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跑我要ptsd了》
1. 缘圈
北市。初春。
“我在四楼电梯口,旁边有个泰拳俱乐部。”
“行,马上过来。”
挂了电话段野环视四周,一年没回来商场布局变了。
新开的这家拳馆,向内是透明的落地玻璃,角落一个女孩子正在和男教练对打,步伐矫健,出拳利落,侧身躲闪时漂亮的胸锁乳突肌延伸到清晰的下颌,唇角抿紧,眼神专注。汗水顺着额前短发滴落,抬肘抹一把,濡湿线条饱满的肩臂。
“这姑娘挺厉害啊。”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的老张。
段野点头承认,是很帅气。
“稻和搬楼上了。走吧,他们也快到了。”
两人乘扶手电梯离开。
.
拳馆内。
三个回合后,姜与弯腰双手撑膝鼻吸口呼稳定心律。
教练阿诚上前,“还OK吧?”
姜与点头。
半晌平静下来,姜与起身,阿诚递过来她的水瓶,“可以了不用太拼。你的力度普通人挨不了几拳,作战时间拉不长。”
知道他在安慰自己,姜与无奈失笑。
行吧。
.
商场顶楼。
几个人在给从国外交换学习回来的段野接风。稻和是一家有名的月城菜,大家都是月城人,偶尔聚餐就会来这里。
“真快啊,再有一年半段野就毕业了,以后你的专家号我们几个是不是不用半夜抢了。”
段野觑他一眼,“你想挨刀子?”
“说不定呢。”搞IT的张彦栩,工作不到两年发际线已然岌岌可危。
“少抽点烟吧你。”
…………
吃完饭段野在楼下办了□□身卡。
“你来这里多麻烦啊还要开车。”
这家商场离段野的公寓、学校和医院都不算近。
瞥一眼隔壁的拳馆,人已经走了。
段野:“器械全。”
.
.
姜与从拳馆出来回家洗完澡后去了公司。
说是公司,不过就是个小工作室。
六年前姜与在这片写字楼群盘了一间店面开了个舞蹈工作室,做得不错还算小有名气,不愁生源,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姜与并不教课,但还是有不少人喜欢她的编舞风格,所以偶尔会组一节小课。
“礼拜六已经满了,周五晚上还有两个名额你看可以吗?”
说话的是前台小毛,北市土著,家底殷实,毕业后就想找份闲职。舞室都是年轻人氛围自由,老板性子爽快不事儿,工作轻松待遇还行,小毛觉得是个完美的摆烂选择。
她面前站着一个年轻女生,清瘦高挑很有气质,背包上别了一个学院徽章,看样子应该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
小姑娘满脸写着“烦死了烦死了”小声嘟囔,“周五晚上有课来不及……”
小毛也无可奈何一脸抱歉。
姜与想了想凑过去小声道:“星期六加一个吧。”
二脸震惊。
姜与上课一向严格限制人数,人太多学习体验肯定不好,这会儿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小姑娘居然心软了。
“咳……”姜与握拳遮掩,“嘘,不要告诉其他人。”
小姑娘激动点头如捣蒜,扫码支付,在表格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蓝序。
她是小跑着离开的,临出门前还雀跃地蹦跶了一下。姜与看见了,觉得可爱,有这么开心吗……
.
当然开心了!
等公交的时候蓝序心里还是砰砰的。她见到姜老师了欸!
蓝序从小就跳舞,但她性子跳脱,不喜欢一板一眼和那些条条框框,也不喜欢公式化的所谓标准舞者身材。她向往的是力量与自由。
偶然看到姜与的视频是在她初中的时候。其实技巧精进的舞者特别多,但是在姜与的舞蹈里蓝序感受到了热烈的生命力。她从不给自己下定义做约束,创作总会尝试各种新的元素但也从未丢失自己的风格。她的舞蹈不是动作的堆砌与炫技,有故事有情绪有力量。那种力与美,强烈得让人心跳紊乱血液沸腾几近窒息。浓郁且肆意。
灵魂的共鸣吗?
蓝序是这样认为。
她一直关注着姜与,知道她开了间工作室。考上北市外院后她想终于可以去跟姜老师学习,可对方却消失了,工作室官方账号更新的视频里也再没出现过她的身影。
最近突然刷到姜老师授课,她当然开心。随手发了一个咆哮式的朋友圈,等回到宿舍看到有人在下面评论。
D5:【谁家吗喽半夜跑出来了】
蓝序心情好回复:【看你的凹凸曼去】,又打开对话框发了一个猴子飞踢表情包。
D5:【你上次发那家吃鱼的看起来不错】
蓝序:
【忙】
【不约】
【再见】
.
.
自从上次办了卡,段野来健身之前偶尔会在对面的咖啡馆坐一会儿。每个礼拜,固定的日子固定的时间,拳馆里那个女生都在。连续一个多月,他远远瞧上一眼,一杯美式的时间。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可能就是人有时候会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不自觉地,就想多看几眼。第一眼是天给的缘分,第二眼第三眼那是他自己制造的机会。就看个轮廓的距离,他也没想过打破。嗯,有意思,他就是看看。
直到第六眼那天,人不见了。
说不上来的别扭。
咖啡水兑多了,推肩斜方肌借力了,回家路上满眼红色尾灯车屁股。
烦躁。
烦躁也没有用。人再没来过。缘分止于第六次。
罢了。
.
周六晚上七点的课蓝序早早就到了。站位按报名顺序排列,她在最后一排角落,所幸人不太多。
热身,基础律动,几个八拍的编舞片段不算太难,姜老师教得也不快尽量兼顾到每个学生。中间前后换过一次位置,蓝序站到前面,能更清楚地看见姜与。
虽然上次有过短暂的更近距离的接触,但不一样,舞蹈时的姜与不一样。肢体的婉转,表情的收放,眼神的笃定,在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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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中流淌张扬。顶灯在她身上投下星光,光影跟随律动变换交替,织成梦与诗的网。举手投足,夺人目光。
有一瞬间蓝序是真的想哭,被艺术震撼的感动。
课尾分组展示,姜与对每个人都认真点评分析。她讲了很多,框架、延伸、发力,对故事情感的理解,还有对音乐的感受,包括乐曲配器、节奏变化、强弱对比如何与肢体表达结合带来不一样的观感呈现。她很耐心面上一直带着笑,对每个人都是鼓励的语气,氛围轻松却好像经历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精神交流。是啊,有些人的魅力就是轻而易举能让人充满希冀和能量。
最后姜与选了蓝序单独出来跳,说她有自己的风格。在别人羡慕的眼神中蓝序有点懵也有点兴奋。
姜与一直在关注每个学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的本能,惜才。蓝序基础好有灵气,姜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是个好苗子。
下课人陆陆续续走完已经是晚上十点。姜与说她来关门,小毛收拾了垃圾把东西归置好也先走了。
突然的安静。
离开的人关掉的音乐熄灭的大灯结束的喧闹。姜与一晚上的情绪和笑容如教室里散去的热气,逐渐变得冷清。
姜与其实挺喜欢看这些小孩子为了喜欢的东西闹腾。他们眼里有一些很单纯又不顾一切的坚持。她看着他们,觉得很美好。只是闹完了也就闹完了。作为旁观的看客,最后只觉得空落。
关上门口最后一盏灯,落锁,离开。
.
