪望榜上有名。” “这曹家在保定府,简直就是说一不二。” “曹雪望进考场前,就说自己能通过府试,一定有内幕。” 府衙门口的士子们义愤填膺,没中榜的人总觉得这场考试里面有猫腻,那些中榜的则是跪在地上号啕大哭。 当最后一张榜单张贴出来,士子们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案首依旧是安宿县沈道正,第二名为陈长青,第三名吴超群和马彼德并列。 也就是说,和县试结果差不多,依旧是保定四大才子包揽了第三名。 四大才子相互对望,紧跟着拥抱在一起,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如果在通过院试,他们就是武朝真真正正的秀才了。 士子们对此没有任何反驳的,也没有心生妒忌的。 当初县试的时候,四大才子面对近千人临危不乱,可见他们的文学功底有多深厚。 唯独对地五十名的曹雪望,士子们相当不服气。 但他们也仅仅是嘴上说说罢了,改变不了曹雪望高中的事实。 唯有在心里画个圈圈诅咒:曹雪望院试落榜。 ………………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府试之后,沈家二房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在得知四大才子高中之后,灵山镇的村民自发地组织起来,准备三天的流水席。 整个灵山镇忙成一团,反观四大才子和沈庆之成了闲人。 五柳先生来到沈家小院,四大才子开始详细诉说自己的科考情况。 苏渊明对四人都很满意,但言语却没有任何褒奖,毕竟再过几天就是院试了,院试考中了才是真的考中,不然依旧是个童生。 西游博物馆放假三天,博物馆的画师们也来到了沈家小院。 将十本小画册递到沈庆之的手里,沈庆之一一翻阅,满意地点点头。 他准备给西游博物馆扩充经营,售卖小人书和三维立体画册。 画册暂时没有硬纸,造纸厂正在加班加点地研制,小人书不同,现有的纸张和印刷技术足够出版小人书了。 三天的流水席,再加上戏班子,十里八村的人全都过来凑热闹,更多是对灵山镇村民的羡慕。 流水席办完,小人书也正式地提上日程。 当小人书摆在苏渊明面前,苏渊明抱着小人书瞬间就哭了出来。 若不是考虑自己的身份,他都要在沈家小院打地铺催更了。 “恩师,小人书这东西不仅能做话本。”沈庆之解释道,“比如《论语》,也能用小人书的形式表现出来。再比如,您老平日里说过的话,您老著作的书籍,都可以用轻松愉快的对话形式表现出来。” “当真?”沈庆之的话让苏渊明彻底震惊了,也瞬间开窍了。 孔子有论语,老庄孟有《老子》《孟子》《庄子》,那他苏渊明我为什么就不能写个《苏子家训》或者《苏子语录》呢? 几经思量,苏渊明还是忍住了冲动,“庆之,《论语》真的能按照小……对,小人书的形式表现出来呢?” “当然可以。老师,您看。” 沈庆之拿起笔,在宣纸上勾勒出两个小人,然后画了两个气泡,在气泡里填充文字,把文言文换成了娱乐性极强的白话文,趣味性十足不说,还能紧抓读书人的眼球,和现有的课本相比,小人书简直就是教育神器。 在别人看来,写小说、画画是小道,勉强维持温饱,可到了沈庆之的手里,就变成了赚钱利器。 前有西游记小说,后有西游博物馆和小说周边,现在又有了漫画,让人能直观地接触画面,未来销售必然火爆的一塌糊涂。 文学方面,苏渊明是相信自己的,可要说搞钱,十个苏渊明也不及一个沈庆之。 师徒俩正在闲聊,袁青走了进来,“老爷,有您和沈公子的信。” 信件递到二人手里,竟然是一个人写的,落款人是户部尚书姜致尚。 “恩师,这是……”沈庆之满是不解。 “按照内门弟子来说,小姜是你的大师兄。”苏渊明抿抿嘴,“他是你师兄弟里面,最不成器的一个了。” “……”沈庆之神色复杂地看着苏渊明,“恩师,户部尚书啊,师兄可是户部尚书,掌管一国财政!” “掌管一国财政很牛逼吗?”苏渊明一挑眉毛,“老夫是实打实的两朝帝师,内门弟子除了皇帝、太子就是王爷。两朝的六部尚书和内阁里面,老夫就有六名弟子。现如今的内阁三老,都是老夫的同门小师弟。所以,你品,你仔细品……户部尚书这个官儿,真的很大吗?” “……”沈庆之彻底不想说话了,恨不得直接掐死苏渊明,和这种人在一起,严重影响自己的智商。 “庆之,你这师兄表面上是关心你,实则是要考校你一下。”展开书信,苏渊明大笑不已,随即满眼期待的看着沈庆之,“关于本朝的税收,你有什么想法?” 第65章 写出自己的风格 “盐铁在税收中一直都占很大的比重。商业税和百姓的税赋所占份额并不多。掌握盐铁,就等于掌握了武朝的经济。” “税为什么收不上来?就是因为官员们都想中饱私囊,逐渐让朝廷失去了盐铁的专营权。” “盐铁是一块肥肉,也是最大的消耗品,可盐铁私营开放以后,税收却越来越少,归根结底就是走私猖獗,豪门大户和富商巨贾想尽一切办法逃税。” “从先秦时代开始,税收的根源就是向谁收税,如何收税。政权交替,士林崛起,各大学阀、门阀想稳固自己的势力,都需要大量的金钱。钱从哪里来?挣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武朝律法里。” “想要安身立命,就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喊着不与民争利的口号,把纳税人变成不纳税的人。” “从武朝立国至今,税收政策走的全都歪路,自诩大仁大义大德的官员们,每到了缴税的时候,都会说先苦一苦百姓。” 沈庆之略微沉思,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解释道,“一个国家的财政,光靠农业、光靠压榨百姓是不可取的,当压榨到了极限,百姓们就会揭竿而起,中原也将陷入永无休止的战火之中。为何盛世容易中兴难?就是因为水利、战争、民生、人祸、天灾……哪哪都要钱。一个王朝的衰败,几乎都是从开放盐铁私营开始的。” 苏渊明听闻,瞬间陷入了沉默,翻阅史书确实不难发现,任何一个王朝到了末期,都会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财政困难,国库入不敷出。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苏渊明问道。 “恩师,你老觉得,军队和军队有什么区别?”沈庆之反问道。 苏渊明眼生疑惑,很快恍然大悟,“手里有刀,和有刀不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没错,盐铁自周王室开始,就已经定下了规矩。私营还是官营,不过是法家和儒家的对抗,以及国库和地方的利益分配问题。从几千年的历史经验来看,官私合营才是目前最稳妥的解决办法。” “所以,你在李家镇搞盐场,就是要做试点?”苏渊明眼里满是期待。 “也不算是。”沈庆之耸耸肩,“武朝的粗盐粒太难吃了,我想吃点儿纯度高的雪花盐罢了。” “……”苏渊明一怔,很快大笑出声,“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这么鸡贼。” 很快,师徒二人在详细研究了关于税收的问题之后,给姜致尚写了一封回信。 写过书信,沈庆之去了流云轩找曹掌柜,苏渊明继续给四大才子搞特训。 院试是考秀才前的最后一场考试,通过府试的才能进入决赛圈。 县试由各地县令主持;府试由各地知府主持;院试属于省级的考试,由保定巡抚吴受之、提学鲁同盛主持,提学御史蔡成功监督。 院试又被称作道试,凡是府试录取的童生都可以参加;考试分两场:正试、复试。 正试是确定录取人数,为当期秀才名额的一倍,用圆圈揭晓,写坐号,不写姓名,又称草案。 复试是确定最终录取人数,拆弥封写姓名,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可以进入士大夫阶层,有免除差徭,见知县不跪、不能随便用刑等特权。 秀才也分三六九等,成绩最好的称廪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廪生和增生有一定名额限制。 “这个鲁同盛不仅是省提学,还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在北方士林很有威望。当年秋闱,鲁同盛连中三元,在我朝也是罕见。”苏渊明把鲁同盛的文章,递给四大才子。 四大才子读了鲁同盛的文章彻底惊为天人,二次品读心中竟然升起仰望之意,不愧是连中三元的文状元,四人感觉手中的文章,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 院试是考秀才的最后一关,保定府派出鲁同这样的大文豪监考,肯定会让士子们压力巨大,放下手中的文章,四大才子额头上已经涌现大量的冷汗。 “先生,我们的文章若是放在鲁大人的案头,岂不是显得有些班门弄斧了?” “先生,我们的文章还很稚嫩,写出来会不会很丢人?” “我们被骂多年废物,早就习惯了。万一连累您老就不美观了。” 苏渊明听闻四大才子的忧虑,大笑不已,“鲁同盛担任省提学多年,见过的考生文章比你们吃过的米粒都多。院试又不是殿试,他有相对的阅卷标准。” 四大才子再次看向鲁同盛的文章,随手一挥就是文章锦绣,让人心旷神怡,他们自认为写不出类似风格的作品。 故而,想要迎合鲁同盛的文风,对四大才子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挑战。 苏渊明似乎看穿了他们的心思,“你们的文风都很淳朴,因为庆之的缘故你们的解题思路也是一样的,唯一欠缺的就是写实。心中只要想着做好自己、写出自己的风格就好。” “先生,我等一定尽力而为。”四人起身,对着苏渊明行了学生礼。 “记住,做文章的时候一定要发挥自己的长处,掩盖自己的不足。不想用文风获得考官的赞赏,文章就一定要推陈出新,好到一种让同行者望尘莫及的程度。” 接下来几天,依旧是沈庆之出题,四大才子刷题,苏渊明从旁斧正,点拨他们文章的优劣之处并加以改进。 四大才子也越发勤奋起来,每天都在重复不断地刷题,鸡鸣而起深夜入睡,时间久了四大才子倒也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不管是苏渊明还是沈庆之,对他们求知的态度也是十分满意的。 每天沈子衿除了跟着他们学习之外,也是变着法的给他们做好吃的。 与此同时,西游记画本上市,立刻火爆整个保定府。 曹掌柜也悉心听取沈庆之的意见,筹备《论语》相关的画本印刷工作。 学生们读书,都觉得枯燥乏味,很多时候上午学的知识下午就忘了。 可小人书不一样,他能把经义写得通俗易懂,一个个小故事无缝衔接,让小人书的趣味性、可读性更强。 随着西游记小人书的大卖,流云轩也借机宣传《论语》小人书,预定者险些踏平了流云轩的门槛…… 第66章 挥剑斩楼兰 提学道,掌管一省的学政署、学政司。 有需要的时候,还要巡检各州府的官学和生员。 院试还没开始,鲁同盛就收到了无数拜帖,但都被他一一拒绝了。 不用看也知道,这些递拜帖的人,都是为了院试名额来的,希望鲁同盛能大开方便之门。 其中,送来重礼的当数盐帮以及在京城的同僚,他们都希望自家的子侄能通过府试获得秀才功名。 距离考试还有几天的时间,鲁同盛便将保定府各州县的县试案首、府试案首的试卷全都收集起来。 当看到满城县县试案首曹雪望的试卷之后,鲁同盛当即脸色一沉,这样的文章也能夺得案首?确定不是盐帮花钱买的名额? 这样的人就算是勉强通过了府试,恐怕也很难通过院试吧。 易州范进? 定兴县施耐文? 看到两个人的文章,鲁同盛的心情终于好了很多,就觉得此二人将来必成大器。 奇怪的是,鲁同盛的案头上只有沈道正的试卷,却没有陈长青三人的试卷,这让鲁同盛十分恼火,立刻训斥了小吏一番,让小吏把陈长青三人的试卷也送过来。 把四份试卷展开,放在桌子上,鲁同盛看得十分认真,是逐字逐句地反复阅读。 “传言是真的,果然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但更像是流水线作业,针对八股文喂养出来的。院试结束,老夫一定要见见此人,和他好好聊一聊批量教育。” “嗯,县试的文章还很稚嫩,府试的文章隐隐有了苏先生的文风,看来教他们的不止一人。” “诗词风格豪放飘逸、想象丰富、语言清新自然、情感奔放洒脱完全打破诗歌创作的一切固有格式,空无依傍,笔法多端,达到了任随性之而变幻莫测、摇曳多姿的神奇境界,更像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流派。” “不愧是保定四大才子,才配其位啊。