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当个皇帝吧!》 第1章 大凉。 昭元三年。 金碧辉煌的紫宸殿中。 萧景逸气定神闲地品着从中原带回的双井茶,茶香烟云中升腾起袅袅雾气,有种沁人心脾的香味。轻啜一口茶水,萧景逸睁开半眯的眼睛。 “殿下,已研好墨了。” 看着如漆如油般乌润的墨汁,萧景逸说:“不错,白芷研磨的手法越发娴熟了。” 身旁的侍女听到夸奖,眼睛弯成了月牙,粉白的脸颊浮现出如花的笑靥。 “自从上次殿下大病一场后,感觉发生了好多变化啊……” 萧景逸闻听此言,慢悠悠地咽下一口茶水,缓缓放下白玉茶杯,思绪将他拉回到几天前…… 其实萧景逸并非这个时代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纪一名普通的小白领,每天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因日子过于闲适,他参加了疯狂刺激的摩托车越野赛事,摔成重伤没抢救回来,嘎了之后便意外穿越到了大凉。 通过大脑反馈过来的记忆,萧景逸得知这个时代的某些历史和自己某一世是重合的,但其中一些重大事件的走向也有诸多变化。 这原身也叫萧景逸,乃大凉王朝的三皇子。 三皇子,听起来似乎如雷贯耳,身份尊贵,可实质上萧景逸的日子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 原身的母亲出身尊贵,腹有诗书,天生丽质,然却在生他的时候遭遇难产血崩,生产完便匆匆撒手人寰。因此萧景逸自幼并没有享受到母亲的疼爱,宫里的人惯会拜高踩低,他遭了无数白眼,吃了很多的苦,性格胆小懦弱。 加上当今大凉皇帝有二十多位子女,原身就越来越被边缘化了。 一个毫不起眼的皇子,在这个吃人般的深宫中,日子真是寸步难行。 不过这些在萧景逸眼中并不算啥。 毕竟与小白领的日子相比,即便大凉皇子的生活再落魄,还是要风光许多。 萧景逸心里很明白,随遇而安,既然有这层身份,要好好享受尊贵身份带来的享受。 依照大凉祖制,皇子到了及冠之年便可封王,之后便可以到自己封地上当闲散王爷。萧景逸心想,地可是自己的地盘,可以当一个吊儿郎当、无所事事、毫无进取之心的王爷,平日里可以邀一群趣味相投的酸腐朋友吟诗作画,也可兴致勃勃随时举行赛马,这日子好不快活。 至于皇位这玩意,萧景逸想都没想过。 那么多皇子眼睛都盯着皇位,风险系数太大。 他一没得到父皇的关注,宠爱也甚少;二没有强大母族的帮衬,跟其他皇子争,简直是以卵击石,不会被人踩压的更厉害。 捋清所有复杂关系后,萧景逸心安理得躺平当皇子,数着手指安心等着封王享受美好生活。 “白芷,难道本皇子现在的这些变化不好吗?” 萧景逸心情大好地望着侍女问道。 白芷连忙摆手:“肯定好呀,以前殿下整日忧心重重,奴婢见了都很心疼。” 萧景逸瞥向窗外肆意飘落的大雪,身子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见萧景逸有些怕冷,白芷手脚麻利地在火盆中放入最后一块银丝炭。 “殿下,殿中没有余炭了,奴婢马上去内务府催催。” 白芷一边搓着冻红发僵的手指,一边急匆匆说道。话音刚落下,就听到一阵喧哗声由外面传来。 四个小太监身形晃晃悠悠地抬着一个大木箱慢慢走进殿中,领头的正是内务府管事马明保。 只见马明保敷衍者凑到萧景逸面前行了一礼:“三殿下,你本月的炭例给你送来了。” 白芷小跑着走到箱子旁,在箱子打开的那一瞬,她的瞳孔猛然一缩。这也太欺负人了,木箱里本该装满银丝炭,现在却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根炭条,竟然还装模作样让四个小太监抬进来。而且,还有几片枯叶落在炭灰上,这都是别人用剩下的。 白芷气愤至极“马公公,你这是在随意打发叫花子吗?”“按以往惯例,每月应有白金银丝炭送到紫宸殿,为何只剩这一些?” 白芷的小拳头死死握紧,说话声音很急促,如同护犊子般的老母鸡。 马明保根本不正眼瞧白芷,斜愣着眼睛慢悠悠地说:“柔贵人刚生产完,极其畏寒,陛下命人往她的屋中多送了一些。”“丽昭仪身体柔弱,令人掇取了两倍的炭例。” “咱家只是负责内务府事宜,银丝炭每年就这么多,也不能凭空变出更多的银丝炭”“要么我可以让人给三殿下送一些黑炭,照样可以取暖。” 马明保说完,用眼角余光看向面色波澜不惊的萧景逸,并嗤笑道:“三殿下看这样安排如何?” 听到马明保这般当面对萧景逸的羞辱,白芷气的七窍生烟,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急匆匆嚷道“春日里说织造局走水断了绸缎供应!”“夏日里克扣笔墨纸砚说是文思院太忙!” “秋季里断了药材说是受潮严重!” “时下冬日,连炭火也要趁手打劫!” “你们的做法有些太明目张胆了!欺人太甚!” 马明保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为了发泄心中不平,漫不经心抬脚便将一块银丝炭狠狠碾碎。 “小丫头,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些吧?敢这样跟咱家说话?” “这银丝炭是柔贵人和丽昭仪要走的,有本事你可以亲自向他们要来。哼!” “不过咱家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柔贵人是陛下的心头好,如今刚刚生下十三皇子,风头正盛”“丽照仪身旁可有堪有能力的七皇子伴身,你家三皇子可以比吗?凡事可要三思而后行!” 柔贵人倒也罢了,但白芷一想到丽昭仪那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再不甘心也松开了自己的手,只是心里替萧景逸感到万分委屈。 “啪~” 一声极清脆响亮的巴掌声震响整个紫宸殿。 “狗奴才,谁给了你豹子胆?敢这样说话?” “你真以为傍上丽昭仪的大腿就可以在宫中仗势欺人?” 马明保一时没反应过来,捂着红肿的脸怔怔看着萧景逸。 第2章 这么些年,三皇子一直谨小慎微,唯唯诺诺,其他皇子将其视为空气,内务府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克扣的东西可都数不过来,可三皇子一直都忍气吞声。 今日这三皇子吃错药了?怎么跟之前完全不同…… 稍微思索了一下,马明保瞪着眼睛开始发声为自己博面子,一字一字地说:“三殿下,我可是丽昭仪的人!你敢打我?” 萧景逸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眼瞪着马明保,嘴角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弯起,伴着轻蔑的眼神一声冷笑。 “怎么?本皇子是没有打你的资格吗?” “你是不是要搞清自己的身份?” “本皇子无论怎样也是天家血脉,对我不敬,就是对陛下不敬!这么多年在内务府逍遥快活,你是愈发蹬鼻子上脸了!” “主仆主仆,搞清楚我才是''主'',你才是仆!即便我今日杀了你,丽昭仪又能奈我何?难不成还要上赶着为你这种狗腿子报仇?” 马明保不甘地低下了头,眼中的毒辣却在慢慢弥散。 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便现在心中有恨,他也着实不敢将萧景逸怎么样。是呀,即便萧景逸再怎么受冷落,但是皇子就是皇子,这个身份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就算自己今日真被打死了,就算丽昭仪念着主仆恩情想方设法为自己报了仇又能怎么样? 命可是自己的,就这一条,没了就没了…… “殿下教训的极是,奴才知道错了,求殿下原谅。”说罢,朝地上拼命磕头,紫宸殿的方砖被他磕得啪啪响。 萧景逸直到看厌了,才勉强发声:“那我紫宸殿的炭例呢?” 马明保顾不上擦去额角渗出的血,慢慢抬头并露出异常为难的神色。 “殿下,这可真是为难了奴才呀!”“银丝炭当下已经分完,内务府也实在是没法子呀!” 萧景逸并没有表现出体贴的意思,只用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杯,面无表情地冷冷说道:“随意克扣本皇子的炭例也是你们内务府做的,怎么做这事你就有法子了?”“炭例由你内务府负责,不管你怎么做,本皇子的炭例都不能少一丁点儿!不然的话,就只能找父皇评理了!” 马明保顿时脸上发白,如果将这件事真的捅到皇上面前,丽昭仪的脸可真被丢得一干二净。 皇上怪罪下来,丽昭仪一定会把自己推出去顶包,他这个内务府管事也是当到头了,甚至脑袋也不保。 “是是是,才明白,奴才明白,奴才这就想办法……” 马明保,就带着手下的一众狗腿子小太监狼狈退下。 锦澜殿中。 丽昭仪正对着铜镜,向自己高耸入云的乌黑发髻中斜插一支金光闪闪的芍药钗,并被自己绝美的容颜所陶醉,得意洋洋的笑始终萦绕在嘴角。 她天生妩媚妖娆,皮肤白皙,身段丰腴,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有种含情脉脉的挑逗意味,举手投足间总令人魂牵梦绕。 后宫女子的依仗,或强大的家世,或绝美的容颜。 丽昭仪很在乎自己的容貌,毕竟这才是她真正恃宠而骄的资本。 “娘娘~娘娘啊~娘娘”“你要为奴才做主呀!那三殿下今日飞扬跋扈,实在太欺负人了!” 丽昭仪听到声音,有些不满地望向马明保,只见这个奴才的头上满是血污,一个大大的红色巴掌印清晰的印在脸上,跪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 “怎么回事?” 丽昭仪心中升起一股无名怒火。 马明保就是她养的狗,高兴不高兴全要看她的脸色,这宫中谁人不知?这又是什么意思?打她的狗,就是向她发出了挑衅。 马明保明白自己已经激起了丽昭仪的怒火,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得意,将刚刚紫宸殿发生的事情夸大其词说了一番。 “娘娘,三殿下实在太过分。他竟然说娘娘你算什么东西,竟然将他紫宸殿的东西公开抢去。” “还说……”马明保适时噤声,装出小心翼翼怯弱的样子。 丽昭仪已经忍不住了,一声厉喝:“还说了什么?快说!” 马明保故意耷拉着脑袋,带着委屈的哭腔说:“三殿下说,说……,说娘娘你就是大脑空空,妖艳惑主的下三滥,不然怎么连只蛋也下不出……?” 马明保跟随丽昭仪多年,心里自然明白她最在意什么,更明白怎么说才能刺痛她。 虽然当下丽昭仪荣宠不衰,但盛宠这么多年都一直未诞下皇家子嗣,看着柔贵人、如嫔、婉妃等一众嫔妃都有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更不是滋味。 没有子嗣,就是丽昭仪心中最深的刺,平日里都在小心隐藏。谁若吃了豹子胆当她的面提起,必定会迎来狂风暴雨般的报复。 如马明保所料,说完这句话,丽昭仪脸上顿时浮现出阴狠的神色,毫无娘娘的样子,随意抓起桌子上的玫瑰缠枝步摇、浮云幽光镜、玉如意等,一股脑狠狠向地上摔去。 丽昭仪还是觉得不解气,扯着身边两个模样俊俏的婢子的头发一阵撕打,方缓下心中的怒火。 “一个整日唯唯诺诺的不受宠的皇子,真是反了他了,竟敢如此欺我!” 她气势汹汹地跨过满地的器物碎片,匆匆唤来宫中禁军,趾高气昂奔向紫宸殿。 一路上,宫女太监见到这阵势,都后怕地主动避让,生怕成了棍棒下的冤魂。 紫宸殿中。 白芷看着萧景逸的脸色充满了担忧无奈。 “殿下,你刚刚有些冲动了!” “那丽昭仪仗着陛下的宠爱,嚣张跋扈惯了。今日得罪了她,恐怕会给你很多苦头吃的。” “要不奴婢从咱宫中挑拣一些比较贵重的礼物,代您向她赔个罪,认个错……” 萧景逸漫不经心地摇摇头:“白芷啊,本皇子是不想惹事,但是事来了也不会怕事。” “倘若今日继续忍让,紫宸殿今后的日子恐怕更不好过。” “她不欺我,我也不惹她。她若欺我,必要加倍还回去。” “今日我只能表现得更加强硬,才能将宫中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嘴脸,以及横行霸道的作风挡回去……” 第3章 白芷心中明白萧景逸说的十分在理,可再一想到丽昭仪平日耀武扬威的作风,心中的担忧未曾减半分。 正说着话,急促的脚步声就传到了紫宸殿。 “萧景逸,识相点!给我滚出来!” 白芷听到这声音,脸色倏然一变:“这丽昭仪来的也太迅速了点!”“殿下,我们要怎么办才好……” 白芷着急地脸上已渗出了些冷汗。 萧景逸镇定自若,挥了挥手,让白芷不必担心。 之后,漫不经心站起身,悠闲自在地踱着方步向殿外走去。 刚到门口,就迎来丽昭仪眼睛投射过来的寒光。 “哟,丽昭仪行动蛮快的呀!” “这番前来是归还我紫宸殿的银丝炭?” 丽昭仪听了这话,一腔怒火瞬间熄灭。 “萧景逸的脑子今天出毛病了吧?本娘娘到手的东西,岂有吐出来的道理?” “还真把自己当谁了?一个毫不受宠的皇子而已!任人碾压惯了,今天倒犯起失心疯了?” “大胆,你也配这么敢跟我说话!” “就你一个扔到犄角旮旯也看不到的皇子,反了天了!” “来人,这萧景逸不分尊卑,目无尊长,口无遮拦,给我掌嘴五十!” 丽昭仪在当今皇上心中的地位,一众禁军心中了然。因此听了丽昭仪的命令,毫不犹豫走上前去,就要给萧景逸掌嘴。 萧景逸倒心不在焉,似乎还感到很好笑。 “即便本皇子再不受宠,那也是父皇的血脉,更是父皇的亲子!” “你们确定要这么做?” “你们真以为本皇子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倘若今日你们伤了本皇子,本皇子必定会向父皇直接禀告。” “伤我是小,但伤了皇家颜面,你们担当得起吗?” 最后一句萧景逸加重了语气,并斜眼冷冷看着禁军。 几个禁军稍作迟疑地停下脚步。 “本皇子在你们眼中就卑贱到如此?父皇当真对本皇子会坐视不理吗?各位心理是不是要捋清楚关系?” “对于丽昭仪,可能会凭借父皇的宠爱逃过这一劫。想想你们自己吧!” 禁军们彻底停下了脚步,毕竟对皇家都有所忌惮。 假如只是为了讨好丽昭仪而丢了小命,说出去不仅因为欺软怕硬而被他人耻笑,更是得不偿失啊。 丽昭仪见禁军们停滞不前,心中怒火冲天。 她也想不明白,为何三皇子以往懦弱怕事,今日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几句话就能抓住要害,让这些禁军心生忌惮。 丽昭仪不想被驳了面子,狠狠咬了咬牙,脸上狰狞毕露。 “萧景逸,今日我念在你皇子的身份上,暂且饶过你一次。” “可你的婢女以下犯上,应当受罚!” “再怎么说我也是个昭仪,代三皇子教训个不守规矩的婢女。即便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吧!” 她斜着眼睛瞪了一眼建军,心生不耐地大声吼道:“都还杵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教训这个小贱人!” 禁军们心里清楚,不敢随意殴打皇子,但是教训一下身份卑微的小宫女,早就得心应手了。 萧景逸看向丽昭仪的眼中满是怒火。 白芷聪明伶俐,是这宫中给他温暖最多且真心实意对他的人,他不会平白无故让白芷受这般委屈。 白芷脸色早已煞白,吓得闭紧双眼,咬紧牙关,等待禁军的惩罚。 她心里暗暗想,自己挨顿打不算什么,只要让丽昭仪消了气,殿下就会暂时安全…… “啪~” 清澈的巴掌声响彻紫宸殿,可是白芷丝毫没感受到脸上有任何不适。 她战战兢兢说服自己睁开眼睛,就看到丽昭仪漂亮的左脸蛋高高肿起,在场的禁军都目瞪口呆。 丽昭仪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而萧景逸则心疼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又拍了拍,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你……你……,你竟敢打我?” “老娘今日跟你拼了!” 丽昭仪自打进宫以来从没受到这种侮辱,委屈与愤恨一时涌到心头,不管不顾地就要跟萧景逸拼命。 萧景逸毫不在意,直接从对面禁军的腰中抽出泛着寒光的佩剑,抵在丽照仪的脖颈处。 丽昭仪如同被拎起的小鸡,雪白的脖颈明显感到一阵凉意,身子也开始不自觉的颤抖。 禁军们看到这架势,竟都惊呼起来。 “三殿下,有话好好说。快住手,你这究竟要做什么?” 丽昭仪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前的三皇子老实的跟鹌鹑一样,今日这般疯狂举动却对准了自己! “萧景逸,你……你可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 “识相点,快放了我!” “倘若你今日伤了我,陛下也一定会问罪你!” 丽昭仪虽然表面还在维持着尊严,声音却不住发颤,刚才那盛气凌人的气焰早已被熄灭,现在只留下畏惧。 “现在知道怕了吗?” “现在已经晚了!” 萧景逸凑到丽昭仪耳边,用淬了寒冰般的声音悠悠说道:“你也不用想着拿父皇压我!你要看看自己是否能活着命见到父皇。” 赤裸裸的充满威胁的话让丽昭仪身体如遭雷击般怔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想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杀了你,父皇难道就会杀了我吗?” “我宫中的侍女,由得找你来出手教训吗?真当我紫宸宫没人了?任由你来欺负不成?” “别以为你整日耀武扬威的,本皇子就怕了你?” “还有你手下的那帮狗奴才,仗势欺人。本皇子早就受够了!” “这条狗命留着也没什么用处,宰了你跟宰个小鸡没什么区别,然后去跟父皇请罪。” “你心里应该清楚,本皇子可是父皇的血脉。你说父皇会不会免除我的死罪?这样倒也血赚。” “就你这种凭借姿色固宠的昭仪,你觉得父皇会为你大开杀戒吗?” “宫里的新人数不胜数,你还真当你自己是唯一的温柔乡了?” 此时的丽昭仪已被吓的手足无措。 但是转念一想,这瘪犊子有毛病吧! 第4章 为了那一点银丝炭和一个微不足道的宫女,犯得着和老娘拼命?老娘岂不是死的太冤枉了? “对……对不起……三殿下,我,我知错了……” 丽昭仪并非蠢笨如猪,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选择了道歉。 而萧景逸却不搭理,只用手指了指立在一旁的白芷。 实在明显不过,要她跟白芷道歉。 丽昭仪自然心有不甘,她可是堂堂的后宫昭仪,服侍皇上多年,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比低贱的宫女高贵的多,今日却要给宫女道歉?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能让人笑话个几载。 可是不道歉,萧景逸手中的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稍一用力自己就见阎王了…… 丽昭仪很快认怂,向一旁的白芷大声说:“对不起!今日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说完之后,她向萧景逸小心翼翼看去:“三殿下,可以放了我吗?” 萧景逸心里暗暗想,发疯才是能让人快乐,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道理古今通用呀! 第3章厌弃与贪欢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了你也可以,那我紫宸殿的银丝炭呢?” “还!我马上让人把我宫中的银丝炭全给送来!” “只送来银丝炭,怕是远远不够啊……” 萧景逸一副得理便不饶人的模样。 “今日你可是在我紫宸殿耀武扬威、大张旗鼓地闹事,本皇子身子素来孱弱,今日可真把我给吓到了?” “你说这要怎么解决呢?” “是不是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啊?” 丽昭仪在心里骂道“精神损失费什么劳神子鬼?”她时刻都想爆发火山般的震怒,但耐何现在人为刀俎,自己为鱼肉,总是要低头的…… 她不得已只能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三殿下直说吧,到底想要多少?” 萧景逸也不再兜圈子,傲娇地伸出三个手指头,并踱着步子在丽昭仪面前很晃了几遍。 “三万两?”丽昭仪分明自己也被吓到了。虽然自己仗着陛下的宠爱收受贿赂的事很多人知晓,但却是头一次被人明目张胆的敲诈。 她心里想“萧景逸的胃口还真不小!” 但也明白,如果不答应他,估计还能做出更出格的事。只能咬紧牙关“给,我给!” 听到丽昭仪的回答,他只感觉神情恍惚。 心中念叨“看来这蠢女人平时没少贪钱,我只是想要三千两修整一下紫宸殿罢了,不然看着太寒酸。”“想要在这宫中生活得更加舒心,上下都需要打点……” “这丽昭仪日子过得过于滋润了!还是有钱好呀,有钱就能享受锦衣玉食!” 谈妥了条件,萧景逸就松开了丽昭仪。 浑身松懈后,丽昭仪朝向身后的萧景逸狠狠瞪了一眼,便仓皇离去。 虽然皇宫非常庞大,可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真可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大凉皇帝萧元昊便听闻了紫宸殿发生的事。 当他确定自己的三皇子把宠妃丽昭仪羞辱了一番,好半天才缓过来神。 他不可置信地问伺候了自己几十年的侍者“王德全,你刚才说了什么?” “老三光天化日之下威胁了丽昭仪?还让丽昭仪给他的宫女道歉?” “这话怎么听起来跟天书一样?” “老三呀,你确定刚才说的真是老三?” “老三平日里见到朕,可是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可能吗?” 王德全小心抬头看凉皇,再三斟酌了话语才说“陛下,刚才奴才也觉得自己听错了,可再三打听后确定事情的始末就是这样的。” “真的是三皇子做的!” 王德全最会察言观色。他本来想着,皇上听了这件事后,会给三皇子一些严厉的惩戒。