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箫手指似被火光烫了烫,一阵麻意从指尖生出。
他拉近与她的距离。
两人粗重的呼吸便如此相叠。姜槐对气味一向很敏感,这般距离,他能清楚闻到沈子箫身上的味道,清竹香。
无论是雪泥味,还是血腥味,那是不同于之前的感官记忆。
他们四目相视。
沈子箫盯着她,以绝不容反抗的姿态,问道:“那你知道,这是哪儿么。”
姜槐自然不解。她从睁眼就试图寻找答案,这宛如个地窟的地方,究竟于何处,沈子箫又为何将她带至此处。
他来问她?
她应该知道么。
姜槐水灵灵的杏眼眨巴两下,她还未想好措辞。凭借记忆中她向李汐问过的皇子府诸事,从未跟她提过府上有这等地方。
未等她应。
“罢了。”沈子箫自顾自卸了力,将掐着她下巴的手松开。
他心底淡淡嘲了声。
姜槐长舒了一口气,却不敢多加表现,余光打量着沈子箫,他那刚刚可怖的神情,已平静不少。
这应该算……暂且过了关?
他回位,见姜槐犹如躲过夫子考学般的模样,又道:“以为如此我便信了你?”
姜槐眼皮一跳。
还来回马杀。
他斜斜撑着头,“你先前说要去求证某些事,譬如?”
姜槐细想了想说辞,整理后方答:“我怀疑,京中有人擅用蛊毒,遍插眼线,以达控制官员的目的。”
“自然,也包括皇子府。”
“人证自招。故而我才答应去乘仙阁求实。请殿下信我,清清白白,并无二心。”
沈子箫听她所言,面上不动如山,心中却犹有一弦被拨动,引他思忖一二。
姜槐咬了咬下唇,声音细若蚊蝇,眼巴巴看他,“只是,殿下为何不将麻绳也解开。”
……
实则这些手段倒并非沈子箫吩咐。他只这么吩咐了——若见其人,将人带来地窟。
此为皇子府书房地下室的所衍之地。是绝对的禁处。
如何带来,是子夜和明光自个儿揣摩了办的。
沈子箫瞥了两眼那麻绳。打了死结。
他单手引了火折子,火光“唰”一下燃起,靠近了姜槐的手腕。
他又见她含泪模样,才无办法,补了句:“忍忍。”
实则也就烧了半截,再往里烧要碰到姜槐那白皙的皮肤,沈子箫便停了火,两手沿着火烧出的口子一撕,硬生生将那绳扯了开。
姜槐心中石头才算放下大半,动作慢慢,将手绕了绕,骨头咯吱一声。原来是伤上加伤,红痕显肿。
说不疼是不可能的。此时安抚下他后,她才知觉,自己浑身麻后绵长的酸痛。
伤不能白受。这是师傅曾告诉她的。
她仰头,唤他一声:“殿下。”
沈子箫眼睛划过她。
“我能保我今日所言,句句肺腑。但殿下非我,自觉信任不可轻易交于我,乃是常情。我于殿下策论中,窥见殿下幼年心志,乃是赤忱之心向明月,非燕雀可比。所以,我亦视殿下为明月般的人。”
“才会信了那句,殿下知恩图报。”
明月?军营的老头子听了这话怕是要笑掉几颗牙。
不过沈子箫是沉默了。
“我自青崖山上遇见殿下……对面不识,实在是万般巧合。此事内情殿下不愿提,我便不多嘴。可能否用这一点恩,换一些殿下的信任。起码,殿下再疑我之时,不要再这般……有话我们可以慢慢讲。”
姜槐哆嗦,言至此处,两行泪已然落下,声音也嘤咛,“我并非什么豪杰女英,我今日真的很害怕……”
冰凉的泪珠,砸在沈子箫手背青筋上。
他的手如此停在空中,细细瞧着那一滴泪从手背滑落。
她说过,她惜命。
沈子箫没走眼,她确实是嘴皮子功夫太厉害,只怕能与翰林院某些老头辩论一二。
他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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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与明光正碎嘴,看着两人一前一后从暗门出来,拭了拭眼睛,连忙把话都咕咚一下咽进肚子里。
他俩从未见有人活着进了地窟,又毫发无损地出来的。
沈子箫还为她断后。
因三皇子府从前不设内院,人员构成简单,有异心的,拖进地窟处置,再送去另一侧出口灭迹。
沈子箫懒得与人争口舌,亦懒得去探究人心为何,若有行动背叛者,证据确凿,便杀。这是他手下人要明白的规矩。
除了大婚,府中来了姜槐与张府的人,其余人都是经过沈子箫多年推敲的。
自然,姜槐初至此处,先前未探明这一点。
待她终于重见光明时,才想到。如若这府中都是他信得过的人,那当日夜宴,皇帝怎么会知道沈子箫多日宿于书房呢。
小棠是那个口子。所以在沈子箫眼中,她与小棠蛇鼠一窝。他纵容小棠的暗地动作,他也在等着姜槐,多行不义。
这一趟乘仙阁,竟是两人博弈到了同一处。
姜槐理清思绪后的第一件事,还是找小棠。在路上,她曾与小棠这般话——
“我可以保你。但也需你做些牺牲。”
“此事,或许如腐烂的苗头,只在地上显现了分毫。其中猜测,我会同三殿下讲。而你,需要做那个自首的人,从前的错事,你身不由己,如今,可以此来抵罪。”
事情全貌被姜槐梳理成这样——小棠在透露风声后,又被要求给姜槐下毒,她不愿沾上人命,夜不能寐,心有所愧,乃至欲自杀了结,此事慧敏公主与李汐皆可作证。姜槐听之,欲要她证明,才暗去乘仙阁。
