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问晴的堂婶在老宅住了三天,闹得人仰马翻。
原本井然有序的内务因这位妇人频繁指手画脚弄得手忙脚乱,许多习惯了上行下效、事半功倍的仆从这会儿失去条理,搞得身心俱疲,忍不住私下抱怨。
严娘子向来说一不二,那样雷厉风行的人,怎么纵着她的堂婶在祖宅这般放肆?
堂婶倒是待得舒心极了。
她只觉得祖宅真是块风水宝地,连仆从都这般懂事听话,难怪严问晴能管得好这方祖产,若是她手下都是这样乖觉的仆从,又哪里愁中馈繁杂?
又过了两日,一封拜帖送到严家。
是李家杜夫人不日登门来访。
堂婶前几日听严问晴说过有定亲的意思,猜杜夫人这是打算上门相看,再想到严问晴父母双亡,作为长辈不由得生出几分当家人的心思。
于是迎客那日,堂婶径直越过严问晴,似主人家般上前寒暄。
杜夫人却美目一转,定在门前落落大方的姑娘身上。
“严娘子。”她朝清丽的严问晴微微颔首。
严问晴方上前一步,朝她福身见礼。
堂婶叫她们冷落一旁,有些挂不住脸,又凑上去笑道:“我这侄女父母双亡,身为她的婶娘,当代为招待客人。杜夫人里边请。”
分明已经道出身份,杜夫人却不接她的话茬,依旧看着严问晴道:“这位是?”
严问晴不冷不热地答:“是族中堂叔的妻子。”
杜夫人点点头,终于正眼看堂婶。
只是不待堂婶挂上笑寒暄,便听她问:“不知尊驾功名几何?在何高就?”
堂婶磕巴了一下。
她支吾道:“没什么功名,不过做些海上的买卖。”
杜夫人面不改色,堂婶却觉得她噙在嘴角不变的笑带着刺眼的讽意。
严家是祖上冒青烟出了严问晴祖父这样一个大官。
可恨老爷子沽名钓誉,年轻时还凭职务返乡相看过几回族中子弟,但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为官十几年不曾提携过同宗的年轻人,生怕叫人抓住把柄。
他一走,严家更是捉襟见肘。
堂婶想到自己相公屡屡抱怨当年老爷子看着他皱眉摇头的模样,越发觉得面前这两个出身书香门第的家伙面目可憎。
不过是投个好胎,长在京兆,凭什么自命清高?
她咬牙笑着:“犬子倒是读了几年书,先生屡屡夸赞。”
虽考不出功名,怎么着都比家里没儿子、有儿子还不如没儿子的人家强。
可杜夫人和严问晴神色如常,直教堂婶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堂婶不敢思杜夫人的不是,遂在心里暗骂严问晴真是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同外人一唱一和折辱自家人。
及至迎客入堂,侍女奉上茶汤。
堂婶又忙不迭道:“这是紫笋贡茶,夫人好好尝尝。”
杜夫人笑容淡了几分,放下手中茶碗,微打量堂婶几眼后道:“夫人客居于此,倒是对种种情状如数家珍。”
堂婶听出她平淡语气下的讽意,悄然瞥了眼严问晴。
见严问晴垂眸不语,与五年前牙尖嘴利的模样截然不同,不知是这些年沉稳内敛了,还是在未来婆母面前做做乖顺的样子。
不过严问晴的态度叫堂婶心下微定。
她笑道:“晴娘年纪轻不省事,祖宅虽循旧例落在她头上,但家中俗务皆是我来打理,种种细则自是了然于胸。”
“这我倒是不懂。”杜夫人沉下笑,“当年严大夫出资重修严氏宗祠时,族中长辈许诺将祖宅归他一门,严老先生唯一的孙女尚在,祖宅怎么就归旁支打理了?”
不待堂婶寻借口,杜夫人又板着脸道:“况且人尽皆知,夫人数日前才至此做客。您这是在短短几天内便做客做成主家了吗?”
堂婶叫她说的哑口无言,碍于她清名在外,不好当众撒泼。
且堂婶以己度人,听杜夫人咄咄逼人,便疑心他们李家是不是想藉由求娶严问晴侵占严家的祖产。
世上万没有将祖宅陪嫁出去的道理!
她脑子清明几分,肃然道:“杜夫人这话我才不懂。听闻李家有意聘我侄女为媳,那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祖产自然要重归严家人。我担心届时忙中出乱,先到祖宅交接事务,有何不妥?”
这话说得毫无掩饰。
可堂侄女的婚事尚且八字还没一撇,就急哄哄要来抢祖宅,实在是肆无忌惮到令人心寒。
饶是早已看惯人间冷暖的严问晴,也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抿唇垂眸。
杜夫人冷笑一声,道:“你们严家破落的宅子,修缮的支度都够李家另建一处新宅了,有什么值得争抢的。”
她下颌微抬,目光斜睨,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堂婶。
话虽难听,却是不争的事实。
李氏的家业,便是指头缝里露出来的金银,都够堂婶家一年的进项。
不过在商言商,谁会嫌自己手上的房产地契少呢?
堂婶方才紧张着,脑子忽然转过弯——若不是图谋严家的祖产,李氏这样富庶的人家,何必挑严问晴无父母兄弟照拂,又年纪偏大的姑娘结亲?
于是她这会儿聪明极了,绝不信杜夫人的说辞。
“咱们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夫人,咱们家可都是她的家里人。”堂婶扯着破破烂烂的遮羞布,委婉几分笑道,“好事能成,咱们也替她高兴。只是夫人不要打量着我这侄女无父无母,欺负了她。”
杜夫人像是因她的话恼了,怒道:“方还谈着祖产,这会儿又叫我别欺负她。怎么?你觉得我们李家会侵吞严娘子的嫁妆财产吗?”