现在看来,事情的走势出其不意。毕竟三皇子也是陛下的亲骨肉,孰轻孰重,陛下心里有数。 “还真的没想到啊!老三当真还有这样的血性……” “朕不能从表面看人,看来对老三的关爱不太够啊……” 王德全有些意外,但又觉得皇上的反应是情理之中。 “陛下,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三殿下做了这么出格的事,是要斥责一番吗?” 凉皇稍一沉吟。 “传朕口谕,罚三殿下抄五十遍《孝经》。” 王德全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怎么?你觉得朕对三殿下的惩罚力度不够?” “奴才不敢,这是陛下的家务事。陛下英明……”王德全连忙躬身,并用袖子将脸上的汗水擦拭去。 待凉皇心情恢复如初,王德全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陛下,丽昭仪那边该怎么安抚?” 凉皇不耐烦地挑起眉头:“丽昭仪确实有些猖狂了,仗着朕对她的宠爱,越发有恃无恐。” “柔贵人要好好养身子。如嫔那儿的茶水不错,婉妃的琴技愈发精进……” “王德全,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明白怎么安排了吗?” “奴才明白。” 看来陛下真的对丽昭仪有所厌恶。 也难怪,如嫔的父亲虎贲将军可是大梁的功臣,婉妃的父亲温尚书能为陛下排忧解难,二位都是陛下的左膀右臂。 至于丽昭仪,父亲只是区区一个县令,当初只仗着貌美被选入后宫。但是这深宫中呀,美丽的女子就如后花园的花,只有更艳更美的,旧人的容颜经不起摧残,新人的美貌更能让人眼前一亮。 伴君如伴虎。若是哪位娘娘让陛下感到不开心了,再怎么受宠也会立即放弃。 王德全已吩咐手下这一个月内撤掉丽昭仪的绿头牌,把柔嫔和婉妃的放在显眼位置。 紫宸殿内。 萧景逸听王德全宣读凉皇的口谕后,只能无奈端坐于书桌前认真抄写《孝经》。 侍女白芷为他铺陈开宣纸,站立一旁静静研墨。 今天的事,白芷深受感动。殿下明白她的好,愿意主动维护她。一个奴才,得到主子的照顾,已经是天大恩惠了,她发誓要一直对殿下好。 虽然《孝经》不足两千字,但毕竟是罚抄,不仅要用心还要保证字迹工整,因此写起来比较慢。 第5章 不过再一想,也只是抄五十遍罢了。 萧景逸可不这么想,看着繁复的字,只感觉头都大了。 还没写几个字,萧景逸便觉得遭老罪了。只因这字是繁体,远不比二十一世纪的字好写,而且这毛笔拿起来也不那么顺手。虽然自己当年学了近十年的书法,但依然觉得抄书这件事生无可恋。 白芷看到三殿下发愁的模样,不禁笑出了声。 萧景逸假装生气,把笔一甩:“不写了。你个小丫头,竟然当面笑话本皇子?” 白芷赶紧捂着嘴巴,急急忙忙道:“殿下,奴婢知错了~你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怎么饶你呢?小惩大诫吧,就罚你替本皇子抄写《孝经》。” 白芷不可思议地看向萧景逸:“殿下,如果这样的话就犯了欺君之罪!”“这可是陛下罚你抄的,陛下如果发现的话,会加倍罚你的!” “好啦好啦,烦死了!真的要本皇子抄五十遍呀?” “本皇子的手都要废掉了……” “如何才能抄写的更快呢?我想想……” 萧景逸微闭双眸,思索片刻便眼睛放光,朝着白芷吩咐:“快去找几个懂得雕刻与木工的太监过来,找得来本皇子便不罚你了!” 白芷不明白萧景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着急问道:“殿下,你不要抓紧时间赶快抄书吗?” 萧景逸大手一挥,把毛笔一甩。 “还抄个毛线呀,谁没事儿喜欢抄书!”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已过去了十天。 这日萧元昊下了早朝心情大好,猛然间想起来被罚抄《孝经》的三皇子萧景逸,想着来紫宸殿看一眼。 凉皇明白抄书这活最费心神,便贴心的让王德全去御膳房命人给萧景逸送点好吃的。 王德全很快便打点两名小太监去准备,随后与凉皇二人匆匆来到紫宸殿门口。 凉皇示意紫宸殿宫人不必通报,只悄悄进来看看。 谁知,殿内竟传来了一阵令人费解的歌声。 “烤鸭呀烤鸭~我的最爱~能帮我了却心头三千烦恼~” 凉皇听到这歌声,皱起了眉头,脸上的表情如颜料盘般迅速变化。 “老三也太不像话了!罚抄的时候竟然肆无忌惮,只管放纵快活,把朕的话当做耳边风!” 二人走进紫宸殿,就欣赏到了这样一幅画面:萧景逸与白芷坐在尚在燃烧的火盆前,两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盯着火盆上烤的鸭子,一股混着各种调料的香味扑鼻而来……。 萧景逸与白芷根本没想到凉皇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两人一时都有些懵。 “萧景逸,罚你抄书呢,你在这儿干什么?” 凉皇一声厉喝,瞪着眼睛望向萧景逸。 萧景逸只尴尬了两秒钟,便不自然地将火盆上的烤鸭举起,挤出一丝笑容:“父皇,我正在烧烤。你要不要也来尝点儿?” 这话整的凉皇反而不会了。只看了一眼烤鸭,便满是嫌弃地撇了下嘴。 “什么珍馐美食,朕都尝过。更何况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鸭子!” 但嘴巴犟不过脑子,凉皇不自觉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只感觉有种温暖的、浓郁的、喷香的烤肉香味,在悄悄顺着鼻腔游走,并攫取捕获他的味蕾,没来由地忍不住咽下了口水。 萧景逸也是人精,恰好捕捉到了凉皇的细微表情动作,用手将烤鸭拿起来晃了晃,并用极尽诱惑的声音耐心问道:“父皇,来尝尝儿子的手艺?” 凉皇没好气地瞪了萧景逸一眼,在味蕾的蛊惑下,半犹豫地拿起烤鸭说:“朕就尝一小口……” 烤肉的香味熨帖了他的肠胃,赞不绝口“挺香,确实香~” 半炷香的功夫,凉皇与萧景逸就在火盆前吐了一地骨头。 看看,食物还是最懂人心的。哪伯是皇帝,也不得不服…… 三大只烤鸭,几乎有两只都进了凉皇的肚子里,如果不是萧景逸吃的速度够快,恐怕连半只也捞不到。 吃饱喝足之后,凉皇又开始摆起了皇帝的谱。 “老三,你是不是对朕有意见?朕罚你抄书,你竟然在自己宫里研究起食谱了?” 萧景逸在心里嘀咕“刚才还笑嘻嘻的,吃完就变卦!比变脸来得还快!” 只是心里再不满,表面也只能温顺恭敬:“父皇,儿臣可最听您的话了!”“儿臣对您的敬仰,如漫过星辰的大海,你说的每一个字儿臣都牢记心里……又怎么能忘?” “你给我正经点,好好说话!” 萧景逸只好讪讪地笑了笑,并小声说:“父皇,儿臣近日来披星戴月,并在我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已经圆满抄完五十遍《孝经》。” “五十遍呀!老三,你确定你自己都已经完全抄完了?” 萧景逸用点头进行肯定答复。 凉皇不紧不慢的说:“老三呀,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叫做欺君?”“欺君的下场了解吗?” 萧景逸做出一副无奈又痛心的模样。 “父皇,你难道就这么不相信儿臣?” “多说无用,我自有分晓!” “将你抄写的书快给我呈上来,朕可要仔仔细细的检查!” 萧景逸不动声色地朝身边的白芷使了个眼色,白芷匆忙向书架旁小跑去,随后将码得整整齐齐的一大叠纸恭恭敬敬的放在了书桌上。 凉皇来到书桌前端坐下,眼睛在那叠纸上随意翻看。 他随手抽出一张,慢慢端详。 凉皇指尖捻着宣纸边角,目光扫过纸上字迹,唇边泛起一丝浅淡赞许:“还算不错,笔力遒劲如松,字体整洁无半分潦草,起笔藏锋、行笔稳健、收笔利落,每一笔都透着认真,看得出是用了心的。” 可话音刚落,他越往后翻,眉头便越拧越紧。案上堆叠的宣纸每张都工整得无可挑剔,墨色浓淡均匀,连笔锋转折都透着细致。他指尖顿在纸页上,心中疑虑翻涌:这般用心的字迹,寻常人至少要月余才能写成,可给萧景逸的时间,满打满算也才十天啊……这怎么可能? 第6章 凉皇萧元昊的手指在那厚厚一叠纸上快速翻动,哗哗作响。 他的眉头先是微微舒展,认可那字迹的工整,但随即越皱越紧。 五十遍《孝经》?这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就算是他手下专门负责抄录文书、笔速最快的翰林,恐怕也难以做到。 他猛地停下手,抽出一张纸,又抽出一张,再抽出一张,将它们并排铺在桌上。 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仔细扫过每一个字的笔画、结构、墨色浓淡。 “老三,”凉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过来。” 萧景逸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强自镇定,凑上前去: “父皇,有何吩咐?” “告诉朕,这些字,”凉皇的手指重重地点在纸上。 “为何前后如出一辙,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甚至连墨色的深浅,笔锋的顿挫,都分毫不差?” “朕竟不知,你的书法已然精进到如此境界,能写得这般整齐划一,毫无个人心绪起伏的痕迹?” 坏了!萧景逸心里暗叫一声。 他光想着省事,却忘了这茬。 用雕版印刷,印出来的东西自然是一模一样,哪像手写会有细微差别和情绪变化。 这老爹眼睛也太毒了! “这个……这个……”萧景逸脑子飞速运转,想着怎么圆过去。 “嗯?”凉皇尾音上扬,压力陡增,“欺君之罪,你可想清楚了?” 眼看糊弄不过去,萧景逸把心一横,决定坦白一部分。 他扑通一声跪下,却不是认罪,而是带着几分“献宝”的委屈道: “父皇明鉴!儿臣不敢欺君! 这……这并非手抄,而是儿臣为了能更快更好地完成父皇的教诲,苦思冥想出来的…… “一种‘快速抄书法’!” “快速抄书法?”凉皇被这新名词弄得一愣,连一旁的王德全也竖起了耳朵。 “正是!”萧景逸见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赶紧爬起来,对白芷使了个眼色。 “白芷,快去把本皇子那些‘工具’拿来!” 白芷会意,连忙跑到内殿,捧出来几块雕刻好的木板和一个蘸了墨的小辊子。 萧景逸拿起一块木板,上面是反刻的《孝经》开篇文字。 又拿起小辊子,在墨盘里滚了滚,均匀地涂在木板凸起的字上,然后拿过一张白纸,覆盖上去,用干净的辊子轻轻一压,再揭开. 一张字迹清晰、工整无比的《孝经》首页便呈现在眼前。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凉皇和王德全看得目瞪口呆! “这……这是何物?”凉皇拿起那张“印”出来的纸,又看看木板,眼中充满了惊奇。 他自幼读书,深知抄书之苦,也见过世间最快的抄手,却从未想过,文字还能以这种方式“复制”! “回父皇,此物儿臣暂且称之为‘雕版’。”萧景逸解释道. “原理倒也简单,就是将需要抄写的文字反刻在木板上,涂上墨,覆上纸,轻轻按压,字迹便能转移到纸上。 如此,只需雕刻一套版,便可无限次‘抄写’,不仅速度快,而且字迹工整统一,绝不会出错。” 凉皇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眼中的惊奇逐渐转化为灼热。 他是皇帝,瞬间就想到了这东西背后巨大的价值! 不仅仅是罚抄书……若是用于刊印圣贤典籍,传播政令,效率将提升何止百倍千倍? 朝廷的文书传递,官员的奏报……很多地方都能用到!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复杂地看向萧景逸 :“此法……当真是你想出来的?” 萧景逸硬着头皮点头:“儿臣被罚抄书,心中焦急,日夜思索如何能既完成父皇之命,又不至于耗时太久荒废了其他功课。 一日见宫中工匠雕刻花纹,突发奇想,便试了试,没想到真的成了。” 他把自己穿越者的身份瞒得死死的,只推说是急中生智。 凉皇沉默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萧景逸的肩膀: “好!好一个‘突发奇想’! 好一个‘快速抄书法’! 老三,朕以前还真是小瞧你了! 你不仅有了血性,还有了急智,有了这巧夺天工的心思!” 他看着萧景逸,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淡漠和偶尔的审视,而是带上了真正的欣赏和一丝探究。 这个儿子,似乎和宫里传言的,和他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了。 “起来吧,”凉皇语气缓和了许多. “此法虽取巧,但念在你确实完成了五十遍《孝经》,且创造出此等利国利民之物的份上,欺君之罪,朕就不追究了。” 萧景逸心里一块大石落地,连忙谢恩:“谢父皇恩典!” “不过……”凉皇话锋一转,指着那雕版. “这东西,还有这印制之法,朕要了。你可有意见?” “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萧景逸答得飞快。这东西在他手里也就是逃罚抄的工具,献给皇帝才能利益最大化,说不定还能换点好处。 凉皇满意地点点头,对王德全吩咐道:“听见了?将这三皇子发明的‘雕版印刷术’……嗯,这个名字不错。 将此法连同这些工具,交由将作监,命他们仔细研究,尽快熟练应用。” “老奴遵旨。”王德全恭敬应下,看向萧景逸的目光也多了几分郑重。 这位三殿下,怕是要起来了。 处理完雕版的事,凉皇心情愈发舒畅,又想起刚才那只烤鸭的滋味,咂咂嘴道: “老三,你那只鸭子……是怎么做的?朕宫里的御厨,也做不出这般风味。” 萧景逸一听,机会又来了!他笑着解释道:“回父皇,那叫烤鸭。 寻常御厨做法,或炖或煮,或直接炙烤,儿臣这法子却有些不同。 需选用肥嫩的鸭子,处理干净后,要用多种秘制调料腌制入味,然后在体内灌入高汤,使之外烤内煮,皮脆肉嫩。 烤制时还需不断刷上蜂蜜和油,使其色泽红亮,香气扑鼻。 最后片成薄片,蘸上甜面酱,配上葱丝、黄瓜条,用薄饼卷着吃,那才叫一绝!” 第7章 他这一番描述,不仅凉皇听得口舌生津,连王德全都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竟有如此多讲究?”凉皇兴趣更浓. “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萧景逸早就想好了说辞:“儿臣前些时日大病一场,昏沉中仿佛去了些光怪陆离之地,见识了些奇技淫巧和美食佳肴,醒来后便模模糊糊记得一些。 这烤鸭和雕版,都是那时‘梦’中所见。” 他把穿越的经历推给“梦境”,既解释了来源,又增加了神秘感,让人无法深究 。 凉皇将信将疑,但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儿子,又觉得这或许真是上天眷顾,让他这场大病开了窍? 他不再纠结来源,直接道: “朕今日还未用膳,你这烤鸭,可能再做一只?让朕尝尝你所说的‘卷饼’吃法?” “父皇有命,儿臣自当效劳!”萧景逸爽快答应,立刻指挥白芷和小太监们准备起来。 紫宸殿的小厨房顿时忙碌起来。 萧景逸亲自操刀,指挥若定,腌制、灌汤、生火、烤制…… 一套流程看得凉皇啧啧称奇,他这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儿子下厨,而且手法如此娴熟,仿佛做了千百遍一般。 很快,一只更加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烤鸭出了炉。 萧景逸亲自片鸭,刀法流畅,片片带皮,薄厚均匀。又让白芷准备了温热的薄饼、甜面酱、葱丝和黄瓜条。 他示范着拿起一张薄饼,抹上酱,放上葱丝黄瓜,再夹几片烤鸭肉,熟练地一卷,递给凉皇: “父皇,请用。” 凉皇接过,依言咬下一口。 顿时,薄饼的柔韧,烤鸭皮的酥脆,鸭肉的鲜嫩多汁,混合着甜面酱的咸甜和葱丝黄瓜的清爽,在口中爆发出层次极其丰富的口感与滋味! 远比刚才直接拿着啃要美味数倍! “妙!妙极!”凉皇吃得眉开眼笑,一连吃了三四个卷饼,才满足地叹了口气, “朕今日方知,鸭肉竟能美味至此!老三,你这手艺,比御厨强多了!” 萧景逸谦虚道:“父皇过奖了,不过是些奇巧心思,登不得大雅之堂。” “诶,民以食为天,能让朕吃得开心,就是大功一件。” 凉皇摆摆手,又喝了一口萧景逸奉上的清茶,只觉得通体舒泰。 他看着眼前这个儿子,越看越觉得顺眼。 有血性,有急智,还会捣鼓这些新奇玩意儿,懂得享受生活…… 比起其他那些要么死板要么只知道争权夺利的儿子,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景逸啊,”凉皇的语气亲近了不少, “你如今也大了,可有想过,为朝廷,为朕分忧做些事情?” 来了!正题来了! 萧景逸心中一动。 他原本只想躺平等封王,但经过银丝炭和丽昭仪事件后,他明白,在这深宫中,没有一定的权势,连基本的生活保障和尊严都难以维持。 皇帝老爹主动递出橄榄枝,这可是个好机会。 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急切,以免引起猜疑。 于是恭敬地回道:“儿臣愚钝,但凭父皇吩咐。只要是力所能及,定当竭尽全力。” 凉皇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沉吟片刻道: “你发明的这雕版印刷术,于国于民大有裨益,需要大力推行。 将作监那帮人,做事稳妥但可能缺乏变通。 这样吧,朕就命你协理此事,负责督导将作监尽快掌握此术. 并先行刊印一批《孝经》和《千字文》,看看成效。你可愿意?” 这差事不算大,但意义重大,而且是技术指导类的活,相对安全,不容易卷入政治漩涡。 萧景逸立刻领首:“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嗯。”凉皇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桌上的烤鸭,笑道: “至于这烤鸭……日后朕若是想了,便来你这里打打牙祭,你可不能藏私。” “父皇能来,是儿臣的福气,紫宸殿随时恭迎父皇!” 萧景逸笑着应承。能用美食拴住皇帝的胃,绝对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凉皇又在紫宸殿坐了一会儿,问了问萧景逸平日读什么书,有什么喜好,态度和蔼,与往日判若两人。 直到王德全提醒时辰不早,还有奏折要批,这才起身离去。 皇帝一走,紫宸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白芷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殿下,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陛下要是真追究欺君之罪可怎么办?” 萧景逸得意地拿起一块烤鸭皮扔进嘴里,嘎嘣脆: “怕什么?你没看见父皇对雕版和烤鸭的兴趣比追究我大得多吗?这就叫投其所好! 再说了,你家殿下我现在可是有‘急智’的人设了!” “人设?”白芷歪着头,不解。 “呃……就是……在别人眼里的形象!” 萧景逸含糊地解释了一句,随即兴奋地搓搓手。 “好了,别管那些了。咱们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果然,随着凉皇摆驾回宫,三皇子萧景逸在紫宸殿“圣眷正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皇宫。 首先变化的,就是内务府的态度。 第二天一大早。 内务府新任的管事太监(马明保据说因“办事不力”已被调去洗马桶了)就亲自带着人来了。 送来了双倍的、品质上乘的银丝炭,还有各种时新布料、精美瓷器、上等笔墨纸砚。 甚至连萧景逸都没开口要的时鲜瓜果、精致点心都送来了不少, 将原本有些空旷清冷的紫宸殿堆得满满当当。 新任管事太监点头哈腰,态度恭敬得近乎谄媚: “三殿下,以往是奴才们有眼无珠,怠慢了殿下。 今后殿下宫中用度,一定按最高标准供应,若有任何短缺,殿下尽管吩咐!” 萧景逸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挥挥手让他们退下。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态度。 在这宫里,皇帝的宠爱,就是最大的硬通货。 紧接着,之前对他爱答不理,甚至暗中踩上一脚的某些皇兄皇弟、后宫嫔妃,也纷纷派人送来礼物。 或是亲自登门拜访,言语间充满了试探和拉拢。 第8章 比如,一向以“贤德”著称的德妃,派人送来了亲手绣的香囊; 与丽昭仪不怎么对付的婉妃,则邀请萧景逸去她宫里赏梅; 连那位备受宠爱的七皇子,也托人送来了一方名砚。 对于这些突如其来的“热情”,萧景逸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他深知树大招风的道理,也明白自己根基浅薄,经不起大风大浪。 因此,他对所有来访者都客气相待,收下礼物,但对于任何实质性的拉拢或站队邀请,都巧妙地敷衍过去,既不答应,也不得罪。 他的策略很简单:紧抱皇帝老爹的大腿,低调发展,闷声发大财。 接下督导雕版印刷的差事后,萧景逸便开始频繁往来于紫宸殿和将作监之间。 他将雕版印刷的详细流程、选材要求、刻刀使用技巧等,毫无保留地教给了将作监的工匠们。 工匠们一开始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据说是因为“做梦”才想出此法的年轻皇子还将信将疑。 但很快就被他深入浅出的讲解和亲手示范所折服。 这位三殿下,似乎真的懂行! 而且丝毫没有皇子的架子,能跟他们这些“匠人”平等交流,甚至一起蹲在地上研究木料的纹理。 在萧景逸的指导下,将作监的效率大大提高。 不到半个月,第一批用雕版印刷的《孝经》和《千字文》就成功问世了。 字迹清晰美观,装订整齐,最重要的是,数量庞大,成本却比手抄低廉了无数倍。 