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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喜宴

作者:泠汀冬絮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湖上明珠,瑰丽明灿。楼榭台池,并极其盛。


    肖镇西曾以这十六字描述平夏王都的宏盛,当时孟珏听罢只是一笑,并未当真。


    可当她站在这粼粼虹光,遥望瓦墙后那宏伟壮观的十色楼塔时,才知他所言非虚。


    角声轰鸣,花香扑鼻。那平夏国王对此次和亲当真重视,竟在数月时间内大兴土木,为新妃建宫,起名为“霄”。


    夏姆早早便候在南薰门。身为拓跋恭的奶母,她在宫中地位尊崇。即便是李郦,也不得不下马行礼。


    “夏姆姆。”


    对于这位平夏镇国大将军,夏姆虽尊敬但并不喜,只是略作点头以示回应,视线却已越过他望向身后缓缓渐停的马车。


    “参见王妃。”


    孟珏刚一下车,眼前便乌泱泱跪了一地人。一道精光落在她身上,孟珏顺势看去,只见一头发花□□神抖擞的老妇正一脸审视地看着她,见她望来便上前搭住她的手。


    “王妃娘娘。”


    孟珏眨眨眼,流利的夏语便从口中溢出。


    “姆姆,您叫我珏娘就好。”


    夏姆一愣,随即又是一笑,手腕一转,将孟珏的手攥在掌心。


    “娘子贵为王妃,老姆怎可叫您闺名。老姆是王的奶姆,王垂怜奴年老体弱,所以养在这宫中作些杂事。王妃娘娘若有什么需要,尽可指使老奴。”


    二人相携而去,孟珏自然没漏过李郦脸上的神情,心中愈发郑重。新建的楼宇雕梁画栋,碧瓦朱甍,风格倒不似平夏之风。夏姆看出孟珏疑惑,笑津津道:


    “王怜惜王妃远嫁,恐王妃思乡。所以数月前便特意请来卫国工匠,仿照卫风建筑为王妃所建。此处宫殿有大小八处殿宇,花园湖池一应俱全。王特别传谕,只供王妃独享。王妃若是哪处不满意,也可再叫匠人来改。”


    孟珏看在眼里,捂嘴一笑。


    “我只看处处都是好的,哪里还需要改呢?王费心了。”


    孟珏这般承情,夏姆自是受用,脸上满意之色更盛。二人兜兜转转——新宫倒真似汴京皇宫般曲折蜿蜒。平夏如今已然入冬,可霄宫各处仍是花团锦簇、一派生机的模样。所经之处宫人纷纷行礼,倒是让孟珏体味到从未有过的尊重。


    “王妃娘娘,这便是霄宸殿。”


    推开朱门,一股清幽淡香迎面扑来。古朴精致的香鼎吐着青烟,身后的博古架摆着各色器玩。青瓷映着红花,轻帐慢拂石砖。


    宫人掀起纱帘,夏姆携孟珏缓缓走入。


    “听闻娘娘颇通书画,王特意布置了这么一间殿。”夏姆人老成精,一早便看出孟珏脸上的疲色。她将话头一收,将人引至榻前。


    “娘娘一路舟车劳顿,先在此歇息片刻,老姆这便去回禀王上了。”


    夏姆招招手,示意放墨竹箐兰入内,不想孟珏却突然出声叫住她。


    “姆姆!”


    孟珏欲言又止,她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伏击之事恐怕与李郦脱不开关系。李郦治军严酷,是绝无可能任刺客潜入军中,可若是这般,李郦又为何要冒险救她?


    她并不了解平夏王,若是贸然开口,万一落得个离间之嫌,自己之后恐怕会更加危险。况且……


    她也实在没有十足的把握与证据……


    夏姆见孟珏神色有异,误以为孟珏是不满王上不曾露面,忙开口宽慰道:“王听闻卫国有‘礼前见面,礼后不见’的俗语,怕不吉利,这才未来迎接。王妃若是孤单,老姆这便叫随嫁女使来陪您。”


    孟珏心念一动,随即开口道:


    “王上思虑周全,我自没有埋怨的道理。只是昨日被我支去做事的婢子至今未归,也不知是不是被西凉侯留作他用……”


    夏姆皱皱眉,显然是极为不悦。


    “娘娘的贴身婢女自没有留在宫外的说法。老姆这就派人接她入宫。”


