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即刻启程”,让祝晚岚不敢再耽搁半点,迅速洗漱收整出发。
度过惊险的一夜,再次出发,多了一队护卫的人马。
是昨夜止水领来的玄甲军。
裴知初不似以往那般规规矩矩任祝晚岚牵着,被她抱上马车。
一出驿站,他便径直朝马车小跑过去。
昨夜阿娘答应了的,让他今天看望大将军。
他迫不及待地扒着车辕努力往上爬。
小小的身子悬在半空,两条腿蹬了半天也上不去,急得小脸通红。
候在马车旁的止水见状,笑着伸手,一把将小萝卜头提溜上了车。
裴知初一头扎进马车,望向端坐主位的晏辰临,看到那较之以往显得苍白的面色止住了步子,不敢往他面前造次。
他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大将军……疼不疼?”
晏辰临微怔。
疼?
真是陌生的字眼。
这些年受伤于他,是家常便饭。
大家关心他的伤势严重与否,却从未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上一个问他疼不疼的人,还是六年前的祝晚岚。
渭河边,她曾捧着他被石块划破的手,对着一道微不足道的血痕,满眼心疼地问他疼不疼。
可昨夜他血浸透外衫,她却不曾问过。
晏辰临余光瞥见祝晚岚正弯腰上车的身影,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地咽了回去。
裴知初心疼道:“肯定很疼,昨天阿娘后背一大片都是大将军的血。”
他回想着祝晚岚染血的位置,小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大将军伤在这吗?”
晏辰临抬眼看向祝晚岚。
她没看他,低眉敛目朝他福身行礼,随后一如往常拉着裴知初落座:“小满,将军需要静养,你莫要吵扰他。”
裴知初乖巧应声,圆眼却溢满关切地盯着晏辰临。
晏辰临淡声开口:“不疼,无碍。”
裴知初:“多……”
“小满。”祝晚岚立即出声制止,严肃提醒:“娘刚刚的话,不记得了?”
晏辰临看着裴知初,主动问询:“你要说什么?”
裴知初眨巴眼望着祝晚岚,等她允许。
晏辰临一心要跟裴知初搭腔,带着些鼓励地开口:“说吧。”
祝晚岚不和他犟,垂眸静坐,不再干涉二人交谈。
昨夜止水的话让她心中刚起的涟漪重归平静。
接下来的路途,她只要照顾好小满,绝不多想擅作主张,免得再破坏他什么筹谋计划。
安稳抵达京城便好。
裴知初起身,朝着晏辰临,满目崇拜与感激地跪下,脆生生道:“多谢大将军保护我阿娘,我一定好好照顾大将军,希望大将军快快好起来!”
稚嫩的童音入耳,晏辰临垂眸看着他的眉眼,难得渗出几分玩味:“你预备如何照顾我?”
裴知初信誓旦旦:“我会给大将军端茶送水、喂饭递药,阿娘之前如何照顾祖母,我便如何照顾大将军!”
晏辰临不置可否:“起来吧。”
裴知初点头起身落座,难得祝晚岚没阻止,便又好奇地问:“大将军,浮川叔叔也受伤流了很多血,他是为了保护大将军才受伤的吗?”
晏辰临缓声:“不是,他犯了错,我罚他挨了军棍。”
“啊!”裴知初乌黑的眼发着光,恍然大悟般地提高了音量,“我知道他犯了什么错!”
“什么错?”
裴知初小手紧攥着斜跨在身上的小木马,泄露出几分紧张的情绪:“他总是黑着脸,对阿娘特别凶,尤其在大将军不在的时候!”
他知道自己在告状。
就像在灵堂前告状大伯母是怎么欺负阿娘的一样。
大将军是他见过最厉害的人,所有人都怕他。
有他护着,那个浮川就不会凶阿娘了。
裴知初眼里是明晃晃的期待:“大将军是为了阿娘,罚了浮川叔叔对不对?所以他早上来给阿娘道歉了。”
晏辰临余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祝晚岚。
浮川对她态度不善,他并不意外。
从昨夜浮川领罚时那番话,可见一斑。
可她没有表现出来零星半点。
他轻“嗯”了声,叮嘱裴知初道:“再有下回,你告诉我。”
旁听的祝晚岚,内心毫无波澜。
浮川受罚,归根究底的原因,是他违抗了晏辰临的命令。
不过是这个命令刚好与她母子二人相关罢了。
但裴知初不知大人之间的暗流涌动,更不懂这些弯绕的心思,他只有期盼成真的欣喜,和被予以重任的使命感。
他挺了挺胸膛:“好!”
以后再不用怕那个黑脸侍卫凶阿娘了!
接下来的车程,裴知初一门心思全在晏辰临身上。
晏辰临闭目小憩,他不打扰也不瞌睡打盹,时刻关注着他。
晏辰临一睁眼,他嘘寒问暖。
晏辰临要喝水,他莽足劲替他打开水囊,递到他嘴边。
祝晚岚没有阻止。
除去她想隐瞒的血缘身世,裴知初这番行为,她不觉得有不妥。
知恩图报,是值得鼓励的品行,她不必泼他冷水。
晏辰临若有所思地问:“你娘之前是这样照顾你祖母的?”
“不止哦。”裴知初回道:“祖母病了很久,除了日日熬汤送药、擦身揉腿,祖母病的严重的时候,阿娘整宿整宿的不睡觉,一直守在祖母病床前呢。”
说到这,他忽然难过起来,清亮的眼眸蒙了层水雾,眨也不眨地盯着晏辰临,紧声问:“大将军……会好的,对吗?”
祝晚岚出声,透着不赞同的提醒:“小满,将军当然会好,莫要胡言冒犯。”
晏辰临垂眸,面上并无不悦,温声安抚裴知初:“会好。”
说话间,余光似有若无地落在祝晚岚身上。
嫁给裴轩的这六年,她过得也不好。
临近午时。
他们一行人终于和玄甲大军会合。
晏辰临离队去锦城时,便只知会了将军秦信,此番归队自然也很低调。
由止水领队,马车径直驶向主营帐。
秦信早就候在营帐外。
祝晚岚牵着裴知初,跟着晏辰临下了马车。
秦信上前,抱拳垂首行礼:“末将恭迎殿下归来!”
他面容冷毅,声如洪钟。
裴知初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有些紧张地握紧了祝晚岚的手。
晏辰临淡声:“免礼。”
秦信应声抬首,目光落在他身后的母子俩身上:“不知这二位是……?”
殿下怎么还带回来个女人和小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