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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没白养

作者:夜雨燃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趟大巴,来回四十块的车费砸了水漂,白白折腾了一整天的时间。要是能重新选,伍嘉时绝不会把安茉送回去,而是悄无声息地收留她,反正她姑姑一家对孩子也不上心,失踪一天连找都没找。


    可现在,那家人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也知道工地的位置,想找来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又或许,他们会报警,那才是她真正的监护人。


    所有的条件都对他不利。


    就像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伍嘉时想到这些,眉心紧锁。


    安茉却对此毫不知情。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伍嘉时收起伞,牵着她走在雨后的路面上。


    离工地越来越近,安茉看到熟悉的路边摊,那家之前爸爸经常带她去吃,物美价廉。


    她脚步微微一顿,却没说什么,继续跟着伍嘉时走。


    伍嘉时注意到她目光,“饿了吧?先吃饭。”


    伍嘉时要了两碗小米粥和两块钱的包子。


    把最后的零钱付过去,现在他们手里就只剩那张红色一百。


    摊主阿姨认出安茉,这小姑娘长得讨喜又乖,很难不让人印象深刻。阿姨给他们赠送了一小碟凉拌菜,主动搭话:“咦,怎么今天不是你爸爸带你来吃饭?”


    做生意的人嘴皮子活泛,熟络地闲聊两句有时候能吸引不少回头客。


    但今天显然不同。


    安茉起初没接话,过了几秒抬起头,“我哥带我来也一样。”


    这回答其实有点答非所问了。


    伍嘉时以为她会沉默,或者实话实说,但是她都没有。


    安茉一脸平静,她不想别人随便一问,就可怜兮兮地说她的爸爸去世了。


    把自己的痛苦剖开给别人看,除了能换来廉价的毫无用处的同情之外,没有任何作用。


    吃完饭往回走,离工棚就只剩几步路,伍嘉时忽然问:“茉茉,你真的才六岁?”


    即使遭逢变故会让人成长,可这小姑娘也太早慧了。


    安茉想了下,说:“到九月份就七岁了。”


    这提醒了伍嘉时,到今年九月份秋季开学,她就该上小学一年级了。


    这一年,小学本着“免试、就近入学”的原则,她可以就读附近的公立小学,但这需要居住证明和户口簿。


    这两样,他手里都没有。


    今天是七月十九日,距离月底发工资还有十二天,距离九月一日开学还有四十三天。


    手里这一百块省吃俭用,能支撑到月底。关于安茉上学的事,也需要提前计划。


    伍嘉时心里也没底。


    但这些事他都没有和安茉说,他觉得,扛起生活本就是年长的人该承担的。即使知道茉茉不可能像同龄人一样无忧无虑,可他也尽量想让她心里不用装着烦心事。


    当天晚上,伍嘉时给安茉收拾床铺。


    她原先的小床还支在那里,床单垫子之前安敏打包走了。伍嘉时把自己床上垫着的旧被子给她铺上,这本来也是她爸爸当初给他的。


    凉席还在,因为不好折叠,再加上凉席是小床尺寸,拿回去也没有合适的床可以用,当初安敏就没有带走。


    床铺好,伍嘉时找了件自己的衣服给她当毯子。


    “把肚子盖好,别着凉了。”


    天气再热,睡觉也总要把肚子盖住,这几乎是刻在中国人骨子里的习惯。


    虽然衣服是洗干净的,但还是显得太过寒酸。伍嘉时递过去时,有些不自在地说:“等月底发工资,我就给你买条新毯子。”


    “不用了。”安茉接过衣服,笑着说:“旧衣服洗过软和和的,盖着很舒服,我以前把爸爸的衣服当毯子盖过。”


    她越懂事,伍嘉时越难受。


    安茉坐在小床上,小腿轻轻晃荡,看着伍嘉时从工棚角落里找出几个硬纸板。


    那是工地上装建筑材料用的,伍嘉时收集起来本来打算卖废品,但现在正好可以充当床垫。他把硬纸板垫在自己的床板上,又用床单一盖,回头时看见小姑娘看他的眼神像是快要哭了。


    “别哭呀。”伍嘉时真怕她掉小珍珠,“我就觉得硬床睡着舒服。”


    “那我也睡硬床。”安茉说,“你把被子拿回去。”


    “你这孩子。”伍嘉时笑了笑,带着点无奈。他骗她,“你不行,小孩子睡太硬的床会长不高的。”


    “为什么?”


