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夏日的暑热悄然褪去,蝉鸣歇止,云州的天空变得高远疏朗,染上了几分秋日的澄澈。城中的百姓依旧为生计奔波,市集喧闹,炊烟袅袅,日子照旧平缓地流淌。
然而,稍有见识的人都心知肚明,这平静不过是暴风雨前虚假的安宁。自江淮漕运总司使之争陷入僵局,朝堂上东海王与太后的角力便愈发赤裸激烈,波及地方的政令时常前后矛盾,弄得底下官员无所适从。
西北慕容烈的铁骑磨刀霍霍,边关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惊心,而南边“盛世军”虽偏安一隅,却不断吸纳流民,根基日渐稳固,俨然已成国中之国。
无形的紧张感如同秋日清晨的寒露,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这片土地,只是寻常百姓尚未真切地感受到那刺骨的冰凉。
在这山雨欲来的时节,顾青云却是闭门不出,每日在院子里晒着树皮、破布,又是浆洗又是煮晒,好不折腾。
丁氏与贺掌柜虽然满心好奇,看着那小院里堆满的“破烂”和弥漫的古怪气味,但二人皆是有自知之明之人,深知顾青云行事必有深意,从不敢上前打扰,只尽心做好份内之事。
尤其是贺掌柜,在见识过顾青云于醉仙坊翻云覆雨的本事后,早已将顾青云视为深不可测的人物,对其吩咐更是奉若圭臬。
无论顾青云需要何种稀奇古怪的材料——特定的树皮竹草、陈年渔网、甚至石灰石,贺掌柜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质量寻来,从不多问半句。
贺掌柜每每瞥见后院那些经过反复蒸煮、捶打、晾晒的浆糊状物,一双绿豆眼里非但没有嫌弃,反而闪烁着精光,仿佛看的不是一堆烂糊,而是即将成型的金银珠宝!他笃信,公子耗费如此心血鼓捣的东西,必定有着难以估量的价值。
时光在一次次失败和调整中悄然流逝。秋意渐深,院中的树叶开始泛黄飘落。
经过近三个月不分昼夜的反复试炼,经历了无数次配比调整、火候掌控和手法改进,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顾青云小心翼翼地烧暖的墙壁上揭下一片薄薄的、带着粗糙纤维的、微微泛黄的“薄片”,尽管它质地粗糙,厚薄不均,边缘甚至有些毛糙,远远比不上他记忆中光洁的纸张。
但这一刻,顾青云眼底依旧迸发出难以抑制的欣喜光芒!
成功了!虽然只是最原始、最粗糙的形态,但这确确实实是一张由植物纤维构成的“纸”!
从零到一才是最难的,如今已跨出这最关键的第一步,证明了方向和基本工艺的可行性,后面的改良和完善,便有了坚实的基础,无非是时间问题。
顾青云的指尖抚过那粗糙的纸面,感受着这与竹简、缣帛截然不同的材质,仿佛已经能看到不久之后,洁白平滑的宣纸在此诞生,能以其轻便和廉价,承载千年的智慧,悄然改变这个世界的信息传播方式。
一想到此处,数月来的疲惫瞬间一扫而空,顾青云心中干劲十足,目光投向院子里那些等待处理的原料,眼神越发灼热。
*
三月转眼已过,又到了该给太守大人进献百金酒的日子。
而此刻的秦府书房内,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茂才战战兢兢地将一小坛精心封装的美酒捧到秦昭面前,脸上堆满谄媚又忐忑的笑:“大人,您尝尝,这是醉仙坊新出的百金酒,我亲自盯着他们酿的,定与原先的无异……”
秦昭这几日,心情并不大好。他有心谋求漕运总司使一职,但是他一无显赫家世,二无过硬的政绩,只能想方设法走走门路。
而他想走的,正是太守莫齐鲁的路子。
莫齐鲁乃太后的亲弟,最得太后信重,只要他愿意为自己说几句好话,他的胜算就多几分。
听闻是百金酒,秦昭脸色稍霁,然而等他接过酒盏,凑近鼻尖一闻,眉头便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待酒液入喉,他细细品味片刻,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砰!”酒盏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林茂才!你好大的胆子!”秦昭勃然大怒,指着林茂才的鼻子骂道,“拿这种寡淡如水的劣酒来糊弄本官?你真当本官是那等不识货的蠢物吗?!莫非觉得本官不配喝真正的百金酒?!还是想害本官被太守大人怪罪?!”
真正的百金酒,入口醇厚绵长,香气层次分明,回味无穷,岂是这等徒有其表的东西可比!