当凉皇看到那堆成小山的、一模一样的书籍时,龙颜大悦,当着几位重臣的面,再次对萧景逸大加赞赏,并下令将这批书籍分发至国子监和各地官学。 经此一事,萧景逸“聪慧机敏”、“善于格物”的名声算是正式传开了。 连一些朝中大臣,也开始注意到这位以往默默无闻的三皇子。 然而,有人得意,就有人失意。 锦澜殿内,丽昭仪的日子可就难过了。自从上次紫宸殿受辱,又被皇帝冷落之后,她宫中的待遇一落千丈。 内务府的人不再像以前那样巴结,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也变得门可罗雀。 更让她憋屈的是,那个她曾经肆意欺辱的三皇子萧景逸,竟然圣眷日浓! 听说不仅捣鼓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印刷术”,还时常被皇帝叫去说话,甚至一起用膳! “凭什么!那个贱人生的儿子!那个废物!”丽昭仪气得摔碎了手边最后一个完整的玉如意。 美丽的五官因为嫉妒和愤怒而扭曲。 “还有那个老东西(指皇帝),这么快就厌弃了我!枉我往日对他百般逢迎!” 她身边的贴身宫女战战兢兢地劝道: “娘娘,息怒啊……如今三殿下风头正盛,我们……我们暂且忍一忍吧?” “忍?我忍不了!”丽昭仪尖声道。 “他让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尽了脸面,还抢走了陛下的宠爱!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她焦躁地在殿内踱步,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明的不行,就来暗的!萧景逸,你给我等着!” 这一日,萧景逸从将作监回来,心情颇好。 雕版印刷的事情进展顺利,皇帝老爹对他越发和颜悦色,紫宸殿的小日子也过得越来越滋润。 他甚至开始琢磨,是不是再“梦”点别的什么好东西出来。 比如改进一下农具,或者弄点更美味的调料? 刚走到御花园附近,就听到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 琴音淙淙,如泣如诉,带着几分哀怨和缠绵。 萧景逸对音律不算精通,但也觉得这琴弹得不错,不由驻足聆听。 这时,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身姿窈窕的女子从梅林深处缓缓走出,怀中抱着一把古琴。 她看到萧景逸,似乎吃了一惊,随即连忙敛衽行礼,声音柔婉动听: “参见三殿下。” 萧景逸认得她,是宫里的另一位嫔妃,柳才人。 位份不高,性子似乎也比较清冷,不太与人交往。 “柳才人请起。”萧景逸客气地抬手。 “方才的琴声可是才人所奏?甚是悦耳。” 柳才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眼波流转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愁绪: “殿下过奖了。不过是闲来无事,胡乱弹奏,聊以排遣罢了。”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听闻殿下近日深得陛下欢心,又为朝廷立下大功,真是可喜可贺。” 萧景逸笑了笑:“才人谬赞,不过是尽人子本分而已。” 柳才人走近几步,一股淡淡的、不同于寻常脂粉的馨香飘入萧景逸鼻中。 她柔声道:“殿下过谦了。 如今这宫里谁不知道殿下聪慧过人? 只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殿下如今圣眷正浓,但也需小心提防,莫要遭了小人的暗算才好。” 她的话语充满了关切,眼神也显得十分真诚。 萧景逸心中微微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多谢才人提醒,景逸记下了。” 柳才人又与他闲聊了几句,言语间颇为推崇他的“才智”,最后才抱着琴,袅袅娜娜地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萧景逸摸了摸下巴,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这柳才人……出现得未免太巧了些。而且她那番话,看似关心,实则像是在挑拨离间,暗示有人要对他不利。 还有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似乎也有些特别。 “殿下,这柳才人往日里从不与各位殿下亲近,今日怎么……” 跟在身后的白芷也察觉出些许不对劲,小声说道。 萧景逸笑了笑:“是啊,事出反常必有妖。 但也并未将柳才人这偶遇太过放在心上,后宫女子心思多,眼下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皇帝老爹又新交代了雕版印刷差事,既是机遇也是考验,他得办得漂漂亮亮。 回到紫宸殿,他立刻投入工作。 将作监的工匠们虽然手艺精湛,但思维难免固于传统。 萧景逸结合现代公司项目管理经验,提出了几条创新思路: 这首要就是制定了标准化流程。 第9章 他将雕版制作细分为选材、打磨、写样、雕刻、校对、试印六个环节,每个环节指定专人负责,环环相扣,责任到人。 还弄了个简易的“流水线”,大大提高了效率。 避免了以往一人包揽所有容易出错和速度慢的问题。 第1,建立“样本库”。 他建议将常用字,如“之乎者也”以及数字、天干地支等,提前刻制成标准小模块。 需要排版时直接选取组合,类似于活字的雏形,只是暂时固定在一块版上。 这虽然比真正的活字印刷还是麻烦,但比每次都从头刻版要快上许多,尤其适用于印刷格式固定的公文或常用启蒙读物。 第2,改进油墨和纸张。 他发现将作监使用的墨,用于印刷时有时过于浓稠容易晕染,有时又太淡不易着纸。 他便凭着记忆,模糊地提出可以尝试在墨中加入少量胶质或桐油来调整粘稠度。 对于纸张,他也建议选用质地更均匀、吸墨性更佳的品类,并让将作监多试几种。 这些方法看似简单,却极具实效。 将作监的管事和工匠们从最初的观望到后来的心悦诚服,不过短短数日。 尤其是那位姓鲁的副监丞,是个四十多岁、皮肤黝黑、手指粗糙的中年人,对技术极为痴迷。 他最初对萧景逸这个“外行”皇子指手画脚颇有些不以为然。 但在亲眼看到“标准化流程”和“模块化字库”带来的效率提升后。 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成了萧景逸最坚定的支持者和执行者。 “殿下此法,真是巧思! 以往我等埋头苦干,只知精益求精,却未曾想过在‘法’上做文章,效率何止提升一倍!” 鲁副监丞看着刚刚试印成功、字迹清晰无比的《百家姓》,激动得满脸放光。 萧景逸拍拍他的肩膀,笑道:“鲁大人过奖了。器物之精,在于匠心; 而事倍功半,在于方法。 诸位工匠的手艺是根本,我这不过是提供些取巧的思路罢了。” 他深知要收服人心,尤其是这些技术型人才,必须给予足够的尊重。 这番谦逊务实的话,更让鲁副监丞等人觉得这位三殿下与众不同。 不仅有点子,还没架子,跟着他做事,痛快! 就在萧景逸忙于将作监事务,小有成效之时,宫外却有人坐不住了。 这日,京城最有名的“文渊阁”书坊东家赵文昌,正对着账本发愁。 文渊阁是京城老字号,背后东家实则是户部侍郎李维明。 以往朝廷刊印书籍,多交由文渊阁承办,其中利润丰厚。 可近来风声传出,将作监弄出了什么“雕版印刷”。 效率奇高,成本大降,陛下龙心大悦,似乎有意将今后官刻书籍的活计,部分收回将作监自营。 这可动了李侍郎和赵东家的奶酪。 “东家,打听清楚了。”一个伙计匆匆进来禀报。 “将作监那边,如今是三皇子萧景逸在主事,那雕版印刷术,据说就是这位殿下‘梦’出来的法子。” “三皇子?那个以往默默无闻的三皇子?” 赵文昌皱起眉头,“他怎会懂这些工匠之事?” “千真万确!小的使了银子,从将作监一个小工那里打听到。 这位三殿下不仅懂,而且颇有些奇思妙想,将作监那帮眼高于顶的工匠,现在对他都服气得很!” 赵文昌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明: “看来,得让李大人知道此事了。 另外……备一份厚礼,寻个由头,咱们也得去拜会一下这位‘异军突起’的三殿下。”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萧景逸正在接待一位意外的访客。 他的二哥,二皇子萧景恒。 萧景恒生得高大,面容敦厚,但眼神深处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 他母妃位份不高,外家也不显赫,在众多皇子中同样不甚起眼。 但与以往萧景逸的彻底边缘化不同,萧景恒在礼部挂了个闲职,做事勤恳,人缘尚可。 属于那种不出挑但也不会被人轻易忽视的类型。 “三弟,近日可是大忙人啊。”萧景恒笑着递上一个锦盒. “这是哥哥我偶然得来的一方松烟墨,品质尚可,知道三弟如今在将作监操劳,正好用得着。” “二哥太客气了。”萧景逸接过,打开一看,墨锭黝黑润泽,确是上品. “快请坐,白芷,上茶,要上次父皇赏的雨前龙井。” 兄弟二人落座,寒暄了几句。 萧景恒似乎只是寻常走动,关心弟弟的差事,夸赞他聪明能干,为皇室增光。 “……三弟发明的这雕版印刷,真是利国利民。 听说连国子监的祭酒大人都赞不绝口,说日后学子们求学,书籍可得容易多了。” 萧景恒语气真诚。 萧景逸谦虚道:“二哥谬赞,不过是站在前人肩膀上,偶有所得罢了。 能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力,是弟弟的本分。” 萧景恒点点头,状似无意地提起:“是啊,能为父皇分忧是好事。 不过三弟,你如今风头正劲,可知道这‘利国利民’之事,有时也会碍了别人的路?” 萧景逸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哦?二哥何出此言?” 萧景恒压低了声音:“哥哥我在礼部,也听闻一些风声。 以往官刻书籍,多由几家指定的书坊承办,这其中……利益牵扯颇深。 你这一手雕版印刷,效率高,成本低,若陛下真的大规模推行,只怕是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啊。” 他点到即止,没有明说是谁,但意思已经很清楚。 萧景逸恍然,原来除了后宫女人的嫉妒,还有前朝利益的纠葛。 他之前光顾着技术推广,倒是忽略了这层。 他郑重地向萧景恒拱手:“多谢二哥提醒,弟弟明白了,日后定当小心。” 萧景恒见他听进去了,便不再多言. 又闲话几句便起身告辞,临走前拍了拍萧景逸的肩膀: “三弟,你我兄弟,在众多兄弟中皆非最显赫之辈,理当相互扶持。 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第10章 送走了萧景恒,萧景逸看着那方松烟墨,若有所思。 这位二哥,看似敦厚,实则心思细腻,消息灵通。 他今日前来示好并提醒,是真心兄弟情谊,还是另有所图? 或者,只是想在自己这个新崛起的兄弟身上,提前下注? “殿下,二殿下他……”白芷轻声问道,她也感觉出了不寻常。 “不管他真心还是假意,这提醒总是好的。” 萧景逸沉声道,“看来咱们这雕版,不仅是块香饽饽,也是个烫手山芋啊。” 果然,没过两天. 文渊阁东家赵文昌的拜帖就递到了紫宸殿. 随帖附上的还有一套珍贵的紫檀木文房四宝和一对晶莹剔透的玉如意,价值不菲。 萧景逸看着拜帖和礼物,冷笑一声: “呵,这就来了。 白芷,你说这礼,咱们收是不收?” 白芷蹙眉:“殿下,无功不受禄。 这赵文昌明显是冲着雕版印刷来的,收了他的礼,只怕后患无穷。” “收,为什么不收?”萧景逸却道,“人家一片‘好意’,岂能辜负? 不仅要收,还要大大方方地收。 收了礼,才知道他们想唱哪出戏。” 他吩咐道:“回复赵东家,明日午后,本皇子在紫宸殿恭候大驾。” 第2天,赵文昌准时到来。 他是个身材微胖,满面红光的中年人,一身绸缎,手指上戴着个硕大的玉扳指,一进门就堆起热情洋溢的笑容,行礼如仪。 口称“殿下千岁”,态度恭敬得近乎卑微。 “草民赵文昌,久仰三殿下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天颜,真是三生有幸!” 赵文昌的马屁拍得山响。 萧景逸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淡淡道: “赵东家是京城有名的儒商,掌管文渊阁,刊印天下文章,才是真正令人敬佩。 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文昌嘿嘿一笑,奉承道:“殿下发明的雕版印刷术,堪称旷古烁今之创举! 草民听闻后,激动得夜不能寐!此术若推行天下,实乃读书人之福,江山社稷之幸啊!” 他话锋一转,试探道: “只是……此术虽妙,但大规模刊印书籍,涉及选材、用工、发行等诸多琐事,将作监虽能工巧匠众多,毕竟主要职责在于宫廷营造,若分心于此,恐力有未逮。 草民不才,愿为殿下分忧,文渊阁愿全力配合将作监,将此利国利民之术推广开来,让我大凉文风更盛!” 话说得冠冕堂皇,核心意思只有一个: 这活儿,交给我们文渊阁来干吧,利润大家一起分。 萧景逸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为难之色: “赵东家有心了。 只是此事乃父皇亲自交代,由将作监负责,本皇子也只是协理。 如何推行,是否交由民间书坊,还需父皇圣裁。 本皇子人微言轻,恐怕做不了这个主啊。” 赵文昌连忙道:“殿下过谦了! 谁不知陛下如今对殿下青睐有加?只要殿下肯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此事定能成矣! 至于……至于其中关节。 殿下放心,文渊阁绝不会让殿下白白辛苦。”他暗示着利益分成。 萧景逸故作沉吟,片刻后才道: “赵东家的意思,本皇子明白了。此事关系重大,需从长计议。 这样吧,你的好意和建言,本皇子会记在心上,待有机会,再与父皇商议。” 他没有明确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给了对方一个模糊的希望。 赵文昌虽有些失望,但觉得至少搭上了线,又奉承了几句,并暗示后续还有“心意”奉上,这才告辞离去。 送走赵文昌,白芷担忧地说: “殿下,这赵文昌背后是户部李侍郎,他们势力不小,这般虚与委蛇,只怕日后难以摆脱。” 萧景逸冷哼一声: “摆脱?我为何要摆脱?他们想利用我,我又何尝不能利用他们? 雕版印刷要推广,光靠将作监确实力量有限,需要民间力量的参与。 但是,怎么参与,利益如何分配,规则由谁来定,可不能由他们说了算。”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想空手套白狼,把我当冤大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也瞧瞧,这潭水到底有多深,有哪些牛鬼蛇神。” 他意识到,仅仅有皇帝的一丝信任和一点技术革新还远远不够。 他需要建立自己的信息网络,需要了解朝堂的势力分布,需要拥有能够制衡这些利益集团的力量。 送走了赵文昌,紫宸殿内恢复了宁静。 但空气中却仿佛残留着方才那场暗流涌动的交锋。 白芷看着桌上那套价值不菲的紫檀木文房四宝,眉头紧锁,像是看着烫手的山芋。 “殿下,这赵文昌摆明了是糖衣炮弹。 收了他的礼,岂不是授人以柄?万一他在外头胡说八道,说殿下您收受贿赂……” 白芷的担忧不无道理,后宫前朝,多少双眼睛盯着如今风头正劲的三皇子。 萧景逸却显得很从容,他拿起那支紫檀木笔杆,在指尖转了转,手感温润,确实是好东西。 “白芷,你说,钓鱼要不要下饵?” “啊?”白芷一愣。 “赵文昌,还有他背后的李侍郎,就是这潭浑水里的鱼。” 萧景逸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他们想吞了我这‘雕版’的饵,那我正好看看,这水里除了他们,还有没有别的大鱼,或者……水底到底藏着什么淤泥。” 他将笔放下,正色道:“礼,我们收了,而且要‘高调’地收。 你待会儿就去库里,挑几匹前几日内务府新送来的江南云锦,再选一套官窑出的上等茶具,打包好。 以我的名义,给文渊阁赵东家回过去。” “回礼?”白芷更不解了。 “殿下,这岂不是坐实了咱们与他有来往?” “就是要坐实。”萧景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来往怕什么?皇子与京城儒商探讨书籍刊印、文教兴盛,这是雅事,传到父皇耳朵里,最多说我一句‘不安分’,却抓不到实质错处。 但我们若只收不出,那才是真的落人口实。 第11章 现在这样,顶多算是‘礼尚往来’。 价值嘛……呵呵,他送他的珍玩,我回我的实用之物,谁吃亏谁占便宜,让他们自己琢磨去。 这叫模糊焦点,混淆视听。” 白芷似懂非懂,但她相信萧景逸的判断,立刻应声去办。 萧景逸踱步到窗前,看着庭院中开始冒出新绿的草木,心思电转。 赵文昌和李侍郎代表的是旧有的、依附于传统行政体系牟利的官僚商人集团。 他们习惯了垄断和潜规则,自己这雕版印刷术,触动了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要么想办法控制自己,将自己拉入他们的阵营。 要么……就会想办法毁掉自己这个“变数”。 “不能被动接招,得主动布局。”萧景逸暗自思忖。 他现代职场中学到的一点就是,当你引入一个颠覆性技术时,必然会触动旧利益集团。 要么你足够强大直接碾压。 要么你就得找到新的利益增长点,拉拢一批人,分化一批人,打击一小撮人。 几天后,萧景逸主动去御书房求见凉皇。 凉皇正在批阅奏折,见他来了,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 “景逸来了?雕版之事进展如何?” “回父皇,托父皇洪福,一切顺利。 首批《孝经》《千字文》已分发至国子监,反响甚好。 将作监如今熟练工渐多,儿臣正让他们尝试刊印篇幅更长的《论语》。”萧景逸恭敬汇报。 “嗯,不错。”凉皇点点头,看似随意地问道。 “朕听说,文渊阁的赵文昌,前几日去你那儿了?” 萧景逸心中凛然,皇帝的消息果然灵通。 他毫不隐瞒,坦然道:“正是。赵东家对雕版印刷术极为推崇,表示文渊阁愿全力协助朝廷推广此术,以惠及天下学子。” “哦?他倒是热心。”凉皇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你怎么看?” 萧景逸知道这是考校,也是表态的机会。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儿臣以为,赵东家热心文教,其心可嘉。 雕版印刷术若要惠及天下,光靠将作监之力确实有限,借助民间书坊的力量势在必行。” 凉皇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然而,”萧景逸话锋一转。 “书籍刊印,尤其是官刻典籍,关乎文教导向和朝廷颜面,不可完全放任民间逐利。 儿臣愚见,或可采取‘官督商办’与‘竞标授权’相结合的方式。” “官督商办?竞标授权?”这两个新鲜词让凉皇产生了兴趣,“仔细说说。” “所谓‘官督商办’,即由朝廷(如将作监或礼部)制定统一的刊印标准、质量要求和售价范围,并对刊印内容进行审核监督。 而具体的刊印、发行事宜,可授权给符合资质的民间书坊承办。” 萧景逸解释道, “而‘竞标授权’,便是不再指定某几家书坊垄断,而是定期公开招标,任何有实力、信誉好的书坊均可参与,由朝廷择优选取合作者。 如此,既可引入竞争,降低刊印成本,保证书籍质量,又能防止一家独大,形成新的利益藩篱。” 他将现代政府采购和特许经营的理念,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阐述出来。 凉皇听得目光连闪,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 他身为帝王,自然深知垄断之弊。 以往官刻书籍交由固定书坊,其中猫腻他并非不知,只是牵涉利益盘根错节,难以轻易触动。 萧景逸这个方法,看似温和,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打破现有的利益格局,将主动权牢牢抓在朝廷手中。 “此法……甚妙!”凉皇良久才缓缓开口,眼中满是赞赏。 “景逸,你不仅精于格物,于经济实务一道,竟也有如此见解! 真是让朕刮目相看!” “父皇谬赞,儿臣不过是站在朝廷和天下学子的角度,希望能将此利国利民之事,做得更好、更稳妥些。” 萧景逸适时地表现出谦逊和公心。 “好一个‘官督商办’、‘竞标授权’!”凉皇越琢磨越觉得此法高明。 “此事,朕准了!就由你牵头,会同礼部、将作监,拟定一个详细的章程出来!” “儿臣领旨!”萧景逸心中一定,第一步棋,走对了。 他不仅化解了被动收礼可能带来的危机,还将主动权抓回了自己手中。 更在皇帝面前展示了自己除了“小聪明”之外的理政能力。 消息很快传出,文渊阁赵文昌和李侍郎那边顿时傻了眼。 他们原本想着要么拉拢三皇子入伙,要么想办法给他使绊子,没想到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掀了桌子,要搞什么“竞标”! 这意味着,他们文渊阁不再是唯一的“皇商”,必须和其他书坊一起,凭实力、报价和方案去竞争! 以往靠着关系和垄断地位躺着赚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好个三皇子!年纪轻轻,手段竟如此老辣!” 李侍郎在府中气得摔了杯子,“他这是要断我们的财路啊!” 赵文昌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大人,这可如何是好?若是竞标,咱们的优势……” “优势?”李侍郎冷笑。 “我们的优势在于和礼部、户部的关系!在于多年的积累!他三皇子一个毛头小子,懂什么实际运作? 就算章程定得再好,具体执行起来,还不是我们的人说了算?” 