蓝序躺在床上看发在群里的课堂视频准备挑一个发朋友圈,还有那张与姜老师的合影。这时候有信息进来,是学校社团课的老师,说是膝盖受伤,估计得休息很长时间,课是上不了了。蓝序从床上坐起来,慰问了几句再把课时费结清。
有点麻烦。
社团舞蹈老师其实并不好找。主要是她们学校在郊区大学城,北市大来回路上实在费时。就算报酬可观,可是肯接大学社团课的舞者都是打拼的年轻人,跑这一趟耽搁的时间确实不划算。请老师的钱都是大家从生活费里挤着凑出来的,再多她们也给不了。蓝序是社长,这事儿还真是棘手。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姜与。不过姜老师平时都不带课了肯定不会接这种活。犹豫许久最后还是联系小毛说了她的诉求和薪资条件。小毛把信息发到工作室教师群里,果然一天了都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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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中午,蓝序收到了姜与的好友申请。
姜老师加她了?
姜老师要来带她们了!
蓝序将消息发到社团群,又接连甩了好几个姜与的视频。
群里炸了。
现在的女孩子,喜欢性感大姐姐喜欢帅气小哥哥,更喜欢什么?帅气大姐姐啊。
姜与的想法也简单,课时费她无所谓,既然没人想接那就她去吧,反正她不缺这半天空闲。主要她还挺想看看蓝序有多少可塑空间,她觉得很有意思。
蓝序给她发了时间和定位,后天下午三点,地铁换乘两趟下来还得走两站路,单程将近俩小时。啧啧。这么二的工作。挺适合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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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是她
张彦栩说的没错,他是脑子抽了在这鬼地方办卡健身。
四点七公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开车堵公交堵,地铁三站路转两趟,走是不可能用脚走的,扫辆共享单车练完回去一路上坡……
尴尬。
自找的尴尬。
因为每天莫名多出来的将近10公里骑行训练段野最近异常烦躁。结果就是干活效率打了鸡血般提高。像今天就早来了半小时,车轮子踩得噼啪冒火星。
上到四楼。
呵,今天也没来。
段野现在咖啡也不喝了。
他想过人家或许那天有事,结果一个月了都没再见到过。星期三没来,星期四没来,星期五星期六星期天……他总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蹲点,不傻也跟个变态似的。
再说还有很多其他可能。比如她不练了。
为什么不练了呢?是不喜欢了吗?是教练不可爱了吗?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了吗怎么就不来了呢?还有自己为什么如此情绪混乱,有一种快要找到答案却又断了思路的焦虑。
…………
段野只觉得自己有病。
走进健身房,刷卡,转身,一个带着刚运动完潮热气息的人从他旁边擦身而过离开。段野猛地回头,是她。
是她!
许久的烦躁顷刻一扫而空。
回去买了一张共享单车年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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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开始段野调整了他的行程。
那天开始他几乎每天能见到她。
她的训练安排相当有条理,过程专注,效率极高。永远一个人,目不斜视,带着耳机,不与人攀谈。周围人包括教练、工作人员、保洁阿姨好像对她都很熟悉,但没人会上前打扰。
段野在旁边小心观察,偷偷地。
其实之前远远看一眼的距离可能也就只是看一眼了,现在离得近,反而得寸进尺生出了想要更靠近的念头。善意的指教大概会是比较自然的搭讪方式,只是……教她?跟路人教谷爱凌1620有什么区别?又爹又油。向她请教可以的……吧……算了,看她方圆三米无人敢近身的气场,他怕贸然搭话会被重拳出击。
于是段野选了一个折中迂回的方式。默默地、假装不刻意地,帮她搬杠铃搬凳子,装片卸片,把穿露点小背心大哥留下的滚烫汗渍擦掉……
狗是狗了点,但应该能刷上些存在感。
确实。他引起了姜与的注意。
她运动时精神高度集中,一般不关注别人在干吗。可是这个人最近在她周围晃得有点频繁,还显眼。那么大个儿,又是个卷毛,练挺好但是看起来呆呆的。实在很难忽略。
段野再一次帮她装好杠铃片,一转身姜与在他身后。
啊,被发现了。
她跟他点头说了声谢谢。礼貌,又透着点尴尬。
姜与当然意识到这个人想干什么。不过挺久了他也没上来搭话,这就搞得姜与有点无所适从了。每天训练都开始变得会分心,耳机也只敢戴一边,时不时瞥一眼那人,总担心他又帮自己搬东西没来得及道谢。
这该死的礼节。
段野肯定是想借机说上话的,只不过人家从没正眼看过他。每次很礼貌地说着“谢谢不用了谢谢”,却肢体僵硬明摆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段野也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就不礼貌了,怪烦人的。
旁边保洁阿姨放下一个擦干净的50磅哑铃内心摇头:这是什么社恐怪人之间的极限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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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在一个阴雨天。
姜与进电梯时湿了的发梢凌乱地垂着,面对门口站定抬手向后捋一把眉眼瞬间凌厉。
段野在后面透过电梯门反光看她,她双手抱胸微微低头闭着眼,半张脸埋在三防外套拉链拉起的领子里。似感受到被窥探的目光,姜与警觉抬眸,眼里是攻击性满满的冷意。对上段野那张有些愣住的脸,哦,健身房那大个子田螺小伙。弯眼一笑表示问好。
段野:他刚刚是在她眼里看到了杀气吗......
虽然一晃而过,但瞬间被猎人锁喉的压迫感在她下一秒绽放的笑容里化作勇气。一起走进健身房,对话开始得顺理成章。
“今天也练背吗?”