    孟珏本是开口试探,没想到夏姆如此轻松便答应下来,不免松了口气。


    自己如今已是泥沼缠身,只可盼着那平夏王是个降魔之人,以解自己之困境。


    夏姆果真没叫她失望,南枝隔日便被送了回来。只是她未曾多说,对方简息之言更是三缄其口。欲盖弥彰的态度令孟珏疑窦丛生,可她如今却也没有更多时间再去深究,因为——


    吉时已至。


    凤冠霞帔鸳鸯袄,银钗金钿珍珠屏。芳菲锦绣妍丽俏,香云东风送倩影。


    当最后一支珠钗没入发髻,孟珏才终于有了新嫁娘的实感。


    “娘……娘娘真美。”贺嬷嬷的手微微颤抖,她眼含泪花望着镜中的少女。曾经缩在县主身后的瘦弱孩童,如今终于长成这般娇艳明媚的女子。


    在别家娇娥伏在娘亲膝头痴缠撒娇时,她的小珏娘已懂得察言观色;在别家女儿量体裁衣、比金带银时,她的珏娘总会借口油腻,将周氏送来的残羹留给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婢女……


    她的珏娘这样的好,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就算是再冷面的老天,总也该保佑保佑她了。


    夏姆上前一步,将贺嬷嬷的手握在手心。


    “贺姆放心,王上性格温和,对卫国公主珍而重之,必会善待王妃、加倍疼宠。”


    贺嬷嬷未曾见过这位平夏王,但此时她却比任何人都想相信——那位君王当真会如夏姆口中所说般疼惜珏娘。


    “瞧我,大喜的日子……”贺嬷嬷用力擦去热泪,将菱纱盖在孟珏头上。


    “娘子从此便朝前看,再不去想从前了。”


    孟珏抬起头,点点珠翠发出清脆爽亮的声响。


    是啊……


    待那红纱落地,从前过往也该随它而去……


    那个瑟缩在镜园掩唇哭泣的孩童已经消失不见……


    如今的她,是卫国公主。


    平夏第一王妃。


    ——


    “大将军!”


    李郦行至宫门已是吉时。守门的卫兵大多等着喝喜酒,神情颇为闲适。见到李郦,忙提作精神,恭敬行礼。


    今日是和亲喜宴,王宫的守备比以往还要森严许多,但李郦作为平夏大将军并不受此限制。他被拓跋恭特许不必卸甲,因而只有朱荣交了兵器,李郦则带着一柄袖剑大摇大摆地走进华金殿。


    拓跋恭正端于殿首笑着接过群臣的贺酒。作为平夏王,他并不需要同寻常新郎那般前去接亲,仪队会将嫁娘送至华金殿,二人接受群臣庆贺后会与众臣一道出宫接受整座兴庆府子民的叩礼,最后在黄河旁举行平夏婚礼的最后一式——绵流之礼。


    “贞平,可叫本王好等。”


    李郦一入殿,拓跋恭的目光便朝他望来。李郦容貌本就昳丽,今日又是一袭红装,两厢对比,倒比拓跋恭更像新郎。


    “这般打扮便对了。”拓跋恭笑津津地看着李郦落座。“从前那般,别国人看了还道吾亏待了你。”


    李郦接过赐酒一饮而尽,眉眼也带了些许水色。


    “怎会?王上待贞平长厚,贞平自然知晓。再说今日是王上的大喜之日,贞平怎会一袭薄衣惹了晦气?!”


    拓跋恭纵声大笑,心中仅有的一点忧虑终于放下。


    “贞平之言,吾甚喜。”


    “连年征战,虽有岁币支持,可国家想要发展,必定需要稳定安宁。如今金兀已挥去幽州之役带来的阴影,朝中将领多如春笋,特别是那个戚崇承戚风。前不久他刚与文骛手下先锋齐衡交手,数十回合不落下风。平夏南下时机已过,此后若再起波澜,获利的可指不定是谁了……”


    拓跋恭此言既是安抚也是敲打。精明如他,怎会看不出李郦的心思。此次议和,李郦嘴上虽未反对,可西凉炉火却未有一日停熄。平夏终究没有金卫之底蕴,当初也是趁金卫两厢争斗无暇顾及这才得以自立。如今局势纷变,若想在这群狼环伺中争取一丝生机,便要懂得蛰伏。


    这道理李郦自然明白,只是……


    他拱手昂头,一口饮下烈酒。


    有些火一旦燃起,便不能轻易熄灭。


    李郦既已表态,拓跋恭便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入殿后低头饮酒的拓跋弘。只一眼,粗重的眉登时扭作一团。


    “竖儿!如厮作态是在做给谁看!?”


    拓跋恭大掌一拍,酒壶顺势而倒,酒水撒了一几。


    拓跋弘像是醒神般抬起头,他放下酒碗,摇晃着脑袋,醉眼朦胧。


    “大王今日娶亲……我这不是…嗝…给大王捧场么……”只见拓跋弘撑着身子站起来,碗中酒水四溅。他朝上首挥挥臂,然后仰脖一口灌下。


    “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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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就是想要我作陪么……我这不是…遵旨……!”


