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气候到底温凉，别看头顶火球灼目，落在人身却是恰好的温度。
经几日筹备，马球赛终于如期举行。诸位娇花器宇轩昂，并立球场两端。太后接过庞湘君奉上的香茶，描摹精细的眼尾飞出一抹上位者应有的从容。
顺带一提，庞湘君是昨日到的园。毕竟孟珏没出什么大事，如今还活蹦乱跳地接管了虞山。庞坚死时，庆寿宫宫门紧闭，连只鸟都没飞出。也因此，皇帝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太后解了庞湘君的禁令。
禁足一月到底是让庞湘君学乖了——至少明面上她收起了往日的嚣张跋扈，只垂首安静地陪侍在太后身侧。
皇后今日着了件冰蓝底暗银清蕖刺绣骑装，整个人冰肌玉骨，衬着飘逸如云的墨发，真如出水芙蓉清丽惊艳。
哨声顿起，场中气氛骤变。钟霁和清华同为两队先锋，当仁不让地冲在了前头。经过几天磨合，孟珏凭借沉稳冷静的头脑成功上位，从中场守卫提拔为中场指挥。环顾场中，她敏锐觑见后场的一个缺处，只是一个眼神的传递，队员便默契十足地靠了上去，借着一串漂亮的拉扯，孟珏纵马一跃，一个斜刺将马球传至钟霁杖下，而钟霁也没辜负队友们的努力，长杆远击将球送入框中。
欢呼声自全场传开，钟霁激动地与孟珏击杆庆贺，这可是宝贵的头筹！而得了头筹的众人也像打了鸡血似的兴奋，半场下来，是你传球来我投筹，你防守来我递补。众人团结一心，配合更显默契。仅上半场两队就拉开了五分之多。
换场之际，众女围在孟珏身畔叽叽喳喳，比那清晨林间的鸟鸣还要热闹。
下半场，清华众人将盯防的重点落在孟珏身上。就像是人的大脑，想要使其瘫痪，最好的办法就是制住他的大脑。
当然还有一种最粗暴却也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断其双足。
而球场上的双足自然便是胯、下马儿。
郑愫长睫一挑，目光早已锁定。她身形一晃，杖杆顺势脱力，就此便将马球“丢”到了孟珏面前。孟珏倒没多想，一个挥杆便要传球，可马娘子声势不显地从旁窜出，想要联合郑愫拦下这球。
“珏娘，这里！”疾风中，钟霁从前追来。赛场须臾瞬息万变，两旁环伺下她只得声东击西！
孟珏挥杆，瞄准钟霁方向状势发力，实则在马娘子返身救场的瞬间带球突围。而上当的马娘子也不是等闲之辈，她迅速反应，配合郑愫贴马随行。正当二人眼神相对同时架杆想要截下球时，郑愫的球杆却擦着球穗没了过去，而马娘子的球杆因失了阻拦，力道甚足，不偏不倚地击在了白马扬起的前蹄！
聿的一声，踏雪昂首哀鸣。前蹄的剧痛使它几乎控制不了身形，惯性奔驰了两步终究是摔倒在地。
文骛早在球杆击中的一刹那便跃进了球场。
他快步上前，一把推开陷入惊慌的众女，双手环抱将孟珏置于场外的长椅。马球毕竟是竞技对抗性的游戏，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清华早就请了楚涣从旁候着。幸而孟珏没什大碍，踏雪到底灵性，在摔倒的前几秒放缓了速度，才叫孟珏落地少了几分冲力。倒是它自己，因球杆正好击中了前腿的关节，骨节碎裂，恐怕要将养好一番时日才能活动。
“你还要上场？”小心敷好磕碰擦出的几处伤口，钟霁担忧地看向孟珏。
拜封锁战术所赐，下半场皇后队扳回了不少，如今仅差一分便能与公主队同分。钟霁的好胜心虽不想让她就此认负，可她实在不能拿孟珏的身体做赌注。
“不，我可以。”孟珏带上藤盔，坚定道。
比赛再开，孟珏的机动性明显比之前差了不少。临时找来的这匹马明显没有踏雪趁用，孟珏也少不得适应迁就。几杆过后，众人气喘吁吁。距离比赛结束不过盏茶功夫，此时她们与皇后队已差了两分之多，如斯差距，只怕她们怎么尽力追赶也再改变不了局势。
胜负已分！
钟霁不甘心地咬了咬唇。虽然她这么说未免有输不起之嫌，可是她就是觉得，方才的坠马不是意外！
“珏娘…你感觉……”钟霁瞧了眼谨小慎微的马三娘子，刚开了口，便见孟珏目光炯然地看向众人。
“诸位，我有一计！”
——