“嗯。”
打破那个生人劝退圈,段野发现她其实是个很温和的人。
虽然不主动说话言语也客气,但有问必答,并不是会甩脸子的脾气。一旦与人打交道,谈话中也总是带着礼貌的笑。知礼得体,这是段野对她的印象,除了觉得帅气有意思,又多了一分尊敬。
姜与也挺意外。他问了她不少问题,健身相关的,也交流了一些经验技巧。他问得认真,不似意图明显的搭讪。跟他聊天,还算轻松。嗯,不讨厌。
段野问问题当然有意图啊。强行互动。只不过聊开了出乎意料的倒也不费劲,不需要刻意找话题,他还真学到了一点东西。一切都挺自然,两人之间逐渐没了一开始的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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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是社团第一次考核。是社员们主动提的。姜与第一次上课就问了她们的需求。
是只想学几个成品舞还是也想练练基本功?
她们说想打好基础。
女团舞还是urban、hiphop、jazz、dancehall、house之类?
她们说不要女团舞其他都想学。
性感的装逼的还是帅气的?可爱的姜与可搞不来。
“帅气的!”全员一致。
有几个小心翼翼举手,“帅气的性感也可以啦。”
姜与问她们有什么目标。她们说想参加有规模的齐舞比赛。
院里男生也有一个队伍,每年大学生校级比赛都能拿上名次。反观她们,基本都是零基础,参加社团,大都是因为喜欢跳舞,没额外零花钱去外面上课又想好好学的。所以她们筹钱请老师,但基本上动作教会就算是一支舞过,闹着玩儿一样,根本没进步。
最后提出学一支舞考一次试的也是她们自己。
姜与今天来的时候,刚到体育馆门口就看到女孩子们一组一组地在做最后练习,妆容服饰也都用了心,脸上全是紧张的兴奋。
她是很高兴的。对于有抱负有清晰目标且肯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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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寻求机会努力的人,她一向欣赏。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对她们严格要求。Isolation、律动、软开、体能、表现。学生求知若渴,做老师的自然倾囊相授。
考核很顺利。说是考试其实算是小派对,气氛太嗨了。每组都在原有基础上融入了各自特别的小心思,惊喜颇丰,进步亦是显著,虽然问题仍有许多,但姜与却是一脸老母亲欣慰,结束给每人点了一杯脆啵啵百香果柠绿。
另外还发现了又一个好苗子,大一新生,叫书清,也有舞蹈功底但跟蓝序不一样,是古典那一挂,青涩腼腆却优雅挺拔,很适合带点现代的编舞。
大家聚在一起复盘刚才录的视频叽叽喳喳,蓝序的手机弹出消息。
D5:
【我到门口了】
【你几点结束?】
她退出视频回复:【完了。马上出来】
接着东西一股脑全扔进背包,“我先走了拜拜。”
“干嘛去啊不吃饭了?”
“约会。”
.
学校西门,段野坐在车里回着信息,时不时抬头看一眼人出来没,然后意外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她。
所以,她是外院的学生?
刚准备下车打招呼,蓝序拉开副驾门一屁股坐了进来,气喘吁吁手里拎着一兜煎饼果子和姜老师给买的那杯茶。段野看一眼窗外,重新坐好系上安全带。
看见粘在她嘴角褐红的辣酱,段野启唇,颤抖,最终按下那点慊弃,轻吐出一句,“要去吃饭了你买俩煎饼?”
“跳舞很消耗能量的好不好。”蓝序猛吸一口饮料。
点单的时候她说要跟姜与喝一样的结果,哇姜老师原来平时都喝无糖吗,好牛逼一女的。
“那个女生是你们学校的?你认识吗?”
蓝序从煎饼果子里抬起头,“谁?哪个?”
“喏前面黑色卫衣短头发挺有个性那……”一群学生熙熙攘攘从车前经过。
算了。
个性短发女生?蓝序突然想起什么,掏出手机把今天她那组视频发到了朋友圈,还有之前忘发的和姜老师的合照。
.
“蓝序呢?”
“跑了,约会去了。”
“她有男朋友?”
“有吧之前见过几次有个男的开车来接她,估计应该就是。”
“帅吗帅吗?不是我们学校的吗?”
“没看清,应该不是我们学校的。蓝序男朋友啊,不能丑吧。”
姜与听着身后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八卦忍不住笑了一下。
“诶诶那是蓝序吧。”
“靠那是她男朋友?可以可以可以。”
姜与循声望去,停在丁字路口等候红灯的车里,蓝序嘴里塞满食物,旁边男生侧身抽了张纸呼她脸上,蓝序扯掉纸巾鼓着腮帮子河豚一样瞪他,回应她的是男生的无情嘲笑。看似吵闹却十足亲昵。
是他。
姜与蹙眉。
绿灯亮起段野回头启动车子,一辆公交从姜与面前经过阻隔视线。
.
3. 婉拒
回程地铁上姜与心情有点复杂。
按照听到看到的,他跟蓝序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作为老师她有种护犊子的情绪。但她跟蓝序并不算熟,不好唐突问她私事,再者这里面究竟到底什么情况也不好说。
至于那个人……最近他们是聊得多了,有一两次他买水还会顺便给她带一支。虽然她一直保持正常社交距离,他也没什么过分行为。姜与觉得,这并不是一个有交往对象的人该有的举动。
罢了,再看吧。
.
于是,段野又见不着人了。
他第二天本来还想问问她是不是外院的学生,还暗喜话题终于可以走出健身房了。结果,不是他刚到她恰巧已经练完,就是他准备回家了她才悠哉悠哉地来,剩下几天干脆面都碰不上。
田螺男小伙当然不知道自己上了待审核人员名单遭人不待见了,想起蓝序想找她问问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他连人家叫什么都不知道。思忖着随手点进蓝序朋友圈,豁,最近一条就是她。原来她是外聘社团老师。怪不得周三不去拳馆了,合着是被蓝序拐跑了。
.
.
初夏,天渐渐变长,和悄悄攀升的温度,傍晚不再凉爽,时不时有知了聒噪。
体育馆门打开蓝序就看见坐在外面台阶上的段野,正抓着胳膊上的蚊子包,额头上汗渍细密。
“下课了?”
蓝序显然没料到段野会在这儿,盯着那几个鹌鹑蛋一样的大红包,些微慊弃,“要献血就去血库,来了不进去在这儿给蚊子送爱心呢?”
............
段野敢说他心怀不轨来堵人的吗?他好意思腆着脸进去看一屋子小姑娘跳舞?