    他哈哈大笑,抄起酒壶又倒一碗。拓跋恭脸色铁青,示意宫人将他压入座内。


    “瞧你这副样子,哪有点草原之子的雄姿?!”


    “草原之子?!”拓跋弘身型一顿,下一秒他挥开宫人再次站起,以手握拳大吼道。


    “大王还记得草原之子?!受天穆罗赐福的草原之子可不会畏惧生死!勇武过人的草原之子可不会与南人媾合!胸怀荣耀的草原之子可不会……”


    “野利王你醉了!”


    一通抢白说得拓跋恭怒目圆睁,手中佛珠化作齑粉。韦策看得真切,不等他发作便先声喝道。韦德韦烈疾步上前,捂着嘴将拓跋弘拖下了去。殿中喜乐悄然停歇,一时间再无人吱声,气氛降至冰点。


    拓跋恭待拓跋弘人影消失不见方才坐下。他宛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金镶的木几剧烈震荡着,仿佛下一秒便要崩裂炸开。


    “中书令。”良久,拓跋恭方才开口。他目光阴冷,语气沉凝,眼神犹如毒针一般刺向韦策。“卫国有云‘德才兼备,方为明君’。玉儿现今每日上书房习读论语,你便督促他去!”


    拓跋恭到底顾及宴喜,殿外角声渐起,他将碎珠拍在几上,眼底是藏不住的翻卷怒意。


    从前千般疼爱的儿子眼下竟连名字都不愿提及,群臣面上不显,心思却活泛起来。


    德才兼备,方为明君。


    王上……是什么意思?!


    韦策一直注意着拓跋恭的神色,自然也没错过他怒意下隐藏的失望。他低下头,姿态敬谦有礼。


    君王之爱,最是无情。


    他恭声应下,余光却瞥向一旁独酌的李郦。但见其神色自若,丝毫未被殿内氛围所影响。他察觉到韦策的目光,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


    韦策了然,缓步退了下去。随着他身形落座,殿门口最后一对角号发出悠长的亢音,此场宴礼的主角也终于登场。拓跋恭长吐一口气,再抬眼,神色已恢复平静。


    群臣纷纷出席下跪,喜乐逐渐嘹亮。有红缦引路,孟珏自然不必担心走偏。灯火辉映间,一人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她知道,那便是当今平夏王,她今后的依靠。


    在孟珏打量拓跋恭的同时,拓跋恭也同样在观察着殿中的少女。


    诚然,当知道卫国并未应允他求娶永乐公主的要求而是从世家中择取良女时,他心中是多有怨怒的。即便她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卫国的唯一公主,他拓跋恭也足矣配得。但……


    当那倩影踩着莲步朝他走来、环佩随柳腰轻曳发出悦耳轻鸣、裹挟着初熟少女气息的香风拂上他面庞时,拓跋恭仍鬼使神差地走下台阶,一把接过她的手。


    小小软软,仿佛一捧水,又似一枚玉,温凉软糯。拓跋恭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忍不住又握紧了些。


    “王上。”


    孟珏顺势行礼,起身抬眸看向面前的魁伟男子。拓跋恭好似没反应过来,一双棕瞳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还是身旁的夏姆出声示意才回过神来。


    “王上瞧得入迷了。”


    夏姆打趣一声,孟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娇羞笑容,拓跋恭也难得露出一副毛头小子的模样,伸手挠了挠头。诸臣起哄调笑,终于将气氛又活络起来。


    朱荣身旁坐着的是拓跋恭的次子——年初刚失了母妃的拓跋玉。据说这孩子随他母亲,对鱼虾过敏。可巧宴席上摆了平夏难得一见的鲜虾,索性他也闲,便将自己几前的虾取来一只一只剥给他,笑眯眯地看着他吃。


    他正逗得起劲,后背却突然一凛。朱荣抬起头,殿中的二人正敬受众大臣的轮番贺礼。女子虽红纱敷面却依旧遮掩不住周身的万千芳华;男子身形壮硕,将那娇小笼罩其中。他目光缱绻,解下腰间玉玦挂在女子裙上,动作温柔小意,体贴备至……朱荣抖抖冷汗,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李郦把玩着手中袖剑,目光缓缓上移。朱荣顺势看去,端方的龙椅立于大殿之上,似烈阳也似深渊,只消瞧上一眼,便能叫人溺毙其中,无法脱身……


    “别玩死了。”


    李郦起身,瞧了眼面色绯红的拓跋玉,身形如风般朝外卷去。一旁小案,大红喜烛被拦腰割断,苟延残喘地发着余晖。朱荣伸手捻灭,喉间抑出了一声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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