只可惜,便宜了孔冲闻那老东西,老夫读完《西游释厄传》就该下手的……唉……痛失四个爱徒……” 收起四人的试卷,鲁同盛顺手拿起小人书看了起来,一遍翻阅还一遍用笔批注。 他也曾去过西游博物馆,小人书最近卖得火爆,一书难求有价无市,要不是好友送他一套,恐怕他现在都抢不到。 不知道为何,鲁同盛突然想到了启蒙教育,如果用小人书的形式把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展示出来,那岂不是教育神器? 嗯,等院试结束,一定要好好请教一下保定四大才子,为武朝的教育发展尽一份力。 ……………… 随着时间的推移,保定四大才的学习成绩也在稳步提升,写起八股来也是一气呵成。 五柳先生苏渊明看着四人的进步,虚荣心也得到了大大满足:苏某只要略微出手,就已经是寻常大儒的极限了! 在给四人详细说了关于院试的细节,四大才子这才书箱收拾好,再次出发保定城。 保定府属于大府,每年秀才的录取名额为二十人。 古代读书人不少,再加上经年积累下来的复读生,每年参加县试的就有两三千人,录取率仅有1%。 城门天没亮就打开了,和住在城内的士子不同,很多住在城外的士子或者贫寒的士子,半夜就要起来赶路,以至于城门外出现了很多提着灯笼赶路的士子。 人流从城门开始,一直向贡院汇集。 四大才子下了马车,背好书箱,轻车熟路地进入贡院,在安检的时候,主动把自己脱了一个精光。 负责安检的衙役们也被他们的举动给笑得不轻,详细检查之后,发放号牌并由差人带进考棚。 保定巡抚吴受之、提学御史蔡成功,省提学道鲁同盛三人端坐在贡院的最中心,笑吟吟地看着进入的考生。 在看到吴超群的时候,吴受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吴超群也急忙拉着沈道正三人对吴受之行了礼。 吴受之摆摆手,差人才带着四大才子离开,随即他便给蔡成功和鲁同盛三人介绍,“那四位,就是咱们保定府四大才子。或许你们没听说过,但应该看过他们所撰写的《西游释厄传》,以及安宿县的西游博物馆。” “吴大人,和他们很熟吗?”蔡成功、鲁同盛近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吴超群的曾祖父和本官的父亲一奶同胞。”吴受之捋了捋胡须,“前面两场他们考得都很好,本官很期待他们接下来的表现。当然了,为朝廷择取人才不能有任何马虎,我等一定要公事公办。” 蔡成功和鲁同盛相互对望,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便看向了其他考生,并给吴受之推荐了易州范进和定兴县施耐文,这两人也是中秀才的热门人选。 院试连续考两天,两天的时间,吃喝邋遢都要在考棚中度过。 看到衙役送过来的题目,四大才子信心满满,因为他们刷过很多类似的题目。 其余的考生看到题目立马就傻眼了,题目上只画了一个圆圈。 用一个圆圈要写出来四百字,这尼玛不是难为人呢吗? 这圆圈还不是什么英文字母,而是古代读书人用小圆圈来表示句读的符号。 O,作为一道以《四书》为准的题目,谁看见谁犯迷糊,无不在心里大骂考官。 大多数考生,都急得抓耳挠腮,找不到破题的关键。 反观四大才子,却好像轻车熟路一样,在草纸上书写腹稿了。 沈道正的破题简单粗暴:圣贤立言之先,得天象也。 陈长青的破题为:圣贤立言之先,无方体也。 再看吴超群和马彼德,他们的破题思路也差不多:圣人未言前浑然太极;夫子未言前空空如也。 四人的破题,都把O表示为天象,一语双关外,还意指四书五经上用o做的标记…… 后面的内容也是简单明了,既说形状又变着法的歌颂圣人,提倡仁德大道。 虽然第一题只有四百字,但反复修改之后,也十分耗费脑力。 当四大才子把腹稿抄录在试卷之上时,已经是太阳高悬。 擦拭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四大才子喝口水,继续完成下一篇文章。 院试的时候,最怕的就是下雨。 当四书题目作答完毕,天空中立刻乌云密布,眨眼间便下起倾盆大雨。 大风吹来,雨水也飘进了考棚。 四大才子眼疾手快,把试卷和草纸全都塞进胸口,用衣服包好,转过身把后背对准了考棚外。 雨水飘进来,很快就打湿了他们的后背,但他们却没有任何躲避,依旧保护试卷和稿纸,但凡有上面出现任何水渍,本次考试都不会录取。 很快,周围就传来考生们惊恐的悲鸣,恐怕是试卷纸被雨水打湿了,错失这次院试了。 四大才子抬头看看头顶,也是感谢吴家的祖宗十八代,幸好他们分到的考棚比较结实,屋顶也是瓦片齐整,万一漏水今年的努力也就前功尽弃了。 大雨,足足下了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风吹进考棚,吓得考生们瑟瑟发抖。 唯一庆幸的是,四大才子怀里的纸张都完好无损。 衙役们带着毛巾穿梭在各大考棚,帮他们擦干桌子上的雨水。 四大才子没着急作答,而是等阳光把桌子差不多晒干了,这才把纸铺在桌子上。 第二题是试帖诗,题目为:楼兰。 这明显就是一道送分题了,让考生们写一首边塞诗。 但这题目里面还有一个坑,楼兰国是自然消亡的,要怎么写出思想性最深刻,想象力最丰富,艺术性最强的诗词呢? 四大才子咬着笔,开始回忆他们刷过的诗词题目,沈庆之似乎给他们也刷了很多边塞诗,还给他们举了很多例子,其中举例最多的就是楼兰了。 沈庆之为了扩大他们的想象力,还给他们说了很多经典例文:不破楼兰终不还;辞君一夜取楼兰;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直斩楼兰报国恩…… 也就是这瞬间的回忆,让四大才子的眼睛一亮,瞬间就有了写作方向。 那就是完成出题人内心的遗憾,他们要用激烈的文字,写出百战之心。 为什么有遗憾? 因为楼兰作为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西域的军事重地,成为了中原与匈奴争夺最为激烈的地方。 无论哪一方控制了楼兰,或是获得了楼兰的支援,这对双方的战局都会造成深远的影响。 面对匈奴和中原的双重施压,楼兰国王进退维谷,便拿出墙头草的态度,谁胜利就支持谁。 后来更是残忍地杀害了中原的使节,袭击中原的军队,掠夺中原商人的财物。 这尼玛中原王朝是不能忍的,于是发兵楼兰……可偏偏,还没等出手呢,楼兰自己就灭国了。 我特么还没用力你就倒了? 这是中原王朝历代文臣武将心里面过不去的坎儿。 以至中原人把楼兰一直视作仇恨对象,被中原人深恶痛绝,但凡是有边塞诗出现,都会立誓破楼兰、斩楼兰! 从题目就不难看出来,出题人也是仇视楼兰的存在,恨不得自己能带兵灭了楼兰国,那就投其所好,写出你的遗憾,让我们一起挥剑斩楼兰! 第67章 连中小三元 两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衙役们收了试卷,考生们鱼贯走出贡院。 四大才子说笑而来,显得十分轻松。 院试七天之后才会放榜,难得清闲下来,沈庆之便给四人放了假。 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四大才子可以畅游保定城。 一切消费,沈庆之买单。 可四人却没去勾栏听曲,而是约上了前来考试的同窗们钓鱼野炊。 ……………… 此次院试,很多试卷被大雨淋湿。 考官们把这些试卷全都放在桌子下面。 用官场上的话来讲,这个叫落卷,哪怕文章写得再好也不会录取。 那些卷面整洁的试卷被整理好,摆放在考官们面前。 鲁同盛带着考官们连续看了十几份试卷,表情都是难看至极。 他们的诗词和文章,一看就是在迎合鲁同盛的口味。 可他们模仿出来的文风,又让人一言难尽。 心中只有四个字来形容:东施效颦! 乱七八糟的卷子,都被毫不留情地丢在了桌角下。 抿了一口参茶,考官们提提神,继续批阅试卷。 接连又看了几份试卷,鲁同盛眼里多了一抹失望。 北方士子的文采和南方士子比起来,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连续看了不下十份试卷,竟然没有一份能拿得上台面的。 如果这样的水平,还录取二十名,恐怕乡试的时候,他就要颜面扫地了。 于是,阅卷的时候,他也变得更加严苛起来。 终于,一份试卷让他的眼睛为之一亮。 抿了一口茶,口中也呢喃起来:想不到北方士子竟然有如此傲骨,从文章来看,北方文坛将来必有他一席之地。 但很快,鲁同盛的惊喜就变成了冷哼。 其余三道题目,和文章简直是天差地壤之别。 让他写边塞诗,他竟然对考官歌功颂德起来。 这种诗万一传出去,鲁某积攒了大半辈子的清誉将毁于一旦。 还有默写的经文,写的什么玩意儿,字迹也太潦草了吧? 无论如何,此人的排名,连前十都进不去。 想到这,鲁同盛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一群没脊梁、没风骨的考生,要你们何用? 于是,鲁同盛对文章的要求,也更加严苛了。 终于,所有试卷看完,鲁同盛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 案头上,也终于出现了令他十分满意的试卷。 易州范进、定兴施耐文、沈道正、陈长青、吴超群、马彼德…… 整整十五份试卷摆在书案上。 保定府是大府,录取名额为二十人,可现在也仅仅挑出来十五人。 其余人的试卷,要么是被打湿了落卷,要么就是文章和诗词不及格。 想从被淘汰的试卷里挑出五人,也确实很难为人。 经过一番深入交流,保定巡抚吴受之、提学御史蔡成功也同意宁缺毋滥的原则,今年保定府的院试,只录取十五人。 又经过一番仔细斟酌,鲁同盛提笔填榜,众人围在四周观看名单。 纷纷对鲁同盛竖起了大拇指:三甲实至名归! ……………… 到了放榜日。 贡院外被围的水泄不通。 士子们积极考场,开始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当号啕大哭声响起,也彻底验证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中了,我中了!” 易州范进双手拍了几下,手舞足蹈地就向人群外面跑。 紧跟着就是定兴施耐文,兴奋地拍着手,向着客栈的方向跑去,他要第一时间给同行的家人报喜。 “又是并列第三?” “保定四大才子的文章,真的就不相上下吗?” “我听说沈道正二十年不中,怎么突然就开窍了?” “陈长青几人就是不学无术纨绔,他们都能考中我们为什么不能?” “难道,我们的学士还不如三个只知道勾栏听曲败家子吗?” “别特么在这里嫉妒了,有本事你们也写出《西游释厄传》那么牛逼的小说呀。” “就是就是,光《西游释厄传》里面的开头诗,就够你们学十年了。” “从县试到府试,都是四大才子包揽前三名,府试的文章不是已经公布了吗,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有负面的流言蜚语,肯定就有正义之声,双方在榜单前也是吵得不可开交。 案首不出意料的,依旧是沈道正;第二名是马彼德;第三名陈长青和吴超群并列。 出现并列名额,也是考官们经过详细商议的,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根本没办法破招,只能等秋闱的时候,看他们的最终成绩了。 参加科考的士子们,很多都对名单产生了怨气,开始质疑为何只选了十五人,而不是二十人。 但科考是朝廷第一等大事,也是极为敏感的存在,发现徇私舞弊一大批的官员都要掉脑袋,故而很少出现科考舞弊相关的案件。 所以,答案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届的考生,文章写的都不咋地;或许有写得好的,但也因为一场大雨打湿了试卷,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大人,学生有一事不解。”一名考生站出来,看向鲁同盛。 “你是何人?” “学生是满城曹雪望。”曹雪望对着鲁同盛行了学生礼,“敢问大人,学生的文章比沈道正四人差了哪里?为何学生只得了第十五名?” “你的文章写得虽然好,但缺乏真实的情感。”鲁同盛的脸色一沉,“还有,你在诗词里面阿谀奉承,把本官当成了什么?能让你录取已是网开一面。” 曹雪望一阵错愕,我拍你马屁还拍错了? 