他想看。看姜老师跳舞。他还没看过呢。昨天翻了工作室近三年的帖子都没看到找到跟她相关的东西。
“你们老师在……”
“蓝序啊中间那四个八你来编吧我觉得没问题,音乐等我回去再剪一下……”
话被打断段野和蓝序同时看向身后,姜与挎着包手里捏着手机和一瓶矿泉水走出来。看见段野她愣了一下,然后给出一个官方微笑。啧,既然当事人都到齐了有些事她刚好确认一下。假如这两个人确定是认真交往的关系,那她有必要侧面提醒一下蓝序。
“不好意思。”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经意在对面两人之间来回,真情实意又带着点暧昧。然后看向蓝序,“音频晚上发你。其他的……不急,你慢慢构思改天再说。”视线再次转到另一个人身上又收回,意味深长,“先去约会吧。”
瞧,多有眼力多善解人意。
两人异口同声:“哈?”
蓝序像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的表情。
姜与也配合地一脸无辜,看看那男的又看看蓝序,“啊……不是吗……上次她们说你男朋友接你……”一点狐疑一点探究一点自知大概说了什么冒犯的话的局促,点到即止。
…………
“这是我哥。表哥。”蓝序极力想要撇清关系又撇不掉的无语。
段野才意识到她误会自己和蓝序的关系了,想解释好像又显得多余,张开的嘴默默重新闭上。
姜与故作惶恐,“啊抱歉抱歉,”这才直视男人郑重其事道,“你好。”没给两人再开口的机会说了声“那我先走了”便径直离开。
“……”
“……”
确定走出视线范围后姜与瞬间垮脸。
她就知道。无中生有道听途说空穴来风人言可畏。
她就不该操那闲心多此一举。为了显得不那么刻意硬在那儿尬演,啧,他爸最烦戏精。现在浑身难受感觉从里到外都脏了。Ew......
表哥吗?呵呵。那也别来沾边。
.
所以段野终于明白为什么前几天她总避着他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误会解除她仍不搭理他。
她换了一个巨大的降噪头戴式耳机,时不时还戴顶帽子脸遮一大半,话是搭不上一句,只有偶尔眼神碰上淡漠地点个头。
姜与慊麻烦。
不是社恐,单纯是社交对于她而言是一件极度消耗精气神的事。必要的工作和基本人际交往足矣,她不想建立非必要的其他关系。
田螺大男其实不讨厌,纵使看出他有想法,但维持限定场合的点头之交本也无妨。可是现在他跟蓝序关系匪浅,必然是个隐患。趁早掐断。所以她选择退后一步,冷处理。聪明点的人应该能识趣。
段野是不笨。可架不住他刚啊,年轻气盛勇往直前……所以这天出了健身房迎面撞见蓝序和她身边看起来一脸无害的田螺表哥,姜与整个头都大了。
“姜老师你也在这里啊。”
呵呵。不然呢。
蓝序指了指旁边一言不发的段野,“我哥。我跟我哥来吃饭。”
点头示意。该有的礼节。
“老师一起吧那家胡椒蟹很好吃的。”
嗯。大可不必。
“我那段编好了我自己录了一下你帮我看看吧。”
这么速度吗。不过,可以线上交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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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再看她眼神亮晶晶一脸期许......
唉,傻姑娘。
.
蓝序坐在姜与旁边,段野在她们对面。
蓝序主动提起之前说的约会对象其实是她嫂子,大嫂休假两口子带他们吃好吃的。
这样啊。关于这点姜与确实有过疑问,不过既然要护的犊子解除了被渣危机,其他的,关她屁事。
姜与瞥一眼对面人,埋头吃饭敬职敬业扮演一个背景板。但偶尔插上一句都是拐着弯牵着蓝序把话题往他身上引。比如知道了他姓段,北医大西医临床本博七年级在读。再比如段家七个独生子女他排行老五,妈妈这边就一个表妹从小跟屁股后面和他们一起玩,所以蓝序也叫段小八。
打住打住。这么私密的个人侧写她不感兴趣。知道的越多好像就要跟这个人建立起什么联系。她不想。
还有,老五?明明就是个老六。拿得挺稳,不动声色把想说的话都让别人替他说了。
姜与悄悄把螃蟹挪到蓝序面前。多吃点吧傻孩子,都20了也该长点心了。
.
姜与提前埋了单。一方面出于成年人和长辈的自觉,另一方面是对今晚接收到的信息的买断。就当花钱听故事,钱货两清,这样以后就跟他不用有什么牵扯了。她认为。
段野过意不去,毕竟人是他暗示蓝序撒娇卖萌连哄带骗拐来的。于是他主动提出天晚了开车送她回去。
“不用了我有车,谢谢。”客客气气界线分明。
段野无奈。他本意是想多聊聊她的,可惜对手大概干过保密工作,除了名字硬是套不出任何有用信息。他只能改变战术让她了解自己。最后想找个借口留个联系方式,可是看到蓝序狐疑的眼神……算了算了,不急,段小八还不能确定是敌是友,保险起见暂时选择按兵不动。
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路口是姜与和她刚才不知道停在哪的一辆黑色公路自行车。机能外套拉链拉到顶,然后从包里掏出反光条拍在胸前后背,上车,一骑绝尘……
段野:……
这人……
真的是......
“你这样好猥琐。”蓝序幽幽开口。从刚刚开始段野一副要笑不笑的蠢样子她忍好久了。
段野:……
又想到那个潇洒的黑色背影嘴角再度疯狂上扬。
嘿嘿。
蓝序:bdzz。
.
终于段野翻到了姜与的视频。
最近的一个,时间是五年前。
.
4. 你要约我?
五年前的姜与,青涩还未褪尽。
视频里她出现在聚光灯投射的黑暗中,画面随光圈扩大逐渐展开,镜头由近拉远,一个人的挣扎变成一群人的抗衡。
困兽,匍匐,蹒跚,重创再一次次涅槃,视线紧锁前方,坚定决绝叫人生出畏惧胆寒。对,她要它怕,她要命运知道不过如此。撕碎扼在喉咙的利爪,虽双膝跪地但仍旧不屈望向指尖奋力触碰的上方。
她是她人生最坚定的信徒。
…………
…………
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情绪,心里是一种万籁俱寂的落寞。
段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两分钟。戛然而止的音乐带不走冲撞视听和精神的强烈。震撼?不,他觉得难过。他被带进去了。他不认为凭空臆想能创作出这样的东西。他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不知道她为何如此纠缠,不知道她究竟是以怎样的一种情绪在舞蹈。他只是胸口滞闷的难受。
段野没再往下看其他的视频。内心直觉在提醒,她,于他,或许难以企及。
.
.