他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他想玩,我们就陪他玩! 不仅要玩,还要让他知道,这京城的水,不是他一个突然得宠的皇子就能搅浑的! 去,联系其他几家大书坊的东家,还有礼部、户部我们的人…… 咱们得好好‘议一议’这竞标章程该怎么写!” 另一方面,萧景逸也没闲着。他深知规则制定固然重要,但执行环节更是关键。他再次找到了那位痴迷技术的鲁副监丞。 “鲁大人,竞标之事,技术标准是关键。” 萧景逸拿出自己草拟的一份《雕版印刷质量评级标准》。 里面详细规定了字体清晰度、墨色均匀度、用纸质量、装订牢固度、差错率等具体指标和检测方法。 第12章 鲁副监丞一看,如获至宝: “殿下思虑周详!有了此标准,优劣一目了然,看谁还能以次充好,蒙混过关!” “光有标准还不够。”萧景逸道。 “我们需要一支不受各方势力影响、只认标准的‘技术评审组’。 鲁大人,你在将作监多年,可知有哪些工匠,是只认手艺、不认人情,且家境相对简单,不易被收买的?” 鲁副监丞沉吟片刻,报出了几个名字。 萧景逸记下,决定亲自考察和接触这些人。 他要组建自己的“技术班底”,确保核心环节不被渗透。 就在萧景逸忙于构建他的“印刷新政”体系时,那位许久未见的柳才人,又一次“偶然”地在御花园与他相遇了。 这次,她似乎清减了些,眉宇间的愁绪更浓。 “听闻殿下近日忙于大事,推行新政,真是辛苦了。”柳才人柔声道,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 “只是……殿下可知,这京城内外,因殿下这‘竞标’一事,已是暗流涌动? 有人称赞殿下革新除弊,也有人…… 在私下里骂殿下断了大家财路,甚至扬言要……要给殿下点颜色看看。” 她的话语依旧充满关切,但这次透露的信息更具体,也更具有煽动性。 萧景逸看着她,忽然笑了笑,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才人消息真是灵通。不知才人可知,是哪些人在骂我?又想给我看什么‘颜色’?” 柳才人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地反问,一时语塞,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随即强自镇定道: “妾身……妾身也是听一些宫女太监私下嚼舌根,具体是何人,并不清楚。 只是担心殿下安危,故而出言提醒。” “原来如此。”萧景逸点点头,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 “多谢才人挂心。不过,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景逸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于国于民有利。至于些许宵小之辈的魑魅魍魉……”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柳才人略显苍白的脸。 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尽管放马过来便是。本皇子,接着。” 说完,他微微颔首,不再停留,转身离去,留下柳才人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神复杂难明。 萧景逸边走边想,这柳才人三番两次示警,看似关心,实则一次次在试探。 “有人要对付你”的印象,是想让自己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还是想引导自己去对付某些特定的人? 她背后的人,到底是谁?是丽昭仪余孽? 是李侍郎那边的人?还是……另有其人? 儿柳才人这边,也想着萧景逸那句“尽管放马过来,本皇子接着” 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柳才人心湖,激起层层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她站在原地,指尖冰凉,直到那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的月亮门后,才缓缓吁出一口气。 这位三皇子,和她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他不仅没有因为接连的“提醒”而惶恐不安,反而有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让她后续的许多“铺垫”都哽在喉间,无法继续。 “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柳才人心中惴惴,一种计划脱离掌控的不安感悄然蔓延。 萧景逸确实察觉了,而且警惕心提到了最高。 柳才人就像一条若即若离的毒蛇,每次出现都带着“善意”的毒液。 目的不明,反而更显危险。 他暂时按兵不动,吩咐白芷暗中留意与柳才人往来密切的宫人。 自己则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印刷新政”和应对赵家、李侍郎可能的反扑上。 就在萧景逸于前朝事务中稳步推进时。 后宫之中,一度沉寂的锦澜殿,正酝酿着一场精心的复宠大戏。 丽昭仪被冷落了一个多月,起初是愤怒砸东西,后来是惶恐不安。 如今,她终于冷静下来。 她深知,在这深宫,失去帝王的宠爱就如同无根浮萍,任人践踏。 尤其是看到曾经被她踩在脚下的萧景逸如今风光无限,更是刺痛了她的眼,也激起了她骨子里的不甘和狠劲。 “哭闹、抱怨都没有用,陛下厌弃的就是我这副怨妇模样。” 丽昭仪对镜自照,镜中人依旧美艳,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憔悴和戾气。 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迫使眼神变得柔婉。 “本宫得让陛下想起我的好,想起我与其他女人的不同。” 她不再派人去乾清宫打探消息,也不再试图通过收买王德全来递话。 她开始深居简出,甚至称病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但暗地里,她却做足了功课。 她重金贿赂了御前一个负责整理书画的小太监,摸清了凉皇近日的喜好和心情起伏。 她知道陛下近来因北方边境偶有摩擦而心烦。 也知道陛下对三皇子弄出的“雕版”和“竞标”之事,虽觉新奇,却也因朝中阻力而有些许烦躁。 时机成熟了。 这日傍晚,凉皇批阅奏折感到疲乏,信步走到御花园散心。 行至太液池畔,忽闻一阵空灵悠远的箫声。 那箫声不似宫廷乐师的华丽繁复,而是带着一丝旷达和隐约的愁绪。 如泣如诉,却又在转折处透出一股韧劲,正契合了他此刻复杂的心境。 凉皇循声望去,只见池边凉亭中,一个身着素雅月白宫装的身影背对着他,正专注吹箫。 晚风拂过,吹起她如墨的青丝和宽大的衣袖,背影单薄,竟有几分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是丽昭仪。 凉皇脚步一顿,眉头微蹙,本想转身离开,但那箫声却像是有魔力,勾住了他的脚步。 王德全察言观色,小声道: “陛下,是丽昭仪娘娘。 听闻娘娘近来身子不适,一直在宫中静养,没想到今日在此……” 凉皇未置可否,只是静静听着。 一曲终了,亭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丽昭仪似乎这才察觉到身后有人,慌忙转身。 见到凉皇,脸上瞬间闪过惊慌、委屈、眷恋等复杂情绪,最终化为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强装的镇定,她盈盈下拜: “臣妾不知陛下在此,惊扰圣驾,请陛下恕罪。” 声音带着久病初愈的柔弱,却不失往日的娇柔底色。 第13章 凉皇看着她素面朝天,未戴钗环。 比往日浓妆艳抹时反倒清丽了几分。 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轻愁,与她方才箫声中的旷达形成微妙对比,竟让他生出一丝怜惜。 他淡淡道:“起来吧。箫吹得不错,只是曲调过于悲凉了些。” 丽昭仪起身,垂眸轻声道:“谢陛下夸赞。 臣妾闲来无事,胡乱吹奏,让陛下见笑了。 只是近日读了些边塞诗词,感念将士戍边之苦,又想到自身…… 心中有些感慨,不觉融入曲中。” 她巧妙地将自己的“愁绪”与国家边患联系起来,显得识大体,而非一味怨怼。 凉皇果然神色缓和了些:“你倒是关心国事。” “臣妾不敢妄议国事。” 丽昭仪连忙道,抬起眼,眼中水光潋滟,带着真诚的仰慕. “只是臣妾深知陛下日理万机,为国事操劳,心中…… 心中甚是挂念,只恨自己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唯有借此箫声,祈愿陛下龙体安康,我大凉国泰民安。”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又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卑微倾慕的位置上。 与她以往张扬跋扈的形象大相径庭。 凉皇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眷恋和关心. 想起她往日侍奉时的温柔小意,心中那点因她过往嚣张而产生的不快,消散了不少。 人总是容易记住眼前的好,尤其是当一个美人如此低姿态地表达崇拜和关心时。 “你有心了。”凉皇语气温和了许多。 “身子既然不适,就好好将养,莫要再吹风了。” “是,臣妾遵旨。”丽昭仪柔顺应道,在凉皇转身欲走时,又轻声补充了一句,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陛下……若是烦闷时,可愿再来听臣妾吹箫? 臣妾……新学了一曲《清风吟》,或许能为陛下解乏……” 凉皇脚步未停,只是“嗯”了一声,算是默许。 王德全跟在身后,心里明镜似的,这丽昭仪,手段倒是见长了。 以退为进,投其所好,重塑形象,这一套组合拳下来,陛下怕是又要心软了。 果然,没过两日。 凉皇便在翻牌子时,手指在婉妃和柔贵人的牌子略过。 最终落在了空置许久的、属于丽昭仪的绿头牌上。 锦澜殿复宠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后宫。 白芷得知后,忧心忡忡地告诉萧景逸: “殿下,丽昭仪又得宠了!她肯定怀恨在心,会不会想办法报复我们?” 萧景逸正在审核鲁副监丞送来的技术评审组名单,闻言头也没抬,轻笑一声: “报复?那是必然的。不过,她刚复宠,根基未稳,不敢明目张胆动手。 最多是吹吹枕边风,或者……与其他想对付我们的人勾结。” 他放下名单,目光锐利:“我们要防备的,是她和李侍郎那边会不会勾结在一起。 一个有权(暂时),一个有钱有人,若联合起来,倒是个麻烦。” 正如萧景逸所料,丽昭仪复宠后,并未立刻对紫宸殿发难,反而表现得异常安分。 甚至在其他妃嫔议论萧景逸时,还会假意劝解两句“三皇子也是为国效力”。 但暗地里。 她通过家族的关系,很快与同样对萧景逸“印刷新政”不满的户部侍郎李维明搭上了线。 丽昭仪与李侍郎的勾结,几乎是在她重获圣宠的当晚便开始了。 一场密会就在李侍郎一位远离皇城、看似不起眼的别院中进行。 “李大人,那萧景逸如今风头无两,更是弄出个什么‘竞标’,摆明了是要把我们往死路上逼! 他断了您的财路,也折了本宫的颜面。 此子不除,你我日后在这京城,怕是难有安生日子过!” 丽昭仪卸下了在人前的柔弱面具,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李维明是个身形微胖、面容看似和善的中年人,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却透着精于算计的冷光。 他捋着短须,沉声道:“娘娘所言极是。 三皇子此计,名为‘竞标’,实为夺权。 若真让他成了,不仅文渊阁,京城乃至天下官刻的格局都要变天。 只是……他如今圣眷正浓,又有雕版印刷的功劳在身,硬碰硬,绝非上策。” “那难道就任由他骑到我们头上?”丽昭仪急道。 “自然不是。”李维明阴冷一笑。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他萧景逸不是要‘竞标’吗?那我们就陪他好好‘竞’这一场! 让他这新政,第一步就摔个大跟头!” “李大人已有良策?” “良策谈不上,不过是些官场和商场上的老手段。”李维明压低声音。 “这‘竞标’章程,看似公平,但其中可操作之处甚多。 比如,资格审核……我们可以让一些有实力的书坊‘意外’地不符合要求。 比如,报价环节……我们可以联合几家大书坊,统一口径,要么集体报高价,让朝廷成本激增,凸显他三皇子新政之弊。 要么……就让我们指定的书坊,以一个低到不可思议的价格中标!” 丽昭仪眼睛一亮:“低价中标?那他们岂不是要亏钱?” “暂时的亏空算什么?”李维明眼中闪过狡黠。 “只要拿到了官刻的资格,后续的纸张采购、特殊版本的刊印、甚至是利用这个名头承接民间业务,哪里不能把钱赚回来? 更重要的是,我们要让三皇子这第一次竞标就变成一个笑话! 要么无人问津,要么中标者质量低劣、无法交付,看他如何向陛下交代! 届时,不用我们动手,朝中那些原本就看不惯他折腾的御史言官,自会群起而攻之!” “妙啊!”丽昭仪抚掌轻笑,随即又道,“只是,宫中这边……” “宫中,就要仰仗娘娘了。”李维明拱手道。 “陛下那边,还需娘娘适时吹吹风。 不必直接指责三皇子,只需流露出对此事‘可能劳民伤财’、‘恐生变故’的担忧即可。 另外……听闻三皇子身边那个叫白芷的侍女,甚得他信任?” 丽昭仪会意,眼中寒光一闪: “本宫明白了。内外夹击,看他萧景逸如何应对!” 第14章 就在李、丽二人密谋之际,萧景逸也并未坐以待毙。 他深知,规则的制定只是第一步,确保规则不被架空才是关键。 他再次召见了鲁副监丞和初步选定的几位核心工匠。 “鲁大人,各位师傅,”萧景逸开门见山,“竞标在即,想必暗中的手脚不会少。 我们必须在技术和流程上,做到滴水不漏。” 他拿出一份更详细的方案:“首先,资格审核,我们不能只看纸面实力。 要派可靠的人,实地暗访各家书坊的工匠数量、设备新旧、以往刊印的实物样本。 其次,报价环节,我们要设定一个‘成本警戒线’。 任何低于这条线的报价,无论多低,都必须启动严格审查。 要求对方详细列出成本构成,并缴纳高额履约保证金,一旦无法按时按质交付,严惩不贷!” 一位老工匠疑惑道:“殿下,若是他们恶意低价中标,然后以次充好怎么办?” “问得好!”萧景逸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所以,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验收权必须牢牢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成立一个独立的验收小组,成员就从你们几位中选出,不受任何外界干扰。 严格按照我们制定的《质量评级标准》逐项检查。 不合格的,一律打回,损失由中标方自负! 多次不合格的,永久取消竞标资格,并通报全行业!” 他这一套组合拳,几乎预判了李侍郎他们可能使出的所有阴招。 尤其是“成本警戒线”和“独立验收权”,等于是给低价劣质中标套上了紧箍咒。 鲁副监丞等人听得心潮澎湃,他们这些匠人,以往最怕的就是外行指挥内行,以及人情关系压倒质量标准。 三殿下此举,简直是给了他们最大的尊重和发挥空间! “殿下思虑周详,我等必竭尽全力,不负殿下所托!”众人齐声应道。 就在萧景逸紧锣密鼓布置时,赵文昌那边也行动了。 他果然联络了京城其他几家大书坊的东家,在一处隐秘的酒楼包厢内密会。 “……诸位,三皇子此举,是要砸了我们所有人的饭碗啊! 若是让他这‘竞标’成了惯例,日后还有我们这些老字号的好日子过吗?”赵文昌煽动道。 “赵东家说得是,可……那是皇子,又有陛下支持,我们能怎么办?”一个东家忧心忡忡。 “怎么办?” 赵文昌冷笑,“他不是要竞标吗?咱们就让他竞不起来! 我已经和李侍郎通过气了,到时候,咱们几家要么不参与,让他冷场! 要么,就统一报个高价,看他怎么跟户部交代这凭空多出来的开销!” “这……若是惹怒了陛下……” “法不责众!”赵文昌笃定道。 “我们几家联合,代表了京城大半个书业,陛下还能把我们都抓起来不成? 只要这次让他碰了钉子,他知道厉害,下次就不敢这么乱来了!” 大多数东家在他的威逼利诱下,勉强同意了联合行动。 然而,其中一位姓周的中年东家,经营着“墨香斋”,规模虽不如文渊阁,但以印刷精良、信誉卓著闻名,他全程沉默,并未表态。 会后,周东家回到自家书坊,眉头紧锁。 他的儿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见状问道:“父亲,赵文昌他们是要联合抵制三皇子?” 周东家叹了口气:“是啊,这是要硬碰硬啊。” “儿子觉得,三皇子这‘竞标’之法,未必是坏事。”周少爷年轻,思想活络,“以往我们墨香斋手艺再好,也难争过文渊阁那种有关系有背景的。 如今凭实力竞争,对我们反倒是机会! 更何况,雕版印刷效率高,若能拿到官刻资格,薄利多销,未必就比以往赚得少。” 周东家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他只是担心得罪赵文昌和李侍郎背后的势力。 就在这时。 门外伙计来报:“东家,外面有位姓白的姑娘,说是紫宸殿的,想见您。” 周东家心中一震,与儿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紫宸殿?三皇子的人? 来者正是白芷。 她奉萧景逸之命,乔装出宫,私下接触几家风评较好、可能未被赵文昌完全拉拢的书坊。 萧景逸深知,分化瓦解,拉拢一批,打击一批,是应对联合抵制的关键。 白芷见到周东家,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然后直接表明了来意: “周东家,殿下深知墨香斋信誉卓著,技艺精湛。 此次竞标,旨在打破垄断,唯才是举。 殿下让奴婢转告东家,规则之内,尽可放手施为,无需顾虑其他。 殿下要的,是能印出好书的合作伙伴,而非唯命是从的应声虫。” 她没有许诺任何好处,只是传达了萧景逸对“质量”和“规则”的坚持,以及一种公平竞争的承诺。 这番话,恰恰说到了周东家这种老实经商、注重信誉的人心坎里。 他沉吟良久,最终对白芷郑重道: “请回复三殿下,草民……明白了。墨香斋,定当凭实力,参与竞标!” 白芷的暗中行动,如同在铁板一块的反对联盟中,撬开了一道缝隙。 而宫中,丽昭仪的“枕边风”也开始了。她侍寝时,依偎在凉皇身边,柔声道:“陛下,三皇子年轻有为,弄出的雕版印刷和竞标新政,朝野上下都夸赞呢。 只是……臣妾听闻,京城一些书坊对此颇有微词,担心生计受损,甚至有人传言要联合抵制…… 臣妾只是担心,万一这第一次竞标出了岔子,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的一片苦心,也伤了殿下的颜面?” 她话语看似关心,实则将“可能出事”的种子埋在了凉皇心中。 凉皇闻言,果然微微蹙眉,次日便召来萧景逸,语气平和却带着审视: “景逸,竞标之事,筹备得如何?朕听闻,外面有些议论?” 萧景逸心知肚明是丽昭仪吹了风,他从容应答:“回父皇,一切按计划进行。 有议论乃正常之事,新政触動旧利,总会有人不适。 儿臣已做好万全准备,确保竞标公平、公正、公开。 至于结果,儿臣相信,真金不怕火炼,优质、诚信的书坊,自会脱颖而出。” 第15章 他看着凉皇,眼神清澈而坚定:“儿臣恳请父皇,给予儿臣和新政足够的信任与时间。 若最终结果不佳,儿臣愿一力承担所有责任!” 凉皇看着他自信沉稳的模样,心中的些许疑虑渐渐消散,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朕就看看,你这真金,能炼出什么成果来!” 各方势力都在暗中角力,一张针对萧景逸的大网已经撒下。 竞标的地点设在礼部衙门旁的一处宽敞厅堂。 虽非正式朝会,但气氛肃穆。上方主位空悬,代表皇帝关注,但并未亲临。 左侧坐着以萧景逸为首,鲁副监丞及几位核心工匠组成的“评审组”; 右侧则是礼部、户部派来的几位官员作为“见证”,李侍郎赫然在列,他面色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冷意。 台下,京城各大书坊的东家们济济一堂,神色各异。 文渊阁赵文昌坐在前排,与几位相熟东家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气定神闲。 而墨香斋的周东家则坐在稍靠后的位置,腰板挺直。 双手紧握着一份厚厚的标书,显得有些紧张。 萧景逸环视全场,目光在赵文昌和李侍郎脸上稍作停留。 随即朗声开口,声音清越,压下了堂内的窃窃私语:“ 诸位,今日竞标,旨在为朝廷遴选优秀合作书坊,刊印《论语》等圣贤书,惠及天下学子。 规则章程,早已公布,本皇子在此重申: 公平、公正、公开,唯质量与诚信是举!现在,竞标开始!第一项,资格审核!” 按照萧景逸事先布置的流程,鲁副监丞带着两名工匠,开始逐一核对各家书坊提交的资质文件,并出示了暗中实地考察的记录。 果然,李侍郎和赵文昌暗中使绊。 两家实力不错、但未曾向他们“投诚”的中等书坊,被以“设备老旧”、“工匠数量存疑”等模糊理由,试图阻挠入围。 “殿下,鲁大人,此等评判是否过于严苛? 我‘清风阁’经营数十年,从未出过差错啊!”被卡住的东家不服。 鲁副监丞看向萧景逸。 萧景逸面无表情,翻看着实地考察的记录,上面清晰记载了该书坊部分设备确实老化,工匠亦有流失。 他心中冷笑,李侍郎倒是会抓漏洞,找的都是些确实存在短板,但又并非完全不够格的靶子。 “规矩就是规矩。”萧景逸开口,声音不容置疑。 “资质审核,乃为确保刊印质量底线。清风阁确有需改进之处,此次暂不符合要求。 望尔等改善之后,参与下次竞标。” 