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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风催雨3

作者:晏鹤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这个。”石婆婆顿了一下,又说道,“李少侠说这次的委托目标有些棘手,他要耽搁几日,但心中一直记挂着你,事情一办完,就会尽快赶来的。”


    “婆婆,你骗我。”苏檀轻勾了下唇角,露在被子外的眼睛却没有笑意,“你编也不编个像样点的谎,李玄及怎么可能说‘记挂我’这种话?”


    她垂着头,颇有些自暴自弃:“他不嫌我烦、嫌我打扰他,就谢天谢地了!”


    “你们相识数百年,就算不谈男女情,也当得上一声至交,他又怎么会嫌你烦?”


    苏檀却不信,她坐起身来,小指抵在唇边,吹了声短促而迅疾的口哨。


    石婆婆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一只青鸟撞破窗户,欢快地煽动着青色的小肥翅膀如炮弹般射到了苏檀怀中,苏檀把它从怀中拎出来,抖擞两下,紧紧盯着它绿豆似的小圆眼。


    “青绒,你来说,李玄及他收没收到我的信?”


    青绒来了精神,这是全苍梧山最爱学舌的小鸟,也是学舌学得最像的小鸟。


    只见它抖擞着两只肥翅膀,从苏檀怀中飞落到蚕丝床褥上,翅膀背在身后,一边踱步,一边活灵活现地复述出当时的情景。


    “玄及兄。”一道爽朗温和的女声响起,“看,这里飞来一只小青鸟。”


    “苍梧山的青鸟。”一道淡淡的男声漠然响起,“赶走便是。”


    “苍梧山?”那道女声有些诧异,似是在逗弄青绒,“是那位苍梧神女来找你吧,为何要赶走呢?”


    那男声不作答。


    “人家那么喜欢你,连我这么不关心八卦的人,都知道她痴恋你三百年。”那女声调侃起来,“玄及兄,赶跑这小青鸟,未免有些太无情了吧?”


    男人语气平漠,听不出喜怒:“粘人的东西,无论是人是鸟,都讨人嫌。”


    似是句一语双关。


    苏檀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青绒活灵活现地模仿着女人的神态,摇了摇头,关切道:“青鸟传音,或为急事,我看它还衔着封信件,我取来给你?”


    “你拆开就行。”


    拆信的声音青绒也模仿得惟妙惟肖。


    “神女说她身体不适,君不见复又毒发,希望你可以尽快赶回苍梧山。”


    男人似乎是闭了闭目,一只酒盅不轻不重地磕在桌上,随之而来的是他察觉不出心情的低嗤:“不用理会。苏檀娇气,有一分的痛也要说作十分。”


    男声又道:“况且我答应陪你半月,游览山水。既做出承诺,自然要遵守。”


    女人的声音骤然凑得很近,似乎也低声了些,似乎是一男一女的距离也拉近了。


    她声音低低的,似只是玩笑,又似缠着几分真心:“我也黏人,我讨你嫌了吗?”


    在李玄及的回答出来之前,苏檀轻轻握住青绒,阻止了它继续复述。


    她眼眶泛红,分不清来自心底还是身体的寒意如针砭般刺痛手足,她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石婆婆心疼地抚了抚她不知不觉攀上寒霜的头发,将她抱在怀中:“若不是这君不见的毒只有靠他能解,我的玉奴又怎么会受这种委屈?”


    她不想哭,不想显得那么脆弱。可眼泪还是淌了下来,漆黑纤长的睫羽都被黏作湿润的一团,她的眼泪很烫,流过结着一层薄霜的脸颊,冲刷出霜雪下细腻洁白的肌肤。


    一种极强的耻辱将她从头顶冲刷到足尖。


    她满脑子都在想,她写给李玄及的信件。


    苏檀性子冷清,但到底存着些小女儿家的情态。


    写信的纸,特地拿桃花染过,浸着一种淡淡的粉色,一道薄薄的花香。


    她给李玄及的信件,也不止写了“君不见”毒发一事,还有苍梧山中的枫叶开过几轮,青绒又换了新羽,也叮嘱他天寒勿忘添衣。


    句句不提思念,句句不离思念。


    那道女声并未将信件内容一一道来,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体贴,似乎也是觉得将小女儿的情态在大庭广众之下念出,太过给这位以清冷贵气闻名修真界的神女难堪。


    -


    苏檀毒发三日,日日受寒煎冷烹,神志不清,身披霜雪。


    期间蝎姥数次想求见于她,但都被石婆婆推拒回去。


    到第三日,苏檀硬生生熬过毒发,也到了约定中她下最后通牒,让蝎姥带着小孽障离开的日子。


    蝎姥牵着嗔儿进来时,她坐在炭炉边喝一杯热茶。


    秋风初起,苏檀已披上一层厚披风,洁白蓬松的兔绒堆在那张巴掌大小的莹白脸颊旁,她似是经历了一场大病,嘴唇毫无血色。


    事实摆在面前,蝎姥不得不相信,这三日不是苏檀有意拒之不见,而是她真的生病了。


    小孽障在悄悄看她,在苏檀回望过去时,他立马缩到了蝎姥身后。


    石婆婆就把放在炭炉旁烘烤着的柿饼和年糕递给他,桌上还有一盘枇杷。小孽障啃着年糕,腮帮子鼓鼓的,又在偷偷打量她,苏檀索性当看不见了。


    她以手背掩唇,偏头低声咳嗽几声。


    “蝎姥伤可好了?”