可仔细想想自己写的诗,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拍马屁是可以的,但要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能拍得明目张胆。 否则就会适得其反,让主考官觉得他丢了文人的风骨和气节。 所以,曹雪望拍马屁的功夫还是不到家,还是欠缺很多火候。 为了让考生们折服,保定四大才子的试卷也在抄录之后,张贴在了贡院的门口。 考生们看到“O”为题的文章,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之后,这才感叹道:“论破题和文章,我们不如也!” 事实胜于雄辩。 文章、诗词摆在众人眼前,瞬间碾碎了他们的傲娇、他们嫉妒。 剩下的只有尊敬、仰望、郑重。 可以说,保定四大才子已然把他们狠狠地踩在脚下,他们八十匹马都追不上。 第68章 官场统一话术 “保定四大才子何在?”鲁同盛环视众人,满眼期待却发现无人应答。 顿时鲁同盛脸色一沉,立刻安排衙役去找。 当四大才子优哉游哉地来到了贡院,鲁同盛的心头也燃起熊熊怒火,“今天乃是放榜之日,你们为何不来看榜?” “先生,放榜之时人挤人,学生等没必要和他人争抢,等人散了自然知道结果。”四人相互对望,还是沈道正行礼道,“榜单就贴在门口,想看随时可以,没必要急于一时。” “心胸境界如此豁达,着实让人敬佩。”鲁同盛的脸色缓和许多,“但你们的文章依旧有些稚嫩,当务之急是跟着五柳先生继续学习,打好根基为上。” “等学生谨记先生教诲。”四大才子对鲁同盛恭恭敬敬地行了学生礼。 鲁同盛越看四大才子越是满意,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早就问候了孔冲闻的祖宗十八代:孔老狗,你除了会捡漏还会什么? 院试的前三名,就是廪生。 每月都给廪膳,补助生活,每人每月给廪米六斗,每年发放廪饩银十两。 寻常考生成为廪生之后,便能养家糊口,日子比百姓要富足很多。 富举人穷秀才所说的穷秀才,自然也是不包含廪生的。 廪生的名额很少,府学三十人,州学二十人,县学十人。 如果在一年一度的岁考中成绩不及格,会取消廪生资格。 可以说,古代的读书人,可比现在卷太多太多了。 沈道正连中小三元,引来保定巡抚吴受之的亲自嘉奖。 并准备了晚宴,款待保定四大才子。 当然,这里面也有私情在里面,那就是吴超群。 连中三甲,也是实力最好的证明。 想当年他吴受之科考的时候,也没有连中三甲。 可以说,吴超群是吴家有族谱以来,第一个连中三甲之人。 为了彰显巡抚衙门的重视程度,还给四人准备了秀才服。 秀才服虽然不是正式官服,却等同于九品官服,是荣誉的象征。 代表了他们和普通百姓划清了界限。 但也不是中了秀才就可以参加乡试,考取举人。 他们还需要参加科试选拔,科试有当地的学政主持,乡试前一年举行。 科试考八股文一篇,策论一道,五言八韵诗一首。 科试考试成绩分六等,一、二等的生员有资格参加乡试,三等可参加录科、录遗,四、五等则无资格应试,获得乡试资格的秀才被称为科举生员。 当然,科试也有例外。 那就是连中三甲的人,可以面试。 就和现在的保送生差不多。 保定四大才子,是孔圣门下嫡传,又有五柳先生督教,再加上沈无忌是学政、魏轩城是保定知府、吴受之是保定巡抚,给他们四个保送名额轻而易举。 这就是朝中有人好做官。 …沈道正连中小三元;陈长青等人包揽第二第三名。 这让观复书院的声望直线上升,想来这里就读的人,近乎踏平了书院的门槛。 但书院有书院的规矩,不是你有钱就能进来的,首先要通过入学考试,成绩优异的方可在书院就读。 沈无忌作为安宿县学政,嘴都快笑成了一朵野菊花。 作为四大才子的便宜恩师,孔冲闻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孔家也有了部分的话语权;如果这四个小子能一路杀进殿试高中进士,恐怕孔家下一代的扛把子非孔冲闻莫属了。 沈家长房沈善友、沈家三房沈善辞,联名给沈家二房沈善度写信,让他们认祖归宗。 沈家到了沈道正这一代,中秀才的人不少,可就是在秋闱的时候屡试不中。 沈道正也是沈家历史上,唯一一个连中小三元之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运气这东西,已经逐渐流向沈家二房了。 沈善度作为二房的头公,直接把信丢进了抽屉,一切要等沈道正等人回来再说。 至于认祖归宗这件事,沈善度打心眼里是不情愿的,赶走二房的时候,他们做得那么绝情,现在说回去就回去? 当我们二房的人都是青楼的窑姐,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吗? 论钱财,我们二房现在不比长房、三房少;论才华,二房也只差一个秋闱。 没特么自立门户,已经很给长房和三房面子了。 但沈善度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在得知沈道正连中小三元之后,立刻让人准备了重礼,送去了观复书院。 感恩之心二房还是有的,对待沈无忌就有很大的区别。 身为长辈,沈善度主动上门拜会沈无忌,并表达了二房对沈无忌的感激。 这些年,但凡不是沈无忌从中斡旋,恐怕沈道正早就被书院退学了。 沈无忌也很识趣,绝口不提关于认祖归宗的事情,只说自己会对沈道正更加严厉,督促他备战秋闱,争取高中进士为沈家光宗耀祖。 ……………… “超群,啥情况?” “巡抚大人亲自宴请,提学御史、提学道亲自作陪?” “就算是咱们连续包揽县试、府试、院试前三名,也没这么高规格的待遇吧?” 离开了巡抚衙门,沈道正三人奇怪地看向吴超群,吴受之姓吴,吴超群也姓吴,难道两个人之间有关系? “我的曾祖父和八爷爷的父亲一奶同胞。”吴超群眼生自豪,“八爷爷说他打小就看好我,只要我能中进士,就在族谱为我单开一页。” “……”陈长青神色复杂地看着吴超群,这话听着咋那么熟悉呢?好像我二爷也是这么说得来着。 “官场上都是这么同一套话术吗?”马彼德意味深长地看向三人,“我爹也是这么说的。” “哎呀,无所谓了。”沈道正拍拍三人的肩膀,“谁能拒绝族谱单开一页、清明头香呢?” 三人重重地点点头,“兄长,以你的才华,也定然能在族谱单开一页,更能风风光光的迎回嫂子,狠狠打柳家人的脸!” “好,就让我们加倍努力,备战明年的秋闱,争取高中进士!”沈道正看到希望的曙光,也是心情大好,他也期待一家团圆,弥补这些年对沈庆之和沈子衿的亏欠。 第69章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小相公回来了!” “小相公们回来了!” 灵山镇,村民们早就翘首以待,纷纷来到镇子口等待沈道正归来。 当马车出现,村民们振臂高呼,整个灵山镇也彻底热闹起来。 头公沈善度拄着拐杖,也带着沈家二房的人前来迎接。 “好好好!” 沈善度激动地攥住沈道正的手,“咱们二房终于出了一位小相公呀。陈公子他们怎么没一道儿回来?” “中了秀才,自然要回家庆祝一下的。”沈道正笑着回应道,“故而,只有道正一人回来。” 沈善度点点头,转头看向沈道中,“祭祖吧!” 沈道中一挥手,鼓乐声响起,传遍整个灵山镇。 沈家的宗祠不在灵山镇,但沈家二房还是搞了一间小祠堂。 祠堂前的空地,平日子是村民晒谷打谷的地方,如今收拾得干干净净。 沈善度坐在主位的椅子上,环视沈家二房所有人。 “道正连中小三元,不光是沈家二房的小相公了,也是灵山镇百年来唯一考中秀才的。” “故而,今天要开祠堂,告慰先祖在天之灵。现在,让小相公站出来,给大家讲几句。” 沈善度的声音中带着欣喜,但依旧极力地平复情绪,让言语舒缓一些。 昨天放榜之后,就有人敲锣打鼓地来了灵山镇,给沈家报喜。 为了给沈道正造势,锣鼓、鞭炮从镇子口,一直燃放到祠堂,十里八村早就传了个遍。 四周看热闹的不光有灵山镇的百姓,十里八村的人也来了不少。 “诸位叔伯、兄弟姐妹,道正有幸考中小三元,和你们平日里的帮助也是息息相关的。” 沈道正也没扫兴,对着村民们躬身行了一礼,“恩情道正全都记在心中,待到高中之日,必然会造福一方。” 在武朝,宗族就是原始股,一旦有了苗头,资源也会倾斜想冒头的人。 虽然沈道正二十年没考中秀才,但在沈家二房乃至灵山镇,也只有他这么一个童生,所以二房的族人和邻居们,也都省吃俭用地把沈道正托举起来,待到沈道正功成名就之日,他们也颜面有光。 “道正,我听说连中小三元的人屈指可数,这是你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侥幸。” “当初你们二房搬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二房肯定有出息,这才几年就出现小相公了。” “以前我就说,道正的面相就带着富贵,和咱们这群庄稼汉就是不一样,我这眼睛太特么雪亮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夸起了沈家二房,二房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昂起头挺起腰板。 沈道正的几个邻居,更是泪流满面,他们平日里都会把自己家省下来的口粮送给沈家,不是为了沈道正高中后他们也大富大贵,纯粹是可怜沈庆之兄妹从小就没了娘照顾。 就好像阿庆嫂,自己家的孩子还没多少奶水,都会主动给沈庆之兄妹喂奶。 现在,阿庆嫂已经是后勤主管了,所有后厨的采买都是阿庆嫂管的。 除了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沈庆之还给她盖了房,长子在乡勇担任伍长,幼子去了私塾读书。 还有拉车的祥子,原本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老光棍,三十好几了还没娶上媳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也经常帮沈道正照顾孩子,务工回来的时候,要是赚得多了,都会买上小零食,给沈庆之兄妹吃。 沈道正手无缚鸡之力,他不忙的时候,还会帮忙挑水砍柴,一直到沈庆之兄妹长大成人。 现在,人家祥子是运输二队的队长,每月五两银子的工钱,沈庆之不光给他盖了房,还托官媒给他说了一门亲,现在媳妇都怀孕一个多月了。 还有祥林嫂、福海、王利发…… 他们当初都是不求回报,只是凭着善念和善心接济沈道正一家,以至于家底都空了。 现如今,哪家没过上好日子?哪家没住上青砖大瓦房? 看着那些能和沈氏族人站在一起的邻居们,村民们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祠堂祭祀,也有规矩。 沈道中中了秀才,他可以点头香,随后才是头公。 沈庆之和沈子衿也是沾了沈道正的光,能和头公一起上香。 随后便是沈家二房的族人,按照辈分排好队,一一上香。 所有人上香完毕,在沈善度的带领下,对着祖先叩拜。 “二房后生沈道正,县试、府试、院试连中小三元,获得廪生名额。” “后辈沈家二房头公沈善度,带领二房儿女敬天敬地敬先祖,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随着沈善度的叩拜,二房的族人们也整齐划一,对着先祖灵位叩首。 祭拜完祖先,剩下就是与民同乐了。 沈善度大手一挥,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古代的村镇,不管红事白事都有固定的领导班子,俗称“烙忙”。 农村大席看起来很脏,可从来没人吃坏肚子。 猪牛羊是早上放的血;鸡在一炷香的时间前还在地上跑;蔬菜在一盏茶的工夫前还在地里长着;连灶台都是临时现搭的;餐桌上的荤菜在半个时辰前,或许还在吃着桌子上的素菜,新鲜程度仅次于生啃…… 试想一下,买菜的是你叔,择菜的是你婶,端菜的是你堂兄堂弟,吃菜的是一家老小和街坊邻居……这大席菜怎么能不香? 最重要的,农村大妈们的嘴比光纤的网速都快,咸了淡了都要被十里八村念叨好几天,一次做不好厨子的名声就臭了…… 邀请的还不仅仅是灵山镇的村民,十里八村的百姓都可以带着娃儿过来吃饭,甚至那些外嫁女回乡了也可以过来吃饭。 不仅不需要份子钱,来吃饭的都能在沈家讨个喜钱。 单独的案首,或许没什么。 可小三元就不一样了,人口大县,每年参加县试的就有两三千人,而通过县试的仅30名左右,录取比例千分之二,即每1000名考生经过县试、府试、院试的三级筛选,仅有2人胜出,由此可见,连中小三元的概率比买彩票中头奖的概率还低。 二月份的时候,还有人感慨,沈道正二十年科举不中。 