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买这幅画?”
楚瑜从小就不会亏待他的好奇心,容溪还差三级台阶登顶时,便听到了这么一声疑问。
容溪随口答道:“想买便买了。”
“为什么会想买?”
“你懂画?”
楚瑜没有否认:“这幅山居寻仙图,云纹雾气僵硬气韵不足;前景溪流与屋舍平远脱节;荔枝生于塞北不合常理;整幅画只有笔触技法尚可,却又算不得出挑。若用作画者的名声加持,它也不值七十两黄金。”
“是是是,画家榆生不善山水,世人都这么说。”容溪敲了敲手中画匣,“但是我喜欢,喜欢便买了。”
“你喜欢?”楚瑜讶异。
他年少成名,工笔仕女图一绝,却因为一幅山水画受尽嘲笑。山居寻仙图初问世时,世人皆言他寡见少闻,贻笑大方。
尽管从侯府听到的评价已经被美化过一遍,却也依旧刺耳,他没想到容溪会说喜欢这幅画。
“为什么喜欢?因为画家是榆生吗?”
楚瑜问得突兀,甚至算得上是冒犯,这简直是在质疑容溪的鉴赏能力不足纯是为了投机倒把,毕竟榆生最出名的一幅画确实价值千金。
如若容溪风雅清高,听到这番话指定会跟他当场翻脸。
楚瑜后半句话一出口,就自觉失言,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他还是好奇容溪的答案,只是面上难免浮上薄红。
容溪盯着那抹红晕辨别三秒后,确认楚瑜不是找茬,才缓声道:“这幅山水画有瑕不假,可你口中的不合常理,偏就是我喜欢这幅画的原因,就像世人少见水中生火,但不意味着世上真没有水中火。”
南北混杂、冬夏不分,这毫无逻辑、想到哪画到哪的风格……简直就是天策山写实。容溪想到那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回答起楚瑜的问题时,不自觉就添了份耐心。
容溪凑近,又勾起了他的一缕长发:“荔枝生于塞北遭人诟病,可若是区区一树荔枝能搏神仙妃子一笑。我倒觉得浩浩天地间,也未必寻不出变通之法。”
楚瑜夺回那缕发丝,腾地贴到了栏杆边,轻浮二字在口中转了几圈,也没说出口。一是他觉得男子之间用轻浮二字显得奇怪,二是他不知道是否江湖人士就是这种相处模式。
容溪望着楚瑜一惊一乍的动作,努力抑制着唇角勾起,他无辜且惊讶:“小公子?我方才见你发上沾了绒絮,可是此举不妥?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了。”
“无妨。”楚瑜默默挪出一小步距离。
容溪见楚瑜挪一步,他便故意靠近一步,直到他看着小公子腹稿打得差不多了,卡在对方即将开口的节点,一本正经道:“行,那继续聊画吧。”
楚瑜一噎,再次咽回了他的话,睁着双澄明的眼睛,微微偏头,认真听着容溪的话。
“至于你说的画家榆生,年少成名,技法有余,可脂粉气太重,我并不喜欢。”
他并不喜欢,楚瑜呼了口气,气出到一半又不自主抿紧了唇。关于这幅画的评价他早已听了许多,早就有了心理建设,可听外人当面诚言,心中还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脂粉气太重?是因为仕女图吗?”
容溪见楚瑜一副乖乖好学生的模样,心道这小公子被管得太严,好学求解成习惯了。只不过那样惊艳出尘的一张脸专注地看着人,是没有人舍得不回他问题的:
“仕女图有些脂粉气无可厚非。不过他要学着大燕文人画山水奇景,怕是得真正见识过些山川险景才能画得像样些。”
楚瑜仿佛得了支持般,释然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榆生的山水画里缺了些筋骨。”
“画中筋骨?饶了我吧,楚小公子。”容溪笑着看向楚瑜,“我一跑江湖的粗人,你若喜欢榆生,我说不出门道;你不喜欢榆生,我亦无它思绪。你让我搞什么名画评鉴,我搞不来,就不附庸风雅了。”
他师父爱画,他从前听过几句,现下拿出来卖弄,再多聊一点都要穿帮。
容溪见楚瑜对画越聊越深,想他还是要给自己留点面子的,于是岔开了话题,率先上前引路。
楚瑜狐疑地点点头,跟上了容溪。
楚瑜看着他挺拔轩昂的背影,对容溪口中的江湖不由地生出几分向往:“容公子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
“是啊,天下之大,四海为家嘛。”容溪洒脱道,“不过没见过哪个公子哥需要四海为家的,喊我容溪就好。”
“容溪。”楚瑜喊了声。
“欸,不错。”容溪耳尖动了动。
“那你为什么要叫我楚小公子?我为家中独子,并无兄弟姐妹。”
“嗨呀——对主顾的尊重嘛不是?”容溪回头灿然一笑,“楚小公子既然恰好要四方游历,不如我先同你说一说各地风土人情?”
