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被调侃的顾凌云咳得愈发厉害。
满座皆惊中,唯有顾青云从容如常。
苏挽月挽着卢令仪向众人盈盈一拜:“往日为行医便利,不得已以男装示人,欺瞒之处还望诸位见谅。”
她表面镇定,指尖却微微发颤。这般离经叛道之举,不知会招来怎样的非议。
不料沈砚辞回神后,非但没有责怪,反而抚掌赞叹:“原是侄徒孙女!不愧是苏师兄的孙女,巾帼不让须眉!”
言语中,竟还有几分骄傲。
再看顾凌云,非但未露鄙夷,反因先前醋意显出几分赧然。
在场只有顾青云始终淡然,顾凌云与沈砚辞恍然大悟:“你早就知道?”
顾青云浅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见众人并未轻视女子行医,苏挽月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只是顾凌云执意不肯再让她换药,她也不强求,反正顾凌云已伤势恢复大半,不必再日日行针,索性彻底让沈砚辞接手,自己也多些时辰陪伴祖父与阿令。
*
以黑豹子为首的黑风寨匪众,终被判处斩立决。沈砚辞特地去刑场观刑,归来时眉飞色舞地描述百姓如何拍手称快。
卢令仪闻讯,也忍不住暗骂一声“罪有应得”。她倒是不喜杀戮,可想到正是这群山匪害得表哥九死一生,险些命丧虎口,便忍不住咬牙切齿。
如今虎跳山其余山寨皆已改邪归正,黎阳县百姓欢欣鼓舞,特为县令李忠求得万民伞。硕大一把青罗伞面上,缀满各色丝绦,签着歪歪扭扭的名字,还有许多不会写字的百姓按下的手印。
李忠愧不敢受,将万民伞送至别院。顾青云却温言劝他收下。李忠无以言谢,只得嘱咐孙儿李鹤更要尽心侍奉。
*
转眼盛夏已至。
窗外蝉鸣如织,卢令仪小心翼翼地搀扶顾凌云起身。他试探着迈出两步,虽能勉强行走,却似幼童学步般踉跄,不出十步便已满头大汗。
苏太医与沈砚辞诊视后,都认为只要准备好足够宽敞的马车,缓速而行,应当可以赶路了。
顾凌云当即决定返回寒山书院。
沈砚辞见状也提出告辞:“怀瑾,逸尘,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珍重,后会有期。”
顾凌云闻言,沉吟片刻道:“俢庭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情难以为报。不知此番别后,准备去往何处?”
沈砚辞朗声一笑:“天地为庐,四海为家。走到水穷处,便看云起时。”
顾凌云知他志在云游,不再多劝,只是将云州顾府与寒山书院两处地址郑重相赠,郑重叮嘱:“有朝一日若是途径两地,万望前来一叙。但凡有所需,在下定当竭诚以待。”
顾青云亦在旁颔首,清朗的嗓音里带着郑重:“他日若有需处,我兄弟二人必当鼎力相助。”
沈砚辞闻言顿时轻笑一声:“放心,若真到了山穷水尽时,我定第一个来寻你们打秋风。”
三人顿时相视而笑。
盛夏的阳光透过枝叶,在地上撒下一片细碎金光。虽说相识不过数月,但三人一同经历生死,早已结下深厚情谊。
沈砚辞准备告辞,没想到,却被姜威拦下。
姜威正是宁王留下来的亲卫,他始终铭记殿下嘱托,定要将这位神医传人请回寒山书院。
“沈神医,顾公子虽伤势见好,然路途颠簸,若生变故反为不美。”他故作为难,“送佛送到西,劳烦您随行照应,殿下定会重谢。”
不等沈砚辞回答,苏太医已捋着胡子主动请缨:“沈师弟若是不便,老夫走一趟便是。”
哎呦!姜威心里咯噔一声,殿下可是下了死令,只要沈砚辞!
姜威急中生智,笑着道:“苏太医您年事已高,这些时日已经辛苦您了,您回去好好休息,殿下的谢礼定会送往府上。”
年轻者多劳,还能让自己这小师弟与宁王殿下结个善缘。苏太医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坚持,反而劝起沈砚辞。
“医者本分,善始善终,师弟,你就随逸尘走一趟吧。”
沈砚辞含笑应下:“反正我也没去过姑苏,顺道去瞧瞧。”
三日后,晨光熹微中,一行车马缓缓驶离黎阳县。
*
车马辘辘,一路缓行,原本四五日的路程,竟耗费了十数日之久。还好有沈砚辞沿途悉心照料,顾凌云的伤势并没有因颠簸而反复。
半月之后,熟悉的姑苏山水终于映入眼帘。
马车在书院门前徐徐停稳,早已收到消息的宁王竟亲自率人在门外等候。
顾青云与沈砚辞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搀扶顾凌云下车。
看到顾凌云虽清减了几分,但面色已见红润,虽仍需旁人稍稍扶持,可与昔日重伤垂危之状相比,已是天壤之别,宁王眼中顿时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欣慰与喜悦。
一旁的卢屹眼见两位表弟平安归来,亦是眼眶微红,激动难言。
“逸尘、怀瑾!你们可算回来了!”