这才没几个月的功夫,人家就变成小相公了,还是能领皇粮的廪生。 看着沈家二房意气风发,十里八村的族长、里长们心里也犯了酸,回去之后一定要找阴阳先生给族里看看风水,没准也能供出来一个小相公…… 第70章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流水席,自然少不了苏渊明、沈无忌和孔冲闻,这段时间沈无忌和孔冲闻都是红光满面,为了彰显观复书院的教育成果,沈无忌把书院成立至今考中的人全都画了像,搞了一个名人堂。 孔冲闻的书案上,全都是曲阜和老友们的道贺信,庆贺孔冲闻收了四大才子为徒,字里行间全都羡慕嫉妒的酸臭味道。 四大才子包揽了三场考试的前三名,苏渊明也轻松下来。 每天都带着钓具,去河边钓鱼,一钓就是一整天。 也算是轻松惬意,怡然自得。 可这样的好日子没过几天,就戛然而止了。 四大才子表情严肃认真地没收了苏渊明的钓具。 “你们什么意思?”苏渊明大为不解。 “请先生不要懈怠,与我们一起备战龙釜山诗会和明年的秋闱。” 听了四大才子的话,苏渊明险些一头栽进河水里。 啥意思? 你们几个还赖上老夫了? 老夫就是来保定府散心的,就是过来收徒的,不是来教你们如何考状元的。 “你们不想去府学,还可以去观复书院。”苏渊明伸手要抢鱼竿,却被沈道正轻松躲过。 “先生,保定府学并不授课,多数时间让学生们刷题做文章,然后再交给教授们指点斧正。即便是上课,府学的教授们也心不在焉的。”沈道正对着苏渊明行礼道,“那些官宦子弟,家中都有名师指点。我们四个不想虚度光阴,您老也不想我们秋闱落选,败坏了您的名声吧。” “先生,府学的教授想着的都是混日子,并不在意学生成绩的。”陈长青扶起苏渊明,抢走了他的小马扎,“您可是两朝帝师,北方第一名儒,也不想看着我们四个半途而废吧?” 唉,苏渊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四大才子说得对,府学的教授十分散漫,而且只讲注释本的四书五经,讲完一节课的内容,也不问学生们会不会懂不懂,下课了转头就走,如果有学生前去询问,次数多了也会被教授们嫌弃。 “状元进士也不是那么好教的。”苏渊明略微沉思,“你们现在的所学,足以应对秋闱了。这样吧,我教你们如何考状元,庆之依旧给你们出题。另外,老夫着重给你们讲解历年来的时政考题。” “谢先生。”四人相互对望,把渔具又还给了苏渊明。 他们四个则是挥挥手,远处的下人立刻从马车上取下炊具,然后在河边搭建简易的灶台。 “四个鬼东西!”苏渊明无奈地摇摇头,便带着四大才子钓鱼。 为了打发时间,还时不时地给他们讲述自己考状元的心态以及经验,听得四大才子如痴如醉。 ……………… 沈道正连中小三元,县衙也是颜面有光,这和政绩息息相关。 县太爷周桦骢亲手书写“文星高照”的匾额,让衙役们敲锣打鼓地将匾额送来灵山县。 四大才子和沈庆之兄妹站在门口相迎,院子里也早泡好绿茶,摆放好茶点。 进入院子,周桦骢先是向苏渊明行礼问好,这才入座。 他此次前来有两件事,第一件事是龙釜山诗会,第二件事便是勤政兴民。 赢彪作为北直隶官员考核的钦差,没有给周桦骢做最终的评分,周桦骢从赢彪的幕僚口中得知,他在勤政方面优等,但兴民方面还有些不足。 这让周桦骢很不理解,安宿县现在是保定府第一纳税县,灵山镇还有各种工坊,务工人员家家都住上了大瓦房;摊丁入亩也在安宿县顺利推广,这难道还不算兴民? “先生,下官前来有一时不解。”周桦骢抿了一口茶,随即认真地求教道,“先生觉得什么是兴民?” “兴者,蓬勃发展、积极向上,如种子萌芽、村落兴盛;民者,乃普通民众,强调以人为本、民生为本。连在一起就是通过政策扶持、经济发展等手段提升民众福祉,实现共同富裕。” 苏渊明捋了捋胡须,“百姓之事无小事,一粥一饭皆关民情,一丝一缕皆系民心。故而,为官者当知百姓之所需、知百姓之所慧、知百姓之所盼;勤政之本在于兴民;兴民之道在于察疾苦。” “谢先生为下官解惑。”周桦骢仔细琢磨,苏渊明说的太空泛,实际上没多少能用的东西,便转头看向沈庆之,“贤侄,如果让你做安宿县令,你会如何治理安宿县?” “这……”沈庆之也发现,苏渊明对兴民的态度太过乐观,想法是好的,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十分困难,中原官场从古至今,讲究的都是传承,从来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 “周大人问了,你就说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苏渊明鼓励道。 “治理两个字说起来简单,但仔细琢磨就很空泛。”沈庆之略微沉思后开口道,“就比如保定府和真定府,两府虽然紧挨着,但山川河流、水文地理、民情风俗全都不同。因此,治理一个县首先要了解这个县,因地制宜。” “比如呢?”周桦骢当即来了兴致,“因地制宜当真能兴民吗?” 因地制宜这个词,不是第一次听说,但纵横官场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把这四个字用在治理地方上面,这让苏渊明也来了兴致。 “敢问周伯伯,咱们安宿县什么最多?”沈庆之问道。 “大山、大河?”周桦骢试探着问道。 “不。”沈庆之严肃认真地看着周桦骢,“是黑石!” “黑石?”周桦骢、苏渊明,乃至四大才子都为之一怔。 煤炭这东西自先秦时代就发现了,可这东西有毒,用来取暖经常毒死人。 后来有个小机灵鬼,发现煤炭可以冶炼,朝廷就把煤炭用在了冶炼上面。 煤炭属于官商联营,再加上太原府产煤,所以太原府几乎垄断了整个武朝的煤炭供应。 “对,如果安宿县采煤,借助水利贩卖,不出三年,安宿县可大兴。至于官营还是私营,又以哪种方式回馈百姓,就不是我能说得清楚的了,我只能说煤矿开采能带动一条庞大的产业链,至少能解决很大部分百姓的就业问题。” 嘶,周桦骢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然论捞钱,十个周桦骢不如一个沈庆之。 但很快新的问题就来了,如何打破太原府的垄断,让安宿县的煤炭走出保定府呢? 第71章 炭价高涨 沈庆之也不是无的放矢,保定市安肃镇,有野北村、燕川村、拓野坡、郭家庄等多家矿场,其中野北村和郭家庄的煤矿都藏于地表,可以用来制作无烟煤。 上辈子,这几个地方的采煤业就十分兴盛,光是郭家庄国营第一矿井,在80年代就解决了近千人的就业问题,一口矿井能年产四万多吨煤,产值高达二百多万元。 周桦骢和苏渊明都惊讶错愕地看着沈庆之,佩服他的眼光毒辣,若是此子入朝为官必然封侯拜相。 煤矿开采,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从开采到卖出,这条完整的供应链确实能让很多百姓富起来。 如果再把格局打开一点儿,每年涌入保定府的流民很多,都安排他们去挖矿,也能让他们在安宿县安家落户,过上温饱富足的好日子。 “你要这么说的话,老夫倒是想起来,自打建安五年开始,这天气也不变的诡异起来。”苏渊明捋了捋胡须,“百姓先是经历了大涝,紧跟着经历大旱,年初那会蜀中还爆发了瘟疫。这才六月末,一斤炭的价格就涨到了半吊钱。前些时日,我让袁青去买些炭,竟然有价无市。老夫专门命人调查了一番,不是垄断经营,而是木炭、竹炭都供不应求了。” “先生,最近下官也发现了天气不寻常的地方。”周桦骢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蓟州一场大雪足足下到了二月末才停止。两湖地区去年的积雪高达四尺。最近两年,刚一入秋就好像到了冬天。” 沈庆之听闻心立马就悬到了嗓子眼,这特么咋那么像大明朝的小冰河时期啊,先是各种灾害,随后极端的天气带来粮食减产,无数人冻死街头,百姓揭竿而起,最终便宜了野猪皮。 炭价居高不下,有可能就是去年、前年天气太冷,大户们储存的木炭不够用,今年才大批量囤积木炭;再加上木炭烧制不易,炭厂在夏季的存货不多,这才造成了供不应求的局面。 如果天气真的进入小冰河时期,那武朝可真就到了不可挽救的地步了。 既然说到了炭,沈庆之立马想到了无烟煤和火炉。 寻常煤炭燃烧起来会产生大量的烟雾和有毒气体,造成二氧化碳中毒。 后世大家常用的蜂窝煤和煤球,都是通过洗煤精炼出来的,但洗煤的工艺技术要求太高,在武朝根本没有可行性。 无烟煤就不一样了,燃烧起来不会产生毒烟且燃烧时间很长,是上等的防寒燃料。 只要做好通风工作,无烟煤挥发出的致命毒气可以忽略不计,就和烧木炭一样,对人体造成不了危害。 只要能开采无烟煤,就能源源不断的供应整个北直隶。最重要的是野北村和郭家庄都在安宿县管辖之内,距离灵山镇也不远。 “周伯伯,小灵山能划归给灵山镇吗?”沈庆之急得野北村和郭家庄都是背靠小灵山,矿脉就在小灵山。 “小灵山?”周桦骢略微沉思,“那是保定府丞陈跃进的族兄,义和县男陈跃真的封地。” “义和县男?什么来头?”沈庆之不解的问道。 “先帝在世的时候,陈家出了一个宠妃,先帝便赐封陈家男爵,世袭罔替。到了这一代就传到了陈跃真的手里。最开始的时候,因为小灵山就是一座荒山,那位宠妃还闹了一段时间。” 一瞬间,沈庆之犯难了,因为母亲柳月娥,陈家和沈家势同水火,要是贸然去买小灵山,恐怕陈家会狮子大开口。 但随即有一想,无烟煤就是金山银山,关乎北直隶上百万百姓的取暖问题,如果能把小灵山买下来,就等于拥有了聚宝盆。 陈家人狗眼不是金镶玉,可不代表沈庆之不知道,正所谓时间就是金钱,沈庆之决定去义和县男府去碰碰运气。 “周伯伯,为了避免突发事件,我建议县衙现在就准备防寒取暖工作,另外多准备帐篷,万一有流民涌来安宿县,也能做好应对工作。”沈庆之提议道。 “可万一没有极寒天气呢?”周桦骢有些犹豫,防寒工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也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 “如果没有最好,当做是提前演练了,这样入冬之后也能少冻死很多人;万一极寒天气真的来了,也是您的一桩功绩,稳赚不亏啊。” 周桦骢想了想,确实像沈庆之说的这样,武朝每年冬天都会冻死很多人,人口是和政绩是直接挂钩的,能少冻死人,政绩考核上面也会天上一个大大的“优”字;万一真的来了极寒天气,安宿县提前左后防寒工作从容应对天灾,那政绩考核上面可就不是一个“优”字那么简单了。 “好,我这就回去准备。你若是有什么好的防寒办法可以直接去县衙找我。” 周桦骢起身,离开了沈家小院,回到县衙之后立刻命令工房着手全县防寒工作,随即又命令户房约上钱半城、李千重、陈万成来县衙议事,想要做煤矿生意,少了他们可不行。 ……………… 李家镇。 五口盐井都开凿完毕,卤水呼呼呼翻滚。 李家镇盐场也正式挂牌,工人们按部就班,利用带阀门的铁桶把卤水打上来。 由于盐井的位置和深度不同,打出来的盐水颜色也不相同,有的发黄有的发黑,需要进行纯度检测。 沈庆之交给他们的方法就是最简单的鸡蛋检测法,把鸡蛋放进卤水里,如果能漂浮起来就表示盐分浓度达标,如果浮不起来还需要进一步的浓缩加工。 加工也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卤水放进锅中,大火蒸发水分,随后用文火慢熬,让卤水形成粗盐粒。 煮盐的时候,锅里面还需要放一根竹片,当竹片上沾满盐粒,就代表盐已经制成了。 剩下的就是提纯了,这也是制盐最关键的一环:把制作出来的粗盐粒放进清水中煮沸,然后倒入豆浆去除杂质,过滤后的盐水倒进特质的浅盘中晾晒,经过三次提纯,就能获得色泽洁白如雪,颗粒细腻如沙的雪花盐。 当钱半城三人来了县衙,递上雪花盐之后,周桦骢整个人都麻了。 第72章 雪花盐 盐? 还是纯度这么高的雪花盐? 用手指沾了一下,感受着盐的咸味和香味,周桦骢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再也遏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嚎啕大哭起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能让达官贵人、豪门巨贾拼命也要争抢的东西,那一定就是盐了。 盐,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调味品,也是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甚至有人说,得盐者可得天下! 