堂婶瞧她生气,更笃定自己心里的考量。
她胸有成竹:“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只是姻亲,咱们还是得提前说清楚。”
杜夫人拍案而起:“好!那我这就立下字据,倘若严娘子能与我儿玉成,她的嫁妆、祖产我分文不动,全由严娘子做主!”
堂婶闻言顿觉欣喜。
她暗道读书多的女人到底脸皮薄,被她轻轻一激便丢下眼前的肥肉,急着自证高洁。
于是忙不迭应好。
待看着杜夫人使左右去来笔墨纸砚,当场立下字据的时候,得空的堂婶才骤然回过味——她也不知怎么被杜夫人绕进去,明明是想借机夺回祖产,却成了替严问晴捍卫婚前的财产。
就算立下这字据,她又能落下什么好?
堂婶洋洋得意的神情顿时阴沉,暗暗觑看严问晴。
见她垂首默然,堂婶又想到自己在祖宅肆意多日,她皆一言不发,可见这些年听闻的那些严问晴治家手段皆是言过其实,她当初不过是凭借家中忠仆才收拢祖产,其实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
紧张的神色微松。
目光再转向将湖笔搁置在笔架上的杜夫人,唬得外人放弃与她相争的自得又涌上心头。
杜夫人将写好的字据交到严问晴手中,望向她的眉眼微弯,尽是温柔与坚定。
严问晴也朝她一笑,微微颔首。
再转身,杜夫人朝着堂婶眉头紧皱,抿唇压抑着不满,哑巴吃黄连似的咬牙切齿。
杜夫人走后,堂婶甚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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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不得拉人到私下交谈,急急要求严问晴立刻将祖产转到她手中,并吓唬严问晴道:“你瞧,不过几句交锋,杜夫人便撂下脸。晴娘,你须知娘家才是外嫁女的靠山。且将祖产交到婶娘手中,婶娘替你打理,若是你带着铺子地契嫁进李家,早晚要被杜夫人想办法诓走。”
严问晴却温温柔柔地说:“婶娘,李氏家大业大,我若无祖产傍身,恐齐大非偶。待我在李家站稳跟脚,再将祖产交由婶娘打理,如何?”
合情合理。
堂婶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她揣着满腹疑虑夜不能寐,一大早便匆匆别过严问晴,归家去了。
不速之客终于走了,阖家上下都松一口气。
可李家却提起了一口气。
且说杜夫人刚回到家,还未从见到严问晴的满意欣喜里彻底脱离,便听仆从禀告,公子突发急症,卧病不起。
她急往李青壑所在的栖云院。
行至半路,杜夫人琢磨出几分不对。
那生龙活虎的臭小子,今早还嚷嚷着宁死不娶严家女,才过去几个时辰,怎么突然生病了?
保不齐就是想借病推脱婚事。
待行至栖云院,只见门窗皆大剌剌开着,竹茵守在门口,为难地看向杜夫人,杜夫人心里的几分怀疑顿时变成十分肯定。
她的焦急尽数转成怒意。
踏入主屋,杜夫人便深刻感受到“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具体是副什么模样。
但见少年拱身窝在床上,双手抱腹,“哎呦”“哎呦”直呼头疼。
杜夫人冷眼瞧他装病的蠢模样,脑海中忽然闪过今日得见的端庄女子抿唇温柔一笑,只觉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样天仙般的姑娘,要嫁给他这呆子,真真是暴殄天物。
他竟还敢推辞。
好在李青壑不知道亲娘在想些什么,不然这拙劣的假病必装不下去。
他翘起一只眼皮,偷看杜夫人的神情,但见亲娘面对他这样痛苦的模样,居然无动于衷,顿时心有戚戚,哀嚎声也真切了几分。
“行了。”杜夫人被这杀猪叫磨得耳朵疼,“你就是病死,我也要将严娘子娶回来。左不过为你的遗孀寻个品貌俱佳的夫婿入赘李家,替你绵延后嗣。”
闻言李青壑猛地从床上弹起,难以置信地盯着杜夫人:“你真是我的亲娘吗!”
“瞧。”杜夫人拊掌笑道,“我真是妙手回春。”
李青壑怪叫几声,一头栽回榻上,有气无力地说:“反正我病了,病得连下地的力气都没有,拜不了堂更成不了亲。”
“那你慢慢病着吧。”杜夫人无情离去。
另一头的严问晴听闻李青壑生病后,投桃报李向李家递去拜帖。
杜夫人真是心疼这个懂礼知数的姑娘,再对比还趴在床上乱哼哼的不肖子,更觉无奈。
她迎着严问晴,见她梳着简洁的发髻,戴一支浅色珠花簪子,耳上缀着两颗金珠耳坠,着浅碧色暗花纱衫,下身米白色百褶裙,有兰草暗纹随行走若隐若现。
紧随其后的婢女凝春适时递上锦盒礼品,是一上好的山参。
严问晴早已除服,穿着如此端庄素雅,可见其对主人家的尊重。
杜夫人愈加喜欢她,拉着严问晴到花厅请她小酌。
严问晴见杜夫人神色从容,又对李青壑拒婚之事早有耳闻,遂猜到这病恐是托辞,便定心随杜夫人游览说笑。
杜夫人看她一颗七窍玲珑心,更觉喜爱。
二人相见恨晚,在花厅里谈笑风生,径直将本是最重要的“病者”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