他一句话堵死了求情的可能,也彰显了规则的刚性,让本想借此闹事的人无话可说。 赵文昌嘴角微不可察地一撇,淘汰两家不听话的,无伤大雅,好戏还在后头。 接下来是核心的报价环节。 而在赵文昌的事先串联下,包括文渊阁在内的五家大书坊。 报价均高出市场正常水平三到四成,明显是串通好的高价。 礼部派来的官员见状,眉头紧锁,低声对李侍郎道: “李大人,这价格……远超预算,如何是好?” 李侍郎故作沉吟,目光却瞥向萧景逸,看他如何收场。 萧景逸心中早有预案,他不慌不忙,示意书记官将各家报价大声唱出。 当听到那离谱的高价时,堂内一片哗然。赵文昌等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然而,唱标进行到墨香斋时,周东家深吸一口气,报出了一个价格。 比市场正常成本略低半成,但仍在合理范围内,远低于文渊阁等家的报价。 赵文昌脸色顿时一沉,狠狠瞪向周东家。 周东家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但握着标书的手更紧了。 “哦?墨香斋报价,倒是务实。” 萧景逸适时开口,语气平淡,却让赵文昌等人心中一突。 李侍郎见状,不能再沉默,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三殿下,文渊阁等家报价虽略高,但其历史悠久,工匠精湛,质量或有保障。 墨香斋价格虽低,但若为了压价而偷工减料,恐损朝廷颜面啊。 此事,还需慎重。”他巧妙地将“价格高”与“质量好”挂钩,暗示低价必然劣质。 萧景逸就等着他这话呢! 他转向李侍郎,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李大人此言,恕景逸不敢苟同。价格高低,与质量优劣,并无必然联系。 若依李大人之见,岂不是价高者必然质优? 那这竞标,比的就不是实力,而是财力了? 这与以往指定皇商,有何区别? 父皇推行新政,意在打破垄断,择优取之,看的是性价比,而非唯价格论,更非唯背景论!” 他一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李侍郎的“经验之谈”怼了回去。 并拔高到了“违背圣意”的层面。 李侍郎被噎得脸色一阵青白,强笑道: “殿下误会了,老臣并非此意,只是担心……” “李大人的担心,本皇子明白。” 萧景逸打断他,不再给他发挥的机会,直接抛出了杀手锏。 “所以,为确保质量,本皇子设定了一条‘成本警戒线’。” 他示意鲁副监丞公布了一条根据物料、人工精细核算出的底线成本。 “任何低于此线的报价,需接受严格审查,并缴纳巨额保证金! 而最终验收,将由鲁大人为首的独立技术评审组,依据《质量评级标准》严格进行,不合格者,严惩不贷,永久取消资格!” 他环视台下那些报高价的东家,目光锐利: “至于报价过高者……朝廷银钱,皆为民脂民膏,岂容肆意挥霍? 若无法给出合理解释,说明其成本构成,那么,无论背景多硬,手艺多‘传说’,朝廷也恕不接纳! 本次竞标,首要考虑的,是合理报价且承诺质量达标者!” 这话一出,赵文昌等人彻底傻眼!他们原本计划要么用高价逼退朝廷,要么用低价搅局。 却被萧景逸的“成本警戒线”和“独立验收权”完全破解! 报高价,直接被踢出局;报低价,面临严苛审查和巨额保证金,风险极大! 第16章 萧景逸不再理会他们难看的脸色,直接依据流程,综合考量报价、资质、暗访评价(墨香斋评价颇高)等因素。 初步选定了包括墨香斋在内的三家报价合理、风评较好的书坊作为候选。 “竞标初步结果已定,后续将进行最终核查与契约签订。 诸位,可有异议?”萧景逸沉声问道。 堂下一片寂静。赵文昌脸色铁青,想反对却找不到任何站得住脚的理由。 规则是萧景逸定的,流程是公开的。 他们串通高价的事实摆在眼前,再闹下去,只会自取其辱,甚至可能被扣上“扰乱新政”的帽子。 李侍郎袖中的拳头紧握,他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输给了萧景逸缜密的规则设计和毫不妥协的执行力。 “既然无异议,今日竞标,到此结束!”萧景逸一锤定音。 消息很快传回宫中。 凉皇听完王德全详细的汇报,尤其是萧景逸如何驳斥李侍郎、坚持“性价比”和独立验收的经过后。 良久,抚掌大笑: “好!好个萧景逸!有原则,有手段,有担当! 不仅想到了前头,还能在关键时刻顶住压力,坚持己见!朕果然没看错他!” 他之前因丽昭仪吹风而产生的一丝疑虑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欣赏。 这个儿子,给他带来的惊喜太多了。 锦澜殿内,丽昭仪得知竞标结果和李侍郎吃瘪的消息后,气得又砸了一套茶具。 “废物!都是废物!连个毛头小子都对付不了!” 而紫宸殿中,萧景逸看着鲁副监丞送来的墨香斋等三家书坊的最终确认文书,轻轻吁了口气。 这第一仗,总算赢了。但他知道,李侍郎和丽昭仪绝不会善罢甘休,朝堂之上的明枪暗箭只会更多。 白芷替他斟上热茶,眼中满是崇拜: “殿下,您今天真是太厉害了!几句话就把李侍郎说得哑口无言!” 萧景逸接过茶杯,笑了笑,眼中却无多少得意,反而带着一丝深邃: “赢了这一局,不过是站稳了脚跟。真正的较量,还在后头。 不过……”他抿了口茶,语气坚定,“既然走上了这条路,我就一定会走下去。 而且,要走得比任何人都稳,任何人都远。” 竞标成功的喜悦在紫宸殿并未持续太久。 萧景逸很清楚,李侍郎和丽昭仪在明面上吃了瘪,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的反扑只会更加隐蔽和狠毒。 他一边督促鲁副监丞与墨香斋等中标书坊尽快签订契约,进入实质性的刊印阶段。 另一边,则更加警惕地关注着朝堂和内宫的动向。 果然,数日后的朝会上。 一场针对萧景逸和“印刷新政”的风波,悄然掀起。 起因是一份来自江南道的奏折。 奏折中提及,今春江南雨水偏多,部分地区用于造纸的竹材收成不佳,恐影响今岁纸张供应,价格或有波动。 这本是一份寻常的地方情况汇报,却被一位素与李侍郎交好的御史抓住了由头。 “陛下,”那位姓钱的御史出列,声音洪亮。 “江南纸材歉收,纸张价格恐将上扬。臣听闻,三殿下主持的雕版印刷,首批便要刊印《论语》万册,用纸量巨大。 在此纸张紧缺、价格浮动之时,大规模刊印是否妥当? 若因此推高纸价,波及民间用纸,引起士林学子非议,岂非与殿下惠及学子之初衷相悖? 臣以为,此事或可暂缓,待纸价平稳再行不迟。”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处处为朝廷、为学子着想,实则暗藏杀机。 一是质疑萧景逸新政的时机不当,可能劳民伤财; 二是将可能出现的纸张涨价问题,归咎于印刷新政,试图引发清流士大夫阶层对萧景逸的不满。 龙椅上的凉皇闻言,眉头微蹙。 看向站在皇子队列中的萧景逸:“景逸,钱御史所言,你如何看?” 朝堂之上,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萧景逸身上。 李侍郎垂着眼睑,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几位支持萧景逸的官员则面露担忧。 萧景逸深吸一口气,从容出列,躬身行礼: “父皇,钱御史心系国计民生,其忧可鉴。 然而,儿臣以为,此事并非延缓刊印的理由,反而更显雕版印刷推行之必要与紧迫。” “哦?”凉皇来了兴趣,“此言何解?” “回父皇,”萧景逸侃侃而谈。 “其一,雕版印刷效率远胜手抄,同等数量的书籍,所需工时大幅缩短,对工匠、对朝廷而言,实则是节约了人力物力成本。 其二,正因为雕版效率高,单本书籍的刊印成本得以降低。 即便纸张价格略有上扬,分摊到每本书上的成本增加也极为有限,完全在朝廷预算可控范围之内,绝无可能因此推高民间纸价。 民间纸价波动,主因在于供需,而非官府区区万册用纸所能撼动。” 他逻辑清晰,直接化解了“推高纸价”的指控。接着,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铿锵: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江南纸材或许歉收,但我大凉幅员辽阔,产纸之地岂止江南一处? 巴蜀、中原、乃至北方,皆有优质纸源! 以往书籍刊印多赖江南,乃因手抄效率低下,需求有限,集中于一处采购便于管理。 如今雕版印刷可大规模推广,正可借此机会,拓宽纸张来源,打破地域限制! 此举不仅能规避单一产地歉收之风险,平抑物价。 更能促进各地工坊竞争,提升纸张质量,惠及天下各行各业! 岂能因一地一时之困,便因噎废食,延缓文教推广之大计?” 他不仅化解了攻击,更是借力打力。 将“纸张危机”阐述成了“拓宽供应链、促进全国产业发展”的机遇! 这番见解,超出了在场绝大多数官员的思维定式,让人耳目一新。 凉皇听得眼中异彩连连,抚掌赞道: “妙!妙啊!景逸此论,高屋建瓴! 不仅看到了问题,更看到了解决问题的契机! 拓宽纸源,促进竞争,此乃长远之策!” 第17章 钱御史被驳得哑口无言,脸色涨红,讪讪退下。 李侍郎低垂的脸上,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没想到,萧景逸不仅精通“奇技淫巧”,对经济实务竟也有如此深刻的洞察力! 朝会上的这番交锋,很快传遍朝野。 三皇子萧景逸“思维敏捷”、“见识卓绝”的名声更加响亮。 许多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中立派官员,也开始真正正视这位异军突起的皇子。 然而,前朝的胜利并不意味着高枕无忧。 后宫的丽昭仪,在得知朝会上李侍郎一系再次受挫后,心中的怒火和危机感更盛。 这一次,她没有再吹那种迂回的“枕边风”,而是将目标直接对准了萧景逸身边最亲近的人白芷。 一日,丽昭仪以赏花为由,邀请了几位交好(或被迫交好)的嫔妃在御花园小聚。 席间,她状似无意地提起:“说起来,三皇子身边那个叫白芷的丫头,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本宫听说,前些日子,她竟私下出宫,与京城一些书坊的东家有所接触? 啧啧,一个宫女,插手宫外事务,这胆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她的话立刻引来了附和。 “是啊,宫女私自出宫,可是违反宫规的!” “还与外男接触…… 这要是传出去,对三皇子的名声也不好吧?” “三皇子年轻,可别被这不知轻重的丫头给连累了……” 流言如同瘟疫,在后宫悄然散播。 很快,“三皇子身边宫女白芷,行为不端,私自出宫,结交外男”的传言。 就添油加醋地传到了凉皇和王德全的耳中。 这一次,凉皇没有立刻召见萧景逸,而是先让王德全暗中查证。 王德全的人很快确认,白芷确实在竞标前出过宫,接触过墨香斋的周东家。 “陛下,此事……可大可小。”王德全小心翼翼地回禀。 “若按宫规,宫女私自出宫,轻则杖责,重则贬入浣衣局。 白芷姑娘虽是奉了三殿下之命,但无正式手令,终究是授人以柄。 丽昭仪那边,怕是揪住这点不放了。” 凉皇沉吟不语。 他欣赏萧景逸的才干,但也注重规矩。 白芷私自出宫是事实,若置之不理,后宫非议更多,也会助长丽昭仪等人的气焰。 可若严惩白芷,势必会打击萧景逸,甚至可能影响印刷新政的推进。 这让他有些两难。 紫宸殿内,萧景逸也很快通过自己的渠道听到了风声。 白芷更是吓得小脸煞白,跪在萧景逸面前: “殿下,是奴婢不好,连累您了!奴婢愿意去领罪,绝不能让他们借此攻讦殿下!” 萧景逸将她扶起,脸色平静,眼中却寒光闪烁: “起来,慌什么?他们这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过是他们发难的借口罢了。 私自出宫?呵呵,好大的罪名!” 他大脑飞速运转。丽昭仪这一手确实毒辣,抓住了程序上的漏洞。 直接否认不行,承认并让白芷领罪更是下策,正中对方下怀。 “白芷,你当时出宫,可有人证?除了接触周东家,可还去过别处?见过其他人?” 萧景逸冷静地问道。 白芷努力回忆: “奴婢是拿着殿下您的令牌出的西华门,守门的侍卫可以作证。 去了墨香斋,与周东家谈完便直接回宫了,并未去其他地方,也未接触他人。 回宫时也是走的西华门。” “令牌……”萧景逸眼中精光一闪。 他当时为了方便白芷办事,确实给了她自己的皇子令牌,这令牌在一定权限内,是可以让贴身侍从出入宫禁的,只是通常需要报备。 而白芷那次是秘密行动,并未正式报备。 “有了!”萧景逸忽然心生一计。 “他们抓的是‘私自出宫’,那我们就把这次出宫,变成‘奉令公干’!” 他立刻吩咐道:“白芷,你马上去将作监,找鲁副监丞。 让他以将作监的名义,补一份‘委派紫宸殿女官白芷,前往墨香斋核查刊印资质及洽谈细节’的公文,日期就写在竞标之前! 然后,你亲自去一趟内务府,找掌管宫人档案的管事。 就说本皇子要查阅近身侍从的履历,为后续可能的‘外派公干’做准备,趁机将这份补办的公文‘无意间’夹带进去,或者让那管事‘偶然’看到!” 白芷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 “殿下,您是要……制造证据?可这公文日期……” “日期是竞标前,内容是与刊印事务相关,完全说得通!”萧景逸笃定道。 “至于为何当时没有正式报备…… 就说本皇子当时忙于制定竞标章程,一时疏忽,忘了走流程! 将作监补发公文,正是为了弥补程序瑕疵,完善档案! 我们这是‘程序瑕疵’,而非‘私自出宫’!性质完全不同!” 他这一手“补办程序”,堪称神来之笔。 既承认了事实(出宫),又彻底改变了事情的性质(从违反宫规的私事,变成了因公忘私的程序问题)。 如此一来,丽昭仪等人的指控就变成了吹毛求疵,甚至可能落个“干扰朝廷公务”的罪名! 白芷依计而行。鲁副监丞如今对萧景逸忠心耿耿,二话不说就补办了公文。 内务府那边,在萧景逸如今如日中天的威势和白芷巧妙的操作下,也顺利地将“证据”留在了该留的地方。 果然,当丽昭仪迫不及待地向凉皇“告发”,并暗示萧景逸纵容包庇时,凉皇召来了萧景逸和白芷对质。 萧景逸从容不迫,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和盘托出: “……父皇明鉴,儿臣当时一心扑在竞标新政之上,千头万绪,确实疏忽了让白芷前往核查之事需向内务府报备。 此乃儿臣之过,儿臣甘愿受罚。 然白芷出宫,确为公干,且有将作监公文为证。 丽娘娘所言‘私自出宫’、‘行为不端’,实乃误会。 或许是某些小人见不得印刷新政顺利推行,故意搬弄是非,离间天家亲情,其心可诛!” 他不仅轻松化解了危机,还反将一军,暗示丽昭仪是被小人利用,甚至其行为是在阻碍新政。 第18章 凉皇看着萧景逸呈上的将作监公文(日期巧妙),又看看跪在地上、一脸委屈却眼神坦荡的白芷,再联想朝会上萧景逸的出色表现,心中的天平彻底倾斜。 他脸色一沉,看向脸色煞白的丽昭仪: “昭仪,你身为后宫嫔妃,当谨言慎行,明辨是非!岂可听风便是雨,妄加揣测,污蔑皇子及宫人? 今日之事,念你初犯,禁足锦澜殿半月,静思己过!” 丽昭仪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咬牙领罪,心中对萧景逸的恨意更是达到了顶点。 经此一役,萧景逸在宫中的地位更加稳固。 他展现出的不仅是智慧和能力,更有护犊的担当和化解危机的急智,让身边像白芷、鲁副监丞这样的人更加死心塌地。 印刷新政得以顺利推进。 墨香斋等书坊果然不负所望,利用雕版技术,以极高的效率和优良的质量,完成了首批《论语》的刊印。 当散发着墨香、字迹清晰统一、装帧精良的新书呈送到凉皇和诸位大臣面前时,所有的质疑声都烟消云散。 国子监的学子们更是对新书爱不释手,成本降低使得更多寒门学子能够买得起书,萧景逸的声望在士林中也开始悄然提升。 然而,萧景逸并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知道,李侍郎和丽昭仪虽然暂时受挫,但并未伤筋动骨。朝中利益盘根错节,反对新政的势力依然存在。 而且,他似乎感觉到,除了这两方,似乎还有一股更隐蔽的力量在暗中观察,比如那个神秘的柳才人…… 这一日,萧景逸正在翻阅鲁副监丞送来的各地纸张样品和价格清单,思考着建立多元化纸张供应渠道的具体方案,二哥萧景恒再次来访。 这一次,萧景恒的神色比上次更加凝重几分。 “三弟,你如今风头更盛,为兄是既欣慰又担忧啊。” 萧景恒屏退左右,压低声音道。 “二哥何出此言?”萧景逸亲自给他斟茶。 “你可知,你这印刷新政,动了多少人的奶酪?又让多少人感受到了威胁?” 萧景恒看着他,“李侍郎背后,可不只是他一个人。 朝中许多靠着旧有渠道获益的官员,都已对你心生不满。 而你在父皇面前越是得脸,其他兄弟……尤其是那几位,心中作何感想,你可曾想过?” 他虽未明言,但“那几位”指的显然是有实力争夺储位的皇子,比如母族显赫、本身也颇有能力的大皇子,以及同样有些才名、母亲是德妃的四皇子等。 萧景逸沉默片刻,苦笑道: “二哥,我本无意卷入这些纷争,只想做些实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萧景恒叹息道。 “你展现了能力,就注定无法再独善其身。 如今你羽翼未丰,还需更加小心。 为兄得到一些模糊的消息,李侍郎那边,似乎在漕运和纸张仓储上,还有些动作,你需留意。 另外……柳才人那边,你最好也多留个心眼。” “漕运?仓储?柳才人?”萧景逸心中凛然。 李侍郎果然不肯罢休,竟然想从供应链上游做文章! 而柳才人……连二哥都特意提醒,看来此女绝不简单。 “多谢二哥提醒。”萧景逸郑重道谢。 萧景恒屡次示好和提醒,无论其最终目的为何,目前看来是善意居多。 送走萧景恒,萧景逸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深沉的夜色,目光锐利。 前方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他已不再是那个刚穿越过来,等着躺平等及冠封的小白领了。 另一边,丽昭仪将怨气撒到了被贬至浣衣局负责清洗马桶的马明保,日子可谓是从云端跌入了粪坑。 昔日作为丽昭仪身边的红人,虽是个奴才,但在各宫主子面前也算有几分体面,油水更是丰厚。 如今,整日与污秽恶臭为伍,被昔日巴结他的小太监们嘲笑,这份屈辱和怨恨如同毒草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而这一切,都被他归咎于萧景逸! “萧景逸……三皇子……咱家跟你没完!” 马明保一边用力刷洗着木桶,一边在心中发出最恶毒的诅咒。 他知道丽昭仪也在三皇子那里吃了亏,但他等不及丽昭仪那未必靠谱的报复了。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让萧景逸付出代价! 在宫中沉浮多年,马明保深知明刀明枪对付一位正得圣宠的皇子是自寻死路。 他需要的是一条毒计,一条能彻底毁了萧景逸名声,甚至动摇其圣眷的计策。 他浑浊的眼睛在浣衣局这肮脏混乱的环境里扫视。 最终,定格在了那些送来清洗的、属于紫宸殿的衣物上,尤其是萧景逸贴身的里衣。 一个阴险的计划,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陷害,不一定需要实质的罪证,有时候,“风评”和“嫌疑”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尤其是在这最重名声和“天家体面”的深宫。 马明保开始利用自己残存的一点人脉和银钱(他之前贪墨的并未被完全查抄),暗中活动。 他找到了一个在太医院负责晾晒、处理草药的小太监小顺子,此人贪财且胆小。 “顺子,帮咱家弄点东西。” 马明保将一小锭银子塞进小顺子手里,阴恻恻地说。 小顺子吓了一跳:“马……马公公?您要什么?” “不是什么稀罕物,”马明保压低声音。 “就是一点……能让人身上起些红疹,看起来像是‘不干净’的东西的药粉,药性不要太烈,但看起来要唬人。” 小顺子脸色发白:“这……这是害人啊!马公公,使不得!” 马明保脸色一沉,威胁道: “怎么?咱家虽然落魄,收拾你一个小崽子还是易如反掌! 你去年偷换药材拿出去卖钱的事,以为没人知道?” 见小顺子吓得发抖,他又缓和语气。 “放心,不是要人命,只是给某些不识抬举的人一点‘提醒’。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威逼利诱之下,小顺子战战兢兢地弄来了一小包由几种容易引起轻微接触性皮炎的植物粉末混合成的东西。 与此同时,马明保还散播起流言。 第19章 他利用浣衣局消息灵通(各宫脏衣物送来,负责清洗的宫女太监们往往会议论纷纷)的特点, 开始若有若无地散布一些诡异的传闻: “听说了吗?紫宸殿那边,最近好像有点‘不干净’……” “三殿下前些日子不是大病一场吗? 醒来后就性情大变,又是弄雕版又是搞竞标的,这……会不会是冲撞了什么。 借了……不该借的力啊?” “嘘!别瞎说! 不过……我好像听太医院的人提过一嘴,有些怪病,身上会起些不祥的红斑……”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在宫廷最底层的奴婢间流传。 一时半会儿传不到主子耳中,但却成功地营造出一种诡异不安的氛围。 准备工作就绪,马明保开始了他的行动。 他利用浣衣局分配清洗任务的职权之便(他虽然刷马桶,但毕竟曾是管事,余威尚存,能指使动一些底层杂役)。 在一次紫宸殿的衣物送来时,设法将那小包药粉,巧妙地沾染在了萧景逸几件贴身的丝绸里衣内侧不易察觉的缝线处。 丝绸贴身,药粉的刺激性会更容易显现。 几天后,萧景逸果然感到身上有些莫名的瘙痒,尤其是腰腹、后背等贴身衣物紧密接触的地方。 起初他并未在意,只当是春日天气回暖,皮肤敏感。但白芷在为他更衣时,却惊恐地发现,殿下身上起了不少细小的红色疹点! “殿下!您身上这是……”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 萧景逸对着铜镜一看,也是心头一沉。 这疹子不痛,但瘙痒,而且分布……似乎正好在衣物覆盖的区域。 他现代人的思维立刻警觉起来:过敏?还是……有人搞鬼? 他立刻制止了慌乱的白芷:“别声张!