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被老陈安排到了别的房间。忙活完,他回到这间工棚,看了眼伍嘉时,又看了眼安茉,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白雾弥漫开来,安茉被呛得小脸上五官拧在一起。
伍嘉时用手散了散烟味,看向老陈:“有什么到外边说吧,别当着孩子的面。”
他往门外走,老陈心里嗤笑一声,装什么成熟,自己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但老陈还是跟了出去,两人走了几十米,老陈停下,“说吧,你把这丫头藏这里是什么意思?”
“不是藏……”伍嘉时反驳,却没什么底气。他简单地说了下情况,然后总结:“她姑父不是个好东西,她姑姑虽然对她还行,但也不敢反抗她姑父。如果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她就毁了。”
他说:“我得管她,这是我欠她爸的。”
这句话他说得很坚定。
老陈当然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安平的事就像压在这少年身上的一座山。
“你管个屁,你怎么管?你都还是个未成年!”老陈狠狠吐出烟圈,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他达那个蛋!刘震也真不是个东西,拿着一大笔赔偿金,转头就不管这丫头了。”
伍嘉时知道有赔偿金这个事,那是一条人命,怎么可能轻易私了,只是他不知道那具体数额是多少。
几千块?还是几万块?
他问:“赔偿金是多少?”
老陈挑眉,“三十万。一笔足够把这丫头养大的钱。但是……”他顿了顿,“你觉得你能从刘震手里把这钱要回来吗?”
答案显而易见。
单凭伍嘉时去要,根本不可能。
其实按规定,这一年的一次性工亡补助金是二十三万多点,丧葬费七八千,抚恤金是要一直给到安茉成年。但工地既然选择私了,那就是不想有后续麻烦,所以把这些费用包含在一起,一共给了三十万。
这在2007年,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款,尤其是对于连吃饭都要精打细算的伍嘉时来说。
他的眼中流露出惊讶。
刘震拿了这么大一笔钱,却不愿意抚养安茉。这让他想到一个词,本性难移,一个烂人并不会因为有了钱而变好。甚至,刘震拿着这些赔偿金,他并不觉得这是用安平的命换来的,反而会觉得是自己发了比横财。
伍嘉时攥紧手掌又松开,即使机会渺茫,他也不想放弃。
他说:“不试试怎么知道要不回来呢?”
老陈眼神微变。
当初私了是签了协议的,施工方给的钱高于规定标准,且双方自愿,这协议就是有效的。只要有协议在,安平这事就算是盖棺定论了,这笔钱的归属不关工地事。
老陈叹了口气,纵使一颗心因为这些年的风霜早已变得坚硬,可看着眼前的少年和站在门口怯生生张望的女孩,他实在说不出狠心的话。
“你看着办,只要别牵扯到工地。”
老陈走了之后,伍嘉时回到工棚。
安茉刚才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离得远,她没听清对话内容。
“哥哥,我会被赶走吗?”
她神色惴惴,伍嘉时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水果糖,剥开递给她,“不会的。”
糖跟以前安平经常买的是一样的,怕她吃多了牙疼,伍嘉时每天出门之前只给一颗。
这颗是今天的第二颗了。
“茉茉,哥问你一件事。”
“嗯?”
伍嘉时把糖纸扔进垃圾桶,“如果说,你姑父不在了,你会愿意和你姑姑一起生活吗?”
安茉问:“什么叫不在了?”