    “因为会影响骨骼发育啊。”伍嘉时说得煞有介事。


    安茉被唬住。


    伍嘉时心想,到底还是小孩子。


    他继续说:“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看我,我已经够高了,不需要再长了。所以你快点乖乖睡觉,听到没?”


    安茉盯着他看。


    十六岁的少年,身高已经接近一米八,成年之前还有不少长高的余地。


    这使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过了几秒,安茉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她的蚊帐也没有了,不过伍嘉时在睡前点了蚊香,放在靠窗通风的位置。


    头顶陈旧的吊扇吱呀吱呀转着,一夜无梦。


    次日早上,安茉睡醒的时候,伍嘉时已经买了早餐回来,依旧是稀饭和包子,还给她加了个鸡蛋。


    吃完饭,差不多就到了上工的时间了。伍嘉时临走前看着安茉站在门内,用一双大眼睛仰头注视着他,“哥哥,中午再见。”


    他在这一刻忽然体会到安平当时说着“没有办法”的心情了,年幼的孩子被一个人锁在房间,即使不忍心也无可奈何。他只能这么做,在考虑孩子会不会为此心里难过之前,他首先要确保的是她的安全。


    他锁上门。


    安茉又回到工地这件事,他没有和任何人说,因为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况且,他们不会在工棚住太久,九月份之前他必须要攒钱在学校附近租间房子,他得让安茉上小学。


    中午伍嘉时把在工地食堂打包的饭菜带回来分给安茉吃,以前安平也是这样做的,能省下一顿饭钱。早晚的稀饭包子也不贵,这年头,小米粥五毛一碗。靠着那一百块钱,他们把日子挺到了月底。


    七月三十日,马上就到发工资的日子了。伍嘉时还没来得及高兴,达摩克利斯之剑却先一步落下。


    安敏找过来了。


    这天刘震出去赌钱没回家,安敏干完一天的活,下午回来早早做饭把女儿安顿好之后,就开着那辆三轮车从县城出发到市区。车程一个小时多点,安敏到工棚的时候天还没黑,伍嘉时刚下工回来。


    安茉紧张地看着姑姑。


    安敏的第一句话就是:“茉茉,跟我回去。”


    安茉摇了摇头。


    安敏立刻把矛头对准伍嘉时,“是你教她的对吧?你把我家小孩拐走,还挑唆她不跟我回去。你信不信我报警把你抓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安敏才是安茉名正言顺的监护人,如果报警的话,伍嘉时毫无胜算,说不定还真会被安个拐带儿童的罪名。


    沉思片刻,伍嘉时看着安敏,他并没有因为她的指责而愤怒,而是口吻认真、语气郑重地说:“姑姑,你知道的,那样的环境对茉茉的成长很不利。我欠了她爸爸一条命,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让我来照顾她长大,就当是让我还债……”


    他要还的,是人命债。


    安敏情绪依旧激动:“别叫我姑姑!”


