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萧景恒,萧景逸看着那方松烟墨,若有所思。
这位二哥,看似敦厚,实则心思细腻,消息灵通。
他今日前来示好并提醒,是真心兄弟情谊,还是另有所图?
或者,只是想在自己这个新崛起的兄弟身上,提前下注?
“殿下,二殿下他……”白芷轻声问道,她也感觉出了不寻常。
“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这提醒总是好的。”
萧景逸沉声道,“看来咱们这雕版,不仅是块香饽饽,也是个烫手山芋啊。”
果然,没过两天.
文渊阁东家赵文昌的拜帖就递到了紫宸殿.
随帖附上的还有一套珍贵的紫檀木文房四宝和一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价值不菲。
萧景逸看着拜帖和礼物,冷笑一声:
“呵,这就来了。
白芷,你说这礼,咱们收是不收?”
白芷蹙眉:“殿下,无功不受禄。
这赵文昌明显是冲着雕版印刷来的,收了他的礼,只怕后患无穷。”
“收,为什么不收?”萧景逸却道,“人家一片‘好意’,岂能辜负?
不仅要收,还要大大方方地收。
收了礼,才知道他们想唱哪出戏。”
他吩咐道:“回复赵东家,明日午后,本皇子在紫宸殿恭候大驾。”
第2天,赵文昌准时到来。
他是个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一身绸缎,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玉扳指,一进门就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行礼如仪。
口称“殿下千岁”,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草民赵文昌,久仰三殿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天颜,真是三生有幸!”
赵文昌的马屁拍得山响。
萧景逸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淡淡道:
“赵东家是京城有名的儒商,掌管文渊阁,刊印天下文章,才是真正令人敬佩。
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文昌嘿嘿一笑,奉承道:“殿下发明的雕版印刷术,堪称旷古烁今之创举!
草民听闻后,激动得夜不能寐!此术若推行天下,实乃读书人之福,江山社稷之幸啊!”
他话锋一转,试探道:
“只是……此术虽妙,但大规模刊印书籍,涉及选材、用工、发行等诸多琐事,将作监虽能工巧匠众多,毕竟主要职责在于宫廷营造,若分心于此,恐力有未逮。
草民不才,愿为殿下分忧,文渊阁愿全力配合将作监,将此利国利民之术推广开来,让我大凉文风更盛!”
话说得冠冕堂皇,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这活儿,交给我们文渊阁来干吧,利润大家一起分。
萧景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赵东家有心了。
只是此事乃父皇亲自交代,由将作监负责,本皇子也只是协理。
如何推行,是否交由民间书坊,还需父皇圣裁。
本皇子人微言轻,恐怕做不了这个主啊。”
赵文昌连忙道:“殿下过谦了!
谁不知陛下如今对殿下青睐有加?只要殿下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此事定能成矣!
至于……至于其中关节。
殿下放心,文渊阁绝不会让殿下白白辛苦。”他暗示着利益分成。
萧景逸故作沉吟,片刻后才道:
“赵东家的意思,本皇子明白了。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
这样吧,你的好意和建言,本皇子会记在心上,待有机会,再与父皇商议。”
他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给了对方一个模糊的希望。
赵文昌虽有些失望,但觉得至少搭上了线,又奉承了几句,并暗示后续还有“心意”奉上,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赵文昌,白芷担忧地说:
“殿下,这赵文昌背后是户部李侍郎,他们势力不小,这般虚与委蛇,只怕日后难以摆脱。”
萧景逸冷哼一声:
“摆脱?我为何要摆脱?他们想利用我,我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
雕版印刷要推广,光靠将作监确实力量有限,需要民间力量的参与。
但是,怎么参与,利益如何分配,规则由谁来定,可不能由他们说了算。”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想空手套白狼,把我当冤大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也瞧瞧,这潭水到底有多深,有哪些牛鬼蛇神。”
他意识到,仅仅有皇帝的一丝信任和一点技术革新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建立自己的信息网络,需要了解朝堂的势力分布,需要拥有能够制衡这些利益集团的力量。
送走了赵文昌,紫宸殿内恢复了宁静。
但空气中却仿佛残留着方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白芷看着桌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文房四宝,眉头紧锁,像是看着烫手的山芋。
“殿下,这赵文昌摆明了是糖衣炮弹。
收了他的礼,岂不是授人以柄?万一他在外头胡说八道,说殿下您收受贿赂……”
白芷的担忧不无道理,后宫前朝,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今风头正劲的三皇子。
萧景逸却显得很从容,他拿起那支紫檀木笔杆,在指尖转了转,手感温润,确实是好东西。
“白芷,你说,钓鱼要不要下饵?”
“啊?”白芷一愣。
“赵文昌,还有他背后的李侍郎,就是这潭浑水里的鱼。”
萧景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们想吞了我这‘雕版’的饵,那我正好看看,这水里除了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大鱼,或者……水底到底藏着什么淤泥。”
他将笔放下,正色道:“礼,我们收了,而且要‘高调’地收。
你待会儿就去库里,挑几匹前几日内务府新送来的江南云锦,再选一套官窑出的上等茶具,打包好。
以我的名义,给文渊阁赵东家回过去。”
“回礼?”白芷更不解了。
“殿下,这岂不是坐实了咱们与他有来往?”
“就是要坐实。”萧景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来往怕什么?皇子与京城儒商探讨书籍刊印、文教兴盛,这是雅事,传到父皇耳朵里,最多说我一句‘不安分’,却抓不到实质错处。
但我们若只收不出,那才是真的落人口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