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野想聊的可太多了。想问的想知道的。只不过有些事以他们现在的交情,不合适谈,有些冒犯。斟酌片刻他决定还是问一点有用但不过于私密的信息,比如:
“你,上一段感情……”
姜与了然。点了点头,抿口茶,放下杯子,勾唇笑道:“行,今天我做东我先说。”
最后一口炙烤喉黑鱼送进嘴里,这玩意冷了腻,姜与抵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
“有一个初恋,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尝试接触过两三个,嗯,”说到这里姜与撇了撇嘴,“一言难尽。后面,”她又思索片刻,好像在绿豆里找大米,“后面就没了。”
“所以,你想先听哪个?”
段野:“都……可以。”
“那就按时间线吧。”姜与尝了勺布丁,冰冰的带着点焦糖的苦味。
“幼儿园中班。”
段野:……
“午休睡我隔壁的小男孩说喜欢我,要把下午加餐他那份牛奶小馒头给我。但是他不会系鞋带。第二天我就搬去另一排睡觉了。”
段野:“哈?”
“他让我帮他系鞋带。我那时候也不会啊我妈给我穿的都是魔术贴。然后他就把馒头给班里另一个女生了。”姜与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帆立贝,“反正我那时候正挑食,最讨厌刀切小馒头。”
段野:……
-
“小学,班里转来一个法国混血。”
段野:“也喜欢你?”
姜与咂舌,“就,挺热情。”
何止热情。刚来第一天就喊话要追她。那时候的孩子哪见过这种直白露骨的表达,马上全班家长都知道了。只不过年纪小所以没一个大人上心,都乐呵呵看热闹。八卦主要围绕“洋人果然热情”和“混血长得真帅”。混血啊,多稀奇。
“所以长得帅吗?”段野好奇。
姜与回忆了一下,“挺油的。”
段野忍不住笑,“后来呢?”
“后来我把他打了。”
段野:“……”
“他总喜欢拉拉扯扯。有一次他追着我跑,我没办法躲进女厕所。结果他跟着冲进来了。”
厕所里一群女孩子吓得尖叫,他一个人戏精附体在那儿表演莎士比亚。后面上课铃响了他才离开。等姜与回到教室又看到他在她座位前猫着腰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吗。
“实在没忍住就给了他一脚。”
平时很严厉的班主任那天了解过情况以后一改往常只云淡风轻对她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哈”。
段野咀嚼的速度都慢了,“然后呢?”
姜与嚼着柿米果,“然后他转学了。”
姜与回家还是接受了严肃教育。那一脚让他撞到了桌沿,淤青在颧骨上方,其实很危险。
小小的姜与其实也不舒服。她没想要伤害谁。
后面混血男同学妈妈来学校办手续的时候遇见了。姜与到现在都记得往常对她满脸慈爱的阿姨那天的眼神有多幽怨。幽怨,但又无法反驳。
-
中学时候是正儿八经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个人。
“暗恋?”段野想起她说的唯一一段情侣关系并不是和这个初恋。
姜与摇头,“不算吧。其实互相表白了,但是没在一起。”
-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遇见了回国休假曾经同校的一个男生。
男生说:“做我女朋友吧。”同样是西式的直接。
出于想对无疾而终的初恋做个了结,姜与没有拒绝。
两个人都清楚这是一段夏日限定的关系。他被出轨,她要告别过去。各怀心思却又动机单纯。说好玩乐,秋天来临,他却改签了机票。
他认真了。
面对他临别前的恳求,最终姜与答应试一试。
那时候跨洋通讯并不便利,昼夜颠倒,联系没那么容易。很快姜与社交账号上不断收到私信,从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开始,来自绿了他的前女友。姜与看着那些阴阳怪气示威的文字,没什么情绪。他在摇摆。他的天秤倒向显而易见。一时兴起的喜欢,谁会信呢。
电脑屏幕前的姜与甚至笑了笑,一脸“看,我就说吧”的司空见惯。
打开聊天对话框留了句“算了吧,再见”,删除屏蔽,再无瓜葛。
后来听人说他发了疯到处找人联系她。再后来好像跟家里安排的女孩子结了婚。
姜与回忆起那个夏天,只有太阳的炙烤,为了见面的奔波,回家踢掉的鞋子。疲惫。
“那如果他留在国内你是不是就和他在一起了?”