像是黄巢、张士诚、方国珍、程咬金、王献之、刘濞、黄玉林……他们都是盐贩子起家,积累一定的财富之后开始造反的。 因为盐的特殊性,盐枭们造反百姓都会一边倒的支持,朝廷更是一边养着盐帮,一边秘密监视起来防止他们造反。 历朝历代,不管是贵族还是皇帝,对盐铁都想得到盐铁的绝对掌控权,这也是维持统治、保障权利的最佳武器。 周桦骢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一县至尊在商贾面前失态,让他的眼神中略显尴尬。 但这也无伤大雅,因为古代最赚钱的就是盐商,国库的主要创收来源就是盐税。 当年管仲提出盐铁专营,让齐国积累了打量的财富,一跃成为五霸之首;汉朝将其制度完善,设立盐道衙门并置盐官官吏;唐朝虽然取消了盐税,但却实现了就场专卖,给制盐的人发放盐籍,让民间有了盐户和灶户。 可纵观历史,盐税其实都包含在了盐价里面,盐户们自己制盐要底价卖出,不许藏留,藏留的就是私盐。 说直白点,就是盐户底价卖出盐,到自己吃盐的时候还要高价没回来,这让盐税占了税收的五分之三。 盐引的出现,让剥削也变得光明正大,但巨大的利益面前,多数人都会选择铤而走险,盐帮也趁机兴起。 盐,成了划分贵族和阶级等级的重要标志,当盐掌握在贵族手里,百姓永远是被剥削的一方。 历史上多次农民起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盐税和人头税过重,让百姓不得不反。 武朝食用的都是杂质含量较多的粗盐,在加上民间私盐泛滥,根本就收不上来盐税。 现在,有了雪花盐的制作方法,官府就能稳定盐价,有效遏制泛滥的私盐。 如果盐商们恶意加价,朝廷还可以调控盐价,彻底能实现百姓吃盐自由。 对于王朝末期而言,掌握了食盐价格,等同于掌握了民心。 保定府作为摊丁入亩的试点工程,百姓们早就得到了实惠,在灵山镇的一番操作下,已经实现了糖自由、香皂自由、蜡烛自由,如果再实现盐自由,周桦骢简直不敢想象那是什么样的画面。 武朝有严格的用盐制度,两广的盐十文钱一斤;两淮的眼十四文一斤;江浙的盐一斤也在十文钱左右;只要不发生动荡,涨幅不会超过五文钱。 最初北方不产盐,都是从江浙和两淮运盐,昂贵的运输价格,让北方的食盐价格居高不下,故而北直隶下发公文,一斤盐的价格不得超过二十文。 没了利润,运往北方的食盐也逐渐减少,直到北方发现了盐矿和盐井,才有了改善,但食盐的价格和南方相比,依旧居高不下。 询问完制盐的成本,周桦骢的眼睛刷的一下又红了,纯度这么高的雪花盐,制作成本竟然只要六文钱一斤,如果在多开盐井,价格只会更低。 低廉的制盐成本,让周桦骢看到了希望,绝对质量面前,一切粗盐都是纸老虎。 盐帮,这个存在几百年的毒瘤,可不攻自破了。 于是,周桦骢几人立刻商议官商合营,李家镇的盐也正式命名为安宿盐,制造的盐先充入盐仓,待到机会成熟立刻开市售卖。 契约签署完毕,周桦骢立即约上满城县令陈奇勋,带着雪花盐去了保定城,面见保定知府魏轩城,既然是做试点工程,那就让保定府的工业遍地开花。 魏轩城看着雪花盐,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这尼玛就是王朝末期的救国神器啊。 三人心照不宣的相互对望,周桦骢开始研墨,陈奇勋展开奏折,铺好了镇纸,魏轩城开始书写奏疏,准备把雪花盐一事上报朝廷。 为了保险起见,还在奏折里强调是秦王殿下御下有方,五柳先生师徒全力支持,才有了现在的雪花盐厂。 奏折写完,三人又仔细斟酌一番,确定无误之后,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他娘的!”魏轩城激动的直跺脚,“沈家二房,就是咱们保定府的小吉祥物啊。” “知府大人,你还真别说,沈庆之这小子确实有点东西。”陈奇勋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我们家长青、你们家彼得,还有吴家的吴超群,早就长歪了,家里人也觉得他们这辈子都废了,可偏偏这三个混小子,不顾家里人的反对,去结交了二十年没考上秀才的沈道正。现在考中了秀才,出版了神魔体小说,还把西游博物馆也搞得有声有色。愣是把观复四废的坏名声,变成了保定四大才子。” “确实啊。”周桦骢也是感慨万千,“谁能想到,沈庆之一个少年郎,几个月的功夫,就让安宿县成为保定府纳税第一县了?” “人,一定要藏好了,千万不要被别人抢了去。”魏轩城双拳紧攥,“他现在不是里长吗?给他升官,让他做灵水亭长,赞编入吏。” “亭长?”周桦骢和陈奇勋相互对望,这个官职有点儿小了。 沈庆之的功绩放在朝堂足以入仕去管理一个县了,哪怕是藏起来,至少也要是县三老之一。 似乎看出二人的疑惑,魏轩城接着解释道,“先从小吏做起,一下子变成县三老,恐怕不能服众。年纪太小,还有很多棱角,在基层多历练几年,也算是为他将来入仕奠定基础。” 周桦骢二人点点头,但灵山镇不足一千户,便决定把周围的几个村屯全都并入了灵山镇。周桦骢展开地图,还耍了一个滑头,把野北村、燕川村、拓野坡、郭家庄四个产煤的村子也都并入了灵山镇。 第73章 男人三大件 安宿县衙。 衙役们敲着铜锣,在门口张贴公文。 很快便围上来很多看热闹的百姓。 识字的人也开始解说:灵山镇里正沈庆之晋升灵山亭长。 灵山镇周边,十二个村庄正式并入灵山镇管辖。 看热闹的百姓,就有并入的村民,他们兴奋的手舞足蹈。 灵山镇的工人待遇,早就让他们羡慕的直流口水。 现在,沈庆之做了亭长,那不也代表白花花的银子正在向他们招手。 还等什么? 立马回家,把这个好消息通知街坊邻居。 有的百姓只怨自己出生地不好,恨不得立刻马上就搬家。 县衙的公文,也很快下发到灵山镇。 沈庆之看着公文,啧啧称奇,自古以来男人三大件都是升官发财死老婆。 他已经完成了两大件:发财和升官。 可不要小瞧亭长这个官职,虽然是小吏,但晋升空间还是蛮大的,刘邦就是最好的例子。 武朝施行的是省、府、县(州)、乡、亭、里六级制度。 其中十户为一甲,十甲为一里,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一乡。 乡置三老,分别为有秩、啬夫、游徼。 三老中选一人为县三老,与县令、丞、尉以事相教,复勿徭戍。 再努努力,只要成为县三老之一,那前途不可限量。 咦? 沈庆之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周桦骢把野北村、燕川村、拓野坡、郭家庄四个产煤村也划归给了灵山镇管辖,那特么还等什么,直接去义和县男陈跃真府上啊。 找来管家刘基,搜罗一番之后,把家里的能用的银票全都带在身上,他要尽快完成交易,不给陈跃真任何反应的时间。 怀揣着四万两银票,沈庆之带着三鼠和十名乡勇出发,直奔义和县男府。 义和县男府就在安宿县城的主街,四进出的宅子奢华气派。 来到门口就被门子拦住,沈庆之微微拱手,“进去通报,就说沈家二房沈庆之前来拜访。” 门子先是一怔,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庆之,“你确定你是沈家二房的沈庆之?” “如假包换。”沈庆之拍拍胸脯。 “那你稍后。”门子眼里闪烁一抹惋惜,进去通报主子。 陈跃真正在喝茶听曲,听闻沈家二房的人前来拜访,脸色当即就阴沉下来。 族弟陈跃进被沈道正抢了老婆,陈季常被沈庆之羞辱完,又被观复四废羞辱,但凡不是碍于身份尊贵,他早就命人去打断沈道正父子的狗腿了。 还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今天我陈跃真就要为陈家讨回一切公道。 于是,陈跃真让人准备好茶水点心,在会客厅的后面,安排了五十名金牌打手,只等他摔茶碗为号,立刻就打断沈庆之的狗腿。 门子快步来到府门外,邀请沈庆之进去,但要求沈庆之只能带一名随从。 沈庆之笑而不语,跟着门子来到了会客厅,身后只有彻地鼠韩锋跟随。 “小侄沈庆之,久闻陈伯伯大名,今日特来拜见。”进门后,沈庆之对着陈跃真拱手行礼。 “找本爵有事?”陈跃真瞥了一眼沈庆之,端起茶碗。 沈庆之神色平静的坐好,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恰好看见会客厅的屏风后有人影攒动,很明显这老小子没安好心。 陈跃真手端着茶碗,正要摔在地上,却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杀气,顺着方向看去,竟然是沈庆之身后之人。 彻地鼠韩锋微微眯起眼,攥住刀柄正了正刀身,斜着眼睛瞥了一眼陈跃真,杀气肆意。 陈跃真就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下意识的问道,“贤侄,身后所站何人?” “小侄的贴身护卫,彻地鼠韩锋,陷空山五大当家之一。”沈庆之放下茶碗,“当年保定府剿匪,他一人一骑在千军中斩下百户首级,全身而退。” 陈跃真吓得全身一激灵,立马想到此人是谁了,陷空山五鼠,都他娘的是杀神一样的存在。 手微微发抖,手中的茶碗也险些掉在地上,形势十分明了,他摔碎茶碗的瞬间,沈庆之会不会死他不知道,但韩锋肯定能在打手冲出来之前一刀攮了他。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陈跃真放下茶碗,脸上堆起笑容,“贤侄上一代的恩怨咱们不必理会,各处各的。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小侄是来买地的,不知道陈伯伯对小灵山还有没有什么印象?” “小灵山啊?这可是好地方,有山有水有树林,邻里乡亲挺和睦,老少爷们也合群……”陈跃真眼珠子一转,怎么看沈庆之都是冤大头,“这可是风水宝地,没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我是不会卖的。” 韩锋听闻,吓了一大跳,这陈跃真还真敢要价,张嘴就是十几万两银子。 “三万两银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沈庆之可不想和他啰嗦,“你若是不同意,我在去找别人,咱们安宿县可不只有一座小灵山。” 讲道理,三万两银子沈庆之都嫌多,但他真正在乎的是小灵山的矿脉。 陈跃真整个人都惊呆了,不可思议的看着沈庆之:你小子疯了吧,三万两银子买种不出来粮食的荒地? “看在咱们两家交往已久的面子上,十万两卖给你了。”陈跃真早就看小灵山不爽了,这是陈家几十年的耻辱,看似有封地,实则屌用没有,若是卖了银子买些土地,光吃租子就能盆满钵满。 “既然如此,那小侄就告辞了。”沈庆之站起身,转身就要走。 “且慢。陈某向来佩服你爹,也知道你最近风头正盛。但小灵山是陈家的祖产,三万两就买了着实让我心疼,也不好和族里人交代。这样,你我各退一步,四万两银子现在交割。” 陈跃真立马叫住沈庆之,一本正经的CPU道,“小灵山土地肥沃,足足有上千亩,你买了就是赚了。就是看咱们两家有交情,我才低价卖给你,换成别人来,少十万两都免谈。” 四万两在沈庆之的心里预估之内,他来的时候就带了四万两的银票,故而才给三万两的价格。 对沈庆之而言,小灵山就是一座金山,和他扯皮也没啥意思,万一他反应过来加价就麻烦了。 “那就……成交。”沈庆之故作一脸肉疼的把银票递给陈跃真。 陈跃真的眼睛都直了,就感觉幸福来的太突然,兴奋的让他有些窒息。 没过多久,两人签订好买卖契约,双双按上手印,小灵山就此变成了沈庆之的私人财产,陈跃真更是亲自把沈庆之送出府门。 看着沈庆之离开的背影,陈跃真心情大好,他以为,沈家二房这是来求和了,故意送银子给他,让陈家彻底放过沈家二房。 “天真,这孩子还是太天真了。” “夺妻之仇不共戴天,若不是沈道正抢了柳月娥,我陈家何苦在保定府丞这个位置止步不前!” 陈跃真随即招呼下人准备马车,他要亲自前往保定城,和陈跃进商量一下,如何走正规程序,霸占沈家二房的全部财产,把沈家二房死死的按在地上摩擦,一辈子不能翻身。 第74章 户部尚书姜致尚 陈家人齐聚,商讨如何霸占沈家二房的家业。 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先对李家镇的盐场下手。 毕竟,得盐者得天下,掌握了盐井就等于掌握了保定府的话语权。 武朝各府的最高行政长官为知府,统管治下所有的州、县。 国家政令的宣布,百姓的治理,讼案的审断,坏人的稽查,属吏的考核,赋税的征收等所有政务,都由知府负责。 