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茉悄悄窥视一眼,宋霜好像并没有生气,而且还在关心自己。
于是楚纤茉一五一十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一边娓娓道来一边留心观察着宋霜的神态变化。
她从小到大几乎就没怎么好好睡过觉,被噩梦惊醒后就不敢再睡了,守着烛火才会感到一丝心安。
宋霜也不难联想到其中缘故,一个人长期没有安全感,自然是夙夜难眠,若自小到大都是今天这般模样,他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去轻描淡写几句,要她振作,要她坚强,从古至今多少能人先贤都是这么过来的,风吹雨淋、唇枪舌剑,不死不疯、坚守本心,哪怕不成神也可流芳千古,欲成大事者当心有大丘壑,能容世间难容之事,能将曾经刻骨铭心的伤痛只作笑谈……
可她说到底只是个刚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啊,也不知命途为何如此坎坷,平生一点慰籍居然只有一个朋友,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旦苏潋影这根柱子倒了,那楚纤茉就真的万劫不复了。
她这样心思敏感的人,但凡有居心或测之人稍加诱导,走上邪路是迟早的事,以她心中对命运、天道乃至于整个人间的怨恨,将来一旦被妖魔二界利用,血洗六界恐怕并不言过其实。
想到这里,他暗下决心,如果大厦将倾,那么自己可不可以代替那个总是摇摇欲坠的苏潋影,成为她永远不会倒下的支柱呢?
他弯腰横抱起她,明显感觉到楚纤茉在他怀里僵成了一块铁板,手足无措道:“师尊,我我自己走就好!”
宋霜已经抱着她来到了床边,轻轻将她放下,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旁边,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处说起,就先挑眼前的问,双目直视她闪躲的目光,尽量放缓语气:“适才梦见什么了,怎的吓成这样?”
楚纤茉脸色一阵惨白,积压在心里的恐惧实在无处发泄,以前还能讲给苏潋影听,现在却只能自己憋在心里……可是今天突然有人愿意听她讲了,她也不知是何感受,这个人还是她最畏惧最敬重的师尊。
师尊跟朋友自然是不一样的,以前她做噩梦了都会缩在苏潋影怀里,可现在宋霜光是这样坐在她身边,就能将她潜意识里产生的那些妖魔鬼怪尽数逼退,仿佛黑夜里风吹不灭、雨打不熄的一盏灯。
她抹了一把眼泪低着头,鼓足了勇气断断续续地说着,将适才梦里的一切颠三倒四地讲给他听。
宋霜听得百感交集,眉头越皱越紧,心下一阵阵发寒,梦由心生,楚纤茉心里还是怨恨那些欺辱过她的人,大概也是怨恨自己的,否则为何在梦境里他总是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
这时就听楚纤茉哑声问道:“师尊,我是不是一个坏人?所以老天要这么惩罚我,爹娘不喜欢我,兄弟姐妹厌恶我,我就连做梦都梦不到一点好事,以前总有人告诉我,一两个人厌恶你,分不清谁对谁错,可这么多年过来,几乎……几乎身边所有人都讨厌我,我不明白,我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啊……”
一只温凉的手抚上她满是泪痕的脸,声音低沉又无比坚定:“那你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吗?”
楚纤茉呆呆望着他,眼睛睁得大大的,颗颗热泪往下滚落,浸湿了宋霜的指尖,她摇摇头:“我不想做一个坏人,我想有朋友,有亲人,将来能有自己的徒弟,就像,就像十师叔那样,好多弟子都喜欢我……”
宋霜听得心里不是滋味……什么叫像十师叔那样?我是你师尊啊,朝夕相伴传道授业,你不该向我靠近吗?为何最喜欢、最崇敬的人是她水云仙?
压下莫名的吃味,不甚熟练地摸摸徒儿的头:“不要管别人说什么,做你自己想做的就是,如果……如果想成为你十师叔那样的人,就努力去做吧,你看她,整天笑嘻嘻的,凡尘琐事一点儿也不在意,逍遥自在,放鹿青崖之间,其实她未修仙以前,也不过是尘世中为生计奔忙的一个普通人,满手冻疮还要提着蔬果沿街叫卖,挣俩个小钱一不小心还会被流氓地痞抢去……”
宋霜有些出神,不再往下说了,其实,梵净十二仙,没几个是生来就含着金汤勺的,都是在尘世之中看尽了人情冷暖,饱尝了世态炎凉,有的愤然出家求仙问道,有的恰巧被四海游历的师祖捡回来从此跳脱红尘,就拿绣雪峰的韩露来说,其实她才是梵净十二仙里的小师妹,在未曾修仙之前,被父母卖给大户人家当丫鬟,签的还是死契,卖身钱让父母拿去给儿子娶媳妇了,徒留韩露一人在那户人家里受尽苦楚,本以为这样就够凄凉了,谁知那家人根本不拿丫鬟当人看,不知从哪儿听的邪门歪道,把二八佳人嫁给自家病秧子少爷冲喜,后来少爷死了居然还要韩露给他殉葬,将大活人钉入了棺材里,幸亏是梵净师祖路过,察觉雁回城一带怨气冲天,这才略施手段劈翻棺材惊走了送葬队伍,将快要窒息的韩露救了出来。
师祖将她带上梵净山的时候,韩露居然还怀着孕,这孩子定然不是那个病秧子少爷的,她不说别人自然也不敢多问,只是这小师妹除了师父和师兄师弟以外,痛恨所有男子,生下莘梓夏也是对她百般凌虐,莘梓夏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身为梵净山第二十一代弟子中的首席,韩露待她万分苛刻,稍有不顺心就是罚跪、戒鞭,甚至是逼着女儿修无情道,其他峰主有看不过眼的多少会劝两句,韩露自然给师兄师姐们面子,可是到底不能长久,莘梓夏在母亲的影响下也渐渐剑走偏锋,将世间所有男子视若污泥尘土。
仙剑大会上,莘梓夏大放异彩,一剑破万法,同辈弟子望尘莫及,一向刻板严厉的韩露终于露出了笑容,宋霜却看到掌门叶静秋暗暗摇头,轻叹一声:这孩子要毁了。
他神思飘忽,忽然感觉袖子被人轻轻拽了一下,很快又放开了。
“嗯?”宋霜有些不明所以。
楚纤茉已经止住了悲啼,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地追问他:“那后来呢?”