    “好不好,也得走了。”蝎姥低头摸了摸嗔儿的脑袋,“按照太虚宫的进度,再过半天,他们就要追到苍梧山脚下了。”


    蝎姥是带着嗔儿来告别的。


    苏檀心下松了口气,若蝎姥执意留下,她还得想理由拒绝。她被君不见的毒折磨三日,现在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牵动得浑身骨头疼。若哪一句话不慎,发生冲突,恐怕还真不能从蝎姥手下全身而退。


    蝎姥悄无声息给她下个蛊,就够她受了。


    她偏头,低咳几声。忽然感觉衣袖被什么人轻轻牵了一下,她低下头,怯生生的幼崽递来一颗剥好的枇杷。


    他剥得很仔细,枇皮尽褪,果肉饱满无损,但苏檀有些洁癖,不喜欢吃进嘴的东西经过别人的手,便冷淡道:“谢谢,不用,你自己吃吧。”


    小孽障眨了眨眼,那双形状姣好,隐约能见日后风华的漂亮眼睛浮现一丝委屈,但没说什么,只是把枇杷放在她手边不远处,就躲到了蝎姥身后。


    蝎姥怎么劝,他都不肯出来了。


    苏檀又咳嗽几声。


    她本就生得纤瘦,薄薄的一片,咳起来整个身子骨如风中残蝶一般发颤,似乎下一刻就会化作一具美人枯骨,瞧着颇为触目惊心。


    蝎姥不由道:“神女不介意的话,让我把把脉如何?”


    苏檀不太愿意,但又恐生事端,敷衍地伸出一只手。


    蝎姥枯瘦细长的手指按在她洁白的手腕上,只是几番探查,便诧异地睁开眼眸:“君不见?神女怎么会中这种罕见的奇毒?”


    蝎姥既是七蛊老之首,能轻易探出她身中何毒,苏檀并不奇怪。


    更何况,这种毒本就出自三危谷。


    蝎姥惊诧万分:“这毒虽奇绝怪绝,但可以说是世上最好解的毒了,只要中毒者与心上人两心相悦,此毒便不治而愈,绝不至于到害人性命的地步。可我观神女身体,竟已毒发骨髓,时日……无多。”


    苏檀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眸底却死寂如坟。


    “蝎姥说,君不见是天下第一好解之毒,我却要说,这是天下第一难解之毒。”


    她轻声说:“天下之大,情字何解?”


    联想到苏檀身上的那些传闻,蝎姥差不多也能猜到一些前因后果,心中叹息两声:孽缘。孽缘。


    “我还要求您一件事。”


    “神女请讲。”


    “君不见的毒发成因甚少有人知晓,我亦从未提起过,希望蝎姥不要对外人言说。”


    苏檀矜贵冷傲,从不愿在外人面前势弱,更别提身中君不见这种奇毒了。


    毒入骨髓,也要逞强,她绝不允许别人怜悯她。似乎怜悯她,就是看轻了她,叫她凭空卑微三分。


    男人爱女人甜言蜜语,娇弱可怜。可放在苏檀身上,她十分的痛只表现一分,心肠软,神色却冷,嘴也从不饶人。


    姑娘家生得这样的性格,会吃的亏只多不少。


    蝎姥心中不可遏制地生出几分同情,最终轻轻一叹:“我明白了,神女放心,老太婆绝不多嘴。”


    -


    蝎姥带着嗔儿离开。


    苏檀送走了大麻烦,蜷在床榻上,看着燃烧的炭炉发起呆来。


    脱离原著剧情比她想象得要容易得多,她以为少不得要撕破脸,蝎姥却就这样带着小孩走了。


    火光把她半张皎莹的面庞照得红彤彤的,她觉得有些热,可翻了个身,被子里的手脚又都是冷的。


    “殿下。”石婆婆拿着一只长命锁,掀开纱幔。


    “刚刚下人打扫客房发现了这个,好似是那位小少主不小心遗落的。”


    苏檀看了一眼,又漠然收回视线,揉了揉眉心疲倦说道:“找人给他们送去吧,这个时间应该刚走到山脚,还来得及。”


    “是。”


    石婆婆刚转身,苏檀忽然想起什么,又坐了起来:“等一下,婆婆……这个长命锁,给我看看。”


    长命锁是上好的天山银质地,做工讲究,缀着赤红的深海灵珊和雪白的羊脂玉珠。


    苏檀左看右看,都觉得眼熟。


    石婆婆从旁边提醒她:“殿下,你忘记了吗?这只长命锁,是十年前你受邀前去三危谷参加小少主的满月宴时,特地准备的。”