楚瑜想了想,没有再纠结称呼,接过容溪的话茬,一道开始聊起了大燕山水奇景、风土人情。容溪见多识广、说话风趣、知晓的奇闻趣事也多,又有楚瑜捧场,一路上两人倒是相谈甚欢。
楚瑜专注地听着容溪说话,听着听着,慢慢就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许多图景。
他五岁学画,十二岁小有所成,十五岁用榆生为名,所作仕女图名扬天下,一画千金难求。甚至连他昔年的练笔之作亦水涨船高,然而,山居寻仙图一出,将他捧上画界神坛的众人齐齐改了口风,批评审判、嘲讽讥笑接踵而来。
他不是不可以继续画擅长的仕女图,毕竟那是他自幼便接触的。
但楚瑜心中因此起了念头——他想去见一见大燕朝的山川河流,想亲自接一片塞北的雪,赏一次江南的月,看一看大漠的孤烟……然后为那些或是波澜壮阔、或是清新婉约的好景作上那么几幅画。
不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楚瑜想,如果他注定人生须臾,那他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什么。
可惜他自幼多病,远少于常人的精力让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钻研学问科举入仕。著书写传需要足够丰富的阅历支撑,他也没有,从军入伍继承定远侯衣钵,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于是楚瑜想到了作画,但是光凭仕女图还不够:无论是画侯府中的丫鬟姑娘、还是长安城内的贵女小姐,仕女图画得再工整细致,终究是时代里的“闲笔”,未必扛得住朝代更迭、经得起岁月冲刷,远不够保障他所期望的流传千世。
他的野心藏在笔墨里,要让后来者能通过笔墨触及一个时代的脉搏,他就必须走出家门,去亲自看一看庞大多彩的世界,于天地万象中,重塑书画中的风骨。
穿过镜花坊三楼连廊,是长安城里最繁华的客栈聚仙楼,容溪敲了几下厢房门,一道娇媚的女声从里厅传来。
女声一波三折,楚瑜浑身一僵,就像是被那声音从脚摸到头调戏了一番,他惊惧地看向容溪,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要带我干嘛?”
容溪被楚瑜瞪圆了的大眼睛盯着,于心不忍,硬生生把到嘴边的骚话给咽了回去。
他略显尴尬地瞥开视线,一脚踹开房门:“墨迹什么呢?”
“哎呦。”
下一秒,粗犷的男声无比温和地问候道:“容溪你大爷!”
只见地上一骨碌爬起来个豪放不羁的美人:“火气这么大,你又在赌坊里输光了?别让我看到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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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着屁股回来的!”
楚瑜同那女子大眼瞪小眼,呆愣地看着对方捂着鼻子翻白眼,嘴里发出了堪称浑厚的男声。
他问出了个傻里傻气的问题:“姑娘你是男子?”
对方闻声,鼻子不捂了,脸也不皱了,钱多钱少更是直接忽视了,他双脚立正,大手一撑,当即又端出了副烟视媚行倾倒众生的架子。
“郎君就是楚公子啊。”柔媚的女声再次响起,拖着婉转的尾音,“真好看呀——”
眼见涂着蔻丹的手指就快勾上楚瑜的下巴,容溪抬腿又是一脚:“刑洲,你给我老实点。”
被唤作刑洲的“女子”狼狈闪避,容溪带着楚瑜进屋,利落地关上门。
银铃般的笑声格外猖狂,是属于站在二里地外都让人害怕的程度,楚瑜不动声色往容溪身后躲了半步,又将知砚往他身后拽了拽。
容溪幽幽道:“你既然如此喜欢女装,我看这个任务不结束也罢。”
楚瑜顺着容溪的目光一同下移。
“哪里的话。”刑洲造作扭着的腰一下打直了,他关节骨骼处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后竟生生拔高了数寸。
再眨眼,那里站着的分明是一个眉目清秀矫健高挑的男子,笑着冲他眨了眨眼。
楚瑜回眨了两下,反应过来后略带尴尬地看向容溪:“这是?”
容溪学着他的动作眨着眼,憋着笑解释道:“我属下,叫刑洲,擅易容伪装,明日出城需要提前对你做些伪装。”
楚瑜悄悄瞪了容溪一眼,维持着礼貌对刑洲颔首道:“有劳。”
夜色已深,几人简单说了会儿话,刑洲将秘制的药水给楚瑜敷上后,便将楚瑜送去休息了。
另一边,容溪则翻开了刑洲搜集来的资料——关于楚瑜,这位鲜少露面的定远侯府世子的生平概况。
外界有关楚瑜的消息少得可怜,只知他是定远侯与永宁公主独子,年十八,自幼多病,鲜少露面。
怪不得楚瑜总是把为什么挂在嘴上,一副什么都好奇又装正经的古板模样,容溪撑着头,指节叩击着桌面,眼里闪动着跃跃欲试、想带坏好学生的光。
刑洲刚好推门回来,打断了容溪的心中构想。他咋咋呼呼,埋怨得很大声:“老大,你把那小畜生尸体挂南城墙上,让我后续收尾很难办啊。小畜生他爹好歹是户部尚书,正二品大官呢。”
容溪头也不抬:“给你加钱。”
有钱么就加,当然这话刑洲是不会说出口找抽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虚伪道:“都是兄弟,说什么钱不钱的,显得老大你会坑我钱似的。”坑字几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容溪扫了他一眼:“我此行过江南,能给你弟带话。”
“那行。”刑洲眼睛一亮,心情顿好,大喇喇往旁边一坐,目光自然落到了那卷资料上,好奇问道,“你真要送那小世子游山玩水去?”
“嗯。”
“据我所查,定远侯和永宁公主,以及宫里那几位都是将这小世子当瓷娃娃养的,那叫一个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刑洲神情夸张,“人家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千金’,最近好像还在准备亲事,你这个节骨点上帮着他离家出走,不怕把皇室得罪了?”
“亲事?”容溪捕捉到关键词。
“哦,对,消息不明确,我没往资料上写。但侯府最近的采买了一批婚聘之物,规格估摸着是世子成婚用的。”刑洲往椅子上一瘫,“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老大,你说你帮人逃婚算不算毁人姻缘?”
“毁人姻缘?呵——”容溪勾起唇角:“这难道不是助人为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