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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立足

作者:泠汀冬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踩着初春的雨水,孟珏终于赶在四月底回到了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城池。


    如今她也是正经的皇族,于情于理都应先入宫中与皇帝、太后请安。于是,经过简单梳妆,孟珏带着箐兰决明,马不停蹄地朝皇宫赶去。


    此时正值下朝,官员们三五成群,人手一只笏板,喧喧嚣嚣地朝门外涌来。孟珏没有下车,只是安静地候在一旁。待人潮散去,她才走下马车,朝宫门缓缓走去。可刚一脚跨进皇宫,迎头便又撞上一人。朱色朝服迎风飘扬,白玉带明晃晃地挂在腰间,那只精巧繁复的锦袋依旧在上悠闲地晃荡着。


    他站定,态度一如初见时的捉摸不透。


    “拜见永和公主。”


    标准恭敬的行礼,若是能再收收眉宇间的讥诮或许会显得更诚心一些。


    “陆大人。”孟珏抿紧嘴唇,心跳逐渐加快。


    临行前,荀徽曾给过她一个锦囊,里面收着一张纸。途中的这些时日,她一直在反复推敲纸上的话。内容仅有六字:


    陆家,江南,宗室。


    孟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荀徽提到的这些究竟是提点还是提醒?


    她想不通。


    可既然荀徽特意点出这三处,那有关这些的人事物她都要多加留心。特别是这位师承独孤朔后又抛弃本家投靠庞氏坐上给事中之位的朝廷正四品大臣。此人城府极深,哪怕时间已过去半年,她也依旧清晰记得,初遇时他那副风流皮囊下隐匿的层层试探。


    “你总是能叫我意外。”陆齐复又显现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他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了那只玉骨扇,放在面前轻轻摇着。二人对视良久,似乎都想从对方眼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大人似乎总爱隐藏自己情绪的同时去刺探他人的情绪。”孟珏率先收回目光,她将视线转向宫门外垂头丧气的扶柳。


    这两天汴京一直降雨,阴冷潮湿的空气就连那没嘴的草木都失了活力。也就陆齐,能面不改色地掏出扇子放在面前随手摇晃。


    赤裸裸的目光,带着一丝了然的语气。陆齐眉头一挑,喉间也忍不住溢出笑来。


    “看来边北一行,殿下收获颇丰啊……”陆齐意有所指,顺手收去折扇。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无聊了……”


    他重重地朝孟珏又瞧了一眼,抬步向前走去。


    “宫门幽深,时有鬼魅作祟。还请公主…多加保重……”


    错身的瞬间,一抹寒凉的气息突地卷入她的耳蜗。一股莫名的惊悚感自后背直窜头顶。孟珏猛地退后两步,视线甩向陆齐。却见他正举起手朝她摆了摆,晃荡着身,闲适地朝宫外走去。


    孟珏收回目光,胸口溢出不规则的跳动,她转首看向这座寂静蛰伏着的皇宫,再次,深吸了一口气。


    ——


    庆寿宫外,一位女官正面容静肃地站在门外。


    宫中甚是严谨,大小女官或整花或理树,一切都是那般井然有序。


    见到孟珏,女官先是行礼,然后才恭敬地走上前,垂首道:


    “请殿下安。”


    荀徽曾用一天时间替她梳理过京中所有人脉势力,其中自然也包括庞氏身边得力的女官。


    孟珏心中闪过一丝惊讶,面上郑重更甚。


    “骊娥姐姐,怎劳烦您在此等我。”


    她抬起手,骊娥顺势接过。


    “娘娘早就盼着您了。之前还一直念叨着说您在外受了苦,此后回京定要将您接进宫中好生照料。昨日还亲自开了私库,将娘娘从前用过的拔步床给搬了去。永乐公主为此还生了好一场气呢。”


    不愧是太后身边的女官,短短一段话便包含这样多的深意。孟珏隐隐吸了口气,脸上露出少女特有的贪玩之色:


    “本该早些回来的,只是途径河中府,碰巧遇上游行至此的戏人,就多耽搁了一天。没想到第二日,竟又遇上了暴雨,黄河发汛渡口禁行,这才延误至此。”


    孟珏所说倒与探子所述一致,骊娥眸光一闪,算是放过了这个话题。


    “日后您有什么需求就来找我,宫人们有什么不尽心的也只管来说。这宫中的人,最是爱捧高踩低的。公主刚回宫,难免遇上些不长眼的。”