    苏檀记起来了。


    那个时候她和李玄及刚刚吵架不久,所以赶赴三危谷时,除了久未见到大哥的想念,还有一种隐秘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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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期待这场会面会挽救他们岌岌可危的关系。可苏檀还是太过天真。她和李玄及似乎天生不合,在三危谷的聚会上,两人爆发了前所未有的争吵。当时凤惊雪正抱着儿子在人群里花孔雀似的乱飞,听到这边越吵越凶,似有打起来的趋势,只得无奈地放下儿子前来劝架。


    苏檀气得像只蒸锅里蒸透了的螃蟹,从脸颊红到指间,不理会他的劝架,把长命锁往他怀里一抛,掐了个云诀就走了。


    回来后她君不见毒发,不得不闭关数年,直到一年前被频繁的噩梦从入定中惊醒。


    如果知道那是她和这便宜大哥见的最后一面,她不会走得那么快。


    至少……至少会留下来,喝完那杯喜庆的满月酒。


    她翻过长命锁,背后还有她亲自篆刻的“寿康”二字。


    寿康寿康,长寿安康。现在看来只觉颇为讽刺。


    暗黑流大男主一路升级的君临之路,自然是充满仇恨和孤独的,又怎会“长寿安康”?


    喉咙里涌上几分痒意,苏檀又想咳嗽,目光却不自觉落到桌上的剥好的、因为放置太久,果肉已经发黑的枇杷上。


    一个微不足道的细节闪入脑海。


    小孽障给她剥这个枇杷,或许不是她以为的特意讨好。


    只是,他恰好看见了她在咳嗽。


    -


    她还是冷,但毒发最剧烈的时刻已经过去,现在的寒冷可以忍受。苏檀掀开被褥,赤足站在绒毯上,微不可查地叹息一声。


    “小妖脚程慢,怕是追赶不及,还是我亲自去送一趟吧。”


    -


    苍梧神女御云乘风,速度极快,不到半柱香时间,已经赶到山脚。


    眼前宽敞的山路上,无尽红枫铺陈开来。


    踏上这条路,走到尽头,就算离开苍梧地界。


    至少苏檀来的时候,确实只是想送个长命锁。


    刚落到地面,不远处强大的灵气胡乱战作一团,她心里咯噔一下,没来得及看清情形,一声激烈的暴喝率先炸开,吼得她耳膜生疼。


    “毒妇,你杀我师兄燃灯道人,如今又要包庇魔神转世,究竟是何用意?”


    开口说话的是一中年青衣道人。


    这道人的道袍上绣着八卦纹样,面圆如弥陀,但横眉竖目,脸庞涨得通红,没有半点弥陀的和善,倒像个端坐佛寺的怒面金刚,正是太虚宫北宫长老,慈航道人。


    他使得一把青光凛冽的三尺宝剑,剑法刚猛迅疾,剑气冲起漫天枫叶,那刚正的身影夹在枫叶之中,走位灵活,时隐时现。


    “魔神转世?好个借口。这三百年来你们自诩正道,戕害无辜的事还少了吗?别跟我提什么魔神不魔神,我只知这是我三危谷的少主,绝不可能让他被你们带走!”


    蝎姥将嗔儿紧紧护在身后,甩出一截丝绸,绸缎极韧,裹着剑气而分毫未断,一击给慈航抽了回去,同时绸面一翻,百只尾针如钩的毒蝎密密麻麻抖落,朝着慈航爬了过去。


    “蝎姥……”


    “少主,害怕吗?”


    嗔儿摇摇头,眸光沉静:“爹爹说天行有道,自断善恶,不会叫无辜之人身陨。而天若无道,死又何惧?嗔儿愿与蝎姥共赴黄泉。”


    “好聪慧的娃娃,不亏是凤惊雪的孩子。”另一道声音带着叹息般的感慨,倏然从暗处响起,“有这份天资,这份了悟,你若能在今日活下来,他日定有不输你父亲的成就。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他却没说。


    蝎姥面色大变。


    又是一个绝顶高手,站在枫林之中恍若隐形,若不是此刻出声劝告,竟无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这藏在枫林中的也是一位青衣道人,身形清癯瘦削,留一绺花白胡须,面貌比慈航苍老一些,但目放精光,若是不经意间与之对视,会感到一阵如芒在背的寒意。


    他的出现让蝎姥忌惮了不少,原本势均力敌的形式,瞬间逆转,落入了下风!


    而在这时,他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气息凭空出现在枫林之中。


    “不好,狐狸来了!”青灯道人语气急促,抽出身后的拂尘,如猛虎下山朝着受困的蝎姥猛扑过去,“师弟速战速决!”


    人未扑至身前,却被一道琴音震飞,狂乱的灵流卷起寒风,混乱的局势中,一道纤细窈窕的身影踩着枫叶翩然落地。


    她怀中抱着一把七瑶之琴,姿容昳艳,容颜之美,世所罕见。


    苏檀在出手的一刻就后悔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纯粹自找不痛快。


    转过身,本意寻找蝎姥的踪迹,无意却与小孽障对视上了。


    小孽障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在对视的时候猛然亮了亮,像看见了盖世大英雄,脆声唤道:


    “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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