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那锐利的眼神很快被一种算得上热切的情绪替代,容溪噙着抹笑越过人群,直奔他而来。
楚瑜心头微妙的忌惮消了下去,他很快释然——带着一百两黄金,他确实是个肥羊。
做好心理定位的肥羊……楚瑜从容向前走了几步,容溪一把揽过他肩膀,哥俩好似的将他拉到桌旁:“要不说你我有缘,楚小公子来得可真赶巧。”
楚瑜鲜少和人有肢体接触,容溪碰到他的第一秒他就试图避开,但容溪手上带了些力道,他硬是被摁在了原地。
“放开。”
“不急。”
楚瑜扫了眼赌桌:“赌钱不好。”
容溪见楚瑜板着张脸,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好奇,他瞬间了然,估计这公子哥家里管得太严,给人憋坏了,这不就叛逆跑出来见世面了。
他指尖勾了股楚瑜耳侧细长的小辫子,轻轻扯了扯:“楚小公子,请你玩一把。”
“不玩。”
“不想试试新鲜玩意?”
楚瑜抿唇未语,容溪已经叫桩家开了局,桌上有牌九和骰子,是一半靠技术一半靠运气的玩法。
运气难有定数,牌九他又只在年节里和表哥玩过几回,技术也实在算不上好。突然让他真金白银的赌牌,就像是让啃食惯了青草的羊羔猝不及防地开荤。
规则的变化和暗藏的风险,带给楚瑜的不只有踌躇,更有那份潜藏其下、足以搅动心绪的未知诱惑。
“不要有负担。”容溪仿佛看穿了他的顾虑,语气里带着引诱的意味,“试试手气而已。”
“这位公子,到您了。”桩家适时将骰盅推到楚瑜面前。
四方目光汇聚等着他动作,楚瑜硬着头皮,将手扣上了骰盅,他顿觉肩上一轻。余光中,容溪换了个姿势斜撑在桌旁,看着他的动作。
楚瑜在他的引导下,晕头转向地玩完一轮。
“哦?也输了。”容溪扫了眼赌桌,“看来小公子今日手气也不好。”
楚瑜抬眼淡淡道:“技不如人罢了。”
他将方才的赌局快速在脑子里面推演了一遍,他手气尚可,确实是几处出牌有所纰漏。
桩家闻言,连忙拱手作揖:“公子眼明心亮,您这心力算力在下坐庄多年,瞧着都是一顶一的拔尖,可惜公子手生,这一局惜败,若您再多玩几回,保管手熟了就顺风顺水顺财神。”
楚瑜摆摆手,小赌怡情,不宜多试。他尝试过,便解了大半新鲜劲。
他示意知砚结钱,容溪在身侧十分顺手地接过包裹,掂了一下重量,直接整个丢给了对面。
楚瑜不解地看向容溪:“我只用了十两白银,哪怕规则翻算,也只需十两黄金。”
“我知道啊。”
“那你这是?”
桩家抱着金锭带着熨帖的笑:“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方才容公子已经玩了几局……”
楚瑜自动滤除了桩家的客套话,脑子里冒出个小人,暴躁地将“凶兽”、“孤狼”、“靠谱”等词汇一扫而空。
他视线转向赌桌对面的包裹,心里只剩下肥羊掀桌的愤怒,但良好的教养依旧让他耐心问了一句:“你是说,一百两黄金你已经输光了?”
容溪坦坦荡荡:“严谨些,九十两。”剩下十两是你输的。
楚瑜眼前一黑,那可是一百两黄金啊!宫里皇后娘娘一年花销也才一百两黄金,容溪竟然不到几个时辰就全给败完了!
虽然严格来说定金归容溪,花的不是他的钱,他还额外沾光挥霍了十两,但楚瑜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一阵肉疼。
钱续上了,容溪看着楚瑜玩,早就按捺不住手痒,他扫了眼楚瑜微微透粉的侧脸,暗道这小公子还真是容易高兴。
他心情颇好地挤了过来:“楚小公子既过了把瘾,便让让位吧。”
楚瑜这边刚被挤到一旁,容溪那边就招呼着开局。
桩家赌客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说了几句吉祥话,当即开了下一局。
楚瑜给看乐了,抱臂站在一侧,看着容溪虔诚地扣住骰盅,冷笑道:“我倒是第一次知道镜花坊还能赊账。”
容溪目不转睛:“可能这就是信誉吧。”
“这镜花坊里相逢一次都是莫大的缘分,更何况容公子这样的常客。”桩家笑着附和,双手又在身前一拢,“能叫二位公子玩得舒心,才是小店莫大的荣幸。公子们想再玩几局,尽管开口,先记账上,回头一并结便是。”
楚瑜哂笑,按照镜花坊的玩法,寻常人家输一两次家底就没了,容溪却在这赌坊混成了常客,完全是一款持久版冤大头。
难怪桩家这么哄着这棵摇钱树。
容溪的注意力完全被赌局吸引,楚瑜安静地站在旁边观察。
一局,一局,又一局。
楚瑜问道:“什么时候走。”
容溪头也不抬:“不急。”
楚瑜急了,第二局末,知砚告诉他今夜城门换班的士兵队伍长了半截。
楚瑜不知道城守变动是不是为了拦他,但眼见着他就要在这赌坊里把最佳的出城机会给错过了。
趁着第四局刚开始,楚瑜率先扣下了容溪手上的牌面。
容溪戏谑地看向他:“还想玩?”
