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发现李嘉豪今天总在她办公室门口打转，脚步迟疑，像是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敢敲门。午休时他又坐在不远处的餐桌旁，筷子在米饭里反复拨弄，几次抬眼看向她，都欲言又止。
许之端着餐盘走过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会儿把桌上的文件袋带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许之坐在椅上，双手抱胸：“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没什么…” 李嘉豪的声音吞吞吐吐，指尖攥着文件袋的一角，泛了白。
“手里的文件，是要给我的吧？” 许之伸出手，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笃定。
李嘉豪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文件袋递了过去。许之的目光落在诊断报告上，“急性脑梗死伴大血管急性闭塞，溶栓情况怎么样？”
“失败了。” 李嘉豪的声音低了下去，“县里的医院说做不了支架手术，现在也不符合转运条件，所以我想…”他没敢把请求说出口。自己只是个主治医生，这样的要求实在太冒昧。
许之看着报告上岚县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指尖敲了敲桌面，“时间有点紧。”
“没事的教授！我就是随便问问，您别往心里去！” 李嘉豪赶紧摆手，心里也清楚这事不现实，他本就不想掺和，只是架不住母亲带着哭腔的恳求，才硬着头皮来开口。
“你联系那边医院，”许之突然开口，将文件袋塞进自己的包，“给病人和我的时间，只有今晚。我下午的手术大概 3 点结束。”
李嘉豪愣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没想到，像许之这样的专家，会答应他一个小医生的请求。直到许之催他“抓紧联系”，他才猛地回神，连连道谢：“谢谢您，教授！太谢谢您了！”
下午刚下手术台，许之就收到了季遇的消息：“今晚几点下班？我去接你。”
“要去岚县，估计明天才能回。” 没等季遇再问，她就拎着包往高铁站赶，下了高铁转网约车，七点半的时候终于抵达了岚县第一人民医院。
神外的郑川主任早已在门口等候，语气里满是急切：“许教授，您在神经领域的名气我们都知道，但我还是得问一句，这手术，您有多少把握？”
“郑主任，患者发病已经超过六小时，我没办法给您保证。” 许之实话实说。
“我知道……” 郑川叹了口气，领着她往病房走，“我们医院没能力做这种手术，但既然有希望，总不能看着病人耽误。只是这事，我们医院的压力也大，还请您多担待。”
“您倒不怕担责？” 许之有些意外，飞刀在医疗行业本就敏感，接受飞刀的医院，要承担比医生更大的风险。
“哪有什么比人命更重要？” 郑川笑了笑，眼里带着医者的赤诚。
许之心里一动，郑重地点头：“好，我会尽力。”
病房外，李嘉豪的大姨夫正对着李嘉豪的母亲李雪梅抱怨，看见许之，语气里满是质疑：“这就是你儿子找的专家？这么年轻，怕不是凑数的吧？还要收五千会诊费？”
“李红梅家属！” 管床医生忍不住皱眉，“这是平时号都挂不上的专家，特意来给您爱人做手术的，说话注意点！”
许之拍了拍管床医生的肩，示意她别激动，转而问：“患者禁食情况怎么样？”
“状态一直不好，靠营养液维持，已经超过八小时了。” 管床医生赶紧回答。
许之点点头，又确认了几项关键指标，刚要进病房，就听见大姨夫又嚷嚷：“要是手术出了事儿，就算是专家也没用！我指定找你们麻烦！”
许之压下心头的不悦，这些年在神外，她见过太多家属的焦虑与暴躁，也能理解这份不安。她没接话，只是李雪梅红着眼走过来，声音发颤：“教授，我听嘉豪说您特别厉害，这次真是谢谢您了。”
“先等手术结束再说。” 许之接过管床医生递来的影像报告，扫了一眼，“半暗带体积不错，准备手术吧。”
走进手术室时，许之明显感觉到气氛的紧绷，医护人员都绷着脸，连郑川主任都透着紧张，室内静得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都这么紧张？” 许之笑了笑，招呼巡回护士帮她穿手术衣。
“我们没做过这种手术…” 巡回护士小声说，手都有些抖。
“你们今天愿意站在这里，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许之的声音温和却有力量，“接下来我们一起救这个病人，好吗？”
“好！” 手术室里的人异口同声，紧绷的气氛瞬间松了些。
手术台上，许之全神贯注地操作着支架取栓，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利落。当她缓慢回撤微导管，血栓被一起带出体外时，在场的医护都松了口气。