“不会。”姜与答得肯定。
企图用一个人去戒掉另一个人本就是一种很不负责又愚蠢的做法。
对不喜欢的人踟蹰则是另一种。
18岁的姜与做过错误的决定。
她不会再犯。
-
大学时期的姜与依旧不乏追求者。只不过她没什么想法。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对恋爱失去欲望的,她也不清楚。
直到大四。跟姜与还算亲近的一个女生,她的男朋友来找她,三个人一起在食堂吃了顿饭。两人青梅竹马,日子久了还生出了夫妻相。姜与看着对面两张神似的脸,突然想:要不,试试?
于是她答应了一个对她表露过好感的师兄的邀约。对方很殷勤。但一餐饭后姜与还是委婉拒绝了。
“为什么?”段野听故事听得认真,全然忘了假如没有为什么今晚坐在这里的就不是他了。
“他给我夹菜。还要拎我的包。”
段野:……
夹菜这点他能理解。姜与在外面吃饭都自带餐具,作为有无菌意识的医学生他也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况且关系不算亲密的情况下给别人夹菜,对方喜不喜欢另说,万一夹到什么致敏的东西,再者,太过殷勤也可能给对方造成困扰。所以段野一直都在保持分寸,不想给她一点压力。至于……
“拎包怎么了吗?”他疑惑。
“其实没什么。是我的问题。我个人不喜欢。”
她知道很多人不能理解她这种想法,她也并不打算做什么解释。
“万一他抢我的包呢我跟他又不熟。”她还是补了一句。
段野:你觉得我会信吗?
看着段野一脸“你就敷衍我吧”的表情,姜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耐心解释。
“太刻意了。
“拎包也好夹菜也好,这种不顾死活不管对方意愿的照顾,我不是很喜欢。
“还有那种小说和言情剧里经常有的什么吹头发喂饭抱到马桶上给洗澡的桥段。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好甜好浪漫。但是我觉得不舒服。
“就,我是一个成年人,你明白吗?我是一个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成年人。
“从小爸妈老师就教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要自食其力。
“所以我不觉得在恋爱关系里变成丧失自理能力的废物是什么值得期许的事情。
“这种‘照顾’让我觉得自己是什么被豢养的宠物,需要主人喂食铲屎。
“摆弄。
“宠物得到的也许是爱护,换成人,一个健康正常的成年人,我只觉得那是不尊重。
“当然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我叫你帮我夹菜,你要我搭把手拎个东西,互相照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家会觉得这些行为就等同于男友力,好男人。
“会拎包夹菜也不妨碍家暴窝囊没担当吧。
“真的不需要通过这些事来展现男性魅力。真的。”
段野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有些震动,也因为她讲的东西。他看得出她是个有个性有想法的,要强又自尊。原本他一直也认为拎包夹菜这些小细节是绅士的表现。或者站在他男性的视角,这些是会让女生有好感甚至夸赞的行为。但她的想法给了他另一种角度。她说的没错,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体现男子气概,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但其实真正让那个师兄出局的不单是拎包夹菜。拎包夹菜只是一些单纯无害的示好行为,姜与再特立独行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真正让她不适的在其他。
地铁上师兄给她抢了个位子,几站路的距离姜与觉得没必要,但别人是出于好意,坐下时看见对方有点得意的样子她当时还觉得有趣。车厢里人挺多,下一站上来两个老爷爷,姜与和旁边的年轻男人都起身让座。师兄却不乐意了,把她拉到一旁,语气带着不满,“干吗让他啊连句谢谢都不说。”仿佛谁霸占了他家的宅基地还连带顺走了后院的葱。
说了。人家说了“多谢妹妹”,方言。大概他没听懂。
姜与笑笑,没接话。
吃饭的时候他没理会她一再表示“不用”,拼命往她碗里夹菜,说“多吃点,别浪费”。
她忍了。
对服务员颐指气使。
她忍了。
出门从她手里抢过包说“我帮你拿”。
她忍了。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个步行街,卖花的小女孩捧着一大桶玫瑰上前说“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姜与笑着拒绝,小女孩契而不舍一路跟随。师兄却突然将姜与挡在身后,发了狠,指着女孩怒斥,“听不懂话是不是,你再跟着试一下,”
…………
她忍不了。
大概他觉得这种不礼貌故作凶狠的样子特别帅气吧。
大概他觉得这样照顾她保护着她的样子特别man吧。
是她的错。是她无福消受。
姜与突然就觉得自己生出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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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去约会的念头是在犯蠢。
是她的错。
然而故事到这还没完。
自觉表现完美应该得高分的师兄被拒后仍时不时电话短信聊骚,直到。
直到一个女生联系姜与。是师兄的初恋女友,毕业后异地,一直分分合合,却发现他在分分合合中已经睡了好几个,还有一个是付费的。她不知道从哪得知的姜与,特意来提醒她小心。
姜与:……
她就知道。她的桃花都是烂的。稀巴烂。
-
在这之后发生了些事,然后姜与乱七八糟的桃花好像一夜之间都被毒死了,平淡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七年前。
“这个最好笑。”姜与想起来还是内心疯狂吐槽。
那时候姜与还跑演出,有一次工作中遇到了一个弟弟。对,弟弟,小孩。因为姜与也不确定他当时成没成年。庆功宴上他对姜与说“我觉得你好酷”,说姜与完全是他的理想型,然后展开了轰炸攻势:送花送水送温暖,拐好几个朋友的弯约她出来然后死皮赖脸送她回家,一点没藏着掖着就差直说“就这个,看到没,这妹子我看上了谁也别跟我抢,不助攻不是真兄弟”。
姜与:……嗯,怎么个事?