但知府也不是三头六臂,更不会影分身,故而在知府下有同知和通判两个佐官。 同知为正五品,因为它是府衙的大天二,所以在公文里面,都用府丞来称呼其官职。 当官的想盘活一个企业很难,但让他们搞垮一个企业轻而易举。 走正规程序吞并李家镇盐场也很简单,直接安排宣课司长史,去查一下盐场的税收就好。 毕竟李家镇之前是贩私盐的,光是抓抓漏洞,让李家镇把这些年欠的盐税都补齐,就够李家镇盐场喝一壶的了。 宣课司主管一府的税赋,包含各种杂项税,只要是和税务有关的都会宣课司管。 宣课司长史梅朲誊是从九品的小吏,想要晋升就要紧抱陈跃进的大腿,现在机会就在眼前,不搞死李家镇盐场,都对不起他屁股下面的官椅。 但梅朲誊也没着急,先是安排人手去李家走访一下,彻底摸清李家镇的嫡系在出手,争取做到一击必杀。 …………………… 灵山镇。 四大才子还在认真做文章。 清闲下来,苏渊明开始给沈子衿讲一些豪门的见闻和必要的规矩,沈子衿也是乐在其中学的有模有样。 沈庆之站在院子里,看到这一幕脸上满是笑容。 苏渊明不遗余力的叫沈子衿规矩,很明显是要送沈子衿一场大造化。 而他自己,作为两朝帝师的关门弟子,早就集齐了名望、天资、后台,随便一张牌打出去都是王炸。 和沈家小院的平静相比,武朝文坛早就炸了锅。 苏渊明的信件发出去之后,名儒、士林们乱作一团。 信里面傲娇的说自己收了一个关门弟子,明显就是在炫耀。 尤其是邀请他们参加龙釜山诗会,更像是为自己的弟子立威。 这是要凭借一己之力,撼动整个武朝文坛啊。 信虽然只写了八十多封,但一传十十传百,送信的人可不止是这八十多家。 武朝十三省和三十五个直隶州,都有人快马加鞭把礼物送来灵山镇。 随着时间的推移,安宿县也彻底热闹起来。 一来是给苏渊明送贺礼,二来是想看看他的关门弟子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 周桦骢主持龙釜山诗会,特邀苏渊明出席。 赢彪,就好像是一个小吉祥物,在诗会上作陪。 不管怎么说,有王爷、有两朝帝师参加,龙釜山诗会的逼格直接拉满。 无数的文人墨客也来到了安宿县撞大运,万一被苏渊明看中,收做外门弟子也算是祖坟冒青烟呀。 越是临近诗会,安宿县就越热闹,酒楼客栈全都爆满,就连百姓们也都在聊这件事。 沈庆之没有功名,但他是沈氏子弟,故而出声就有学籍,就有童生身份。 如今有苏渊明为他造势,诗会上少不了有人要踩着他出风头扬名。 坊间传闻,盐帮曹雪朢、陈家的陈季常……等等很多人已经放出话,要在文会上和沈庆之好好交流交流。 话说的虽然好听,但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发现,这话充满了火药味。 龙釜山文会开始前一晚,孔冲闻、沈无忌来到了沈家小院。 没有拐弯抹角,说话都是开门见山。 “庆之,陈季常、曹雪朢很是气盛,想必他们早就买好了诗词,只等文会上让你颜面扫地。” “对对,他们放出话了,想要在文会上刁难你,借此扬名。我们是来提醒你,文会能不去还是不要去了。” 沈庆之听闻一怔,随后自信的笑道,“龙釜山诗会谁都可以不去,唯独我不能不去。” “听三爷爷的话。”沈无忌有些着急,“名声来之不易,何必送给别人践踏呢?” “家师已经把牛逼吹出去了,我要是不去的,家师一定会颜面扫地。”沈庆之顿了顿,“为了家师的颜面,我也必须参加。” “拿我的师弟做绊脚石,他们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一个爽朗的声音从院子里外面传来。 此人身穿一袭儒衫,在身后还有保定知府、保定巡抚、安宿县令、满城县令。 孔冲闻看到几人身体一怔,万万没想到保定府的这些大人物全都来了。 沈无忌详细打量说话之人,在看保定巡抚吴受之等人的站位,显然这穿儒衫之人的官职要比他们大很多。 “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姜致尚,身后是保定巡抚吴受之、保定知府魏轩城,另外那位是满城县令陈奇勋。”孔冲闻在沈无忌耳边小声的说道。 沈无忌听闻,险些一个趔趄跌倒在地上,不知不觉沈家二房已经成了长房和三房高不可攀的存在了。 四大才子的耳朵比较尖,也听到了孔冲闻的话,双腿也情不自禁的打摆子,那可是户部尚书啊……寻常人见到县令都是祖坟冒青烟,他们倒好,直接见到了户部尚书,去哪说理去。 礼物,全都摆在了沈家小院,姜致尚等人也一一落座,唯独把主位让了出来。 沈子衿也忙碌起来,给他们泡了上等的绿茶。 四大才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 “寻常人恐怕早就怯场了。”姜致尚上下打量沈子衿,眼里露出满意的笑容,“从仪态和步伐来看,应该是家师教的。” “大人。”沈子衿前身行礼,“苏先生平日里除了教导家父等人读书,闲暇之余就给民女讲一些礼仪和规矩。” “好好学,没准家师送你一场造化也说不定。”姜致尚从袖口中取出一把象牙扇,“如此说来,你也算是姜某的师妹。来的匆忙没准备礼物,这把扇子送你了。来日若是去了京城,凭借此扇可自由出入尚书府。” “大人,这礼物太贵重了,民女不……” “丫头,收着吧。”苏渊明的声音自外面传来,“将来用得上。” “是,先生。”沈子衿双手接过象牙扇,“谢大人厚爱。” 第75章 龙釜山诗会 姜致尚等人见苏渊明来了,也急忙起身相迎。 主位姜致尚一直没坐,就是给苏渊明留着。 搀扶着苏渊明的手腕,把他引到了主位做好,亲手端了一碗茶,礼仪十足。 一瞬间,沈家小院内压迫感十足。 看热闹的街坊邻居,做梦也想不到,灵山镇这地方竟然能来这么多尊大佛。 他们也纷纷感慨,灵山镇有今日之荣光,全靠沈庆之啊。 礼物送完,众人又聊了足足半个多时辰,这才先后离开沈家小院,明天参加龙釜山诗会,他们心中更期待沈庆之和四大才子能在诗会上一鸣惊人。 众人离开,四大才子仿佛被抽空了全部力气,瘫软的倒在椅子上。 “我的妈呀,那真的是户部尚书?” “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我外公了,这不是做梦吧?” “你还真别说,我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八爷爷了。” “果然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大人物,光站在那就感觉压力山大呀。” 四大才子相互对望,眼里写满了恍惚、震撼和兴奋。 之前苏渊明、沈庆之等人聊天的时候,他们四个都不敢往前凑。 知道沈庆之厉害,万万没想到这么厉害。 “哥,这里有套衣裳是姜大人送来的,让你在诗会上穿。”沈子衿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掀开上面的红绸子,托盘里的衣裳竟然是上等的蜀锦制成的,面料在晚霞的照射下耀耀生辉。 沈庆之换上衣裳,四大才子和沈子衿的眼睛都直了。 还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在蜀锦的衬托下,沈庆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公子无双。 “诗会那天,哥一定是全场最靓的崽!” 在沈子衿的眼里,哥哥沈庆之就是最有才华、最耀眼、最风光无限的那个。 ……………… 距离龙釜山诗会还有一晚。 就在沈庆之等人刚吃完晚饭,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钱府的大管家钱满仓。 烈酒装满了仓库,保定府三州十二县也选好了十五家店铺,就等着沈庆之一声令下开张营业了。 龙釜山的金牌广告位,全都是宫廷玉液酒,以及四大才子画像。 但钱满仓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过来请教沈庆之。 他把自己的想法和沈庆之说了一番,准备让人在广告位吆喝,还编了顺口溜,借此来吸引文人墨客。 “咱们卖的可是高档货,不能搞得太下头。” “想让一件东西变得高档,首先要从包装和宣传上下功夫。” “咱们酿酒,首先要有响亮的名头,和让人回味无穷的故事。” “最好在搞一个朗朗上口,让人听一遍就能记住的宣传口号。” “可以说,咱们的酿酒工艺是独一无二的,在窖池里面发酵一百八十天。” “你品品,是不是这么说出去,工艺就变得高大上了?” 钱满仓重重的点点头,确实朗朗上口,听一遍就能记住,但很快问题来了,“可是沈公子,咱们的窖池只发酵了六十天啊。” “你真是笨呀。”沈庆之恨铁不成钢道,“一个窖池六十天,三个窖池不就是一百八十天了吗?” “对对对,我咋就没想到呢!”钱满仓狠狠一拍大腿,“蒸馏的时候,三个窖池各取三分之一,加一起刚好80天!” 四大才子在一旁听得直咧嘴,见过忽悠人的,没见过这么忽悠人呢。 “售卖任何一件商品,都要针对其特点进行宣传。咱们的酒是烈性酒,喝完之后全身发热。可以说,宫廷玉液酒,为发烧而生!” “……”钱满仓神色复杂的看着沈庆之,总觉得自己跟不上沈庆之的思路。 “再比如,准备一些精致的瓶子,和寺庙、道观搞个联名,就说开过光,有护法天神的各项加持。” “可这……这是对神佛的大不敬啊。”钱满仓使劲挠挠头,总觉得宣传越来越跑偏了。 “这哪是大不敬?”沈庆之狠狠一瞪眼,“赚了钱捐给寺庙十吊八吊的,那漫天神佛不就成了咱们的合伙人了?” “……”钱满仓听闻彻底惊为天人,总觉得沈庆之说的不对劲儿,可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所以呀,宣传最重要的是把宣传语想出来。”沈庆之略微沉思,突然眼睛一亮,“就这样,宫廷玉液酒,为发烧而生,顺带着在说滋阴补肾神马的。疯狂的宣传,让全保定府的百姓和参加诗会的文人墨客只知道宫廷玉液酒,只记住宫廷玉液酒。等别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知道咱们的烈酒不知道其它了。”沈庆之顿了顿,“还有那些云游诗人和说书匠,给他们钱让他们宣传。用钱砸,也要砸到所有人的耳朵起茧子。” 嘶,钱满仓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里全都是痴汉的眼神,站在原地傻笑,仿佛看见了一场金钱雨。 …………………… 古人的生活乐趣多吗? 这个问题在沈庆之看来,是有待考证的。 没有电子产品,没有某音和某手,更没有企鹅视频。 所谓的夜生活,也不过是风月场所罢了。 只可惜,沈庆之一次没去过。 想起来就觉得自己对不起穿越大众。 杂七杂八的事情做了一大堆,唯独去青楼这件正经事没干。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桩小遗憾。 吃过早饭,四大才子也换上了秀才服,梳妆打扮之后上了马车。 沈庆之带着三鼠,点了十名乡勇,跟在四大才子后面,直奔龙釜山。 沈子衿则不同,她要和苏渊明、袁青同行,先去县衙随后才能去龙釜山。 龙釜山风景秀丽,百花竞相开放,无数的文人墨客前来。 每届诗会都有赞助商,糕点、茶水酒水、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可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是,今年的赞助商好像是脑子被驴踢了。 黄金广告位上旌旗招展,上面竟然绣着四个人头像,下面还有介绍:保定四大才子。 这尼玛就有点儿不要脸了…… 你卖酒就卖酒,店招用四大才子的头像算怎么回事? 再看品酒台前,还有关于四大才子的详细介绍,和他们为宫廷玉液酒写的一首诗。 刹那间,所有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发自内心的感慨:卧槽,词还可以这样写? 我承认我刚才的质疑声大了,我才是脑子被驴踢了那个! 第76章 谁说中年没有英雄气? 文人墨客齐聚龙釜山。 面对铺天盖地的广告,他们是鄙夷的。 士农工商,商人永远都排在最后一位,被天下人所不齿。 尤其是,旌旗、海报上全都是保定四大才子的画像,这更让他们打心眼里觉得恶心。 可当看到海报上书写的一首诗,所有人全都沉默了。 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发自内心地感慨:卧槽,词还可以这样写? 《江城子,安宿出猎》“老子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山冈。