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之教授你好，我是郑川。”
接到郑川电话的时候距离许之去岚县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郑主任你好，是患者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李红梅恢复得很好，上个星期就出院了。”
“那就好...”许之刚准备松口气。
“许教授...李红梅家属，向卫健委...举报了。”郑川叹了一大口气，说话也磕磕巴巴的。
许之心里咯噔一下，人心复杂这句话在此刻就像回旋镖，重重击中她的心脏。
“卫健委的人刚刚已经来过了。许教授，抱歉。”
“我知道了。谢谢。”
许之挂了电话后立马找到了李嘉豪，李嘉豪听说后像被惊雷劈中般僵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反复念叨着怎么会这样，然后一个劲给许之道着歉。
“嘉豪，事情已经发生了，卫健委已经介入调查了，说直白点，你的道歉帮不了我任何。”
李嘉豪瞬间红了眼眶，手足无措地攥着白大褂的衣角。
“我去找院长...我去找他们...是我让你帮这个忙的。”
“这已经不重要了，手术是我做的，你也没有逼我。既然你不知情，那这件事就跟你没有关系。”许之拿起水杯喝了口水，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该忙什么就去忙。
“我靠，莱斯又出事了。”李仁收到许之的信息后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季遇眉头一皱，心中已经开始不安，拽住李仁。
“别拽我了大哥，许教授发信息给我，说去外面做了飞刀！！！！飞刀！！！！”
为什么是找李仁。
季遇指尖捏着文件的力度不自觉加重，心里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
她不找我，是觉得我不擅长医疗纠纷？还是根本没把我放进求助名单？
许之推开公寓门的时候，玄关的感应灯只亮了一瞬就暗下去，客厅里只有落地灯投下的一小片暖光，季遇坐在沙发上，在光影里显得格外冷。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酒气。
“回来了？”他的声音没什么温度，目光从她身上扫过，落在她手上的文件袋上，“卫健委要的材料？”
许之换鞋的动作顿了顿，心里咯噔一下。她走到沙发对面的单人椅上坐下，尽量让语气显得平静。“嗯，这两天整理完会交到医务处。”
季遇突然笑了，笑声里全是自嘲，他身体往前倾了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眼神灼灼地盯着她。“许之，你的事我要从李仁那里才能知道是吗？”
“我只是觉得医疗纠纷和行政投诉这块，李仁更熟。他处理乔媛案子的时候对每个流程都轻车熟路。我想尽快把事情解决而已。”
话刚说出口，许之就后悔了。她忘了乔媛的事情也没有告诉过季遇。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季遇的眼神陡然变了，他直起身，用力捏着沙发的扶手。“乔媛的案子？”
许之抿抿唇，声音低了些。“嗯。医源性的克雅病追责太复杂了，不想让你忙。”
季遇眼底翻涌着快要压抑不住的怒火，“所以在你眼里，我的忙就是你不找我的理由？我连知情权都没有？”
“乔媛的案子你不告诉我，你自己被举报也不告诉我，看来许教授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永远都是别人。”
季遇烦躁地想扯领带，却发现领口空空，自从上次许之说不喜欢他戴领带之后，他索性就把领带全放在了律所。
“我在你心里算什么？我们现在算什么？住在一起，还睡过同一张床，你却什么事情都不想告诉我，我是你消遣的男模吗？”
“我今天下班在酒吧坐着的时候，想给你打电话问问你到底什么意思，却突然在想，我凭什么打？”
许之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喉咙有些发涩。
“是啊，我凭什么质问你？我们从来没有说过在一起，没有一句承诺。”季遇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
“就连在酒吧里有人跟我搭讪，我连说我有女朋友的底气都没有。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跟你之间，根本没到需要互相依赖的程度？”
许之看着他眼底的失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一直以为他们的关系是水到渠成的默契，却忘了季遇想要的，应该是更明确的名分，是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为她出头的身份。但他们之间的感情，还存在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过去和没捋顺的情绪，这一切都让她不敢轻易开口承诺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许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握住他的手。“我只是觉得我们重逢的时间...还太短了，如果现在把关系说死，会给你枷锁。我更怕我自己让你失望。”
季遇的手指动了动，反握住她的手，眼神里多了些难以置信的茫然。
“枷锁？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对我来说是枷锁？”
“是我的问题。我还有很多顾虑怕影响到你。我想再确定一点，再说在一起，而不是现在这样让你觉得我在敷衍回避。”
她顿了顿，抬头看着季遇。“我没有把你当外人，更没有觉得你没资格管我的事。我只是...太怕搞砸了。这次找李仁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我不是要跟你争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会像之前说的那样，成为你的后盾。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我太怕你对我只是一时兴起了。”
许之靠在他的膝盖上，声音轻得像羽毛。“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先跟你说。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季遇点点头，起身把她拉起来，声音温柔了许多。“好。我去给你煮点夜宵。” 他往厨房走了一半，又突然转身，带着几分不服气的认真，“还有，我只是转型了，不是不会打医疗官司。按胜绩来说，我比李仁更厉害。”