去,悄悄地把这几日我穿过的贴身衣物都找出来。 尤其是换下来还没洗的,仔细检查!” 他又吩咐另一个可靠的小太监: “去太医院,就说我有些春日燥热,食欲不振,请个寻常的太医来请个平安脉,不要惊动任何人,更不要提起疹子的事。” 萧景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首先排除了食物过敏,因为他的饮食和白芷等人一样,并无异常。 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衣物或者环境上。 环境不易被动手脚,而衣物……浣衣局!马明保! 他眼中寒光一闪,立刻想到了这个被他教训后贬去浣衣局的太监。 有动机,有机会! 这时,被请来的是一位姓林的年轻太医,医术尚可,为人还算本分。 萧景逸屏退左右,只留白芷在内室,挽起衣袖给林太医看了手臂上的红疹。 林太医仔细查看,又问了饮食起居,沉吟道: “殿下,此疹看似像是‘风疹’或接触了某些不洁之物引起的皮炎。 不知殿下近日可曾接触过什么特殊的花草、香料,或是穿了新制的未曾浆洗的衣物?” “衣物都是旧的,由浣衣局统一清洗。” 萧景逸淡淡道,目光锐利地看着林太医。 “林太医,依你看,这像是……普通的疹子吗? 或者说,有没有可能是……人为所致?” 林太医心头一跳,接触到萧景逸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额头沁出细汗。 他不敢妄言,只谨慎道:“回殿下,单从疹象看,确与某些植物粉末刺激所致相似。 但……是否为人为,微臣不敢断言。 或许……或许可以查验一下殿下近日贴身的衣物?” “已经让人去查了。”萧景逸点头,对这个太医的谨慎和给出的方向还算满意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林太医,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 尤其是……太医院其他人,明白吗?” 林太医连忙躬身: “微臣明白!微臣今日只是来为殿下请平安脉,殿下一切安好!” 送走林太医,白芷也检查完了衣物。 果然在其中两件里衣的缝线处,发现了一些细微的、不像是污渍的淡黄色粉末残留! “殿下!真的有人害您!”白芷又惊又怒,捧着那两件衣服,手都在发抖。 萧景逸看着那粉末,眼神冰冷。 果然是马明保!手段如此下作!他想干什么?仅仅是想让自己出点疹子难受?不可能! 联系到近日宫中底层隐约流传的那些关于紫宸殿“不干净”、他“借力”的诡异流言,萧景逸瞬间明白了马明保的毒计! 他是想坐实自己“身染怪病”、“招惹不祥”的传言! 在这迷信思想浓厚的古代,尤其是皇宫,一个皇子如果被扣上“不祥”的帽子,那他的前途基本就毁了! 皇帝再欣赏他,也不可能将一个“可能带来厄运”的儿子带在身边,甚至可能为了皇室声誉,将他彻底边缘化甚至圈禁! “好毒的心肠!”萧景逸心中杀意涌动。这马明保,留不得了! 但他不能直接去打杀马明保,那会显得他心虚暴躁。 他需要证据,需要一场完美的反击,不仅要粉碎这个阴谋,还要趁机彻底摁死马明保,并揪出可能的同党(比如那个提供药粉的小顺子),甚至……看看能不能反向利用一下。 一个将计就计的计划,在萧景逸脑中迅速形成。 他吩咐白芷:“这两件衣服,小心收好,这是证据。 另外,你去如此这般……” 第二天,紫宸殿传出消息,三殿下偶感风寒,需要静养,暂不见客。 同时,萧景逸让白芷故意在去内务府领取份例时,流露出些许担忧和不安的神情。 当有其他宫人询问时,只含糊地说“殿下身上不太爽利,起了些小红点,林太医看了说是可能接触了不干净的东西”,但又强调“殿下不让声张”。 这番欲盖弥彰的表现,果然通过各路人马的耳目,传到了马明保和丽昭仪耳中。 马明保得知后,在浣衣局的角落里阴险地笑了: “起作用了!哈哈,萧景逸,我看你这下怎么翻身! ‘不干净’?嘿嘿,很快大家就会知道你到底有多‘不干净’了!” 第20章 他觉得火候差不多了,开始暗中鼓动那些流传的谣言升级: “听说没?三殿下身上起的红斑,形状诡异,太医都看不出所以然!” “怕是真冲撞了哪路神仙吧? 他那雕版印刷,闻所未闻,说不定真是……” “嘘!慎言!不过紫宸殿最近是有点邪门……” 流言愈演愈烈,甚至隐隐约约开始往“巫蛊”、“厌胜”那方面靠拢了,这是宫中最大的禁忌! 就在这流言发酵、马明保自以为得计之时,萧景逸动了。 他并没有去找皇帝哭诉。 而是直接带着那两件沾染了药粉的里衣,以及“恰好”因为接触了残留药粉而同样手臂起了些红疹的白芷,径直去了宗人府! 宗人府掌管皇族事务,包括纠察皇族成员的不法行为。 萧景逸以皇子身份,直接向宗人府左宗正(由一位辈分较高的皇叔担任)报案。 状告浣衣局太监马明保,利用职权,以不明药物沾染皇子贴身衣物,意图构陷皇子,散布流言,损害天家声誉! 人证(白芷及其疹子)、物证(带药粉的衣物)俱在! 萧景逸还提供了流言传播的几个关键节点和经手人。 顺藤摸瓜,很容易就查到了源头之一的马明保,以及那个提供药粉的太医院小太监小顺子。 宗人府介入,雷厉风行。 马明保和小顺子很快被拿下。 在宗人府的审讯下,小顺子率先崩溃,招认了马明保威逼利诱他提供药粉的事实。 马明保起初还想狡辩,但在人证物证面前,以及宗人府的手段下,最终也瘫软在地。 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承认是出于对三殿下的怨恨而报复构陷。 案件水落石出。 凉皇得知后,勃然大怒! 他之前也隐约听到些流言,正自不悦,没想到竟是恶奴构陷主子! 尤其是手段如此下作,竟敢对皇子贴身衣物下手,还散布“不祥”流言,这简直是在挑战皇权尊严! “狗奴才!千刀万剐亦不为过!”凉皇震怒之下,直接下旨: 太监马明保,罪大恶极,处以杖毙!立即执行!相关从犯小顺子,杖责一百,贬入苦役司,终身不得赦! 所有参与传播流言、查有实据的宫人,一律重责后逐出皇宫! 同时,凉皇还特意下旨安抚萧景逸,赏赐了不少宝物压惊。 并严申宫规,禁止任何人再传播不实流言。 锦澜殿内,丽昭仪听到马明保被杖毙的消息,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虽然未曾直接参与此事,但马明保最初是她的人,流言起来时她也乐见其成,甚至推波助澜了几句。 幸好马明保没把她供出来(或许是不敢,或许是没来得及),否则…… 她看着窗外,第一次对萧景逸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这个三皇子,不仅手段厉害,心性更是果决狠辣! 紫宸殿内,危机解除。白芷心有余悸:“ 殿下,您真是太厉害了!不仅查明了真相,还借宗人府的手除了马明保这个祸害!” 萧景逸看着庭中盛开的桃花,目光幽深。 他这一手“将计就计”,引蛇出洞,最后借助宗人府这柄利剑,不仅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马明保,彻底粉碎了阴谋。 还趁机整顿了宫中的风气,进一步树立了自己的威信,更是向所有人宣告。 招惹他萧景逸,就要做好付出惨重代价的准备! 经过此事,萧景逸深刻地认识到,在这深宫之中,仁慈和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唯有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狠辣,才能震慑宵小,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马明保事件尘埃落定,紫宸殿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时光。 朝堂上,印刷新政稳步推进。 墨香斋等书坊刊印的书籍质量上乘,价格实惠,赢得了朝野一片赞誉,连最初反对的李侍郎一系也暂时蛰伏,不敢轻举妄动。 后宫里,丽昭仪禁足期满后,似乎也收敛了许多,至少明面上不再主动招惹萧景逸。 萧景逸深知这平静只是暂时的,但他也乐得利用这段空隙,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小家”,提升一下身边人的生活品质。 毕竟,他骨子里还是那个懂得享受生活的现代小白领。 而原身记忆中缺失的母爱与温暖,也让他格外珍惜如今身边这些真心待他的人。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 萧景逸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要么读书习武,要么结交权贵。 而是命人在紫宸殿庭院那棵花开正盛的梨花树下,摆上了几张舒适的躺椅和一张小几。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白芷看着小太监们搬来的陌生家具(是萧景逸画了图让将作监特意打造的),好奇地问。 “忙里偷闲,享受生活。”萧景逸笑着,亲自指挥。 “白芷,去把咱们小厨房新做的那个‘蜂蜜桂花糕’、‘枣泥山药糕’端来,还有前几日父皇赏的雨前龙井也泡上一壶。” 很快,茶点备齐。 萧景逸招呼白芷和几个在紫宸殿当差、平日里也算勤勉本分的小太监、小宫女: “都别站着了,今天没什么主子奴才,都过来坐下,尝尝点心,喝喝茶,晒晒太阳。”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动。 主子赏赐点心是常事,但让奴才同桌而坐,这……于礼不合啊! “怎么?本皇子的话不管用了?” 萧景逸故意板起脸,“放心,就咱们紫宸殿自己人,关起门来,没那么多规矩。白芷,带个头!” 白芷对萧景逸的命令是无条件执行的,虽然也有些忐忑,但还是第一个坐了下来。 其他人见状,这才小心翼翼地挨着凳子边坐了。 萧景逸亲自给大家斟茶(惊得几个小太监差点跳起来),然后拿起一块蜂蜜桂花糕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眼: “嗯,甜而不腻,带着桂花香,不错。你们都尝尝,别拘束。” 起初气氛还有些僵硬,但在萧景逸随和的态度和美味点心的催化下,众人渐渐放松下来。 阳光透过梨花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茶香袅袅,糕点甜糯,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气氛温馨而惬意。 第21章 萧景逸看着他们脸上放松的笑容,心中也有些感慨。 这就是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自己享受,也让这些依附他生存、为他奔波的人,能感受到一丝人情的温暖和生活的乐趣。 这大概就是现代企业管理中的“团队建设”和“人文关怀”吧。 “以后啊,咱们紫宸殿,每月都可以有这么一两次这样的‘下午茶’。” 萧景逸宣布,“大家辛苦,也该放松一下。” 众人闻言,皆是惊喜交加,看向萧景逸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爱戴。 在这等级森严的深宫,能遇到这样一位体恤下情的主子,是何等的幸运! 萧景逸的“小资”生活改造远不止于此。 他发现宫中的沐浴用品主要是皂角和猪苓,洗感粗糙,也不够芬芳。 他便凭着模糊的记忆,指挥小厨房用猪油、草木灰水再加上捣碎的桂花、茉莉花瓣,反复试验,鼓捣出了简易版的“手工香皂”。 虽然比不上现代的精细,但比皂角温和,带着天然花香,立刻受到了白芷和宫女们的狂热喜爱。 他还改进了紫宸殿的膳食。 大凉宫廷饮食虽精致,但烹饪方法相对单一,多是蒸、煮、烤。 萧景逸便“梦”出了“炒”的概念,让人打造了薄铁锅,亲自示范了诸如“小炒肉”、“醋溜白菜”等菜肴,那镬气十足、鲜香扑鼻的味道,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连偶尔来蹭饭的凉皇都赞不绝口,直呼“老三你这儿总是有新鲜玩意儿!” 他甚至对睡眠环境进行了优化。 利用熏香原理,制作了安神的草药枕; 将厚重的帷帐换成更轻透的纱帐,保证通风采光;还“发明”了柔软的布艺拖鞋,在殿内行走舒适又静音。 这些点点滴滴的改进,看似琐碎,却极大地提升了紫宸殿的生活品质和幸福感。 殿内的宫人们精气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做事更加用心,笑容也多了起来,整个紫宸殿呈现出一种别处没有的生机与活力。 连王德全来传旨时都忍不住感叹:“三殿下这儿,待着就是舒坦。” 在经营眼前生活的同时,萧景逸也没有忘记原身内心深处那份对母爱的渴望与遗憾。 原身的母亲,那位出身尊贵、腹有诗书、却红颜薄命的女子,在这个世界里留下的痕迹太少了。 他开始有意识地查阅宫中存档,询问一些年老的、可能知道些往事的太监宫女。 过程并不顺利,许多人对此讳莫如深。 但萧景逸没有放弃,他利用自己逐渐提升的地位和财力,耐心地暗中探访。 终于,通过一位曾在已故太后宫中伺候过的老嬷嬷(如今在宫外荣养,萧景逸派人秘密接触),他了解到一些零碎的信息。 他的母亲,名叫苏云晚,出身于江南清贵世家苏氏,家族虽非顶級权贵,但世代书香,门风清正。 苏云晚当年以才貌双全名动京城,入宫后也曾盛极一时。 她酷爱梅花,擅长丹青,尤其爱画墨梅…… “墨梅……”萧景逸心中一动。 他想起紫宸殿库房里,似乎确实收着几幅落款“晚晴居士”(苏云晚的号)的画作。 以前原身性格懦弱,从不敢翻看生母遗物,怕触景伤情。 他立刻让白芷将那几幅画找了出来。 画作保存得并不算好,有些泛黄,但笔力犹在。 画中墨梅,枝干虬劲,花朵疏落,透着一种孤高与坚韧,与宫中常见的富丽堂皇画风截然不同。 在一幅画的角落,他还发现了一行娟秀的小字: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看着这画,这诗。 萧景逸仿佛能感受到那位素未谋面的母亲,是一位怎样品性高洁、内心骄傲的女子。 她也曾在这深宫中努力地活出自己的风骨吧?只可惜…… “母亲……”萧景逸轻轻抚过画卷,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有怀念,有遗憾,更有一种想要了解更多、为她做点什么的冲动。 苏家……江南……或许,那里还有母亲的痕迹。 他将这几幅画仔细收好,挂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这不仅仅是对亡母的纪念,也似乎在提醒着他,他身上流淌着的,不仅是皇家的血液,还有来自母亲那一脉的风骨与才情。 这段平静的时光,对萧景逸而言,是休整,是积累,更是内心的沉淀。 他不仅将现代的生活理念巧妙融入古代,提升了身边人的幸福感,稳固了“基本盘”,更开始触及原身的身世之谜。 这为他未来的道路,或许会带来新的变数和支撑。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紫宸殿的宁静,如同暴风雨前的短暂间歇。 萧景逸深知,自己近期的表现虽然赢得了圣心,但也将自己推向了风口浪尖。 尤其是在这皇室内部,二十多位皇子皇女,背后是盘根错节的母族势力与各自的野心。 他这块原本无人问津的“顽石”突然绽放光芒,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 这日,宫中传来消息,三日后将在御花园举办一场家宴,庆祝御花园中罕见的并蒂莲盛开,寓意吉祥。 所有皇子皇女及生母妃嫔皆需出席。 白芷一边为萧景逸准备出席的礼服,一边不无担忧地说: “殿下,这次家宴,怕是没那么简单。 奴婢听说,德妃娘娘为了四皇子能主持今秋的祭孔大典,近来在陛下面前很是殷勤。 还有容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虽已开府建牙,但每次宫宴都力求表现…… 他们恐怕都会趁着这次家宴,在陛下面前各展所长。” 萧景逸看着镜中一身皇子常服,气质已与刚穿越时截然不同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各展所长? 那是自然。皇家家宴,从来就不是简单的吃饭。” 他脑中浮现出原身记忆中对这类场合的恐惧: 缩在角落,无人问津,看着其他兄弟姊妹在父母面前承欢膝下,其乐融融,而自己就像个多余的影子。 那种深入骨髓的自卑与孤独,即使现在想来,也让他心头微涩。 第22章 “以前是没得选,”萧景逸整理了一下袖口,眼神恢复清明。 “现在,既然站在了这里,该有的场面,总不能丢。” 他不仅要出席,还要在这场无形的较量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三日后,御花园流光溢彩,丝竹悦耳。 凉皇与皇后端坐主位,两侧依序是位份高的妃嫔及其子女。 萧景逸的座位不算靠前,但也不再是记忆中最偏僻的角落。 宴会伊始,便是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 德妃所出的四皇子萧景琛,风度翩翩,率先起身敬酒。 言谈间引经据典,赞颂父皇文治武功,又不着痕迹地提及自己近日在学问上的“心得”,引得凉皇微微颔首。 紧接着,容妃所出的大皇子萧景睿,虽已年近三十,沉稳持重。 但话语间也透露出对朝政的关心,就北方边防之事提出了几条稳妥的建议,显得干练务实。 他的生母容妃在一旁适时地补充几句,夸赞儿子心系社稷。 其他几位稍有头脸的皇子,或有展示新得书画的,或有表演骑射功夫(口头描述)的,或有幼龄皇子童言稚语逗趣的…… 他们的母妃无不巧笑倩兮,妙语连珠,竭力将自家孩子的优点展现在皇帝面前。 萧景逸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地品尝着御膳房精心制作的菜肴(其中几道还是模仿他紫宸殿流传出去的做法)。 偶尔与身旁座位同样不算核心的二哥萧景恒低声交谈两句,显得颇为低调。 然而,他想低调,却有人不想让他太轻松。 酒过三巡,气氛愈加热络。 德妃笑着对凉皇说:“陛下,今日并蒂莲开,实乃祥瑞。 臣妾瞧着,众位皇子皇女皆是人中龙凤,是我大凉之福。 尤其是景琛,近日苦读《通典》,常与臣妾讨论古今得失,说是要效仿陛下,做个明辨事理的贤王。” 她不动声色地再次为儿子刷存在感。 丽昭仪(已解禁)经过一段时间的沉寂,似乎也恢复了部分元气,她掩口轻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萧景逸:“德妃姐姐说的是。 皇子们个个出色,像三殿下,近来更是了不得呢。 又是雕版印刷,又是整顿宫闱,忙得连给陛下请安的时候都少了。 听说前几日还递了折子要去江南? 真是少年心性,干劲十足,不像我们景瑜(她所出的七皇子,年幼),只知道在臣妾身边撒娇。” 她这话,明褒暗贬,暗示萧景逸忙于事务疏忽孝道,且行事冲动。 凉皇闻言,目光也转向了萧景逸,带着一丝探究。 萧景逸心中冷笑,知道躲不过去。 他放下筷子,从容起身,向凉皇和皇后行了一礼,姿态不卑不亢: “父皇,母后。丽娘娘所言,儿臣愧不敢当。 儿臣深知,所有作为,皆赖父皇信任与指点。 雕版印刷乃是将作监众工匠之功,儿臣不过是从旁协助; 整顿宫闱,更是宗人府秉公执法,儿臣只是循例配合。 至于请安,儿臣每日不敢或忘,只是恐扰父皇处理朝政,故多在殿外行礼问安,未能时时面见天颜,是儿臣考虑不周,请父皇恕罪。” 他一番话,将功劳推给下属和相关部门。 点明自己只是“协助”、“配合”,姿态放得极低,又解释了请安之事,合情合理。 最后,他看向丽昭仪,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至于江南之行,儿臣确有此请。 只因雕版印刷欲惠及天下,稳定的纸张供应乃重中之重。 江南纸业繁盛,儿臣想亲自前往调研,择优而用,力求以最低成本,印出最好书籍,方不负父皇重托,不负天下学子期盼。 儿臣年轻,见识浅薄,正需多走多看,方能更好为父皇分忧。 若这算是‘少年心性’,儿臣愿永葆此心,为我大凉竭尽全力。” 他巧妙地将“少年心性”扭转成了“求知务实、勇于任事”的优点,格局瞬间打开。 凉皇听着,眼中露出满意的神色。 他喜欢萧景逸这种不居功、踏实又敢于任事的態度。 对比其他皇子或显摆文采,或刻意表现稳重,萧景逸这番务实恳切的言辞,更得他心。 “嗯,景逸有心了。”凉皇点点头。 “江南之事,朕既已准奏,你便放手去做。多走走,多看看,于你亦是历练。” “谢父皇!”萧景逸恭敬领命,坐下时,感受到来自几个方向意味不明的目光。 这时,一向与世无争的贤妃(无子,但位份高)忽然开口,声音温和:“陛下,臣妾瞧着三殿下,不仅办事得力,这气度涵养,也是越发沉静了。 倒让臣妾想起……已故的苏妹妹。”她提到萧景逸的生母苏云晚,语气中带着一丝真实的怀念。 “苏妹妹当年,便是这般宠辱不惊的性子,才华横溢,却从不张扬。” 贤妃这突如其来的话,让在场许多人都是一怔。 尤其是几位高位妃嫔,神色微变。 苏云晚,这个名字在宫中已沉寂太久了。 凉皇也恍惚了一下,看向萧景逸的目光中,多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追忆,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他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云晚她……确是难得。” 萧景逸没想到贤妃会在此刻提起母亲,心中也是一震。 他敏锐地捕捉到凉皇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情绪,立刻抓住机会,起身再次行礼。 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感伤与孺慕: “儿臣谢贤娘娘还记得母妃。 儿臣从未见过生母,唯有几幅母妃留下的墨梅图,时常观瞻,以寄哀思。 母妃曾题诗‘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儿臣虽不才,亦不敢忘母妃风骨。” 他这番话,情真意切,既表达了对母亲的思念,又不动声色地展示了母亲的高洁品性(那两句诗更是点睛之笔)。 