将踏雪送回马厩，看着马医将马腿定好，文骛才安心回了赛场。他状若不经意地瞟向被众人簇拥着的孟珏，然后才掩饰性地端起往日他从不会碰的清茶。
太后之前倒是听人提起文骛为孟珏挡巴掌的事。听是听说，可眼见则又是一回事。一丝紧迫爬上心头，她似若随常地问道：
“方才医马的马医老身瞅着眼熟……是福翁的胞弟？”
文骛回神敛目：“正是。”
“福顺兄弟……”太后唔了一声，悠长的目光中又夹杂着淡淡的念怀。“当年阮娘将他二人从幽州带回时，不过还只是两个只懂和人拼命的半大小子。二人武艺精湛，对阮娘忠心耿耿。可惜…若是当年有他二人护送，阮娘也……”
太后意犹未尽地收了话口，她余光微瞥，但见文骛神色阴鸷，如寒潭凝冰。太后嘴角一勾，只觉手中的蜜盏愈加香甜。
她就是要时刻提醒文骛，他与张家可是生生死死的血仇，即便他对那孟家娘子有什么心思，那也是大逆不道之事。
要说太后的心思太过明显，不过更为明显的还要说那位红鸾星动的某人。皇帝瞧了眼被他置于膝头绷紧的拳，正欲将话题揭过，却听身侧的风华惊诧地起身大喊：“快看！”
阳光下，女子的娇叱此起彼伏。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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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时辰的比拼，众女显然都已是强弩之末。特别是庞七娘。
她本就是来陪庞锦君的，体力不显的她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更别说自下半场起她就寸步不离地随庞锦君一同盯防着孟珏，几番折返下来，双腿早已磨得发木，疼痛钻心。
“七娘！你在干嘛？还不快追上去！”一声暴喝拉回庞七娘的注意，郑愫瞟了眼目不斜视的庞锦君，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装什么正义凌然？明明恨毒了孟珏！
刚才她借势传球，本想叫庞锦君梅开二度，废了孟珏的腿。球场蹄杖乱飞，磕碰擦伤的实属正常。谁曾想这货却端着架子，迟迟不肯动手！
蠢货！
郑愫急催马儿，与孟珏并驾齐驱。前方，红艳的马球几度易主。王瑄眼疾手快，从宋昭仪杖下抢过马球。计时的漏沙飞速滑落，眼看钟霁身前挡着两道人影，王瑄眼露绝望，手指近乎脱力。
“王娘子！胜负已分，你又何必挣扎？”宋昭仪高喝的声线中隐隐透着一丝焦躁。这场比赛，皇后与庞锦君可谓是出尽了风头，九筹中仅这二人便占了七筹，就连那个柔柔弱弱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庞七娘，都投了一筹。
她可不是平珍儿那般的只能依附太后过活的低门小户，她爹可是当今的吏部尚书，怎能被这些贱婢庶女夺去锋芒？
宋昭仪杏目圆睁，她右手一扫，想要一鼓作气抢过马球。可王瑄却早有预料，手腕一转，竟从飞驰的马腿间将球送到了后面！
“殿下！”
王瑄急斥。与此同时，孟珏手腕轻挑接过了球。这般意料之外的发展实属打了皇后队一个措手不及，任谁都没有想到，王瑄竟会将球传给从未投筹的孟珏。
“太天真了！”郑愫到底敏锐，她瞬间调整姿势。
如此也好。
夺球易生冲突，就让她用孟珏的腿，来给这场比赛注上一个圆满的结尾！
郑家的脸面可不是一个柴房女就能践踏的！
“娘娘！”郑愫昂头，独孤清华顺势应下。二人就势包夹，将孟珏卡在中场，而公主队的众人也纷纷就近驰援，一时之间，全场的焦点竟都聚集孟珏身上，只看她下一个动作便要分出胜负。
“珏娘！”钟霁大喊。
骄阳似火，灰短的马儿高高跃起。女子眉目如刀，直朝着栏框奔去。拦截的马杖追不上她迅敏的身影，只在郑愫马杖挥来的一刹那，孟珏如同一只飞燕凌空而起，衔珠望月般将球击入框中。
还没完！
不知何时候在框下的钟霁长杆一扫，精准无比的将球又传给了孟珏，皇后队的诸位尚且还沉浸在孟珏上一杆的精妙中，红彤彤的马球便又一次击入了框中。
哨响赛终，一阵死寂后，惊呼声响彻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