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为皇帝儿戏般的两道旨意,不但撕裂了宁远侯府表面上的平静,也让整个府邸在一夜之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带着血腥味的忙碌。
两兄弟同日娶亲。
一个,是金尊玉贵的当朝公主,未来的侯府大少夫人。
另一个,则是全京城都等着看笑话的、从兄长手中“抢”来的商贾之女。
侯府上下,红色的绸缎与喜庆的灯笼铺天盖地,却丝毫驱散不了那股浓稠得几乎令人窒息的压抑与尴尬。空气中仿佛凝固着无形的冰渣,下人们走路都如履薄冰,踮着脚尖,生怕一个不慎,便触怒了哪位主子心头郁结的霉头。
顾渊将自己锁在书房,门扉紧闭,已是第三日滴水未进。顾夫人则病榻缠绵,汤药碗从未离手,眼底是掩不住的愁云惨雾。
顾泽,那个曾是京城探花郎的翩翩君子,如今把自己关在院子里,日夜不休地弹琴舞剑。琴声萧瑟如泣,剑气森然若霜,他整个人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颓废与决绝。
而这场风波的漩涡中心,顾湘,却像被全世界遗忘的弃子,无人问津、无人理会。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时而对着空气傻笑,时而又长吁短叹,那极度不稳定的精神状态,让人望而生畏又心生恻隐。
终于,大婚之日,如期而至,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刚刀终于轰然落下。
天光未亮,顾湘便被小厮长顺从床上生生拖起,任由那些喜娘们像摆弄一个木偶般,为他穿上那身刺眼的大红色喜服。铜镜里,映出他面色苍白、眼神飘忽的自己,陌生得可笑又可悲。
他要成亲了。
要和他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姑娘成亲了。
可胸腔里涌动的,没有丝毫喜悦,只有一种即将被推上刑场的恐慌和窒息,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吉时一到,两支迎亲队伍,从顾侯府门前同时出发。
顾泽的队伍,打头阵。皇家仪仗,十六抬大轿浩浩荡荡,金锣开道风光无限,引得半个京城的百姓倾巢而出,争相围观,赞叹声不绝于耳。
而顾湘的队伍,紧随其后,却寒酸得仿佛是前一支队伍的陪衬。虽说薛家富可敌国,嫁妆十里红妆,光是抬嫁妆的队伍就绵延数条街,但新郎官是个声名狼藉的纨绔,这桩婚事又处处透着荒唐与强取豪夺,终究是让人茶余饭后的笑柄。
顾湘骑在马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鄙夷,甚至是指指点点。
“快看,那就是顾家那个废物二公子!”尖锐的议论声如刀。
“啧啧,真是癞蛤蟆吃上天鹅肉了,薛家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嫁给他了?”轻蔑的语气,像啐在他脸上。
“还不是他自己闹的?从他哥手里抢来的,真不要脸!”恶毒的揣测,让他脊背发凉。
“我听说薛家小姐一哭二闹三上吊,根本就不想嫁呢!”无情的流言,如万箭穿心。
那些议论声,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密密麻麻鲜血淋漓。他死死地攥着缰绳,指节发白上面的青筋暴起,脸上却还要强撑着一丝,不,是努力挤出一点笑意。
他不能给楚楚丢人。
虽然,他本身,就是她最大的“丢人”。
顾湘强撑着那抹僵硬的笑,心如擂鼓般狂跳,一路颠簸,终于抵达薛府门前。朱漆大门,红绸高挂,比顾侯府的布置更显奢华热闹。然而,门前堵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却让他心头那股不安愈发浓烈。
他翻身下马,抬眼望去,只见薛府大门紧闭,只有一道娇俏的身影立在门槛内侧,正是薛楚楚的贴身侍女青禾。青禾双手叉腰,眉眼带笑,却透着一股“我家小姐不好惹”的傲气。
“顾二公子,想娶我家小姐,可没那么容易!”青禾脆生生地喊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四周,引得围观百姓一阵哄笑。
顾湘心下一沉,知道这便是“催妆”的环节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慌乱,上前一步,拱手道:“青禾姑娘,还请通融,莫要耽误了吉时。”
青禾哼了一声,下巴微抬:“吉时未到,小姐自是不能出门。除非……顾二公子能作一首催妆诗,将我家小姐夸得心花怒放,主动出来。”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催妆诗本是古礼,但如今京城世家大族多是敷衍了事,谁能想到薛府竟真要为难顾湘?顾湘更是如遭雷击,他何曾作过诗?平日里舞刀弄枪、斗鸡走狗尚可,这诗词歌赋,简直是要了他的命!他抓耳挠腮,急得额头冒汗,脑中一片空白,那些嘲讽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又如潮水般涌来。
“顾家二公子不是个草包吗?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薛小姐真是刁钻,这分明是给他难堪!”
顾湘耳边嗡嗡作响,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临行前,母亲那张苍白的脸,以及偷偷塞入他袖中的那张纸条!当时他只觉得母亲多此一举,如今看来却是救命稻草!
他颤抖着手,从袖中摸出那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笔迹飞白清俊,是他母亲的字迹,赫然是一首催妆诗!