将自己与母亲的形象联系了起来,在凉皇心中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和好感度。 凉皇动容道:“你还保留着云晚的画?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冰雪林中著此身’……嗯,确是她的性子。” 第23章 凉皇看着萧景逸,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早已香消玉殒的绝代佳人,心中柔软之处被触动, “你母妃若在天有灵,见你如今成才,必感欣慰。” 这场家宴,因着贤妃无意间的提及和萧景逸顺势而为的表现,风向悄然改变。 可眼见凉皇那动容的神色和话语。 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在诸位皇子心中激起千层浪。 尤其是那些素来自视甚高、或母族显赫、或早已将萧景逸视为潜在对手的皇子。 见他竟凭借已故生母轻易博得父皇如此明显的怜惜与赞赏。 心中那股不服与嫉恨更是难以抑制。 四皇子萧景琛,方才还因引经据典得了父皇一个赞许的眼神,此刻见风头被萧景逸抢尽,心中甚是不平。 他素来以文采自诩,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他举起酒杯,脸上带着看似温和的笑意,朝向萧景逸: “三皇兄今日提及苏娘娘风骨,令弟等感佩。 苏娘娘才华横溢,当年一首《咏梅》冠绝京城,可惜天不假年。 听闻三皇兄近日亦在诗词上颇有进益? 不知可否即景赋诗一首,既应这和乐之景,亦可告慰苏娘娘在天之灵?也让弟等学习一二。” 他这话看似谦恭请教,实则将萧景逸架在火上烤。 谁都知道原身萧景逸文采平平,甚至可说拙劣,而即兴赋诗难度极高。 若萧景逸作不出或作得不好,刚才营造的“孝子”、“有母风”的形象便会大打折扣,甚至沦为笑柄。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萧景逸身上。 凉皇也带着几分期待看向他,想看看这个近来屡屡带来惊喜的儿子,在文采上是否也有所突破。 萧景逸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他现代灵魂虽不擅古文诗词,但身为中文系毕业的小白领,唐诗宋词元曲的储备量还是相当可观的,融会贯通,借来一用并非难事 。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与一丝为难:“四弟过誉了。 为兄资质愚钝,于诗词一道仅是略通皮毛,岂敢在父皇与众兄弟面前班门弄斧?” “三皇兄过谦了,”萧景琛步步紧逼。 “即是家宴,偶一为之,助兴而已,想必父皇也不会苛求完美。” 他这是断萧景逸推辞的后路。 萧景逸沉吟片刻,目光扫过御花园中灯火阑珊、花香弥漫的景象,又似无意地掠过那池中并蒂莲,最后看向凉皇与皇后,缓缓起身。 朗声道:“既然四弟盛情,父皇母后在此,儿臣便献丑了。 才疏学浅,若有不工之处,还请父皇、母后及诸位兄弟勿要见笑。” 他略一思索,脑中已有了计较,开口吟道: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游伎皆秾李,行歌尽落梅。” “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这首诗(改编自唐代苏味道《正月十五夜》),对仗工整,意象华美。 生动地描绘了皇家夜宴的盛况和祈愿美好之意,虽非原创,但在此情此景下吟出,已是极为应景和出彩! 诗句一出,满场皆静。 就连素来自负文采的四皇子萧景琛,也愣住了。 这诗……对仗工稳,气象华贵,绝非寻常之作! 这真是那个以往连《千字文》都背不利索的三皇子能作出来的? 凉皇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抚掌赞叹:“好!好一个‘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 好一个‘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景逸,此诗气象开阔,词句精工,意境深远。 甚好!甚好!朕竟不知你于诗词上有如此造诣!” 他看向萧景逸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欣赏。 皇后也微微颔首,眼中带着讶异:“三皇子此诗,确是不凡。” 萧景逸连忙躬身,依旧是那副谦逊模样: “父皇母后谬赞了,儿臣不过是偶得佳句,凑巧应景罢了,实在当不起如此夸赞。 比起四弟潜心学问,儿臣还需多多学习。” 他再次将姿态放低,顺便捧了一下萧景琛,显得心胸开阔。 萧景琛脸色一阵青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三皇兄过谦了,此诗……确是佳作。” 他本想让人出丑,反倒成全了对方,心中憋闷可想而知。 经此一役,那些原本想看笑话的皇子,暂时收起了在文采上挑衅的心思。 然而,文的不行,便来武的。 或者说,来“实务”的。 大皇子萧景睿,性格沉稳,但见萧景逸风头如此之盛,也觉威胁。 他掌管部分兵部事务,便想从萧景逸不熟悉的领域入手。 他举起酒杯,语气沉稳地开口: “三弟文采斐然,为兄佩服。不过,我辈皇子,终究要心系社稷,通晓实务。为兄近日在处理边军粮草调度之事,颇感繁杂。 听闻三弟于经济庶务上颇有见解,这雕版印刷更是节省了大量人力物力。 不知三弟对这粮草转运、仓储损耗,可有高见?或许能有些新奇思路,解为兄之惑。” 这个问题极为刁钻。 粮草转运涉及漕运、仓储、吏治、地方协调等诸多复杂问题,绝非一个从未接触过具体军务的皇子能轻易置喙的。 若萧景逸答不上来,或回答得空洞,便会显得他只会些“奇技淫巧”。 于真正的军国大事并无建树,之前的务实形象也会受损。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凉皇也若有所思地看着萧景逸,想看看他如何应对这个超纲的问题。 萧景逸心中再次冷笑,这是要考校我的知识面和应变能力啊。 他现代职场经验和对历史的一点了解此刻派上了用场。他没有直接回答具体操作,而是从宏观思路入手。 他起身,向大皇子微微颔首,从容道: “大皇兄心系军国,勤于王事,令弟敬佩。 粮草转运,乃国之命脉,涉及环节众多,弟年轻识浅,不敢妄言具体。 不过,弟在推行雕版印刷时,深感‘流程优化’与‘节点控制’之重要。或可借鉴一二。” 他顿了顿,组织语言,继续道: “譬如漕运,是否可以尝试分段承包,明确各段责任与时限。 引入考核与奖惩,避免推诿拖延? 第24章 对于仓储损耗,除却自然损耗,人为贪腐、管理不善亦是主因。 或可建立更严格的出入库核查制度,引入第三方(如御史台或专设审计人员)不定期抽查,并推广一些防潮、防鼠的仓储改良技术。 甚至……可以考虑在关键转运节点,建立常平仓性质的备用仓库,以应对突发状况,平抑运输途中的风险。” 他提出的“分段承包”、“节点控制”、“第三方审计”、“备用仓库”等概念。 虽然只是思路,并未涉及具体执行细节,但条理清晰,切中时弊。 展现了一种系统化、制度化的管理思维,让在场许多处理过实务的官员和皇子都暗自点头。 大皇子萧景睿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他没想到萧景逸真的能说出些门道,虽然略显理想化,但方向是对的。他沉吟道:“三弟思路…… 颇为新颖,有些道理,为兄受教了。”他虽未完全认同,但也不再穷追猛打。 凉皇看着萧景逸,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这个儿子,不仅有点子,有文采,思维竟也如此缜密开阔,能举一反三。 将管理印刷的经验迁移到军国大事上,虽显稚嫩,但这份悟性和格局,远超他预期。 接连两次发难都被萧景逸轻松化解,且反而让他在父皇面前大大露脸,其他皇子一时都有些踌躇。 这时,一位年纪稍小、母妃地位不高,但性子有些莽撞的九皇子,或许是受了他人怂恿,或许是单纯看萧景逸不顺眼,竟直接开口道: “三皇兄又是作诗又是论政,好不风光!倒显得我们这些兄弟无能了。 不过,我听说三皇兄以前在演武场,连最轻的石锁都举不起来? 这皇子风范,文治武功,总不能只会动嘴皮子吧?” 这话就有些近乎无礼和人身攻击了,直指萧景逸曾经的“弱项”。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凉皇眉头微蹙,但并未立刻呵斥,也想看看萧景逸如何应对这近乎羞辱的挑衅。原身确实体弱,这是事实。 萧景逸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跟他比“武功”?他穿越后虽然忙于事务,但也深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一直坚持按照现代健身方法进行核心力量和体能训练,虽时日尚短,但对付这种口舌之争绰绰有余。 他看向九皇子,脸上带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 “九弟说笑了。为兄以往确实体弱,深感惭愧。 故而近来不敢懈怠,每日勤加锻炼,虽不敢说勇武,但强身健体,为父皇分忧时不至因体魄不济而误事,还是能做到的。” 他避开了直接比拼武力的话头,强调了自己“知耻后勇”、“锻炼身体是为了更好地办事”的积极态度。 那九皇子却不依不饶:“光说不练假把式!三皇兄既然锻炼了,不如现场展示一下?也好让弟等开开眼!”他这是铁了心要让萧景逸出丑。 凉皇终于开口,语气微沉:“景炎,不得无礼!” 萧景逸却对凉皇行礼道: “父皇,九弟年少,亦是关心儿臣。既然九弟想看,儿臣便献丑了。 只是舞刀弄枪恐惊圣驾,儿臣近日随宫中侍卫学了一套强身健体的‘五禽戏’,动作舒缓,兼具观赏与实用,愿演练一番,请父皇指点。” 五禽戏?众人皆好奇。 萧景逸走到场中空地,气定神闲,开始演练简化版的五禽戏动作。 虎之威猛、鹿之安舒、熊之沉稳、猿之灵巧、鸟之轻捷。 在他一招一式中,虽无内力,却也有模有样,姿态优美,呼吸绵长。 一看便知是下了功夫的,绝非昔日吴下阿蒙。 一套打完,面不红气不喘,萧景逸收势行礼: “儿臣班门弄斧,请父皇恕罪。” 凉皇看着他沉稳的气度和那套从未见过但颇有章法的“体操”。 心中最后一点因他过往体弱而产生的疑虑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欣慰。 “好!动止有度,气息沉稳,看来你确是用了心。身体康健,乃是一切之本,你能认识到这一点,朕心甚慰!” 那九皇子见没难倒萧景逸,反而又让他得了夸奖,悻悻地坐了回去,不敢再言。 经此连番较量,萧景逸文武双全(至少表面看来)、沉稳睿智、孝心可嘉的形象,彻底立住了。 其他皇子纵然心中再不服,短时间内也不敢再轻易挑衅。 这场家宴,萧景逸可谓大获全胜。 然而,萧景逸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他深知,这些兄弟的敌意不会因此消失,只会隐藏得更深。 而他对母亲苏云晚的探寻之心,因今晚的种种,变得更加迫切。 江南之行,他必须去。那里不仅有新政的挑战,或许,也隐藏着母亲过往的真相,以及……他在这皇室中,真正的立足之基。 家宴之后,萧景逸在紫宸殿的声望达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不仅殿内宫人对他死心塌地,连宫中其他一些不得势、或心思活络的低阶妃嫔和皇子皇女,也开始有意无意地向紫宸殿示好。 毕竟,一个有能力、得圣心、似乎还念旧情(从他对白芷和维护母族旧事可见)的皇子,是值得投资的。 这日,萧景逸正在书房审视江南地图和鲁副监丞整理的纸张产业资料,小太监来报,十皇子萧景琪求见。 十皇子年方十四,生母只是一个美人,早逝,在宫中如同小透明般存在。 萧景逸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是个沉默寡言、有些怯懦的孩子,与原身倒有几分同病相怜。 “请进来。”萧景逸放下资料。 十皇子萧景琪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身穿半旧但干净的皇子常服。 身后跟着一个同样拘谨的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锦盒。 “景琪见过三皇兄。”他规规矩矩地行礼,声音细细的。 “十弟不必多礼,快请坐。” 萧景逸语气温和,让白芷上了茶点,正是紫宸殿特色的蜂蜜桂花糕和雨前龙井。 萧景琪有些受宠若惊地坐下,双手捧着茶杯,小口啜饮,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那碟精致的糕点。 第25章 萧景逸心中了然,笑道: “这点心是殿里自己做的,十弟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萧景琪这才小心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小口,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小声道: “……很好吃,谢三皇兄。” “喜欢就好。”萧景逸看着他,仿佛看到了原身曾经的影子。 语气更柔和了些,“十弟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萧景琪放下糕点,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将锦盒呈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三皇兄,我……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是我去岁生辰时,外祖家送的一方歙砚,我学问不好,用着也是浪费…… 听闻三皇兄要去江南办大事,笔墨纸砚想必用得着。 所以……所以想送给三皇兄,聊表心意。”他越说声音越小,脸颊微红。 萧景逸打开锦盒,里面是一方品相极佳的歙砚,石质细腻,纹理清晰,确实是上品。 这份礼物,对一個不受宠的皇子来说,算得上厚重了。 他看的不是砚台的价值,而是这份在冰冷宫廷中难得的心意。 他没有推辞,郑重收下,温言道: “十弟有心了,这方砚台三哥很喜欢。以后若得空,常来紫宸殿坐坐,尝尝点心,说说话。” 萧景琪闻言,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谢谢三皇兄!” 送走满心欢喜的十皇子,萧景逸摩挲着那方歙砚,若有所思。 这皇宫里,并非所有人都是敌人。 像十皇子这样单纯想寻求一点温暖和依靠的,或许也能成为他未来的助力,至少,不能让他们被对手拉拢过去。 除了皇子,朝中一些嗅觉敏锐的大臣,也开始将目光投向了这位异军突起的三皇子。 这日,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递帖求见。 国子监祭酒,文渊阁大学士,当代大儒,周文博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年近古稀,德高望重,平日连皇子们的课业都未必亲自过问,今日竟主动来访紫宸殿。 萧景逸不敢怠慢,亲自到殿门外迎接。 周老先生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目光清澈而睿智。 他打量着萧景逸,微微颔首:“老臣冒昧来访,打扰三殿下清静了。” “周老先生言重了,您能莅临,是紫宸殿的荣幸,快请进。” 萧景逸态度恭敬,将老先生请入书房。 分宾主落座后,周老先生开门见山: “殿下日前在家宴上所作之诗,老臣后来听闻,气象不俗,非池中之物。 更难得的是,殿下推行雕版印刷,刊印《论语》《千字文》,惠及无数寒门学子,此乃功德无量之举。 老臣今日前来,一是为天下学子,向殿下致谢;二来,也是有些疑问,想向殿下请教。” “老先生折煞景逸了。” 萧景逸忙道,“雕版印刷能成,乃父皇圣明,将作监工匠尽力,景逸不敢居功。至于那诗,不过是偶得,实在惭愧。 老先生有何疑问,但说无妨,景逸必定知无不言。” 周老先生看着他宠辱不惊的样子,眼中赞赏之色更浓: “殿下过谦。老臣想知道,殿下对于这雕版印刷术推广开来,书籍成本大降,学子更易得书之后,于天下文风、于教化万民,有何更长远的看法?”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考验的是萧景逸的格局和远见。 萧景逸沉吟片刻,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 “回老先生,景逸浅见,书籍普及,其利有三。” “其一,开启民智,夯实国本。 百姓有书可读,明事理,知廉耻,则民风更淳,社稷更稳。此乃教化之根本。” “其二,打破垄断,广纳贤才。 以往书籍昂贵,知识多为世家大族所垄断。 如今寒门学子亦有书可读,有机会脱颖而出。 朝廷取士,方能真正做到唯才是举,网罗天下英才。 长此以往,可逐步打破门阀之见,使朝堂焕发新生。” “其三,促进交流,繁荣文化。 书籍流通便利,各地学说、技艺、见闻得以更快传播交流。 必能促进百家争鸣,推动我大凉文教事业空前繁荣,泽被后世。”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此事亦需引导。 需防某些粗制滥造、内容低劣之书藉机泛滥,误导学子。 景逸以为,朝廷或可设立专门的机构,对刊印书籍内容进行审核,去芜存菁,确保流传于世者,多为有益教化、传承文明之佳作。” 他这一番论述,高屋建瓴,既看到了机遇,也预见了潜在问题并提出了初步解决方案,格局宏大,思虑周详。 周老先生听得目光炯炯,抚掌叹道: “好!好一个‘开启民智’、‘打破垄断’、‘繁荣文化’! 殿下之见,深谋远虑,老朽佩服!殿下不仅精于实务,更有济世安邦之胸怀,实乃我大凉之幸,天下学子之福!” 他站起身,竟对着萧景逸微微躬身。 萧景逸连忙侧身避过,扶住老先生: “老先生万万不可!景逸年轻识浅,许多想法尚不成熟,还需老先生这般德高望重之士多多指点。” 周老先生直起身,看着萧景逸,眼中充满了期许: “殿下放心南下,国子监这边,老朽会尽力支持殿下新政。 若殿下在江南有何需要老朽相助之处,尽管来信。” 送走心潮澎湃的周老先生,萧景逸知道,自己算是初步赢得了清流文官集团中一部分有识之士的认可。这对他未来至关重要。 然而,有交好,自然也少不了更深的忌惮与算计。 李侍郎府邸,密室之中。 李维明脸色阴沉地对心腹道: “没想到,这小子如此难缠!文斗武斗,竟都奈何他不得! 如今连周文博那老家伙都亲自去拜访他了!” 心腹低声道:“大人,三皇子南下在即,江南是我们的地盘,绝不能让他顺利成事! 否则,这纸张供应一旦被他掌握,我们在这一块的财路就彻底断了! 而且,苏家那边……” 李维明眼中寒光一闪:“苏家……哼,本想留着做个牵制,现在看来,也不能留了! 第26章 李维明随即又嘱咐下人,传信给江南那边,让他们加紧动作,务必在三皇子抵达之前,彻底搞垮苏家,让他无暇他顾! 另外,还想让人在江南的路上,也安排点‘惊喜’,要让萧景逸知道,江南的水,不是他一个皇子想蹚就能蹚的!” “是!” 与此同时,锦澜殿内。 丽昭仪也对心腹宫女吩咐:“去,给本宫家里传信,让他们在江南也动起来!务必给本宫盯紧了萧景逸! 找到机会……哼!”她眼中闪过一丝狠毒。 “本宫就不信,他次次都能那么走运!” 暗流,更加汹涌地向着即将南下的萧景逸汇聚。 而萧景逸,在积极准备南下的同时,也并未放松对母亲往事的探寻。 他再次翻出母亲的手札和画作,仔细研读。 在一首抄录的古诗旁,他发现母亲用极小的字备注了一行娟秀的批注: “金石录,金石缘,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感同身受。” “金石录?”萧景逸心中一动。 这是一本记载古代金石拓片的书籍,母亲为何会对此“感同身受”? 还流露出如此悲伤的情绪? 这与她提到的“金石缘”有何关联? 他隐约觉得,这似乎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母亲苏云晚,或许并不仅仅是一位才女,她的过去,可能隐藏着更深的秘密,而这秘密,或许就与江南,与“金石”有关。 带着周老先生的期许,十皇子单纯的心意。 以及李侍郎、丽昭仪等人的恶意,还有对母亲往事愈发强烈的探究欲,萧景逸的江南之行,注定不会平静。 一场交织着公务、私情、阴谋与探寻的宏大画卷,即将在烟雨江南缓缓展开。 而就在萧景逸紧锣密鼓地筹备江南之行,甚至连随行人员和路线都已初步确定之时。 一场因雕版印刷术普及而引发的“文字风暴”。 正以惊人的速度从民间席卷至朝堂,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起初,只是国子监几位较为古板的博士向祭酒周文博反映。 发现有些学子私下传阅一些“不堪入目”的册子,内容低俗,文笔粗劣, 但因其价格低廉(得益于雕版印刷的成本优势),竟在底层学子乃至市井中流传甚广。 紧接着,京城以及几个大城市的书市上,开始出现大量并非由官方或墨香斋等正规书坊刊印的书籍。 这些书籍内容五花八门,除了部分确实有益的话本小说、农桑技艺外。 更多的是些捕风捉影的艳情小说、编排官宦世家隐私的野史、甚至是一些煽动性极强的匿名谤文,攻击朝政,影射皇室! 这些书籍印刷质量参差不齐,但数量巨大,流传极快。 如同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雕版印刷术在降低了知识传播门槛的同时,也极大地降低了谣言和低俗内容的生产与扩散成本。 以往手抄时代,这类内容难以大规模传播,如今却如同瘟疫般蔓延。 这一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 首先发难的是以都察院左都御史刘正清为首的一批清流言官。 他们本就是道德文章的捍卫者。 眼见如此“污秽之言”、“诽谤之语”借助朝廷推广的新技术大肆传播,简直是痛心疾首,怒不可遏。 