伍嘉时没看她,眼睛盯着垃圾桶,那其实就是工地上废弃的塑料桶。他说,“就是失踪,或者死了。”
他这么说,安茉就能理解了。
“失踪了还会回来吗?如果会回来的话,那我就不要跟着姑姑。如果死了……”死了就永远回不来,就永远没有威胁了。安茉想了想,回答:“可能会吧。”
在工棚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孤独的,她每天都像以前等待爸爸下工一样,等待着哥哥回来。这种重复,对她来说是安心的。
她舍不得哥哥。
可如果姑父真的不会再回来,她想,她会选择和姑姑一起生活。这样哥哥就不用在她睡着后,咬着牙给肩上的压痕涂药,第二天再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去上工。
他以为她不知道,其实她当时在闭着眼装睡。
安茉的目光落在他肩膀上。
阳光透过窗户网照进工棚,影影绰绰。
伍嘉时凝眉不语,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又迅速压下。
少年人想法总容易偏激,动不动就往死胡同里钻,有时候一念之差,就会往犯罪的路上走。
明明有更温和、更正确的办法。
沉思许久,伍嘉时说:“哥哥带你去报警好不好?让警察把坏人抓起来。”
安茉睫毛忽闪眨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只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
阳城市滨河区车站派出所。
他们所在工地这一片都属于车站街道的辖区,伍嘉时领着安茉站在派出所门口。
晴朗无风的天,伍嘉时额角渗出细密的汗。
一时之间,他觉得有些戏剧。之前他担心安敏会报警,可现在他亲自带着安茉来到派出所。
他不是不知道报警的后果,警方介入,安茉会被送回监护人那里,他就不能再照顾她了。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希望她有一个好的未来,即使这个未来里没有他,即使这短暂的相处,在她以后的人生里只会成为一个模糊的记忆。
忘记他也没关系,只要安茉能好好长大。
伍嘉时握着那双小手,踏进了派出所。
接待大厅里,民警林恒看到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说:“孩子们,这里可不是能进来玩的地方哦。”
大的那个虽然个子高,但脸上还有少年气,在他眼里也是孩子。
见到警察难免会紧张,伍嘉时能感觉到安茉的指尖微微颤抖,他也紧张,但强迫自己镇定:“我们是来报警的。”
林恒正了正神色,又向大的确认了一遍:“报警。”
伍嘉时很确定地说是。
他要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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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的是刘震家暴和霸占赔偿金的事。如果刘震因为家暴被抓起来,赔偿金由安敏来支配,她会照顾好安茉的。
林恒听完他的叙述,神情严肃起来。
这一年,信息还相对闭塞,不像现在许多信息上网就能查到。关于报警的事项是伍嘉时以前不曾涉及过的知识,老师没教过这些。
所以当林恒告诉他,这事要去所在县城的辖区派出所报案,至于霸占赔偿金,这属于非法占有他人财产,是民事纠纷,一般要由当事人通过民事诉讼来解决。
伍嘉时眼底闪过很明显的茫然。
一大一小坐在接待大厅的长椅上,伍嘉时沉默地低着头,事情远远不像他想得那么简单。这世上的路难走得就像是大山里那条一下雨就会泥泞不堪的小道,每每这时,他就会一身狼狈出现在教室里。
安茉听不懂林恒说得那些名词,只是一味地攥紧哥哥的手,掌心渗出汗也不肯松开。
林恒整理了下警服领口,另一位民警问他:“你真的要送这俩孩子去县城派出所?这不属于咱管的事,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嗯。”林恒看向小的,“那小姑娘看起来跟我女儿一般大,你说我能忍心不管?而且……”
他笑着拍了下同事的肩:“为人民服务,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林恒开着车送他们到县城派出所,一路上他透过后视镜看,大的那个一脸凝重,身上衣服沾着洗不掉的油漆和水泥点,估摸着在哪个工地干活。小的那个衣服倒是干净,不过也已经洗得褪色。
两人坐在警车后排,显得很拘谨。
林恒想让他们放松点,主动找话题:“你妹妹今年是不是要上小学了?”
伍嘉时“嗯”了声,没再多说别的。
林恒心说一提到妹妹的事,这小子防备心还挺重。
他也没介意,继续说:“咱辖区的六小就挺不错,只要在附近居住工作,就能去六小上学,现在不用择校费,到居委会开个居住证明就行。”
“嗯,谢谢。”这些伍嘉时之前已经了解过,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我想问一下,如果刘震因为家暴判刑,会判多久?”
“这不好说,得看具体情况。”林恒说,“要是情节较轻,不构成犯罪,也就拘留几天。情节严重可能构成故意伤害或者虐待罪,那就判得久了。听你描述的,长期暴力但没造成重伤,估计最多也就两年以下……”
两年以下,时间太短了。
伍嘉时眸光逐渐黯淡。
林恒也觉得这事不好办,但还是想给这俩孩子一点希望,“关于那个赔偿金,要是起诉的话,你们这个情况是不用预交诉讼费用,而且也会安排法援律师……”
伍嘉时勉强地牵了下唇角,又说了一遍“谢谢”。
抵达县城派出所,对方单位的民警很配合,陪同他们一起到了刘家村调查情况。
安敏一见到一群警察就被吓得慌了神,缓了几秒她说:“我正打算去报案呢,怎么警察就找上门了?”
林恒问:“你要报什么案?”
安敏拔高音量:“我丈夫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