顾湘定睛一看,心头狂喜,他深吸一口气,将纸条悄悄藏入掌心,抬头挺胸,对着紧闭的薛府大门,高声吟诵道:
“一床两好世间无,好女如何得好夫。
高捲珠帘明点烛,试教菩萨看麻胡。①”
诗句一出,全场皆寂。这诗词虽非惊世之作,却也字字珠玑,将新娘的娇羞与美丽描绘得淋漓尽致,更点明了“三载相思”的深情,巧妙地回应了坊间流言,又暗合了顾湘的心意。
青禾先是一愣,继而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朝门内看了一眼,仿佛得到了某种指示,随即掩嘴轻笑:“顾二公子倒是有心了!只是这诗……可是顾二公子亲手所作?”
她这哪是疑问,分明是带着几分看穿的调侃。
顾湘的脸腾地红了,但他很快镇定下来,挺直了腰板:“情之所至,自然有感而发!青禾姑娘,我家楚楚可在等着呢!”他故意把“楚楚”二字咬得极重,带着几分平日里的不正经,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宠溺。
话音刚落,只听“吱呀”一声,薛府大门缓缓开启。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绝美女子,在喜娘的搀扶下,盈盈走出。正是薛楚楚!她面遮团扇看不清表情,但那露出的下巴线条,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青禾得意地朝顾湘眨了眨眼,仿佛在说:算你过关!
顾湘看着那抹鲜艳的红,心头所有的屈辱、恐慌、紧张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和满足。他伸出手,仿佛要抓住这三年来的所有期盼。
薛楚楚缓缓来到他面前,那团扇后的目光仿佛穿透一切,直直地落在他身上。尽管四周依旧议论纷纷,但此刻,顾湘眼中只有她。他知道,这一刻,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不屑嘲讽,都变得无关紧要。他终于,将他的楚楚,迎回了家。
好不容易,将花轿迎回了侯府。
拜堂的时候,顾湘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他机械地跟着司令的口令,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当他看到主位上,父亲那张黑如锅底、写满愤恨的脸,和母亲强撑着病体,满眼泪水与绝望的样子时,他的心又被狠狠地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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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痛得无法呼吸。
夫妻对拜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抬眼看了看对面那个盖着红盖头、身形纤弱的女孩。
他的新娘,他的……楚楚。
隔着那柄红色的团扇,他仿佛能看到她那张清丽的脸,和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清冷的眼睛。她现在,在想什么?是不是也觉得,眼前这一切,荒唐又可悲?她的心里,是否全是恨?
礼成,送入洞房。
顾湘被他那群“狐朋狗友”围住,推搡着往酒席上走,嘈杂声震耳欲聋。
“顾二,行啊你!真人不露相啊!居然把探花郎的媳妇给抢到手了!”曾六六勾着他的脖子,大声嚷嚷,语气里满是赤裸裸的调侃与幸灾乐祸。
“就是!快说,你到底使了什么招?教教哥几个!”吴思捷也跟着起哄,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
顾湘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然后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熄灭他心头的火焰。
他需要酒。他需要用酒来麻痹自己,来压下心头那股快要将他吞噬的愧疚和恐慌。他怕。他怕等会儿进了洞房,看到薛楚楚那双失望、憎恨,或是带着厌恶的眼睛。
他不敢面对。
“喝!今天不醉不归!”顾湘红着眼睛,大声吼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的嘶哑。他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自己,仿佛喝的不是酒,是能让他解脱的毒药,是能让他忘却一切的孟婆汤。
周围的喧闹声,渐渐远去,模糊成一片嗡鸣。他好像看到了大哥顾泽,也端着酒杯,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神情落寞,眼中是化不开的苦涩。他也看到了,新上任的“大嫂”幼宁公主,正端着酒杯,一脸娇羞地跟在顾泽身后,想讨他欢心,却被他无视得彻底。
真可笑。
他们四个人,两对新人,没有一对是幸福的,全都陷在泥沼里,挣扎着,痛苦着。顾湘自嘲地笑了笑,又是一杯酒下肚,烈酒烧穿了他的胃,也烧穿了他的心。
他喝得太多了,胃里翻江倒海,头晕得厉害,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推开身边的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想出去透口气。
他没有回自己的新房,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薛楚楚那顶还停在院子里的花轿前。那顶红色的花轿,像一个巨大的嘲讽,静静地立在夜色中。
他扶着轿子,冰冷的轿壁透过掌心,直达心底。隔着厚厚的轿帘,他仿佛能闻到里面残留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那是一种让他眷恋,又让他痛苦的味道。
“楚楚……”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醉意和无尽的苦涩,喉咙沙哑。
“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混着酒气,混着月光,消失在寂静的夜色里。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长顺找到他,把他半拖半扶地送回了新房。
一进门,那浓烈的酒气就熏得喜娘和丫鬟们直皱眉,纷纷掩鼻。
“哎哟,二少爷怎么喝成这样……”喜娘的抱怨声带着一丝嫌弃。
“快,快扶到床上去。”丫鬟们手忙脚乱。
顾湘被重重地扔在床上,他感觉天旋地转,胃里一阵翻腾,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他昏睡过去之前,他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是:
今晚,就让他醉死过去吧。
这样,他就不用面对她了。
这样,他就不用看到她失望、厌恶的眼神了。
——因为,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