宋霜这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水云仙,差点将韩露的事情说了出来,微微一笑淡若清风:
“后来,你师祖下山游历,看到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提着箩筐走在前面,他老人家慧眼如炬,见这姑娘根骨奇佳又动了收徒的念头,上前去搭话,当时你师祖假扮一个云游道人,破衣烂衫的,你十师叔还以为是哪里蒙世的神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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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仅剩的馒头掰了一大半给他,让他去别的地方讨饭,自己实在是爱莫能助了,你师祖一听哈哈大笑,破拂尘一甩显露本相,你十师叔当即就吓得跪地上了,”
楚纤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师尊真是涵养高深,他为什么能面无表情地讲这么有趣的故事。
宋霜愣了一下,倒是第一次见楚纤茉笑,于是接着往下讲。
“你师祖就问,小姑娘,吾乃梵净山鸿蒙道人,你可愿拜我为师修仙访道啊?你师叔就问,修仙能管饭吗?”
楚纤茉又笑得直不起腰来,然后渐渐收敛笑意:“唉,谁能想到这般风趣潇洒的十师叔,以前居然是这般惨淡……对了,”
楚纤茉两眼望着宋霜,他的经历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那师尊在修道以前是怎样生活的?”
宋霜微微顿了一下,那些记忆太过久远了,以至于都忘却了大半,难得小徒儿有心问起,他努力回忆着,断断续续道:“以前为师在蓝羽村一带做过郎中,说来惭愧,医馆生意惨淡,时常入不敷出,运去金成铁,时乖鬼弄人,当地有一个富绅想盘并我的药店,我一直不松口才酿成大祸……”
他稍微一顿楚纤茉连忙问道:“师尊为什么不答应啊?”
她身子微微向前倾险些栽下床来,宋霜轻轻责备一声,将被子拉到她胸口,自己也顺势坐在了床边,继续讲道:“因为那个富绅欺行霸市,买卖假药,我怎能让父辈的招牌砸在这等小人手里,那人见我软硬不吃居然暗使阴谋诡计,让手下一个奴婢在我的药店里抓药,第二天那姑娘就死于非命了,我也被官府逮捕,那富绅一口咬定我是想谋害他的性命,侍女在试药时中毒身亡。我自然不肯蒙受这不白之冤,据理力争,可恨那富绅居然买通了我药店里一个小伙计,那伙计空口白牙污蔑我往药里投了马钱子……可叹我行医济世,危难之时宁无一人肯站出来为我说两句公道话,县官稀里糊涂就判了我的死罪……”
宋霜微微阖上双眸,这段尘封的往事竟历历在目,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千夫所指、百口莫辩的公堂,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心中意难平,愤然指苍天!难道要让我宋淮安就这样屈死不成?!
膝盖忽然一热,宋霜微睁开双眼,一只小手按在他腿上,她仰着脸忿忿不平,脸颊涨得通红,暗恨道:“要是我早生几百年就好了,我一定帮师尊说话!那个狗官真是气死人了,还有那富绅更是可恨,有权有势了不起啊,居然这般颠倒黑白!”
她抱着他的胳膊,脑袋轻轻在他肩头靠了一下,很快又拘谨地将身子后仰,闷声长叹:“好险好险,弟子差点就见不到师尊你了,后来呢?是师祖救了你吗?”
宋霜沉浸在她之前那句话里,心潮久久不能平静……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吗?
猛然清醒过来发觉自己道心不稳,连忙收敛心神,好久才重归平静,再低眸看去,楚纤茉已经有些犯困了,正点头如捣蒜。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微微一笑,轻柔地扶她躺下。
黎明时分他才悄无声息地离去,回眸看一眼床上熟睡的徒儿,接下来的路自己好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