见三人欲要行礼,宁王快步上前,一一扶住,连声道:“快快免礼!逸尘,能看到你如此,本王……总算安心了!”
随即,他转向一旁风姿清逸的沈砚辞,郑重拱手,言辞恳切:“逸尘能得遇神医,实乃不幸中之万幸。救命之恩,重于泰山,本王铭感五内。”
沈砚辞神色从容,拱手还礼:“殿下言重了。济世救人,乃医者本分,不敢当殿下如此重谢。”
当夜,宁王在“如隐书斋”设下私宴,一来为顾氏兄弟接风洗尘,二来亦是答谢沈砚辞。
几位先生并卢屹,也被邀请入席。
书斋内灯火通明,席间肴馔虽非极尽奢华,却样样精巧别致,宁王亲自执壶把盏,向沈砚辞敬酒:“沈神医,逸尘此番能脱险,全仗阁下回春妙手。此恩此德,非言语所能尽表。请满饮此杯,聊表本王寸心。”
沈砚辞举杯相应:“殿下过誉。逸尘吉人天相,在下不过略尽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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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云伤势未愈,不好饮酒,顾青云便代他,也向沈砚辞敬酒道谢。
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宁王话锋悄然一转,脸上适时地染上几分愁绪,望着沈砚辞,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沈神医医术通玄,连逸尘那般重伤都能妙手回。实在令本王叹为观止。不瞒神医,本王……尚有一不情之请……”
他话语微顿,目光缓缓扫过席间众人,最终落在那独自立于稍远处灯影下,一直沉默不语的谢长安身上。
“本王有一位故人之子,”宁王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恰到好处的痛惜,“才华冠世,奈何天妒英才,因旧伤落下残疾,行动多有不便。多年来遍访名医,皆是无功而返。今日得见神医,实感天意使然,不知……可否劳烦神医,出手一诊?”
谢长安猝然抬头,眼中抗拒之色一闪而逝。他知道宁王是好意,甚至不惜说谎,为他编了一个故人之子的身世。
他正欲开口婉拒,宁王却已离席,快步走至他面前。
烛光下,宁王眼中水光氤氲,那眼底深藏的,是毫不作伪的恳切,甚至……带着一丝几近哀求的悲凉。
“长安,”宁王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又足以让近处之人清晰听闻,“莫要再固执了。你父亲若在天有灵,见你如此自苦,该是何等痛心疾首?我与你父乃生死莫逆,曾立誓护你周全。如今却眼睁睁看你因这腿疾蹉跎岁月,抱憾终身……他日本王魂归九泉,还有何颜面去见故友?!”
明知道这一切说辞皆是虚构,但那话语中深沉的愧疚与几乎溢于言表的关切,却真实得不容置疑。谢长安喉头滚动,已到唇边的拒绝,竟被这真情实感堵了回去,再难出口。
他闭上双眼,似在与内心剧烈挣扎,片刻之后,终是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
宁王见状,连忙引沈砚辞上前。
沈砚辞净手之后,仔细为谢长安检查伤腿。良久,他缓缓收回手,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谢公子这腿,”沈砚辞声音平稳,“当年接续之时便已有偏差。如今骨痂畸形愈合,阻塞经络,气血难通。若要根除痼疾,唯有……”
他略一停顿,语气更加沉重:“将旧伤之处重新打断,剔净赘生骨痂,再以金针渡穴之术,辅以独门秘药,重新接续塑形。”
此言一出,满室寂然。尤其是曾亲身经历断骨之痛的顾凌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感同身受之下,仿佛那噬骨之痛再次袭来。
打断重接?光是听着,便已觉痛彻心扉。
沈砚辞续道,语气更显严峻:“然而,此法凶险异常,绝非万全之策。在下不才,仅有一成把握。”
宁王眉宇瞬间冷凝。
“断骨重接,犹如再造,风险极大。加之伤处年深日久,周遭经脉已然萎缩,即便接续完美,能否恢复如常,行走无碍……若是不幸失败,或许……连维持如今这般行走姿态,亦成奢望。”沈砚辞的声音,低沉地压在每个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