为报倾城随县守,亲射虎,看李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西北望,射天狼。” 就问你们,谁写词开头就敢以“老子”自居? 整首词从开篇就出手不凡,通篇气概豪迈,字里行间无不透露着一个“狂”字。 左手牵黄犬,右臂驾苍鹰,千骑奔驰,腾空越野,真是好一幅壮观的出猎场面。 为了报答安宿县令和全城百姓,四大才子也要像当年飞将军李广那样射虎,一展身手。 下半段话锋一转,就酒酣之后胸胆更豪,兴致益浓。哪怕是两鬓斑白也要像冯唐持节赦免魏尚一样,对自己委以重任,赴边疆抗敌。 “上篇出猎,下篇请战,四大才子的诗词已经有了横槊赋诗的气概。” “词向来是香软柔情,可换上报国立功别有一番装置情怀。” “诗词风格豪放且富有画面感。生动形象地描绘了随县尊大人狩猎时的盛况,宏大的场景与细腻的描绘相结合,把四大才子的自信与风采彻底展现在我们面前。” “人到中年,酒酣胆壮,少年热血在,坚定抱负还在,雄心壮志还在……这就是一种不屈的雄心壮志呀。” “豪情化剑破荆棘,傲骨成峰贯昊穹。莫道中年没有英雄气,霜天万里看飞鸿。唉,四大才子的精神,我们不及也!” “宫廷玉液酒,为发烧而生。但它,燃烧的是什么?” “不正是我们的豪情壮志,我们的一腔热血,我们的一身理想和远大抱负吗?” 文人墨客们,再也没有了对广告的反感,更多的是他们对理想和抱负的追求。 有人已经痛饮三大碗,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下充满雄心壮志的豪迈诗词。 有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时间,龙釜山上所有人,仿佛被点燃了心中热血,群情激昂地留下充满力量的文字。每一个词、每一个词仿佛都是对中年英雄气最完美的诠释。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高声吟诵,立刻引来周围人的掌声和喝彩。 但事情总是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有人欢喜有人忧。 最见不得沈家人好的,无非就是陈家和曹家了。 无数人聚焦宫廷玉液酒,沈庆之见状站在椅子上,环视一众文人墨客。 陈季常、曹雪望既然想要踩着我上位,那就别怪我沈庆之不客气了。 比试这种勾当,一定打先手,不然怎能显得自己牛逼? 沈庆之举着自制的扩音器,对着一众文人墨客。 勾勒出一个嚣张的弧度,表情跋扈至极,“哪个是陈季常?听说你要和我比试比试!今天我沈庆之如你所愿!” 嘶,听了沈庆之的话,在场所有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是全场哗然。 一身名贵的蜀锦,表情自信张扬,文人墨客们无不瞠目结舌,文会的气氛也瞬间被点燃,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已经开始呼喊,谁是陈季常了。 一个童生,去挑战一个举人,这瓜吃起来就特么很舒服啊。 人群中的保定四大才子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陈季常,仿佛已经看见他被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全都挤在了烈酒的档口前翘首以待。 “五柳先生的弟子着实俊俏。” “俊俏?我看是恃才傲物吧?” “能被五柳先生看重,收为关门弟子,肯定有傲娇的本钱。” “陈季常呢?怎么还不现身说法,不会是害怕了吧?” “陈季常出来!陈季常滚出来!陈季常快点滚出来!” “陈季常怎么还不现身,不会是害怕做了缩头乌龟了吧?” 陈季常双目喷火,本以为要在沈庆之最得意的时候再出手,让他颜面扫地,万万没想到这犊子主动出击,搞得他十分被动。 但来都来了,认识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只能在同窗和好友的簇拥下来到沈庆之面前。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目光也在沈庆之和陈季常的身上打转。 “沈庆之,你好生猖狂!”陈季常伸手指向沈庆之,“一个小小的童生,还想和我举人老爷一较高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子吗!” “陈季常,是你先放出话来,要证明我不配做五柳先生的关门弟子。”沈庆之一脸玩味地看着陈季常,“现在机会来了,你的行动呀,不然怎么踩着我上位呢?” 话说得一点余地都不留,像极了一个目中无人的纨绔,可就是这样的话却引来众人对陈季常的疯狂嘲笑。 外面早都传开了,陈季常、曹雪望等很多人,都要找沈庆之讨教讨教,赢了就可以在诗会上扬名立万。 沈庆之直接拆穿了陈季常的心思,这让陈季常很没面子,但为了位置举人老爷的体面,还是假惺惺道,“龙釜山诗会还没开始,你就在这里胡搞瞎搞,万一惹得县尊大人、五柳先生不悦……” “我既然敢站在这里向你喊话,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沈庆之轻轻一抖衣袖,“一切后果沈某承担。陈季常,你可敢应战?” 好!说得好! 吃瓜群众纷纷鼓掌叫好,不管谁输谁赢,就冲沈庆之者无畏的姿态,就值得所有人赞赏。 见沈庆之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陈季常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咱俩比什么?” “比什么都可以。拿出你最擅长的,我就用你最擅长的和你。” 沈庆之耸耸肩,言语虽然轻描淡写,但不管是谁,都听出来他的年少轻狂。 第77章 思君思国思社稷 文人之间的比试,无非就是对对子、猜灯谜、连句诗词以及各种飞花令。 作为举人,陈季常对自己的策论还是很满意的,但要是和一个童生比试策论和经典,难免会被周围的人耻笑。 诗词歌赋,陈季常早就领教过了,绝不是沈庆之的对手,于是他灵光一闪,决定和沈庆之比对对子。 一个人诗词歌赋牛逼,对对子不可能也牛逼啊? 人无完人,沈庆之肯定有他自己的弱点,陈季常就不相信沈庆之诗词歌赋牛逼、对对子也厉害。 “沈庆之,咱俩比对对子。”陈季常用折扇轻轻敲打掌心,“如果你输了,就退出此次文会,并解除和五柳先生的师徒关系,如何?” 沈庆之自信一笑,微微昂起头,“陈季常,我同意你的赌约。但你放心,文会是对天下文士开放的,就算你输了也可以参加文会。” 对对子很多人都不意外,这是最简单粗暴的文斗,也和诗会的主题十分贴切。 但从赌约上看,陈季常明显就有些小肚鸡肠了,反观沈庆之的格局是无限大的。 四大才子轻摇纸扇,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陈长青更是举起拳头呐喊,“贤侄威武!” 陈季常脸色铁青,看着周围人的附和,顿时恼羞成怒。 “沈庆之,你听好了。”陈季常早有准备,“我的上联是:名丁醉酒酩酊醉,射鹿误射射死麝。” 嘶,听到上联吃瓜群众瞬间安静下来,整场鸦雀无声,无不对陈季常竖起了大拇指,举人老爷着实霸道,上来就放大招,祭出拆解极其困难的字形机关联。 很明显,陈季常这厮是有备而来,早就打好提前量,就等着出手对付沈庆之呢。 无数道目光全都对准了沈庆之,就连四大才子的额头上也涌现出大量的冷汗,生怕沈庆之无从应对。 听了上联,沈庆之神色复杂地看着陈季常,他可以很确定地说,陈季常压根搞不出这么经典的对联,肯定是花钱买的。 这种对联的难点在于字行嵌套和同音异形,“酩酊醉”三字均含“酉”部,对应一个酒字;“射鹿”的组合为“麝”字;“名丁”与“酩酊”同音但偏旁不同,下联需以相似规则回应。 同时,因为语义的连贯性,很多人过度追求字形技巧而牺牲文义,就使得下联句意牵强。 沈庆之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环视四周,恰好看到了一棵高树,随即眼神一亮,想到了下联:“我对:宾郎树植槟榔树,支木难支支错枝。” 文人墨客们再次陷入一片死寂,随即便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相对于陈季常提前准备,沈庆之现场作答,不知高出陈季常多少个层次。 完美的下联,让周围人秒懂,五柳先生为何要收沈庆之为徒了,这尼玛就是天才中的天才呀。 陈季常眼中闪烁一丝错愕和震惊,这可是他高价买来的上联,找了很多人都没对出下联,万万没想到被沈庆之给轻松化解了。 今天文会上的人很多,为了扬名立万他绝对不能输。 想到这,陈季常定定神,眼里浮现出一抹浓浓的恶意,“墙上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 上联一出,很多人的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 看似是出上联,实则对沈庆之充满恶意,暗指沈庆之没才学,不配做五柳先生的关门弟子。 沈庆之的眉头紧锁,脸色也阴沉下来,光明正大地比试,你怎么如此小家子气? 正在准备反击,却听见一阵鸣锣声,随即是几声高声诵唱:“五柳先生到!” “户部尚书到!” “巡抚大人到!” “知府大人到!” “县尊大人到!” “赢二爷,到!” 众人转头观看,五柳先生和赢二爷走在最前面,几位大人走在后面。 顿时,无数人对着大佬们躬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听说有人在这里比试,我等也过来凑凑热闹。” “你们两个继续,不必理会我们。” 赢二爷摆摆手,笑吟吟地看向沈庆之和陈季常。 陈季常感觉自己兴奋得要疯掉了,就感觉赢二爷正用慈爱般的目光看着他,其余官老爷们也全都是鼓励他的眼神。 果然,官官相护是不无道理的,老爹这官当的牛逼啊,就连巡抚大人都站队我这边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输呢? 我陈季常今天就是要拳打四大才子、脚踢沈庆之;我陈季常今天就是要扬名天下! “沈庆之,我的上联已经出了,你的下联呢?”陈季常傲娇地一挑眉毛,“如果对不上来,就主动认输。” “谁说我对不上来?”沈庆之笑道,“听好了,我的下联是:山间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好,怼得好!果然是人无实学丑态百出!” “不学无术却夸夸其谈,和肚子空空的山间竹笋有什么区别?” “不愧是五柳先生的关门弟子,简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面对周围人的称赞,沈庆之停住腰板,缓缓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陈季常,咱们继续!” 短短的几个字,已经让沈庆之尽显大儒之风。 五柳先生的眼睛里全都是小星星,简直要被这个小徒弟给迷死了。 赢彪意味深长地看着陈季常,很明显陈季常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比试的规矩是相互出上联,可沈庆之还是让陈季常先出手,这让陈季常倍感压力。 深吸了一口气,陈季常尴尬地看着沈庆之,“还是你来吧!”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沈庆之看了看赢彪,略微沉思后开口道,“十口心思,思君思国思社稷。” 陈季常脸色大变,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周围人也纷纷瞪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庆之,原以为陈季常的拆字联就已经很难了,万万没想到沈庆之出的对子更难。 很多人也开始冥思苦想起来,这个对子他们是能多出来的。 但怎么看都不工整。 看似简单的对偶形式里,实则暗藏了无尽的玄机。 第78章 谢天谢地谢君王 十口心思,思君思君思社稷! 看似简单的对偶形式里,暗藏了无尽的玄机。 这里的“思”字,可不是思念的意思,要结合后面的国君,去表达对江山社稷的思考和忧虑。 如果“对八目共赏,赏花赏月赏秋香”也不是不行,但要分场合。 