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爸爸死了,也许是在昨天,安茉搞不清楚。
她只知道,昨天一整晚爸爸都没有回来,小伍哥哥也没有回来。
她一个人待在工棚里,门被爸爸从外边锁上了,她出不去,就只能趴在窗户边往外看。
窗户外加固了一层铁网,那是爸爸特意装上的。
他说,这样坏人的手就伸不进来。
外边的世界被铁网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格子。
安茉看着远处的夕阳红得扎眼。
一直到红色消失,黑夜取而代之,她也没有看到爸爸的身影。
这太不正常了。
陆陆续续有人下工回来,路过这间工棚时,脚步微顿,这时候安茉就会把脑袋缩回去,让别人发现不了她。
她听到一声叹息。
她不理解是为什么。
工棚里没有钟表,她不清楚时间,但天已经黑得很彻底了,她肚子饿得咕咕叫,又很困。
于是,她躺在小床上,像爸爸那样给自己盖好毯子,然后用小手轻轻拍着自己,一下一下的,嘴里念念有词:“茉茉快睡吧!睡醒爸爸就回来了!”
次日天光大亮,安茉等到的不是爸爸,而是许久未见的姑姑安敏。
姑姑很少回娘家,除了过年走亲戚外,安茉基本上没有其他机会和姑姑见面。
所以此刻,她很意外。
却还是礼貌地叫人:“姑姑。”
安敏就这么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安茉没反应过来,“回哪?”
安敏说:“村里。”
安茉问:“那爸爸呢?”
时至此刻,安茉才发现,姑姑的头发有些乱,似乎是被风吹的,眼眶也很红,大约是风眯了眼。
安敏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很低:“你爸爸也回去。”
“哦……”安茉隐隐觉得情况有些不太对,可小孩子的世界里没有对生离死别的直觉,她只是觉得奇怪。但这一切的事情,等见到爸爸就好了,她这么想着,于是笑着牵起姑姑的手,“那走吧!”
姑姑的手掌摸起来像砂纸。
砂纸摩挲着她的小手,有点疼,也有点痒。
很快的,姑姑松开了她的手,默不作声地收拾东西。
姑姑找了张洗得发白的床单展开,把她和爸爸的衣服一股脑都扔上去,一拉一系,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就整理好了。
安茉在一旁看着,“姑姑,为什么要把东西都带走?我们不回来了吗?”
“嗯。”
“可是我爸爸说,下个月就要租个房子,让我在城里上学。”
安敏的动作停顿片刻,又继续整理其他杂物,“茉茉乖呀,咱们先回去。”
安茉绷着唇,不太情愿地说了句:“好吧。”
安敏把两个包袱拎到工棚门口,她刚才打包的时候,忽略掉了安茉的图画书。
那本图画书安茉很宝贝,把书抱在怀里。
安茉跟在安敏身后走出工棚,与一道人影擦身而过。
“小伍哥哥。”
安茉叫住伍嘉时,她本来想问他昨晚为什么没回来,也想问他知不知道爸爸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没问。
想到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面了,她说:“我和爸爸要回家了。”
伍嘉时脚步定在原地,连回头看她的勇气都没有。
“哥哥再见。”
安茉看到他的肩膀在颤抖,手垂在身侧紧紧攥成拳。
可他仍是没有转过身来。
安茉以为他不想跟她告别,正打算继续跟着姑姑走时,伍嘉时忽地喊她名字。
“茉茉……”伍嘉时说,“你过来一下。”
安茉仰头看了下姑姑,得到许可后,朝着伍嘉时走过去。
等她走近,伍嘉时就蹲下来。
视线齐平,安茉看到他的眼里全是红血丝,像干涸土地上裂开的纹路,失去了活力,只剩下深沉的疲倦。
“对不起。”
伍嘉时声音沙哑,伸手想轻抚她发顶,却又收回。
安茉睫毛轻轻眨动:“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伍嘉时无言以对。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爸爸的坠亡是因为替他去做高空作业。该怎么解释,出门前还有说有笑的人,此刻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句对不起的分量远远不够,他欠她的是一条人命。
姑父不知何时出现,不耐烦地扯着嗓子催促。
安茉有点怕姑父刘震。
她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在这时,伍嘉时往她怀抱着的图画书里塞了什么东西。
他又跟她说了一遍:“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道歉,但安茉还是伸出小手抹去他眼角渗出的泪水,她朝他笑了笑说:“哥哥别哭了,没关系的。”
连日的雨终于迎来了大晴天,气温回升。
安茉和姑姑坐在三轮车的车斗里,旁边堆着两个包袱。
安敏得知她从昨晚到现在都没吃饭,在路边给她买了包子,为此刘震没好气地说:“花这冤枉钱干啥,再忍忍不就到家了,到时候馒头供着她吃,吃到撑。”
安敏低着头没接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快吃。
过年走亲戚时也是这样,姑父说话不中听,像别人欠他钱一样。但在爸爸面前,他就会有所收敛,现在爸爸不在身边,安茉也不敢说什么。
她默默吃着包子,心里想着等见到爸爸她要告状。
吃完包子,阳光有些刺眼,安茉眯了眯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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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想起刚才小伍哥哥给她塞了样东西。
他的动作很迅速,神神秘秘的。
好奇心驱使,安茉悄悄地掀开图画书,没让姑姑和姑父察觉。
在看清是什么后,她眼睛睁圆。
红红绿绿的钞票。
她是个聪明的小孩,在同龄孩子还只会一百以内加减法时,她就已经会算到一千了,她也认得钱的面值。
一共是一百五十七元。
她把图画书合上,心跳得很快。
小伍哥哥干嘛要给她钱?还有零有整的。
就好像……他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她了一样。
安茉把书紧紧抱在怀里,她要把这些钱保存好,等以后有机会再还给小伍哥哥。这是他的钱,她怕他没钱吃饭。
三轮车在颠簸中抵达了村庄。
车停稳后,安敏把安茉从车斗里抱下来。
安茉感受到不远处的一道视线。
那里停着一辆面包车。
常年出入工地,车身早没了原本的颜色,覆着一层灰蒙蒙的尘土,还有星星点点的水泥印。老陈站在车旁,嘴里叼着一根烟,没点燃。
安茉没见过老陈。
安平说工地危险,平时从不允许她在工棚以外的区域活动,只有他下工时,才会领着她到附近逛逛。
刘震脸上堆起笑,屁颠屁颠迎上去。
老陈对他说:“钱三天内会打到你卡上。这小姑娘……哎,你们好好养大。”
刘震忙不迭回:“那肯定啊,她现在就剩我跟她姑两个亲人,我们不养她谁养。”
老陈看向安茉,眼神复杂。
那条安全绳风吹日晒的有些年头了,再加上前两天下暴雨没保管好,被水浸透一遭,就断了。
没人希望发生这种事,可事故已经发生了。
这年头,工地本就没那么规范。
一条人命,哪比得上工程进度?
事故发生后,没有拨打120,更没有送去医院。老陈干工程多年,这种事都是大事化小,小事私了。如果真给送医院抢救,到时候相关部门介入,事故调查后续整改,这一套流程下来,停工可能就是一年半载。
这损失,可远比赔偿款要多得多。
况且,大的工地本身就有死亡指标。
只要不闹大,施工方给家属的赔偿金比起规定只多不少。
安平的家属,一个六岁的小娃娃自然闹不起来,但他还有个亲妹妹。
所以施工方第一时间联系的是安敏一家。
老陈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
人嘛,其实也是耗材。就像机器一样。机器会老化,人会老去,机器会报废,人会死亡。
老陈望了一眼这家的红砖平房,随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面包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