赵磊,赵师傅,人高马大声如贯耳雷,闯祸的时候谁都能吼他一声“赵大雷”,是高段野两届的住院医,这天找上段野请他帮忙拍照。
段野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段爸爸迷上了摄影,人菜瘾大装备全,学来一点知识就拉着段野开讲,久而久之小段也跟着耳濡目染。
段野三年级的时候两人参加了一个踏春亲子摄影比赛,老段报的名,兴致勃勃。那时候数码在国内已经全面普及,小段野用的胶片相机,熟练的技术赢得一众大人哇哇称赞,最后拿了个第二名。老段的奖状则是重在参与,备受打击,从此封机锁爱,换来了冯女士,aka段家实际权力拥有者段野他妈好长一段时间的无情嘲笑。
后来段野生日爸妈送了他一个微单,一直用到现在。他其实对摄影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和追求,就是习惯随手拍点东西,偶尔上传到社交平台,权当记录。
上大学后不知道谁转发了哪张照片突然就小范围出圈了,校内大小活动开始有人找他,甚至还有些私活,靠这个时不时能赚点零用他倒也没什么不乐意。
“结婚这么大事你找我?”段野不敢揽这瓷器活儿。
“二婚。”
“……几婚也是大事啊。”
“不是,”赵磊中指推了推眼镜,“我姐头一次的时候什么都没办就领了个证,孙子没能力不上进也就罢了还特么玩儿的花。这回我姐夫说要好好儿办,我姐也想拍点儿有意义的。你放心,婚礼跟拍团队都有,我姐意思就是想要个朋友视角记录一点儿日常,轻轻松松的那种。她不知道打哪儿听说的你,反正她说她喜欢你的风格。你放心,钱一定到位。”
“……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瞎玩的又不专业万一拍毁了怎么办。”
“没事儿没事儿,瞎玩儿的最好。我姐说了,就要不刻意又审美在线的感觉。你可别拒绝我啊这点儿事儿都办不好我回去得挨揍……不过你要是没空不想去那我肯定不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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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森林婚礼,绿叶青草地。树丛挡去了炎热,光透过缝隙斑驳脚下的白色雏菊。
段野兢兢业业在新娘化妆前就到了。赵磊姐姐和赵磊一样,大大咧咧看起来没心没肺。接亲的时候伴娘履行职责要堵门,她给伴娘一人塞一个红包抱着婚鞋大摇大摆自己走了。门口的新郎看着她眼里盈满温柔。
婚礼仪式上播放两个人从小到大的相片。新娘从一个穿着花裙子扛着塑料枪的风火女孩长成眼里写满故事的大人。有几张照片时间应该是两三年前,女孩,不,女人消瘦,没有一张直视镜头,眼里没有光。在场知道实情的人都红了眼,新郎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默默攥紧了新娘的手。
赵磊说这是姐姐执意加进去的。她说上一段失败的婚姻是她的疤,她要看着丑陋的过往才会更爱自己。
仪式忙碌顾不上吃饭,新郎张开手心,里面躺着一颗奶糖。他剥给她吃,她笑了,仿佛又是当年扛枪的女孩。
段野看着相机里捕捉到的故事。一个女孩到女人的蜕变,她经历了什么?
所以过去五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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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鼓起勇气看完了姜与所有的视频。
原来她有这么多样子。
帅气的,凶狠的,感性的,高傲的,热烈的,冷然的,温暖的……
她把故事化为律动,用肢体宣泄所有情绪。
仿佛窥探了她的日记。
一页欢闹雀跃,一页孤寂落寞。
原来她这样灵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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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向来是工作室最忙的时候。
暑假将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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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小孩子蜂拥而来。除了日常课程,暑期班、少儿班、集训班,大课小课,平时清闲的工作日白天也排得满满当当。
干这些活的当然是姜与,小毛增加的工作量有一半落在了她身上。老师们忙得飞起,姜与也要跟着协调时间、教室,排课表。还有每年大家最期待的暑期派对,今年她打算放在七夕那天,活动策划装饰布景都得她亲自操刀。另外之前接洽的两个商务她也得跟进。总之,起早贪黑,作息紊乱,几乎所有时间都泡在工作室里。
蓝序也报了暑假班,跟书清一起。从早到晚,两人要住在舞房里的架势让姜与哭笑不得。好好的假期倒是留一点时间去玩去约会啊。
书清不好意,“他回老家了。”
蓝序尔康手一挥,“别,老师你跟我谈感情就伤感情了。”
小毛在旁边扑哧笑出声,“走吃饭去,不带那个有男人的。”
书清委屈:老师你看她。
姜与站在原地看着跑远的两人:?
总之,忙忙碌碌热热闹闹,日子挺开心。
跟这些年轻的孩子一起她总是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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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安排好暑假正式开启姜与终于清闲下来。
有阵子没见田螺男小伙,姜与发现他变了。
不再像之前傻愣愣又藏着小心思的模样。他看她的眼神变得很,奇怪。
像同情又像崇敬还是带点一言难尽?不好说。姜与觉得那是看将死战友或者看傻逼的表情。反正还从没有人用如此复杂的眼神看过她。
就莫名其妙。
还有他好像放弃默默奉献人设改走不要脸路线了?除了打招呼不再搬杠铃那些有的没的,回去的时候她骑车他就扫一辆旁边的小绿说顺路,她改乘地铁他也跟着一起去车站说累了骑不动,分开的时候会问她明天几点来,然后龇个大牙十分笃定地说“明天见”。
姜与:……
终于有一天,他像个狗皮膏药粘在姜与身后拿着个香蕉说给她补充快碳的时候,姜与忍不了了。
揣测他这种要做不做有话又不开口的状态搞得姜与快要神经衰弱了。
忍不了,忍不了一点,不忍了。
姜与突然站定,转身,借着路灯直直盯着那张看起来似乎傻白甜的脸。
“你要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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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七月七
“你要约我?”
突如其来。段野愣了一下,沉默。
“还是你想追我?”
段野思忖,很认真的样子,然后回:“不知道。”
…………
姜与想过的。如果他说要追,就拒绝。如果他说想约,那,拒绝。
可是他说不知道。
她没想到他会说不知道。
姜与也沉默了。
人行道上没有第三个人经过。
诡异的安静。
半晌,姜与打破尴尬,“我32了。”
她是盯着段野说的。于是他满眼的震惊被悉数捕捉。
空气再次凝滞。姜与看着他,良久,没感情地弯了弯嘴角,转身离去。
段野确实被吓到了。
不过他满脑子想的却是:这张脸哪里看起来比自己大8岁了?虽然她的眼神里确实没有那股子清澈愚蠢……不对这姐们儿诓人的吧,为了劝退自己。等一下!难道是自己长得跟社会进度脱节所以对于年龄从根本上就有认知错误?