楚瑜不置可否,抬眼对视:“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那多不好意思。”
“但是只再玩这一局。”楚瑜目光笃定。
“刚到子时。”容溪转念一想,子时对楚瑜这种乖乖公子哥或许是太晚了一点,他笑道:“三楼连有客栈,你若困了,便先去休息。”
说着便要去夺楚瑜手中的牌。
楚瑜不为所动,容溪有些意外:“非要玩?”
“你不是喜欢赌吗?赌我输赢也是一场赌局。”
容溪一愣,随后笑着应下了条件,左右他也不亏。
楚瑜故意挤开他占据主位,望向桩家:“桩家,不知这位容公子的信誉最多能赊多少赌注?”
“这……”桩家求助地看向容溪。
容溪微微偏头:“三百两黄金?”
“那我的信誉呢?”
桩家汗颜,眼前的小公子看着年纪不大,但气度不凡,身上衣饰华贵,一看就全是好货,指不定是哪家不世出的贵人,他一个赌场做桩的,怎么敢得罪?
楚瑜见他为难,点了点头,从腰间解了块精雕细琢、莹润光泽的玉佩,一看就价值不菲。
他随手将玉佩放在了赌注的位置上:“这块天山白玉,外加容公子价值三百两黄金的信誉,当做这局的赌注如何?”
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这样的下注方式,败家程度堪比烧钱玩火,让满座赌客立马沸腾了,他们自诩纨绔,但也没有眼前的小公子败家。
有人见他年少,小声提醒:“这位小兄弟,镜花坊输赢翻十倍,你这赌注下太大了,赢了就算了,输了赔不起可会危及性命啊。”
有人嗅到机会,出言激将:“小白脸赌注都下了哪有反悔的道理?现在认怂岂不是也坏了规矩,失了豪气。”
喧哗人声中,楚瑜岿然不动,定定地看向容溪。
桩家擦了把汗:“公子您……”
容溪抬手止住桩家话头,望向楚瑜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玩味。
楚瑜不闪不避,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极为认真。
“好啊。”容溪笑道。
“那便开始吧。”楚瑜示意桩家开具局,从容地开始摸牌。
得,有钱不赚王八蛋,桩家小幅度地向后摆了个手势,门口远远候着的小厮悄悄下了楼。
赌徒们见楚瑜那会儿连摸牌都生疏,现下却敢夸下海口。当即像是嗅到了鲜血味的鬣狗,纷纷入局,指望着趁这大好机会捞一笔。
楚瑜就在周遭如狼似虎的目光里,气定神闲地摸牌掷骰子,四平八稳地一步一步出掉手中的牌数。
容溪扫了眼他的牌面,中规中矩,不算顶好,他注视着楚瑜的那颗小痣:“楚小公子,输光三百两黄金我一时半会儿可陪不了你出长安啊。”
楚瑜神情不变,容溪却仍凭他敏锐的直觉察觉到对方一下不悦起来。
真是年纪小不经逗,他补救道:“不过放心,哪怕抵我去酒楼洗三十年的盘子,我也包在三天内洗完去寻你。”
“嘁——”楚瑜终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被骂过,被打过,但是第一次被人翻白眼的容溪:“……”
他补救的不真诚吗?
楚瑜心里算着赌桌上的所有牌,懒得讲话,面上依旧是一副不疾不徐的唬人模样。
他诈牌坑人和赢钱的表情如出一辙,叫人无法摸清他的底细。
不肖半刻,心理承受差的赌徒便败下阵来。大额赌局,人心一散,后面的赌徒亦纷纷退场。
乃至于楚瑜打出最后一牌,无波无澜地赢下赌局时,和四面痛哭流涕的赌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我赢了。”楚瑜冲容溪扬了扬下巴,“收拾一下,走吧。”
他完全不在意桌上赢了多少钱,抬脚便朝外走去。
“站住!”一张满是横肉的脸挡在了楚瑜面前,矮胖男人恶狠狠地瞪向楚瑜,“我押上城西那处酒楼,你敢不敢再来一局?”