林茂才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小的……小的万万不敢糊弄您!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什么?!”秦昭眼神冰冷,步步紧逼。
林茂才面如死灰,知道再也瞒不住了,涕泪横流地磕头道:“大人饶命!是小的无能!那醉仙坊……那醉仙坊里根本就没有会酿百金酒的老师傅了!贺掌柜那杀才卷了钱跑了!小的买下的就是个空壳子!这酒……这酒是小的命坊里酿酒匠试酿的……小的……小的上当了!被那贺掌柜坑苦了啊!”
“什么?!”秦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气得额角青筋暴跳,“你花了十倍市价,就买了这么一个连酒都酿不出来的空架子?!林茂才,你这猪脑子!”
他眼下正急需用这独一无二的百金酒去打通太守的门路,指望这位国舅爷能在太后和陛下面前为他美言几句。
谁承想,在争夺漕运总司使的关键时刻,竟出了这等纰漏!
林茂才见秦昭眼中杀意涌动,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身下一热,竟当场失禁,骚臭味顿时在书房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书房门被猛地推开,林姨娘带着年仅十岁的儿子秦郎哭喊着冲了进来。
林姨娘一见屋内情形,立刻扑到秦昭脚边,抱着他的腿哀泣:“郎君息怒啊!哥哥他也是一时糊涂,被人所骗!求您看在大郎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秦朗也吓得哇哇大哭,抱着父亲的另一条腿:“爹爹不要杀舅舅!爹爹饶了舅舅吧!”
哭闹声、求饶声、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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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哭声混杂着尿骚味,让秦昭头疼欲裂。他看着哭成泪人的宠妾和幼子,胸中的滔天怒火硬生生被压下去几分。他深吸一口气,极其厌恶地瞥了一眼瘫软在地、丑态百出的林茂才。
“闭嘴!”秦昭一声厉喝,止住了所有的哭闹。
他阴沉地盯着林茂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在大郎的面上,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林茂才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小的一定赴汤蹈火……”
秦昭不耐地打断他:“本官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姓贺的给我揪出来!还有,真正的百金酒,必须给我找到!若是误了本官的大事……”他眼神一厉,“你们林家,就等着问罪吧!”
林茂才连滚爬爬地起身,也顾不上一身污秽,连声保证着,仓皇退了出去。
书房内,只剩下秦昭粗重的喘息声和林姨娘母子低低的啜泣声。
*
眼看小命将休,林茂才忍痛又散了一笔财,买通了城里的混混乞丐,总算查到了贺掌柜的下落。
当他得知贺掌柜如今竟在为一个名叫顾青云的年轻人办事,而此人正是不久前被顾家逐出家门的那个庶子时,林茂才先是愕然,随即一股被愚弄的滔天怒火直冲头顶!
竟是顾府这庶子在背后搞鬼!他定要这小子知道死字怎么写!
林茂才立刻连滚带爬地冲回刺史府,将这个消息添油加醋地禀报给了秦昭。
“大人!是他!是顾家那个被赶出门的小杂种顾青云搞的鬼!定是他唆使那贺老儿坑骗于我!他们是一伙的!”
秦昭闻言,亦是震惊不已。
顾明舟那个只知吃喝玩乐、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庶子?他有这等心机和本事?但看着林姨娘在一旁哭哭啼啼地附和,信誓旦旦地说曾经听外面的夫人议论过,顾青云自幼便奸猾,所以才会被嫡兄驱赶出府,加之又有林茂才的“铁证”,秦昭心中不由信了七八分。
一股被小辈戏耍的羞恼涌上心头,秦昭当即下令:“来人!去把那顾青云给我‘请’到府里来!”
刺史府司马领着一队兵士,气势汹汹地闯入顾青云栖身的小院。
贺掌柜见状,心知不妙,连忙摸出袖子里的金锭,试图上前阻拦:“各位官爷这是怎么说哦!”
然而还不等贺掌柜掏出金锭,便被粗暴的兵士一把推倒在地,额角恰好磕在台阶上,顿时血涌如注。
路过的丁氏与丫鬟吓得花容失色,失声惊叫,哭喊声一直传进后院。
待顾青云快步赶至前院,只见贺掌柜倒地不起、满面是血,女眷们瑟缩在角落颤抖不止。
他的眼神骤然冷了下去。
司马姓路,身形高大,面色冷硬,一见到顾青云便傲然抬起下巴:“刺史大人有请。”
嘴上说着请,态度却分外强势。
顾青云面色不变,只是平静地对丁氏嘱咐了一句“去请大夫”,便随着路司马一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