回过神,人已经没影了。
段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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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段野没再粘着她。
他很认真思考她的问题。想约她吗?他并不想要露水情缘。喜欢吗?也谈不上。几面之交可能都不算认识,说喜欢多少有些轻浮不负责了。但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抓住她,不然他会后悔。他想知道她的现在、她的过去、她的喜好、她的一切。
他想靠近她。
这点他无比确定。
他想和她有发展。
无论以何种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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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以为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时隔几天又在拳馆看见了他。
阿诚领着他给姜与介绍的时候她的第一个想法是能不能给他一拳撂倒。第二个想法是他那么高要不还是一个扫踢?
总之,她没说话。
他是启蒙,自主练习时间作为师姐教练嘱咐她带着点他。于是每次他都在她之前上课,再等她下课,然后一起练习。
还挺闲。姜与暗自腹诽。
他看起来倒像是真对泰拳感兴趣想学的样子,绝口不提之前的事。那她也没什么好避讳,安安静静做一个陪练机器。只是每每看着他那张脸就莫名烦躁。想打。
这种躁郁的情绪很快有了受害者。
穿紧身短裤露点吊带的男人,“以前好像没见过你啊。”
姜与在整理鞋带,抬头打量他一眼,确实眼生,是在这个健身房这么些年都没见过的面孔。使用过量发胶的脑袋如同一颗锃亮的松花蛋,胸肌像发酵到位的吐司面包,金链子搭在上面过于刺眼,嗯,好像还掉漆了?下面,下面是比胳膊还细的大腿。
“跟你一起那是你男朋友?”男人自说自话,“没关系加个微信认识一下,我看你练得还行有空我可以给你指导指导。”
姜与微不可察皱了皱眉却还是礼貌地回了句“不用了”,面无表情。
男人似没察觉她的不耐,挑了挑眉笑得浮滑,“别客气就当交个朋友嘛。”
姜与扯紧鞋带的手忍不住用力,闭上眼咬了咬后槽牙强行按下心里的那股暴躁。没必要没必要,为了这种不值得,脏。深呼吸做好心理建设,起身准备离开。
男人却不屈不挠上手准备拉她。姜与本能闪躲,最后一丝礼貌殆尽,一张脸望向男人写满阴鸷。
躲老远吃瓜的保洁阿姨:完蛋咯有人要死了。
大概是从没有被别人,被一个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女人这么死死地充满攻击的眼神盯过,男人本能地有些怵,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僵持片刻,姜与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脸上的狠戾被另一种无声的轻蔑代替,她用一种极为挑衅的看垃圾一样的目光自下而上打量对方,只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背后男人破防。
姜与漠然:傻屌。
从头至尾不屑一句多余。
从更衣室出来目睹一切的段野:……
不是他不上去英雄救美帮她挡一下这些乱七八糟。他是怕她看见自己更生气一冲动真把人打了她还得进去。
不过,原来她这么凶的吗……
这不是段野第一次遇见姜与被人搭讪,上一次是在地铁站,那个还是个正常的,小心翼翼上来要电话。学生模样,长得挺好看,段野当时着实紧张了一把。不过姜与怎么说的?“不好意思不用了谢谢不用了”,看着是挺礼貌可是那敷衍的语速并且连人家正脸都没瞧上一眼甚至耳机都没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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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的时光总是飞逝,很快暑期派对的日子到了。为了迎合七夕主题,姜与带着小毛几个人用氛围灯和彩色折纸大致装点了一下舞房,还准备了小礼物、应景的糖霜饼干和巧克力。
活动重头戏当然是学生学习成果的展示。几个志投意合的伙伴组成一队,代课老师作为指导,一起构思一支作品。舞蹈编排、音乐剪辑、服化道,还有为了得到名次绞尽脑汁想出来的炸点。朝夕相处排练,都为了登上一次被人瞩目的舞台,在聚光灯下尽情展示青春。活动那天对外开放,像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所有人都争着抢着带家人好友前来观看参与。
段野是从蓝序最近絮絮叨叨的排练日志朋友圈里得知此事的。
“好玩吗?”他问。
“好玩。你来给我拍照。”
于是他腆着脸去了。
第一次来她的工作室,黑白基调,简单大气,据说logo和平常海报都是她设计的,很有个性,又因为七夕,装饰得格外浪漫。前台问他要不要参加活动,他说可以,于是小毛在纸条上记下他的名字丢进抽签的桶里。
姜与从办公室出来入座前排评委席。其实就是大家围坐成半圈,给演员留一块足够发挥的空地。人很多,教室外面也站了不少,小毛的工位都被占了,所幸她今天在里面负责DJ和灯光。姜与看见人群里的段野,她今天高兴,主动笑着跟他打了招呼。
为了后面能好好玩,比赛的部分被放到了一开始。九组,有搞笑的,有闹翻天的,也有正经帅气跳舞的。氛围不要太好。段野也被感染了。他不懂这些,第一次看大为震撼,看到跳舞的蓝序那么开心,他也真心高兴。
很快每队展示结束,名次作为悬念留到最后揭晓。接下来便是七夕特别活动。灯光被调成暧昧的氛围,小毛抱着抽签桶闪亮登场。工作室的一对情侣老师是今晚的牛郎织女兼职月老丘比特,两人各抽一张,抽到的两个人即为搭档,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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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分组一起现学一支双人舞片段。
规则公布现场沸腾好一阵起哄。想出这个点子的小毛抱着她的桶深藏功与名。她把她的名字也放进去了。她堵她能抽到那个帅气男大。
有人兴奋激动也有人听到要学舞选择退出。段野也没料到所谓的活动是这种。他虽然小脑发达身体协调,但跳舞他是没尝试过的。看了看另一边的姜与,还是选择了参加。
然后他的小期待在织女丘比特举着写有“段野”,牛郎月老展开写着“蓝序”的小纸条时彻底落空。
蓝序看他的脸比平时更黑了。
哪怕不是姜老师是个帅气小哥也行啊为什么偏偏是她的二货亲哥。不对,是谁都比他强啊。她现在只怨自己今晚把段野带来了。
众人在得知两人的关系后更是全场爆笑。直呼“有情人终成兄妹”。
段野:……
书清抽到了一个小学生拽姐,小毛的男大配对了一个肉乎乎可可爱爱的娇羞高中生弟弟。
最后有人落单,姜与站出来搭档,段野这才知道那桶里根本就没她的名字。于是看着那个刚才还在他妈怀里哼哼唧唧要巧克力吃的背头小屁孩牵上姜与的手……脸比蓝序的都黑。