卫健委处理结果出来的那天，许之接到了医务处的通知。
岚县第一人民医院因为违规批准飞刀，被处以一万元的罚款，郑川作为科室负责人，不仅自掏腰包承担了罚款，还被院内记了过。而她自己除了全额退还会诊费，还被要求停诊一个月。
她刚想打个电话给郑川，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郑主任，听说你被处罚了，还好吗？”
“一万块钱算得了什么，记过也只是走个流程。只是看你还被停诊了，没事吧？”
“当放个长假了，求之不得。”许之笑了笑，跟郑川寒暄了两句。
几天后李嘉豪休班，特意开车去了趟岚县。他拎着水果篮找到郑川的办公室，此时郑川正在写病历。看到来人的时候，郑川愣了一下。
“你是？”
“郑主任，我是李红梅的侄子。”
郑川笑着起身，“哦！小李医生，你怎么来了？”
李嘉豪的脸瞬间红了，局促地把水果放在桌上，弯腰鞠了个躬。“对不起郑主任，都是因为我的家事，才让您受了处分。”
郑川赶紧把他扶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傻孩子，签字的是我，责任也在我。你能为家人请来许教授这样的专家，说明你是个有担当的好医生，我老头子干了几十年医生，总不至于一万块都拿不出来。以后好好干，别想这些有的没的。”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替我家里人跟您说抱歉。”
“咱们当医生的，不就是为了救人吗？”郑川笑了笑，“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不过这份道歉我接受了，许教授很了不起，跟着她好好学。”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李嘉豪耳边重复着郑川最后说的那四个字，不忘初心。他回头看了看岚县第一人民医院的牌匾，又想起从医学院毕业那天的宣誓，此刻他才真正了解到了这份职业真正的意义。
李嘉豪刚要踏进岚县家里，就听见屋内传来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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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折腾？我老婆做手术，我举报违规飞刀怎么了？”李红梅的丈夫又在大声嚷嚷。
“妈。”李嘉豪叫了一声，
李雪梅听到声音赶紧迎了出来，“嘉豪，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大姨夫闻声又来劲了，冲出来指着李嘉豪。“回来得正好！别以为当了医生就有什么不得了的，跟你妈一样没用！这次算你兔崽子请来的狗屁专家运气好，给我老婆救活了，要不然就不是这么点钱能了事得了！”
李嘉豪刚要反驳，想起李雪梅平日在家里的处境，硬生生把话憋了回去。
“你才是狗屁！人许教授是顶尖的专家，嘉豪好不容易请来的，要不是嘉豪，你就等着死老婆吧！别在这得了便宜又卖乖的，以后你再敢这么诋毁嘉豪，我跟你没完！”李雪梅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几乎是吼出来的，说完这番话嘴唇都有些发颤。
李红梅丈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一向怯弱的李雪梅居然会反抗，他被怼得说不出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摔了门走了。
李嘉豪看着母亲挺直的背，眼眶突然红了，他从来没见过母亲这么勇敢维护他的样子。
李雪梅眼里也泛起了泪光，拉住他的手，“对不起，以前是妈太没用了，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以后妈绝对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了。”
季遇结束工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写字楼只剩一楼的咖啡店还亮着灯。他刚走出电梯就瞥见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许之穿着件浅灰色的卫衣，手肘撑在桌上，下巴抵着掌心，看见他之后连忙招招手。
“怎么到这来了？在家等我就好了。”季遇加快脚步走过去，伸手将她嘴边的奶油泡抹掉。
“想跟你一起回家。”
“求之不得。”季遇笑了笑。
“我被停诊一个月了。”许之靠在副驾上淡淡说着。
季遇皱了皱眉头，琢磨着怎么哄哄她。
“IFS新开了一家餐厅，我们去试试。”
他倾身帮许之系上安全带，“别在意，正好歇一歇。”说完正要拿出手机导航，却被许之轻轻按住了手。
“不想去外面吃。”
“好，那我们回家，我做给你吃。”季遇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只要她开心，做什么都好。
许之将脸凑近，在季遇脸上偷偷落下一吻。
“你上次说什么时候去香港来着？”
“下周一。”
“那...给我也买张票。”
季遇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猛地转头看她，眼里满是惊喜。
“真的？你愿意跟我一起去？”
“真的。” 许之点点头，嘴角弯起浅浅的笑。
季遇的心情瞬间像被点亮，连方向盘都握得更稳了些。他腾出一只手，从储物格里拿出手机，解锁后递到许之面前。
“现在就买。”
许之接过手机，刚想点开购票软件，忽然想起什么，抬头看着他调侃。
“你就这么把手机给我？不怕我看到你手机里的秘密？”
季遇听着她的玩笑，却认真地转过头，眼神里满是坦诚。“许之，我对你从来没有秘密。密码是你的生日，你随便看，随便用。”
许之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心里生出一阵暖意。她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购票界面，又抬眼看向季遇专注开车的侧脸，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那我可要订头等舱了。” 她故意逗他，“你可别心疼。”
“当然。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我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车在红灯前停下，季遇坏笑着看着许之。
“对了，我酒店也还没订，你看看喜欢哪个。”
季遇探头咬了下许之的耳朵，在她耳边轻声说。
“床一定要大，还有，挑个新一点的酒店，隔音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