但许之没有停手，又将造影导管送进血管，“DSA 准备。”
看着多角度动态影像上通畅的血管，她终于长舒一口气：“2b/3 级，取栓成功了。” 她撤出动脉鞘，用压迫器按住穿刺部位，对郑川说，“转入ICU吧，重点观察意识、肢体活动和血压，阿司匹林和氯吡格雷按剂量给。”
“好！好！” 郑川满头大汗，却笑得格外开心，“许教授，您这手术做得太精密了，真是给我上了一课！”
“彼此学习。” 许之笑着说。
走出手术室，大姨夫还在抱怨要进 ICU，看见许之后语气更冲了，“小姨子，你儿子没本事就别出头！还要进 ICU，你们是要害死我们？”
“手术很成功，进 ICU 是必要监测流程。” 许之耐着性子解释，看着李雪梅怯懦的样子，又补了句，“还有，李嘉豪是很优秀的医生，如果不是他，我不会来。你该谢谢他。”
李雪梅的眼睛瞬间亮了，等许之要走，她赶紧追上来，“教授，谢谢您为嘉豪说话。”
“我只是说事实。” 许之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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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没用了…在家里没地位，连话都不敢说。”李雪梅哽咽着，眼泪止不住地掉。
许之看着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琴也是这样卑微怯懦，一辈子都没抬起过头。那种沉默带来的伤害，她比谁都清楚。她本想递纸巾的手顿住，揣进兜里，静静看着李雪梅哭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不该管你们的家事，但还是想说，起码别人诋毁你儿子的时候，你不该沉默。”
李雪梅愣了一下，哭声更大了。许之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道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开。
医院门口，许之正搜着附近的住宿，这个点已经没有回榆城的高铁，只能在岚县住一晚。细雨绵绵，冷风刮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穿这么少。”
熟悉的声音响起时，许之猛地抬头，就看见季遇撑着伞，站在不远处的路灯下。昏黄的灯光落在他身上，驱散了大半寒意。
“你怎么会来？” 许之的心跳骤然加快。
季遇一步步走上台阶，没拿伞的那只手轻轻揽住她：“累了吧？”
“我身上很脏……” 许之下意识想推开他，刚做完手术，浑身都是汗。
“不许推。” 季遇把她揽得更紧，伞稳稳地罩在两人头顶，
“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吗？”
“但我想你了。” 他低头，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牵着她慢慢走下楼梯。
三百多公里的奔波，此刻都化作他掌心真实的温度，许之忍不住将他的手攥得更紧。
季遇看着副驾疲惫的许之，“我怎么没听说莱斯和岚县医院有合作？”
“不是合作，来帮个忙。” 许之小声说。
“飞刀？” 季遇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别告诉我没有报备。”
“情况太紧急了…”许之的声音更低，“但我把人救活了，你不夸夸我吗？”
季遇看着她的眼神，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人救活了是好事，但人心比你想的复杂。下次不许这样了，太冒险。”
“那我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 许之故意问。
“你有一位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律师。” 季遇勾起嘴角，“我永远是你的后盾。”
“那我还挺有福气的，非常非常厉害的律师先生。” 许之笑了，眼里的疲惫淡了些。
这时，车里响起 Dear Jane 的歌。
“不许你注定一人，永远共你去抱紧”
“一生中百样可能，爱上你是种缘分”。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dear jane了？” 许之有些诧异。
“从看见你书架上的 CD 开始。”
晚上的酒店里，窗外的夜色漫进未拉严的窗帘，床头台灯亮着微光。两人躺在床上，交叠的呼吸渐渐同频。季遇睡得很沉，无意识地收紧手臂，将许之搂得更紧，所有的奔波与疲惫，都在这一刻，被这份安稳的暖意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