“当家的,咱就剩下那一处了,万万不可啊!”
楚瑜回想了下眼前男人方才的赌注,是除他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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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额最大的。
换言之,男人亏得最多。
矮胖男人一把挥开老管家,打定主意要再赌一局,赢楚瑜一局。
大部分赌徒都会有这样的心理,总觉得下一局会时来运转,故而越陷越深,不可脱身。
楚瑜瞥了眼容溪,他爱财,却又是赌场挥金如土的熟客;他好赌,身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疯魔成瘾的气质。
好像赌钱对他来说,不过是个解闷的小游戏。
真奇怪。
“说话啊!”矮胖男人高声咆哮,“你这小儿凭运气赢了一把就想跑?有种跟我再来一局!”
“不来。”楚瑜看着对方气急败坏的模样,语气平静淡然,“再赌一场,你也赢不了我。”
“在场的各位也没人能赢得了我。”楚瑜回过头,逡巡了一圈人群,“左边第三位,总爱留后手,却堵死了前路;第五位,畏手畏脚,被单牌卡得死死的;最右边那位,看牌时指节总在捏耳朵,好牌慢,杂牌慢,满面明牌。”
被点到的三人一顿皆是一僵,有人慌忙低头看牌,有人下意识捏了捏耳朵——一系列动作竟然与他所说的分毫不差。
矮胖男人喘着粗气,双目赤红。
“嗯,赌局如棋局,摸清牌路,哪怕掺和点运数,也大抵能算明白,逞凶斗狠也改不了既定的事实——你们赢不了我。”楚瑜话是说给男人听的,眼睛却在看向容溪,他微微一笑,“既然输了,那眼下能坚守的,也只有诚实守信了。”
“哦,对,还有我看到你衣襟里藏的老千了,我记得镜花坊有明文规定,禁止出千。”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那男子的脸霎时涨成了猪肝色,招呼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上前,他则扬起手直往楚瑜面上招呼。
桩家在身后大叫:“住手!镜花坊内,严禁斗殴!”
比镜花坊伙计动手更快的,是容溪。
没人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但在男人手掌落下的瞬间,一声清脆的咔嚓声给纷乱的大厅按下了暂停键。
容溪语调轻快,眼里却不见半分笑意:“这位老板,没有当着我面打我家主顾的道理。”
矮胖男人满脸横肉抖出了残影,过了好一会才找回了声音,惨白着脸发出高亢的嚎叫声,屁滚尿流地往人群后钻去。
此时,杂乱的脚步声逼近,镜花坊赶来的护卫二楼大厅整个围住。
容溪提着楚瑜带来的包裹,对桩家道:“我只带走这一百两黄金,剩下的你按以前的方法处理。”
桩家连声应是,又忙不迭地向楚瑜赔罪。
容溪被扫了兴致,不想在逗留,带着楚瑜往楼梯走去。
僻静的交叉楼梯处,容溪向上,楚瑜下行,各走一步后,相悖而行的两人同时止住了脚步。
“你去哪?”
“你去哪?”
“客栈啊。”
“出城。”
楚瑜抬头,容溪一双凌厉的眼睛隐匿在阴影中,他看不清。
“你不想接这个胭脂帖?”
容溪本在分神听一楼书画拍卖的进度,骤然被楚瑜问得一懵:“想啊,为何不想?钱多活少的”
陪个公子哥游山玩水而已。
“那为何白日不走?”
电光石火间,容溪想明白了眼前小公子在不悦什么——他担心出城慢,被家里逮回去了。
“小公子知道城门守卫增加了?”
“嗯。”
“东宫明珠失窃,今早守城卫便增加了一半。白日查得严,若要带车马行囊出城,最好做些伪装,明日卯时走。”
容溪解释得有理有据,楚瑜思忖着,将信将疑没有作声。
容溪走下台阶,笑道:“我说小公子,好歹信任一下璇玑楼的信誉啊。”
楚瑜淡淡道:“我信璇玑楼。”
容溪点头称是:“那就是信我。”
“……”楚瑜没有和人争辩的习惯,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接下来去哪?”
“稍等。”容溪突然翻身一跃,在拍板人倒数的最后一秒里,高声出价,以七十两黄金的价格,笑吟吟地从台上接下了山居寻仙图。
一时间人群喧嚷错愕。
楚瑜隔得远,听不到容溪说了什么,只见他将画卷小心翼翼收拢装匣,抱在了怀中。
“公子,那不是你的画吗?”知砚小声惊叹,“卖了七十两黄金!我家公子就是厉害!”
楚瑜轻轻摇了摇头,吩咐道:“不要声张。”
那幅山居寻仙图,不是他擅长的类型,初问世时便饱受非议,一时之间,他摸不清容溪此举为何。
难道容溪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