赢二爷、五柳先生、户部尚书和保定府的大佬们都在,赏花赏月就不合适了。 故而,下联也要应对江山社稷或者国、君。 与此同时,上联运用了对仗、重复、顶真、递升、递减和重复六种修辞手法,下联也要用这种手法,难度系数直接拉满。 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文人墨客们全都茫然地看向沈庆之。 没有任何意外,所有人都被难住了。 赢彪觉得这个对子很简单,刚想和户部尚书姜致尚说“禾火心愁愁雨愁风愁岁寒”,却突然闭嘴了,随即眼里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五柳先生和几位大人,略微沉思之后也全都爆发出一阵茅塞顿开的笑声。 他们都是科班出身,除了两榜进士还有状元郎,学问方面自然非同凡响。 赢彪内心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摇头:本王终究还是没沉住气,看来要学的还很多呀! 一众大佬的笑声,让在场的读书人也都豁然开朗,他们终于发现对子暗藏的玄机了。 可偏偏要用对仗、重复、顶真、递升、递减和重复六种修辞手法写下联,就有点儿难为人了。 陈季常急得抓耳挠腮,可就是想不出工整的下联。 再加上一群大佬爆发出的笑声,更是让陈季常汗水直流。 本以为自己提前做好准备,能在龙釜山诗会上踩着沈庆之扬名,万万没想到沈庆之一个上联就把他给难住了。 “沈道正。”苏渊明笑吟吟地看向沈道正,“天太热了,把你的伞给陈季常,千万别让他晒中暑了。” 嘶! 众人再次倒吸了一口凉气,搞不懂苏渊明不帮徒弟为何要帮着外人。 沈道正先是一怔,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立刻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了陈季常。 陈季常一脸懵逼二脸茫然,兴奋得简直要手舞足蹈起来。 五柳先生竟然怕我中暑? 五柳先生竟然把沈道正的雨伞给我了? 一定是他老人家欣赏我的才华,准备收我为徒了。 巨大的惊喜,让陈季常灵光一闪。 伞? 伞? 伞? 陈季常悟了,彻底醒悟了:五柳先生这是在暗示我答案呀! 果然,有真才实学的人,不管在哪里都吃得开。 几乎没过脑子,就大声说出自己想到的下联:“平金作伞,遮雨遮风遮路人!” 等他说出来之后,整个人却僵立当场,羞愤欲绝。 平金作伞虽然巧妙地呼应了上联的十口心思,可下联却和思过思君思社稷相差甚远,没有一点儿大格局,更没有任何担当精神,无法让伞这个主旨意境深远,也无法让伞得到升华。 哈哈哈! 围观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嘲讽的笑声。 格局小了! 陈季常的,你的格局太小了。 “陈季常,妄为先生一番苦心,给你答案你都不会抄!”沈道正无奈地摇摇头,“你且听好了:王白里理,理山理水理乾坤!” 沈道正的下联一处,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叹,“王白里”为“理”,治理万物对思虑天下,既工整又有大格局。 有了沈道正的提醒,文人墨客们也纷纷想出来自己的下联:“女家生姓,姓父姓母姓祖宗。” “口十叶叶,绿叶红叶叶归根。” “人尔体你,你来我往我知音。” “立早章章,句篇章章皆法度。” “……………………” 大佬和文士们其乐融融,相互交流自己的下联。 可除了四大才子的下联,其余人的依旧有些不符合章法。 “沈公子,既然能出上联,那是否有更贴切的下联?” 有文士开口询问,眼神里尽是期待之色,其余人也全都是求知若渴的神色。 “贴切不敢说,大家相互学习。”沈庆之对众人拱拱手,“我想到的下联是:寸身言谢,谢天谢地谢君皇!” “我了个老天爷呐!” “竟然对出来了,还如此工整?” “不愧是五柳先生的嫡传,果然是才思敏捷。” 人群中立刻爆发出一阵阵惊叹,沈庆之对得简直太工整了。 寸身言三个字加一起正好是一个谢字,和十口心思正好对应。 寸身还有另外一层隐喻,就是一介书生能得到皇帝的认可,恰好应对下文的谢天谢地谢君王,下联简直对得天衣无缝。 苏渊明眼生傲娇,就连户部尚书姜致尚也是彻底惊为天人。 这个小师弟,果然是个奇才! 陈季常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僵立原地,尴尬得恨不得用脚趾抠出来四室一厅。 今天,他陈季常输了,输得体无完肤。 在一阵阵的嘲讽声中,陈季常灰溜溜地离开了诗会现场。 文人墨客们看着陈季常狼狈的身影,忍不住大笑起来。 试图拿别人做垫脚石扬名的人,倒成了垫脚石的垫脚石。 一场闹剧收场,诗会也正式开始。 赢彪等人来到了河边的高台,逐一落座。 龙釜山有山有水,景色秀丽,就连亭榭也十分讲究,颇有浩然气派。 空地上有桌椅,上面摆满了茶点、酒水;周围还有琳琅满目的小吃档口;文房四宝什么的,也全都准备齐全。 先是一段没营养的开场白,一众大佬纷纷登台讲话,五柳先生苏渊明压轴出场。 “此次文会,望诸位各显神通。” 苏渊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凉亭,“看见那处凉亭了吗?那里准备了宫中最名贵的贡品瓜果,夺得今日诗会前三甲的人,可以进入凉亭,和老夫等人畅饮!”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爆发出一阵惊叹,随后双目放光地看向凉亭。 苏渊明的意思很明显,只要你足够优秀,就能进入凉亭,和他们这群大佬畅饮。 毫不夸张地说,这届龙釜山诗会,是最高规格的诗会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次诗会江北记录到安宿县志里面了…… 第79章 亡灵骑士宁采臣 只要你足够优秀,就能进入凉亭和大佬们畅饮。 如此高规格的待遇,让在场的文人墨客双眼冒绿光。 但只要是脑子聪明的都能想到,前三甲的名额想拿极其不容易。 经过一番商议,现场出题。 大佬们研究之后,便把题目张贴出来。 今天是十五,所以可以用月为题,也可以用龙釜山的山水景色,以诗会的场景、盛况为题,诗词歌赋格式不限。 这就让人很难受,因为参加诗会的很多人都会押题,押题的内容和苏渊明给出的题目基本都差不多。 押题九成九的相似,那质量也会无限度地被拔高,想要获得前三名更是难上加难。 简单说,苏渊明一众大佬,预判了所有人的预判,就是让他们把最简单的东西复杂化。 越是简单的东西,越难写出更高深的意境和美感。 陆陆续续地,已经有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诗词默写出来,交给看台上的诸位评委。 但凡能让他们夸奖几句,那自己的名声也会传遍整个武朝,足够自己吹一辈子牛逼了。 赢彪和苏渊明等人看着递上来的诗词,一一进行筛选,遇到写的好的会点评几句,遇到写的烂的也会给对方留些薄面,说他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这让文人墨客们更加趋之若鹜,放开了所有的矜持,纷纷拿出最好的状态,诗会的气氛瞬间达到了高潮。 “不愧是江南四大才子,果然是才华横溢。”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恐怕又要包揽前三名了。” “错了,诗会不可能出现并列的,只能上去三个人。” “你们看见沈公子了吗?他对对子那么厉害,诗词恐怕也是一绝吧。”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开始扫视全场,想要寻找沈庆之的身影。 沈庆之就在一个凉亭里,对面坐着赢二爷和一名女子。 女子锦衣华服,虽然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周身却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气,甚至是胆小的人感受到她的威严,会下意识地想要跪下去。 “这是我的女儿,名叫赢丽质。在家里实在无聊,就追到了保定府。”赢彪笑盈盈地给沈庆之介绍,“今年文会有很多人才子写出优秀佳作,你们俩先聊着,我去欣赏欣赏他们的诗词歌赋。” 说完,赢彪就起身去了高台,不给沈庆之任何拒绝的机会。 凉亭的石桌上,摆着各种肉铺糕点,除了茶水和宫廷玉液酒,还有几瓶为女佳人精心准备的果酒。 沈庆之抿了一口茶,上下打量赢丽质,目若星辰眉如远山。 雪白的肌肤和素雅的长裙,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光从气质上就能看出来,她和那些大家闺秀有着云泥之别。 “你总盯着我看作什么?”赢丽质眉头微蹙。 “你长得很漂亮。”沈庆之说的是实话,赢丽质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很符合沈庆之的审美。 “……”赢丽质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简直不敢想自己听到的话。 我勒个老天爷呀,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是怎么敢说出这么无礼之言的? 若是别人对她这么孟浪,她早就招呼侍卫把这登徒子剁碎了喂狗了。 可老爹说,沈庆之是秦王府的小先生,让她跟沈庆之多接触接触,增进一下感情。 足足愣神了十几秒,赢丽质这才强忍着羞愤,转移话题到,“我爹说,你才华横溢,可当北方第一才子,这是真的假的?” 沈庆之略微沉思,似乎想要在赢丽质面前表现一下,便挑了挑眉毛道,“这样的诗会,我想让你得第一,你就能获得第一。” “真的假的?”赢丽质对此保持深度的质疑,天下才子千千万,你沈庆之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吗? “当然是真的。”沈庆之自信满满,“我念,你写!” “写什么?” “当然是让你夺冠的诗词了。”沈庆之顿了顿,“当然了,我要参加的话,你就只能屈居第二了。” “我不信。” 沈庆之笑了笑,随口念了一首诗,赢丽质提笔写下之后,整个人僵立当场。 看看诗词,又看看沈庆之,她承认自己刚刚质疑的声音有些大了。 女人,都是慕强的动物。 沈庆之一首诗就征服了赢丽质,两个人之间的话题也多了起来,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对儿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沈庆之,你给我讲个故事好不好?”赢丽质双手托着下巴,一脸期待地看着沈庆之。 女人对故事的稀罕程度,是胜过一切诗词歌赋的。 “既然想听故事,那我就给你讲一段乐呵乐呵。” “这个世界上有四大真男人:亡灵骑士——宁采臣;草莽英雄——许仕林;上仙大人——董永;操虫大师——落十一。我给你讲讲关于亡灵骑士宁采臣的故事吧。” 话落,沈庆之便给赢丽质讲起《倩女幽魂》的故事。 故事声情并茂,跌宕起伏,说到关键时刻,又听得赢丽质脸红心跳:原来亡灵骑士,不是我想的那种骑士…… 沈庆之十分擅长拿捏情绪,到了关键时刻戛然而止,听得赢丽质不上不下心直痒。 “沈庆之,我以后想听故事了,就去灵山镇找你好不好?”赢丽质问道。 “当然可以。”沈庆之淡淡一笑,“我还知道很多更大胆的故事呢。” “哎呀,沈庆之……”赢丽质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里讲那样的故事不太好,等我去灵山镇的时候,你悄悄地给我讲。” 沈庆之听闻内心一阵得意:果然,身处青春期的小女生只是略显羞涩,她们心中最感兴趣的还是那些大胆的故事了。 说话间,看台上爆发一连串热烈的掌声,赢丽质也站起身跟着沈庆之走向看台。 看着赢丽质拿着纸张走向苏渊明,赢彪有点儿懵逼,闺女虽然从小在国子监就读,可来这里的都是北方的才子佳人,她那点儿学识确定不是上来丢人现眼的? 诗词直接递给了苏渊明,“苏先生,丽质偶得佳作,还望先生点评一二。” “老夫离京那会儿你才六岁,一晃儿都长这么大了。”苏渊明展开宣纸,露出满意的神色,“字迹清秀,笔触灵动而有力,这一手簪花小楷尽得你娘的真传。这诗……卧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