一日早朝,刘正清手持几本搜罗来的“禁书”,慷慨陈词,声泪俱下: “陛下!臣要弹劾三皇子萧景逸! 其发明的雕版印刷术,名为利国利民,实则为虎作伥,祸乱朝纲,败坏风气!” 他将手中书籍高高举起,“陛下请看! 此等淫词艳曲,不堪入目!此等诽谤朝政、污蔑勋贵的逆文,动摇国本! 皆因雕版印刷,使得其能如此廉价、迅速地流毒天下! 长此以往,我大凉文教何在?朝廷颜面何存?民间岂非是非颠倒,纲常沦陷?!” 他身后数名言官齐齐出列附议: “刘大人所言极是!三殿下其心可诛! 只顾推广技术,却无相应监管,致使斯文扫地,妖言惑众!” “此风绝不可长!请陛下即刻下旨,查封所有非法刊印,严惩相关人等!暂停雕版印刷推广!” “三皇子监管不力,负有不可推卸之责! 江南之行,岂能再委以重任?应暂缓其职,闭门思过!” 他们的攻击犀利而直接,将“技术弊端”完全归咎于萧景逸个人。 要求暂停新政,搁置他的江南之行。 紧接着,一些被野史谤文编排、隐私被曝光的勋贵世家。 也纷纷通过各自在朝中的代言人表达不满,虽然没有直接攻击萧景逸。 但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是印刷新政导致了信息失控,让他们蒙受了不白之辱。 甚至,连之前对萧景逸有所好感的国子监内部,也出现了分歧。 一些老学究认为当前局面确实有损文教清誉,对萧景逸颇有微词。 朝堂之上,顿时形成了一股强大的反对声浪。 李侍郎一系的官员更是暗中推波助澜,落井下石。 凉皇萧元昊看着御案上堆放的几本“样本”,脸色铁青。 他随手翻看一本艳情小说,里面露骨的描写让他眉头紧锁; 又拿起一本谤文,其中对某位他颇为倚重的老臣的污蔑,更是让他勃然大怒! “混账!”凉皇猛地一拍御案,声震大殿。 “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人敢印制如此污秽逆乱之书!” 他凌厉的目光扫向站在下方的萧景逸: “景逸!这雕版印刷术是你所倡,如今酿成此等祸事,你有何话说?!” 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向萧景逸袭来。 他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有幸灾乐祸的,有担忧的,有冷漠旁观的。 他知道,这是自他穿越以来,面临的最大的一次信任和能力的危机! 处理不好,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江南之行更是遥遥无期。 萧景逸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出列,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并未见多少慌乱: “父皇息怒。出现此等滥印滥发、内容低劣之书,儿臣亦感痛心疾首。 此绝非儿臣推行雕版印刷之初衷!” 他首先定下基调,表明立场。 第27章 接着,他话锋一转,开始冷静分析: “然则,父皇,诸位大人,请恕儿臣直言,此乱之根源,在于‘内容失控’,而非‘技术本身’!” 他声音提高,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雕版印刷,如同利刃,善用之可裁衣切菜,造福百姓; 恶用之则可伤人害命,为非作歹。 难道因为有人用菜刀行凶,便要禁止天下人使用菜刀吗? 此非治国之道,乃因噎废食也!” 这个比喻简单而有力,让一些激愤的官员稍稍冷静下来。 “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凉皇沉声问道,语气依旧严厉,但至少愿意听他的解释。 萧景逸从容应答,显然对此已有思考: “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有三件事需立刻着手!” “第一,严厉查处,以正视听! 请父皇下旨,由京兆尹、刑部、都察院联合,即刻清查市面上所有非法刊印、内容不当之书籍,追溯源头,严惩印制、传播者! 尤其是那些诽谤朝政、污蔑大臣的谤文,必须揪出幕后黑手,以儆效尤! 此举可迅速遏制乱象蔓延,稳定人心。” “第二,立规矩,明标准! 儿臣之前便曾向周祭酒提及,需对刊印内容加以引导和规范。 如今看来,此事刻不容缓! 应尽快由礼部牵头,会同国子监、翰林院,制定《书籍刊印管理条例》。 明确何种内容可印,何种内容禁印,建立刊印前的审核备案制度。 让所有书坊有章可循,让监管有法可依!” “第三,疏堵结合,引导舆论! 仅仅堵塞是不够的,百姓有娱乐、有信息需求。 朝廷与其让那些低俗、虚假的内容充斥市场,不如主动引导。 可鼓励正规书坊,多刊印一些内容健康、积极向上的话本、杂记、科普农书等。 甚至,朝廷亦可组织人手,编写一些宣扬忠孝节义、记录英雄事迹。 介绍各地风土人情的通俗读物,以低廉价格发行,与那些污秽之书争夺市场,占领舆论阵地!” 他这一番应对,条理清晰,既有雷霆手段(查处),又有长远之策(立法),更有疏堵结合的智慧(引导)。 展现出了极强的危机处理能力和宏观视野。 不仅回答了皇帝的质问,更提出了切实可行的解决方案。 朝堂上一时寂静。 许多原本准备看笑话的官员,也不得不承认,萧景逸这番应对,堪称教科书级别。 他没有推卸责任,而是直面问题,并给出了比单纯叫停印刷术更高明的解决之道。 都察院刘正清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切入点。 萧景逸同意查处,同意立法,他还能说什么? 难道真要因噎废食,彻底否定一项利国利民的技术? 凉皇紧绷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下来。 他仔细品味着萧景逸的话,尤其是“疏堵结合”和“引导舆论”的想法,让他眼前一亮。 这确实比一味地禁止要高明得多。 “嗯……”凉皇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臣,“景逸所言,不无道理。 技术无错,错在滥用之人,错在监管不力。” 他最终做出决断:“传朕旨意! 其一,着京兆尹、刑部、都察院,即刻联合清查非法刊印,严惩不贷! 其二,着礼部会同国子监、翰林院,半月内拟定《书籍刊印管理条例》呈报于朕! 其三,翰林院、国子监可着手编撰一批有益教化的通俗读物,交由将作监刊印发行!” 他顿了顿,看向萧景逸,语气复杂: “至于景逸你……监管不力,确有失察之过。 然念你应对得当,尚有担当。 江南之行,暂缓。 待此事风波平息,《管理条例》颁布之后,再议行程! 你需在此期间,协助礼部,妥善处理后续事宜,戴罪立功!” “儿臣(臣)遵旨!”萧景逸和众相关大臣齐声应道。 虽然江南之行被暂时搁置,但萧景逸知道,这已经是在当前不利局面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成功地将“技术罪”扭转成了“监管问题”。 并保住了雕版印刷术的根基,自己也未被彻底打落尘埃。 退朝后,萧景逸走在长长的宫道上,心情并不轻松。 他知道,这场风波背后,必然有李侍郎等人的推波助澜。 那些攻击朝政的谤文,说不定就是他们的手笔,目的就是阻挠他南下。 “想用这种手段拖住我?”萧景逸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也好,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把京城这边的基础打得更牢靠一些。 也……好好查一查母亲‘金石录’的线索。” 萧景逸在朝堂上那番“疏堵结合”的应对,虽然暂时稳住了局面。 保住了雕版印刷的根基,也让自己没有受到严厉处罚,但风暴并未平息,反而向着更凶险的方向演变。 李侍郎集团显然不满足于仅仅拖延萧景逸的江南之行。 他们要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印刷之祸”这盆脏水彻底扣在萧景逸头上。 甚至……动摇他的圣眷根基,乃至将其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在朝廷联合稽查组雷厉风行地查封了几家暗中印制艳情小说和普通谤文的小作坊,抓了些小鱼小虾,看似局势得到控制之时。 一股更阴险、更恶毒的暗流开始涌动。 一些印刷更为精良、内容更加骇人听闻的书籍,开始在京城的暗市、乃至通过某些隐秘渠道在官员之间小范围流传。 这些书籍不再仅仅是低俗艳情或编排大臣隐私,而是直指当今皇帝凉皇萧元昊! 书中以极其隐晦但又令人浮想联翩的笔法,暗示凉皇当年即位并非完全名正言顺,牵扯到一桩尘封多年的宫廷秘辛。 “金匮之盟”疑案。 书中影射先帝属意的继承人并非当今皇上,而是另有其人,当今皇上是凭借不光彩的手段才得以登基。 甚至,书中还提及了一位在当年风波中“意外”丧生的皇子,暗示其死因蹊跷…… “谣言止于智者,但传于愚者,盛于乱者。” 第28章 这类涉及皇权合法性、先帝遗诏、兄弟阋墙的敏感话题,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最具爆炸性和杀伤力的。 虽然书籍没有明说,但那含沙射影、欲言又止的笔法,更能激发人们的想象和议论。 一时间,京城暗地里流言四起,人心浮动。 一些原本就对凉皇严苛手段或某些政策不满的势力,开始暗中蠢蠢欲动。 就连朝堂之上,官员们看向龙椅的目光,也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究与复杂。 凉皇萧元昊很快就通过密探系统得知了这些流传的“逆书”和随之而起的谣言。 这一次,他的反应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勃然大怒中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 惊惧与震怒! “金匮之盟”是他内心深处最不能触碰的逆鳞! 是他皇权合法性最敏感的一根神经! 如今,竟然有人敢利用雕版印刷,将这件事以如此恶毒的方式翻出来,公之于众?! “查!给朕彻查!!”御书房内,凉皇状若癫狂,将满桌的奏折扫落在地,双眼赤红。 “掘地三尺,也要把印制、散布这些逆书的乱臣贼子给朕揪出来! 碎尸万段!!!”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整个京城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肃杀和紧张。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乃至皇帝的亲军侍卫处都疯狂运转起来,大肆搜捕。 一时间,与印刷、书坊稍有牵连的人都被波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而这一次,所有的矛头,似乎都隐隐指向了雕版印刷术的倡导者,三皇子萧景逸! 李侍郎一党趁机在朝野上下疯狂散布舆论: “若非三皇子弄出这雕版印刷,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岂能流传如此之速、之广?” “三皇子此举,究竟是无心之失,还是……别有用心?莫非是想借此动摇国本?” “据说三皇子生母苏氏当年……似乎也与‘金匮之盟’时期有些关联啊……” 这最后一句,更是恶毒至极,不仅将祸水引向萧景逸,更隐隐将他与那段宫廷秘辛联系起来,其心可诛! 就连之前为萧景逸说过话的周文博老先生,在此等涉及皇权根本的大是大非面前。 也只能保持沉默,无法再为他辩护。 整个紫宸殿,仿佛被孤立在了一座无形的孤岛上,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巨大压力。 白芷和殿内宫人都吓得脸色发白,行事愈发小心翼翼。 他们都明白,这次的事情,远比之前的银丝炭、丽昭仪甚至马明保的陷害要严重千百倍! 一个不慎,就是满盘皆输,甚至可能丢掉性命! “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白芷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她看着站在书房窗边,凝望着外面阴沉天空的萧景逸,心中充满了担忧。 萧景逸的背影依旧挺拔,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的严重性。 这已经超出了技术监管的范畴,上升到了最残酷、最无情的政治斗争,直指皇权的核心! “好一招釜底抽薪…… 李维明,还有他背后的人,真是够狠!”萧景逸声音低沉,带着冰冷的杀意。他知道,对方这是要置他于死地。 利用父皇最忌讳的往事,将印刷术带来的混乱与皇权合法性危机捆绑,无论他如何辩解“技术无罪”,在父皇盛怒和猜忌之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硬扛是没用的,只会让父皇的怒火更旺。必须另辟蹊径。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对手的目的是借“逆书”扳倒他,那么破局的关键,不在于如何为自己脱罪(在盛怒的皇帝面前很难),而在于: 第一,证明自己的“无害”与“忠诚”。 第二,找出真正的“逆书”印制散布者,将功赎罪! 第三,弄清楚母亲苏云晚与当年旧事究竟有无关联,避免被对手在这点上做文章! 想清楚了方向,萧景逸立刻行动起来。 他首先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主动上书,请求自禁于紫宸殿,闭门思过! 在奏折中,他言辞恳切,痛心疾首: “儿臣泣血上奏:雕版印刷本为惠民利国之举。 然儿臣年轻识浅,虑事不周,未料及竟被奸人利用,酿成如此滔天大祸,致使逆言流传,有损圣德,动摇国本。 儿臣罪该万死,百身莫赎!虽万死亦难解其咎! 儿臣无颜面对父皇,更无颜立于朝堂。 恳请父皇准许儿臣于紫宸殿闭门思过,暂卸一切差事,静待朝廷查清逆书来源。 在此期间,儿臣绝不过问外事,以示悔过之心,亦方便朝廷稽查,绝无怨言!” 这一手以退为进,极其高明。 在皇帝盛怒、外界质疑声鼎沸之时,主动认罪(认的是监管不力之罪,而非印制逆书之罪),自请禁足,姿态放到最低。 既避免了在风口浪尖上继续成为众矢之的,也向皇帝表明了自己绝无二心、任凭处置的态度。 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皇帝的猜疑和怒火。 果然,凉皇在看到这份奏折后,暴怒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虽然疑心重,但萧景逸这番主动请罪、自我隔离的表现。 至少说明他没有恃宠而骄,更没有试图串联或反抗。 “准奏!”凉皇朱笔一挥。 “三皇子萧景逸,监管不力,致使逆书流传,着即在紫宸殿闭门思过,无朕旨意,不得外出! 一应差事,暂交礼部代管!” 旨意一下,外界普遍认为三皇子此次失势已成定局,紫宸殿门前瞬间变得门可罗雀。 然而,萧景逸的“闭门思过”并非真正的坐以待毙。 明面上,他足不出户,每日只在殿内读书写字,看似无所事事。 暗地里,他却通过绝对信任的白芷和之前暗中收服的、安插在宫中及各衙门的一些不起眼的眼线。 悄然布下了一张调查的大网。 他重点做了以下几件事: 追查纸张与雕版来源:他让白芷通过鲁副监丞等可靠的技术人员,秘密分析那些查抄的“逆书”用纸和雕刻风格。 第29章 不同产地的纸张纤维、墨料成分,以及雕刻工匠的刀法习惯,都可能留下线索。 动用“江湖”力量: 他深知官方查案容易打草惊蛇,且可能受到李侍郎势力的阻挠。 他通过二哥萧景恒之前留下的一条隐秘渠道,联系上了京城中一个以消息灵通著称的“包打听”组织(类似民间情报贩子),许以重金。 让他们暗中调查逆书的流通路径和最早出现的源头龙凤和田玉璧。 深挖母亲往事:这是最关键,也最危险的一步。 他必须在对手利用母亲做文章之前,自己先弄清楚真相。 他反复研究母亲的手札和那几句关于“金石录”的批注。 “金石录……金石缘……物是人非……欲语泪先流。” 这强烈的悲伤从何而来? 他隐约觉得,这“金石”可能并非指书籍,而是某种信物或者……与某种盟约有关? 他冒险通过那位已出宫荣养的老嬷嬷的家人,试图联系上江南苏家尚且留在京城的旧仆,希望能找到知情人。 等待是煎熬的。 紫宸殿内气氛压抑,每一天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 几天后,各方信息开始零零星星地反馈回来。 鲁副监丞那边通过技术分析确认,逆书用纸是一种产自江南桐庐的特定竹纸,这种纸质地坚韧,吸墨性好,但产量不大,多供应给特定的高端书画店和…… 宫内部分衙门使用!而雕刻风格,经过几位老工匠辨认。 带有明显的将作监某些学徒的痕迹,但手法刻意做了改变和掩饰! “宫内衙门……将作监……”萧景逸眼神锐利如刀。线索指向了内部! 与此同时,“包打听”组织也传来消息。 逆书最早并非出现在市井书摊,而是通过一些勋贵子弟常去的私人诗社、马球场等高级社交圈子悄然流传开的! 这意味着,散布者目标明确,就是针对上层阶级,旨在最大程度地制造影响和恐慌! 而关于母亲苏云晚的调查,也有了重大突破! 那位老嬷嬷的家人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一位当年曾在苏云晚入宫前伺候过她的、如今在京城一家绣庄做管事的老嬷嬷(姓钱)! 萧景逸冒险让白芷乔装出宫,秘密会见了这位钱嬷嬷。 在绣庄后院一间僻静的房间里,钱嬷嬷看着白芷带来的、代表三皇子身份的玉佩,老泪纵横: “小姐……老奴终于等到有人来问起小姐的事了!” 她抹着眼泪,压低声音,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小姐当年……确实与‘金匮之盟’有些关联!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一件信物! 先帝晚年,曾赐下一对龙凤和田玉璧,作为……作为某种约定的凭证。 龙璧赐给了当时还是皇子的陛下(当今凉皇)。 而凤璧……原本据说先帝属意是赐给另一位王爷的,但不知为何,阴差阳错,最后那凤璧,竟然落在了当时还未入宫、却已才名远播的小姐(苏云晚)手中! 虽然小姐从未对外人言,入宫后也深居简出,但这件事,在一些老人中间,并非完全无人知晓……” 萧景逸听到这里,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龙凤玉璧!金匮之盟的信物! 凤璧竟然在母亲手中?!这简直是怀璧其罪! 难怪母亲会写下“金石缘,物是人非事事休”! 难怪对手会隐隐将母亲与那段往事联系起来! 他们是想借此暗示,他萧景逸的存在,本身就可能与那段皇权旧案有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牵连! “那凤璧……如今在何处?”白芷急忙追问。 钱嬷嬷摇了摇头,神色哀戚:“不知道……小姐从未提起玉璧下落。 她入宫后,似乎就刻意遗忘了这件事。 老奴猜想,那玉璧或许被小姐藏了起来,也或许……早已丢失。 小姐走后,苏家也无人敢追问此事。” 线索似乎在这里断了。 但萧景逸却看到了破局的希望! 对手想用“逆书”和母亲过往的牵连来打倒他。 那么,如果他能够抢先一步,找到那可能存在的凤璧,或者找到更能证明当年真相、能安抚父皇的东西,并揪出印制逆书的真凶,他就能绝地翻盘! 甚至,可能揭开那段宫廷秘辛的一角! 就在萧景逸整合所有线索,准备进行下一步行动时,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稽查组在李侍郎“积极”提供的线索下,“顺藤摸瓜”, 竟然在将作监一个废弃的仓库里,发现了雕刻逆书部分内容的残破雕版! 而且,有“人证”指认,曾看到三皇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已被控制)在前段时间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仓库附近! 人证物证“俱在”,矛头直指紫宸殿! 李侍郎一党在朝堂上发起了攻势,奏请皇帝严惩三皇子萧景逸,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人证物证”指向紫宸殿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原本就对萧景逸充满猜忌的凉皇,怒火达到了顶点。 朝堂之上,李侍郎一党更是群情激愤,言辞激烈,仿佛萧景逸已是十恶不赦的国贼。 “陛下!证据确凿,三皇子其心可诛! 竟敢指使身边人印制如此大逆不道之书,污蔑圣上,动摇国本! 此等行径,天理难容!请陛下即刻下旨,将三皇子革去爵位,打入天牢,严加审讯!” 李侍郎跪伏在地,声音悲愤,演技精湛。 “请陛下严惩三皇子,以正国法!” 其党羽纷纷附议,声浪几乎要掀翻大殿穹顶。 支持萧景逸的周文博等人面色惨白,在此等“铁证”面前,他们已无力回天。 就连二哥萧景恒,也只能垂首沉默,袖中的拳头紧握,充满了无力感。 凉皇萧元昊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地扫过下方。 他内心深处不愿相信那个展现出卓越才华和孝心的儿子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但“证据”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尤其是牵扯到“金匮之盟”这最敏感的神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萧景逸!”凉皇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碴。 “你还有何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