    如果说刚才还算是试探,此话一出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孟珏心中一沉。没想到庞氏对宫中的把控竟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几乎是只手遮天的程度。


    作为陆家保举回京的人,孟珏身上无疑已经打上了皇党的标签。虽然孟珏本人对太后倒没什所谓,可她毕竟身后还有一个张家。


    而她也果然没有料错。


    孟珏刚一入内,便见太后一脸慈爱地朝她招手。钟霁也在,对面还坐着一个绯衣少女。


    “永和回来了。”太后语气熟稔,就像是盼女归来的母亲。“荣娥,去把炉上温好的血燕端来。”


    特别预留的位置,离她最近的地方。孟珏姿势优雅,缓缓落座。右手边隐约听到一声嗤笑,她充耳不闻,任由太后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掌心。带着奢靡香气的温热迅速将她包裹在其中,细腻柔软的手抚上她微凉的面庞,尖锐冰冷的甲尖划过她的眼眉,孟珏心头一凛,便听太后意味深长地低语道:


    “难怪……”


    太后再次拍拍她的手,身形向后退去。待那团香腻气息远去,孟珏才恍然回神,后背已出了一层薄汗。


    “之前镜儿还说永和颇有永济年轻时的风姿,如今细看,倒真有几分神似。”


    “可不是?!”荣娥笑意盈盈。“妾方才搭眼也吓了一跳,还以为见到了县主。”


    她说着,双手将瓷碗递给孟珏。只还没等孟珏碰到那碗边,便见荣娥惊呼着向她倒来,那碗血燕也理所当然地扣在了孟珏身上。


    “庞湘君!你干什么?!”


    钟霁蓦然起身,她看着孟珏洇湿的宫服,面上生出一丝薄怒。


    “我只是久坐腿乏,伸伸腿儿而已。怎么?你连这也要管?”


    庞湘君面带不屑,似又朝孟珏瞥了一眼。


    “不就是碗血燕?明日我赔她十碗就是了。”她歪着脑袋,上翻的眉眼里满是尖刻。“永和…公主应该等得起吧?!”


    孟珏眯起眼,湿濡黏腻的触觉让她很不适,她刚想开口,身旁的太后已经出了声。


    “胡闹!”太后叱道。“湘君,是老身素日太娇惯你了!”


    庞湘君坐直了身,脸上写满了委屈和不可置信。


    “姑母……”


    “还不快和永和赔礼!”


    冰冷的目光直射其身,庞湘君一脸震惊。


    她眼圈迅速变红,双手作拳状。她站起身,恶狠狠地看向孟珏。


    “只不过是个庶民,也配让我道歉!”


    她大吼一声,转身跑出殿外。太后眉峰一立,脸色有些难看。


    今日她特意召见孟珏,为的便是从她口中探听张家的动向。自张敏入京,张家就和皇族彻底决裂。这些年来,无论是打击皇党还是把持朝政,只要不涉及延安,张家向来是沉默的。可如今,张家居然出手替庆州处理了钟攸,荀徽竟然还出山,替皇党促成了和约。


    据延安探子来报,文骛曾去张家拜访,停留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这点小事若是以往自然不会引起庞氏注意,毕竟张家还藏着那么个人物。但事情发展到今日……


    庞氏不得不开始警觉了。


    而这一切都只能从面前——这个名叫孟珏的女子身上才能找到答案。


    张文两家绝不能联手。


    世上没有人会比庞若卿更清楚这一点。


    罢了。


    也不急于一时。


    如今人已被她控在手中,就算张文两家真已结盟,她也有办法让他们再度离心。


    思及此,太后复又露出笑容。


    “好孩子,赶明儿我叫湘君亲自捧了缎子去凤栖阁向你赔罪。”


    孟珏摇摇头,神色自若地说道:“湘君姐姐只是太依赖您了。”


    太后面上悦色更甚。她长叹一声,眼中露出一丝哀伤。


    “这孩子爹娘死的早,我便将她接进宫放在身边养着。只是…倒养得她越发没了性子……”


    孟珏轻轻一笑,抽出手来覆在太后手上。


    “湘君姐姐出身忠烈,纵然是一时顽劣,日后也定能长成蕙质兰心的大家闺秀。太后且可等着,不必太过担心。”


    孟珏这番话可是说到了太后心坎,她一脸笑意,又朝钟霁看去。


    “瞧瞧,如今你可是得了个能说会道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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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妹,以后也不用来我这宫里寻热闹了,且有人陪了。”