舞蹈的互动其实老少咸宜,只是授课的真情侣老师之间自然的亲昵氛围让整个舞房都冒着粉色泡泡。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除了蓝序。
段野是真完全没概念啊。律动他倒是能做好但是记不住动作,对他来说太快了跟不上,那么大个人转圈的时候像个找不着北的木头。蓝序体验感为零。
姜与在前面透过镜子瞧见,忍不住好笑。跟她搭档的小男孩是个老手,自然他们被选中单独展示,小男孩拿了礼物,兴奋地撞进了姜与怀里……
这一晚只有那一对兄妹被重创。
双人舞小课堂告一段落。宣布名次,蓝序那组不负众望拿了第一,奖品是常规课月卡,蓝序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
最后的最后就变成了纯粹的舞蹈派对。音乐、舞蹈、苏打水、微微融化的巧克力、盛夏滚烫的浪潮、洒落的汗水,欢笑。舞者们向来热情奔放,有节拍有旋律有呼声便能纵情舞蹈。
姜与本是一个看热闹的旁观者,却被大家起哄半拉半推送进了中央。她站在那里周围突然就安静下来,期待,很久没看她跳舞了。
姜与今天兴头也高没有拒绝。选了一首抒情的歌曲,小毛很有眼力地把灯光缩小到她周围。随着音乐流出,身体启动。
一首非常应景浪漫的情歌。音色性感的女歌手在富有弹性的鼓点中描绘着热恋的日常和对情人缠绵的告白。
今晚的姜与很不一样。
黑色半高领无袖上衣和复古的牛仔滑板裤还有经典黑色vans。有一点小优雅又看起来毫不费力。短发像往常一样随性洒脱,但因为化了精致的妆,眼尾上扬,漆红的唇凭添妩媚。耳垂上存在感很强的珍珠耳饰也相得益彰。舞动中肢体婉转曲线毕露,唇角始终带笑,媚眼如丝。隐晦克制的性感,暧昧又甜蜜,举手投足间全是对恋人的倾诉。让人着迷。
有那么一刻段野觉得她在看他,眼神里带着钩子。
他被钩走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觉得她像在对他说着歌词里的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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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一起吃饭吧
一段舞毕,姜与在掀翻房顶的呼声和不断飞进场的鞋子中鞠了个躬,穿过已经嗨起来的人群不动声色退回到办公室。
她坐在沙发上低头闭眼双肘撑着腿喘息。外面闹腾得是要上天的节奏。姜与脸上的笑还维持着,只是多少带了点无奈。
今天有些过于兴奋了。跳上了头,没收住。最后进办公室之前眼前已经开始变黑。
有点放纵了,她心里叹气。
好半晌心率渐渐平缓,姜与从包里拿出药深吸一口,五、四、三、二、一……更多的氧气进入肺里,禁锢感消失。
又缓了缓准备起身出去,抬头对上段野的视线。
办公室门没关,他就站在那里,刚才的一切尽收眼底。那个是吸入气雾剂吧。具体什么药看不清。
所以她是有哮喘吗?
看她刚才的样子并不太好,他刚想开口关心。
“不去玩吗?”姜与又换上微笑,“外面还没结束吧。”
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她今天好像心情很好,一晚上都笑盈盈的,对他也是,他不忍打破。
“走吧。”姜与起身,带他回到热闹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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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场后一行人一起去吃宵夜。
蓝序、书清和小毛,三个人已然在这个假期处成了什么同盟,手挽手挽手在前面走得东倒西歪。更前面是另一群人。姜与走在最后,段野默默跟着,路灯拉长影子,在她看不见的后方,与他并肩同行。
去的那家烧烤店是工作室聚餐常去的地方。一张长桌,人有点多,段野最后一个落座,挤在姜与和那个男大中间。蓝序看见了,所以多看了两眼。果然,段野看姜老师的眼神不单纯。电光石火,有些东西好像被串联了起来。怀疑的种子一旦被种下……蓝序啃着牛蛙眯起了眼……
有人叫了啤酒,姜与不想喝,还好桌上没有未成年。
有酒就有下酒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果然。姜与其实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古早游戏历经几十年还能杀出重围稳坐酒桌聚会游戏榜一。大概是因为人类爱看热闹和爱八卦的天性吧。
其他人到底还年轻会对这种游戏紧张或者暗戳戳期待些什么。她只觉得没意思,又不能扫兴,中途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段野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她一个人在路边倚靠路灯席地而坐,手里的一个橘子味棒冰快要吃完。隔着好几米远段野看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
姜与抿掉最后一口拍拍手站起来准备回去埋单。不早了,再晚他们回去就不安全了。转身看见段野,没什么太大反应,“里面差不多了吧,该回去了。”
.
“你刚才跟姜老师出去干吗了?”车里蓝序语气带着点审问的意思。
“没什么,出去透风遇见了。”
…………
“你是不是对姜老师有意思?”
段野没接话。车厢里长久的静默。
撞见段野心思的蓝序心情复杂。她对姜与本就有滤镜,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觉得姜老师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她私心是把她当姐姐的所以……
“那你不准欺负她。”
段野一愣,扭头看见蓝序一脸严肃的样子,无奈失笑。
“你放心。”
“我跟你保证。”
那天夜里姜与跳的那首歌段野循环了一整晚。
《Pillows》①,一首有些年代的R&B,情意绵绵,字里行间都是恋人的旖旎。那些亲昵的画面是他生出的妄想,他的妄想里全是她的模样。
那天夜里,他对她的感情有了确切的形状。
.
.
他去见了她。
正值下班晚高峰,透过写字楼落地玻璃可以看见下面步履匆匆的人群。
“我想过了。”段野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尽头轻轻回响。
像是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我想好了,我想追你。”
下一秒坚定的眼神突然又闪烁,“可以吗……”语气也弱了下来。
年龄差距的事实让段野产生了不能造次的认知。
姜与这次没有半点犹豫,“我不喜欢被追。不需要。”
在她的概念里,两情相悦在一起是水到渠成的事。需要一方费力讨好的,从一开始这段关系就已经失衡了。追人的总觉得付出了该得到些什么,被追的多少也会被情感压力甚至舆论所绑胁。
特别是经历过曾经以为是认识的人出差顺便小聚的电影局,结果之后对方突然“我都这样追你了”的言论输出。
追?他追什么了?我们熟吗……不是他什么时候喜欢自己了?是因为他说“《钢铁侠3》上了一起去看呗”然后她没拒绝吗?
