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
晏辰临一勒马停下,祝晚岚一瞬不敢逗留,忙不迭地下了马。
她福身:“多谢将军,劳烦了。”
晏辰临扫过她的发顶,翻身下马。
祝晚岚近乎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又道:“今夜多谢将军相救,民妇感激不尽,民妇不敢再叨扰将军议事歇息,想回房确认我儿安危。”
告辞的言语,但她顿在原地,是要等他先行的恭敬模样。
晏辰临喉结上下滚动,不再看她,不发一言,大步迈入驿站。
等到止水等人随之跟上去,祝晚岚才抬脚踏入驿站。
她直奔后院厢房,刚入屋等候已久的裴知初便似离弦之箭,朝她飞奔而来。
“阿娘——!”裴知初扑入她怀里,泪汪汪地哭道:“阿娘终于回来了……”
阿娘离开房间,独自去面对坏人,他第一次不想听阿娘的话,挣扎着要跟上去。
可惜他根本挣不脱玉珑,还一直被玉珑捂着嘴。
“没事了,小满。”祝晚岚摸着他的脑袋温声安抚:“娘回来了。”
小满无恙,她一颗心终于落定。
今夜的惊险总算是过去了。
玉珑关了房门转身,瞅见祝晚岚的后背,猛地顿住,脸色煞白的惊道:“血!小姐。你流了好多血!”
裴知初闻言,松开她,绕到她身后抬头一看,眼泪哗啦啦地往下砸:“阿娘骗人,阿娘后背都是血,还说没事!”
他边哭边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抹眼泪,冲玉珑道:“快找大夫,阿娘肯定很疼……”
祝晚岚侧头,只见自己肩背出的衣衫有一片暗红色的血迹,在她素白的衣衫上,格外显眼。
她出声唤住要去找大夫的玉珑:“冷静,这不是我的血。”
“不是小姐的血?那是……?”
祝晚岚眉眼沉了沉:“他的。”
这是晏辰临的血。
他分明伤得严重,全程却似没事人般不痛不痒。
想来他在猎户家中时,并没有用猎户给的麻布条包扎伤口,骑行回驿站途中,伤口又崩裂开了。
也是,他伤在右肩胛,无人帮忙,自己没法包扎。
玉珑了然这个“他”指的是晏辰临,有些话到了嗓子眼,又因为一旁的裴知初咽了下去。
“他是谁?”裴知初不懂得主仆俩弯弯绕绕的心思,猜测问道:“大将军吗?”
他同样关切紧张:“大将军伤得很严重吗?有大夫给大将军看病吗?”
他仰头望着祝晚岚,乖巧问道:“阿娘,我能不能去看看大将军?”
大将军是为了保护阿娘才受伤的,是他们的大恩人!
“太晚了。”祝晚岚缓声劝阻:“将军身边有照顾侍候他的人,这会肯定包扎处理好伤口,打算歇息了,小满明天再去看望他,可好?”
这话既是说给裴知初听的,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城外驿站没有大夫,但一定有金疮药、止血散一类的药物。
加之来了一队援兵,止水等人一定会处理好他的伤地。
他宁可不包扎,任由伤口淌血,都不愿她动手帮忙,她再上赶着关心,怕是会造成他的困扰。
这边祝晚岚在安抚裴知初的情绪,洗漱换下脏衣,哄其入睡。
另一边,在门窗紧闭的房内,如祝晚岚所想那般,止水正在为换下血衣的晏辰临处理伤口,上药包扎。
晏辰临这些年没少受伤,有时军医不在,都是他先帮忙处理伤口。
止水边包扎边禀告道:“猎户那边已派人盯梢,若有异常马上来报。”
“嗯。”
“我们已与大军会合,刺客悉数自尽,滇南王当不会再轻易出手,殿下明日是否照旧启程?”
“照旧。”
言谈间,晏辰临端坐椅上,直直地望着躬身候在他面前的浮川。
他没有开口问罪,但眉眼间是迫人的沉郁。
浮川大气不敢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扛不住这无形的重压,“扑通”一声重重跪地:“属下知错,求殿下责罚!”
晏辰临声音冷寂:“错在何处?”
浮川重重叩首:“属下担忧殿下安危,违抗殿下指令,未死守驿站保护祝氏母子,擅自前来寻您。”
晏辰临开口,字字如冰棱砸在地上:“既已知错,便去领二十军棍。”
末了,平静无波地补了句:“然后,去向她道歉。”
浮川猛地抬头,满脸错愕与不服:“属下违令,甘受军法,但为何要向祝氏道歉?”
晏辰临掀了掀眼皮,声音陡然转沉:“三十军棍。”
“殿下若不带她上路,我们早与大军会合赴京,不是她,殿下今夜根本不会受伤遇险,您要如何罚我,我都认,我愧对殿下嘱托,但于她何错之有?我不会去和她道歉,我……”
晏辰临冷声打断他:“五十军棍。”
他面无表情,眸光冰冷,大有浮川再多一句,便要不住加罚的趋势。
这时止水已经帮他包扎好了伤,忍不住出声劝阻求情:“殿下,浮川说话不过脑,但他对殿下是一片赤诚忠心,五十军棍会打死他的,请殿下三思!”
语罢不住朝浮川使眼色:“你一心护殿下有功,但祝夫人确实因你受惊,于情于理你都得去道歉……”
“放屁!”浮川怒吼止水,又宁死不屈地冲晏辰临道:“便是重来一次,我也会誓死跟随守护殿下,若能让殿下不解气,打死我,我也认!”
“好,很好。”晏辰临声音很轻:“止水。”
止水退至他身前躬身:“属下在。”
“由你行刑。”
“五、五十军棍?”
“不。”晏辰临薄唇微启,吐出的判决简洁而冷酷:“打到他记住——他的职责是听令,而非自作主张。”
浮川再一叩首,率先发声:“属下告退,即刻领罚!”
止水望着他意气离开房间,心里怒其不争。
蠢犟驴!
非得把自己的命给倔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