    钟霁撅撅嘴,又伏在太后膝头撒娇道:


    “娘这是什么话,我来陪娘哪里还需要什么旁的理由。这天底下哪里还有比娘更亲我的人呢。”


    “好了好了。”太后连连后撤,手指用力点在钟霁额头。“这么大的人了还撒娇,也不怕让人笑话。”


    她说着,又拍拍钟霁的背。


    “你便带着永和去吧。我瞧你们身量差得不多,就去你宫中先挑一件宫装换上。等明日少府监的人来量裁制衣,再选合适的缎子来做。”


    有太后发话,二人这才终于走出庆寿宫。钟霁心底藏了一箩筐的话,一出殿便拉着孟珏。两人脚程颇快,没过一刻钟便回了大明宫。


    一入屋,孟珏便被她抱在怀中,一股温热自肩头传来,孟珏抚上她微微颤抖的肩。


    “好久不见。”孟珏道。


    钟霁又往孟珏怀中钻了钻,良久才又抬起头。


    “你在平夏的事剑川有传信给我……”她眼角泛红,声音沙哑,大大的眼睛盛着细碎的内疚。“……我很抱歉。”


    孟珏是替她出嫁的,所以……墨竹的死自然也与她有关。


    孟珏摇摇头。路是自己选的,她不怪任何人,也怪不了任何人。而且她此次回京,也并不是要谁对她负责。


    她不想被过去的繁杂影响。


    如今的她,是孝义仁太后的独女、当今大家的胞妹。她有自己应该做且必须做的事。


    索性如今宫中主子也少,两人也无需再去谁跟前立规矩。钟霁便将如今宫中的形势都事无巨细地讲给孟珏听。


    与孟珏猜想一致,庞党怎会愿意叫孟珏站稳脚跟?虞山本就由庞家掌管。作为皇家别院,朝廷每年下拨的修缮费用可达万金。这么大一笔银钱,简直像是路边的肥肉,以庞家的性子又怎肯轻易松口。


    “这些年庞家胃口逐渐变大,不光是这些……”钟霁面露哀恸。“自宋姚升任吏部尚书,买官卖官之风便日益猖獗。官官相护、沆瀣一气之事时有发生。五哥有心整顿,可谁都知道宋姚的背后是庞家。皇权凋敝,皇党尚且自顾不暇,哪里还能一呼百应……”


    钟霁对钟镜亲密的称呼让孟珏心头疑惑。其实早在她初遇钟霁时,她心中就一直有所疑虑,身为德慧太后的亲女,钟霁为什么选择会站在皇党一边而不是与自己的亲娘共进退?


    而钟霁的回答也很简单:


    因为她姓钟。


    她是元景帝之女——钟霁。


    她闭闭目,半晌,眼中又透出一丝苦涩的光。


    “其实庞家得以崛起,我在其中也出力不少。”


    “我是元景二十年生人。当年皇后势大,娘娘方失独子,只得退避冷宫,以求生存。若不是恰好怀上了我,娘娘也不会这么快重回位分,庞家也不会玩弄朝权数十年……”


    “这并不是你的错。”孟珏柔声劝慰,可钟霁却摇摇头。


    “曾经,有一个人曾说过这样的话。”


    “她说:‘一人的尊荣是用九十九个人的血泪铺就的。既然生来就站在旁人的肩膀上,自然也要肩负起常人难以企及的责任。’”


    “没有谁是理应享受荣华的。”


    “这天下是百姓的,是钟家的,唯独不是庞家的。我只是在做一个卫国公主应该做的事罢了。”


    钟霁的面庞虽仍稚嫩,目中却已有一国公主的担当。


    “倘若这天下在庞家手中能国富民强,我自不愿背弃母家。只是……”


    “这不是一党一族之利益,这是一国一民之福祉。钟霁不能、亦不可自私。”


    “如今鼎力,也不过是想在来日以此为情,为阿娘争一条活路罢了……”


    孟珏紧抿嘴唇,钟霁所思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可越是这般,她越是好奇,能说出那番言论、劝服钟霁的又会是哪位?


    谈到此人,钟霁倒暂时挥去阴霾。她眉眼一弯,用略带钦慕的语气说道:


    “那个人你也认识,想必再过不久,你就能见到她了。”


    “是谁?”


    钟霁微微一笑:


    “正是大卫的第一才女,独孤家的大娘子——”


    “独孤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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