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纺织厂的效益严重下滑，工人不光工资降低，连新年物资都是用仓库里的存货抵的。
然，这一年的新春，工厂却给副厂长陈锦辉配了一辆十万块的捷达车，说是为了方便领导出去谈业务时能有面子。
一些知道点儿内幕的工人在聊天时就吐槽：“呸！那个陈锦辉还总标榜自己是一心为公的好领导呢！工人都快没饭吃了，他倒好，寻呼机配了，大哥大配了，现在车子也是厂里出钱买，连油钱都是找会计报销。”
“那是当然，谁让人家是第一批大学生分配过来的，直接就是干部指标。咱们这些做工的，一辈子做死了赶不上人家一个脚趾头！所以说，还是读书好啊！”
“读书好？说得跟你用心读就能读懂似的！这是要天赋的，人陈锦辉天生就是读书做官的料。人家荒废了几年，回城第一年就考上了大学，进厂后也是左右逢源。现在他儿子听说也是读书很厉害！”
“难怪人家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我看呀，你家崽就是打洞的命，你这个当老子的都比不过人家，就别再跟人家比儿子啦！”
这样的风言风语在厂里实在太多了，孟东庭若在自己车间里听到了，总会呵斥着制止：“得啦，都闲得慌么？一个个快去干活！”
同样，陈锦辉自然也有耳闻，不过他是从不在意的——做大事者嘛，自然不会拘泥小节的。
年前，他为厂里要回了一笔欠款，当晚就让会计部加班加点，赶在腊月二十八给每个人补发了两月工资，说是让工人们可以好好过个年。
陈锦辉有能力有学历，同时还善于交际，半死不活的纺织厂在他的盘算下还能苟延残喘。相比较同期的一些企业，大多都倒闭了，工人分流下岗。所以他在纺织厂的口碑一直是两极分化严重！
一些跟他同期进厂的老干部老工人十分瞧不上他的投机取巧，而一些年轻后生则以他为榜样。
陈锦辉对凌国志和孟东庭挺不错，这两人一个是他下乡时的同屋，另一个人则是他看好的人。虽然因去年火灾的事，孟东庭原地不动了，但陈锦辉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再提携对方。
孟东庭感念陈的知遇之恩，两人的儿子又都在一起学奥数，因此这个新年他们走得十分近。
孟东庭带着老婆、儿子从老家过完年回来后，第一个就去了陈家拜年，同时送上了从乡下带来的土鸡、土鸭、腊肉、香肠，还有一些新鲜蔬菜。
陈锦辉给孟柯回了一个大红包，鼓励他和陈启明一起好好学习，说是将来有机会了，一定安排他们两个都进好初中。
一向不喜欢攀关系的凌国志也破天荒带着两个女儿去陈锦辉家拜年，他们两人当初是一起下乡的好朋友，恰好又分在了同一个宿舍里。
后来有了回城的指标，两个人一并回了星城。陈锦辉当年就参加了高考，而凌国志原本是和父亲说好了，由他下乡然后回城顶替父亲在锅炉厂的工作。可很快父亲就把工作给了弟弟，凌国志只能去参加高考。
可高考也失利了，在陈锦辉父亲的推荐下，他又辗转报名了纺织厂的招工考试，以笔试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在维修部当学徒。
“时间真快啊！”凌国志感叹：“想当初下乡时，还以为再回不来了，结果仅两年多，就有了回城的希望。只可惜呀，当时咱们三人，只两个指标……”说着声音不禁哽咽起来。
陈锦辉拍拍对方肩膀，劝慰：“国志，别想那些了，一切都是命！而且这些年里，你对得起了再良了。”他说完望一眼旁边书桌旁围着陈启明问题目的两个女孩子，目光从活泼好动的凌闪闪身上划过落在了温柔恬静的凌笑笑身上。
陈锦辉注意到凌笑笑今天穿了新衣和新鞋子，而凌闪闪穿的却是旧的。
陈锦辉叹口气：“老凌，多少年了，咱们应该放下了。你看你，明明两个孩子是姐妹，你是怎么区别对待的？”
凌国志自然明白对方所指，搔搔头：“笑笑比闪闪高，又比她胖。新衣服买回来正好她先穿了，小了就留给闪闪了。家里情况就这样，也只能委屈这孩子了。”
陈锦辉没好气道：“我可听你们那栋的邻居说了，不光是衣服的事，旁的事情你也挺偏心的。我真佩服梁丽花，这样还没有跟你闹过。”
凌国志道：“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我也晓得这些年里她对我的包容，我心里很感激她。”
陈锦辉打开茶几下的抽屉，从中拿出两个红包来，轻声道：“你要真心感谢她，就该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转向书桌前聊得正开心的双胞胎，喊：“笑笑，闪闪，快过来！”
双胞胎回头，见陈锦辉手拿红包朝她们挥了挥，即高兴地跑过来。
陈锦辉给她们一人发了个红包，道：“新年快乐！祝你们两姐妹新的一年里学习更上一层楼！”然后伸手摸了摸凌笑笑的头：“笑笑呀，要是有什么不懂的题，可以到陈叔叔家来问你启明哥哥。”望向陈启明，又道：“启明，以后对笑笑和闪闪要跟自己亲妹一样，知道么？”
陈启明很早就认识双胞胎了，可真正熟络起来，还是最近在孟柯家上课时经常遇到。他对她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只是觉得凌笑笑挺内向好学，而她的妹妹则很活泼聒噪。
相较之下，他觉得若凌笑笑偶尔来找自己问问题目，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遂应诺：“好，我知道了。”
一听这话，凌闪闪即高兴地拉起他的手臂直摇晃：“太好了！启明哥哥，那我以后有不会的题就来问你！”
陈启明尬笑一下，没吭声。
几天后，陈锦辉的老婆向芳玲来到11栋的孟家和凌家，给两家的三个孩子各送了一双双星运动鞋，还是时下最流行的白底配淡蓝紫色网面鞋。
凌闪闪高兴坏了：“我也有新鞋子啦！谢谢陈叔叔！”
凌笑笑的脚比她大两个码，平时她都捡对方穿小的鞋子穿。哪怕上个学期参加了田径队，可凌国志依然没有同意给她买新跑鞋，仅买了一双钉鞋。
现在她有了新跑鞋，等开学后可以穿着去上体育课了，还可以穿着去参加训练。
凌闪闪兴高采烈地宣布：“下个学期，我肯定要跑出更好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