她其实处境有点尴尬。对方虽然举止司马昭之心,却也没明确表达过什么,她只能委婉暗示,尽量保持距离,不让他有什么误会。毕竟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朋友圈重叠,也总有合作的时候,她不想把关系搞僵。但一直躲着总归不是良策,于是姜与主动约他出来打算好好谈谈。
赴约前,姜与想,毕竟自己是去拒绝人家的,于是买奶茶的时候顺便给他也带了一杯。
带坏了。
一顿饭,姜与跟他分析问题讲道理好言相劝拒绝的话他愣是一句没听进去,光沉浸在“这杯奶茶居然是给我的,我没想到你会给我买奶茶,你真的好好啊”的自我臆想中。
姜与:……
毁灭吧。
结果就是拒绝没成反被对方直接表白。
“我喜欢你又跟你没关系。”
这倒是没错。
“所以我追你你不用管我。”
姜与:……
姜与跟卢白吐槽这事儿。
卢白:“有什么关系,试试呗说不定呢你都一把年纪了。”
姜与:……
最终姜与选择了不是办法的办法,顺其自然。拦是拦不住了索性她也不躲了,要吃饭就吃饭,要看电影看电影,要压马路就压马路,好在对方也不是个太讨人嫌的。就照卢白的意思,说不定呢。
三个星期后,弟弟自己去电影院看了《上一任》,然后大半夜哭着找他的初恋前任去了。
故事戛然而止。
段野:?
“小孩儿不靠谱啊。”
桌上食物早已光盘,店里客人也只剩下两桌。姜与闲适地靠在椅子里揪着开衫外套袖口的线头幽幽道:“他比你大两岁。”
段野:……
“其实,”她坐起身招呼服务生,“他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在乎。
他说喜欢她的帅气,可又觉得两人站一起像兄弟。稍微温柔一点的打扮他又觉得诡异。他说喜欢强大可又承受不了强大。姜与也认识他的初恋前女友,娇小可人,实打实的软白甜。所以他清不清楚自己的理想型究竟是什么样的姜与不知道,又或者他自始至终只是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但姜与能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她。
段野算是明白了。
没有自理能力且心机深沉的;
没有边界感且不尊重女性的;
没有修养且狂妄自大还烂的;
以及最后那个莫名其妙不着调的。
都不是她会喜欢的。
她的桃花真是,又滥又烂。
她的情路也是,曲折坎坷。
她也是在点他。不要随便就说喜欢。有些喜欢,一文不值。
还有那个初恋。
想到这里段野心情不由低落下去。唯独这一个她没有细说一笔带过。其他那些就当是搞笑故事听了,可这个初恋,是她唯一喜欢过的。她不提是不愿面对,不愿面对是还没放下……
“すみません(sumimasen打扰了)。”
小老头的声音。姜与追加了一份焦糖布丁,店里没什么人了老头亲自出来上菜。
她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嘴上说着好吃表情却看不出有多喜欢。后来段野才明白,会点第二份布丁就是她的很喜欢。她的感情,能被窥见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半颗布丁下肚,姜与放下勺子喝了口茶,苦涩冲淡甜腻。她重新靠回去调整好坐姿,“好了,现在来说说我那个初恋。”
段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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