    她拿出款式很旧的诺基亚手机,作势要报警。


    安茉见状,立刻挡在伍嘉时身前,张开双臂以一种保护的姿态。


    “姑姑……”她知道强硬的对抗反而会让姑姑更冲动,所以用一种示弱的态度,声音带了点哭腔,“不要报警,求你了,不要把我哥抓走。”


    伍嘉时低头,小姑娘矮得只到他腰那里,却坚定地挡在他身前。这让他忽然萌生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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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孩子没白养”的欣慰感。


    安敏扬着手机,却迟迟没有拨号。


    伍嘉时仔细观察着安敏的神色,她是犹豫的。但这种犹豫不像是因为安茉的话而动容,倒像是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报警。


    一个念头冒出来,他开口:“如果要报警的话,在我带走安茉那天,你们就已经报警了。”


    安敏脸上流露出被看透的惊愕,她惊讶于眼前这个少年人的观察力太敏锐了。


    确实,她不会报警,或者说,她不敢报警。


    那天两人走后,刘震先是愤怒,骂骂咧咧好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了。安敏当时还着急要去找安茉,却被刘震阻止。


    “不许去!”刘震说,“正愁不想管这个拖油瓶,既然有人愿意当冤大头,那就让他来养孩子呗。”


    刘震瞪着她:“这事就当没发生过,你要是敢报警,老子就打得你出不了门!”


    回想起这些,安敏一下子气势就低了下来。


    安茉在这时走过去拉住安敏的手,声线委屈:“姑姑,我不想回去,我害怕被姑父打,我也不想被卖去当童养媳……”


    安敏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如果硬要把安茉带回去,确实无异于把她推向火坑,刘震真的能做出来把她卖去当童养媳这种事。


    安敏想,如果这种事发生了,她敢反抗刘震吗?她不敢。


    举着诺基亚的手缓缓放下,安敏摸了摸安茉的发顶,神色复杂。


    最终,安敏留下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纸。


    她说:“有机会我就会来看她,要是让我知道你没照顾好茉茉,我肯定要报警的。”


    这话是威胁,也是约束。虽然他说了是在还债,但把侄女交给一个外人来照顾,安敏还是无法彻底放心,她用这种方式提醒着伍嘉时,她会一直监督着他。


    仅有的三次接触下来,伍嘉时觉得安茉的姑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她绝非一个坏人,可懦弱和妥协也让她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好人,因为好人的坚守是需要去抗争的。


    七月三十一日,伍嘉时的工资发了下来,这个月因为下雨耽误,他只上了二十四天班。


    他满十六岁,但还不到十八岁,在工地能当小工。


    按规定只能从事些辅助性、低强度的工作,像之前工头安排的高处作业,是禁止他这种未成年工从事的。但不是每个工地都严格遵守规定,干活的时候不管年龄,到了算工资的时候却较真起年龄了。


    小工的工资一天是三十五,他这个月工资八百四十块,再扣除之前预支的钱,到手的工资是五百四十块。


    勉强够维持下个月的开销,可如果要租房和入学就不够了。


    伍嘉时心里盘算着晚上下工的时候再找份兼职,先攒够租房子的钱。


    他们现在住的这间工棚,由于安平去世的缘故,也没有人愿意搬进来,都觉得不吉利。这段时间安茉的存在也就没有被人发现,可纸包不住火,说不定哪天就会安排新人进来住,伍嘉时想着在这之前必须把租房子的事确定下来。


    这天他照常上工,工友凑过来打听:“听说你那间工棚要有新人搬进去了?”


    伍嘉时心口一紧:“谁说的?”


    “还能有谁,老陈呗。”工友说,“估计老陈这会就已经把人领过去了。”


    烈日刺得人晕眩,伍嘉时顾不得其他,往工棚的方向赶。热风顺着喉咙和鼻腔往身体里面灌,他整个人都像要浮起来一样。


    他回去的时候,工棚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宿舍区这片也是有专人管理的,手里有所有房间的钥匙,平常有新人搬进工棚,就会给一把钥匙,当然这也是要交押金的。


    老陈听见脚步声,扭过头一脸怒火:“小伍!你搞什么鬼?这丫头怎么还在这里?”


    伍嘉时下意识往屋里看,就看到,安茉无措地站在那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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