而幕后之人为何要将乞儿等可怜人聚在一处,以蛊毒控制,又将这些人作为眼线插入官宦内院,或许只有一个答案——
买卖情报,控制官员。更胜,或许是意在掌握朝局之变。
还有一些猜测,姜槐没法脱口而出。蛊毒并非常人所能掌握,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可见这京城的布局并非一朝一夕,幕后会否与花毒案主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过,姜槐错愕。因她入府的刹那,事情便不在设想之内,完全脱轨。
姜槐再见小棠时,她被捆缚于一间杂乱的弃屋。
小棠见她,泪便混着尘泥落了下来。
那瓶药是最好的物证。而姜槐从前是医女,认药不难,这点沈子箫了然。
待人证与物证齐齐摆上明面,与姜槐在地窟的话一一对应。
姜槐在那时与他道:“殿下,若出去后,人物证能证实我的清白,无需旁的,殿下能否同我道声抱歉。”
这一件事,他信了。
所以依着做了。
姜槐露出一个憔悴的笑,“我知殿下心有万壑。”
沈子箫则心中冷笑。此事虽因果有明,姜槐说的那些煽情话有多少真分量,他信不了两分。
可浅浅的槐花香倏然萦入他的鼻腔。
姜槐主动环腰,轻轻抱住了他。
“谢谢夫君今日信我。”
后来,他在书房案上翻书,这番情景时常莫名浮于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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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动作迟滞一阵。
子夜与明光在远远地方看得明白,心里咂嘴,头一回见有人钻了空子能近身三殿下的。
他们心里盘算着沈子箫会怎么与姜槐算账。
好巧不巧,正是府外来了波“投名状”的大臣。小厮报得突然,沈子箫非但没与姜槐算账,反而对小棠也未置一言,会客去了。
待几人走后,姜槐为小棠松了绑。
小棠含着热泪,想给姜槐再磕个头,头刚低下去,就见一只白皙的手率先垫在了她的额头下。
她不明所以抬头。
姜槐拉起她,“这几日,额头都快磕破了吧。”
她轻轻抚过小棠额头。
“那两个侍卫,同你说了什么?”
小棠又噙着泪,把事情一来二去说了个清。总之,在见到姜槐人还好好的之前,那侍卫再怎么说姜槐要被处置了,再怎么恐吓威胁,小棠愣是一个字也没听,一句话也没讲。
姜槐闻言,心中了然。
无论过后沈子箫如何决定,她会尽力保她。
姜槐拉过小棠的手,“小棠,你可愿信我。”
小棠连忙用手背抹了两下脸上的泪,拼命点了点头,“奴婢愿意。奴婢不想再做害人的事,求夫人给小棠机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姜槐捋过小棠鬓边凌乱的碎发,见她脏兮兮的脸上,一双被泪洗过的眼眸,如同天上星子,虔诚望着她。
与某些时刻,慢慢重叠在了一起。
“我还未曾问过你,你当乞儿之前呢,亲人去哪里了?”姜槐不由问道。
小棠想了好久好久,那实是多年前的事。
“奴婢爹娘原来也是给官爷做奴才的。当时,当时还在府里,爹娘、妹妹、还有我。”
“从前在府里,听掌事的大人总是在唱这位爷那位爷圣明万岁的,奴婢和妹妹当时还不懂事,学着话也在后面跟着唱,还能偷偷拿些赏钱,日子好像过得还不错。”
小棠脸色又落下去,“再后来,就不大好了。”
“直到某个冬夜,爹爹说,例银有大半年没拿到了。原来是老爷得罪了人,被赶出了京,没地方要我们了。只能去街头讨饭吃。最先是在官道上,寒冬腊月,奴婢与妹妹实在饿得快晕过去……”
“爹爹认得马车的分制,眼瞧着一辆鎏金嵌的朱轮滚过,爹爹与阿娘冲上去,又叩又拜……然后,小厮得令踹开他们,他们……他们就……被后头几辆跟着的马车车轮活生生碾死了。”
姜槐深吸一口气,欲要打断她。
小棠却用手抹去泪,又道:“奴婢那时就想随爹娘去了,可上天还是给了口饭,奴婢与妹妹没饿死,后来换去破锣巷那儿讨饭去了。再长大,奴婢知道了,官道上的老爷们再多,也容不得两侧跪着脏兮兮的乞儿,那是伤颜面的。”
“都说我们陛下是大梁称得上最贤明宽容的。奴婢抢着施恩粥的时候,也会想,陛下真好,还能想着我们这些吃不饱穿不暖的黑户。有时候又想,那官道上死了的那么多条命,陛下是没看到吧。”
姜槐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出声道:“所以,你想死在夜明池。”
并非是一时脑热。
小棠不敢答否。她这几日所作所为,俨如人之将死,其言皆出肺腑。
“那你妹妹呢?”姜槐又问。
小棠这次摇了摇头,“夫人在乘仙阁也听见了,奴婢是从破锣巷被捡走的,妹妹去向,奴婢不知。”
“只是,奴婢记得妹妹最后同我说,‘若有来生……阿姊,我不如做只阿猫阿狗也便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