那……确实是她的问题。
姜与不理解。
当然别人怎么想的她管不着,她不喜欢这样就是了。
不过这次段野也没再愣着,语速也快了,“不是,我就是很想认识你,想和你说话想知道关于你的事。”
他第一次慊弃自己嘴笨。
落在姜与耳里倒也坦诚。
不得不承认,心动了。
直球,最是戳心窝子。
段野看她蹙起的眉头舒展,眼里却又染上要做恶时义无反顾的兴奋的精光。突然就预感到她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话。
果然。
姜与扬眉,又恢复得体的笑,语气无波,“关于我吗?我生不了孩子。”只是在陈述事实。
“你还想知道什么?”忽地,又带了刺。
她故意的。
想认真交往的会退缩,想玩玩的会觉得何必认真提那么长远的事有负担。总之,都得跑。
这样,还想继续了解吗。
见段野再次无言,姜与转身又要走。段野却上前拉住了她的衣袖。
他敢这么缠上她是因为他见过她拒绝别人的样子,干脆,不留余地,对方连话都插不上。可她并没有对自己下驱逐令。是不是说明她并不反感自己。
至于年龄也好,生不生孩子也罢,不管是真的还是玩笑话。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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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无关痛痒。
抱着这样的念想,段野诚实道:“相处试试看也不可以吗,聊聊天什么的,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
人与人的交往无非就是有了兴趣,接触,了解。至于关系走向,是成为朋友还是恋人,亦或是回归平行线,都是往后随缘。只不过姜与对人的兴趣大都没冒头就主动按灭。从源头掐死。现在对方多次好友申请,如此直白却并没有鲁莽。
有点难搞啊。
戒备松懈,逐渐放弃抵抗,妥协,“一起吃饭吧。偶尔,有时间的话。”
段野睁大的瞳孔里盛满夕阳。
.
姜与刚训练完,练后餐在办公室解决,自带的便当。
她的办公室和其他老师的休息室是分开的,里面除了沙发、办公桌椅、电脑和一些多媒体设备,还有她随身带的背包,其他什么都没有。别说没有一点女孩子气息,人进来之前这里面连个活物的气息都没有。
段野突然就有些局促。
姜与打开便当袋子的手停住,试探地问:“给你叫个外卖?”
…………
她倒是很讲义气,跟段野一起等他的外卖。东西到了她从隔壁拖了张椅子,两人在办公桌旁面对面坐下。段野买了两瓶饮料,递给她,她没推拒,说了声谢谢。
饭盒打开,一盒糙白参半的米饭,两只琵琶腿,水煮的。
段野:“这么简单粗暴吗……”
心里其实:卧槽动物园喂老虎呢。
姜与取出另一只迷你保鲜盒,“嗯,省事。”
姜与的饮食烹饪理念是,味道和营养好歹得占一样。原本她也打算二者兼备但是,太麻烦了。虽然她不是秒入斗金自己做饭就是在扔钱的富豪但是,一个人花那么多心思真的太烦了。她的味蕾可以很挑剔也可以选择性闭麦。反正没有把鸡胸肉大米饭打汁喝已经是对食物链顶端的胃的最大尊重了。
小饭盒打开,里面是几条切半腌渍的泡菜小黄瓜。
“钠还是要摄入的。”
段野:“……”
您还怪讲究。
小黄瓜看起来酸酸甜甜,咬一口,听起来也十分爽脆。段野好奇的眼泪只能往消化道回流。
之前在工作室官博找到了姜与的账号。三十八条微博,其中有一条只有一张配图:Joeydoesn’tsharefood!②
沉默的咆哮振聋发聩。
护食者,切勿犯贱挑衅其底线。
这是段野的自我成长。
可是,太好奇了......
“黄瓜是白家府的吗?”
“自己腌的。”
“……”
更馋了。
吃完饭收拾干净,姜与拿出手机扫码。段野第一反应是她要给他转饮料钱。见他没反应姜与眼神指了指手机,“加下微信。”
然后又交换了手机号码,各个社交账号。
说了要相处了解的,她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
7. 学姐?
段野给姜与发了七夕活动的照片,氛围感极好,人物情绪的捕捉比她拍的生动多了。姜与觉得有意思,翻了翻他的社交账号。他从很早就开始发一些照片,也没什么固定内容,都是一些肉眼所及人与物的定格:
落灰书架上杂乱堆放的CD;
车窗上折射城市霓虹的雨滴;
胡同里一扇朱漆剥落的木门;
同一个屋檐从白昼到深夜的光影变化;
天边形状奇怪的一朵云;
错落繁杂的广告灯牌;
老破小铁门外崭新的春联;
盛夏路边水果摊上的烂桃子;
落叶秋风中电线杆上并排的乌鸦;
圣诞节浓郁的巧克力甘纳许蛋糕;
手捧比头大的面包啃食的小娃娃;
独自在快餐店认真品尝冰淇淋的奶奶;
和老头一起并排晒太阳的大狗;
依偎赏月的情侣;
行色匆匆的都市人....;
白日焰火;
夜色繁花;
市井巷弄;
岁月流沙。
…………
太多太多了。
没有文字,却好像看尽了世间百态烟火人气。他镜头下的一切是那样灵动充满生气。
对,是生的气息。
姜与想。
他一定对这个世界充满热枕吧。
.
不知道姜与的口味,段野问她想吃什么。
她说,随便。
段野以为是客套是敷衍可能还要矫情一下。没想到她是真随便。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没有。
能不能吃辣?
都行。
西餐?
可以。
中餐?
可以。
火锅?
可以。
沙县?
可以。
…………
看电影吗?
可以。
想看哪部?
随你。
吃爆米花吗?
随你。
…………
她说随便的样子那么真诚,段野连气都生不了一点。
他以为她这样有个性肯定凡事都坚持自己的主意,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好说话。
也不是好说话。她好像真的无所谓。在吃喝玩乐这些琐事上,她似乎没什么兴趣和欲望。
.
最终,第一顿饭两人约在了闹市区购物商圈里普普通通的一家店。
就是那种花了很多心思在装潢上努力制造小资氛围,餐品味道不好说但色相必须要雅致考究的简餐厅。
姜与要了份海鲜冬阴功烩饭和咸柠七。段野的是海南鸡饭配松茸浓汤。
确实是,非常新融合。
除了之前看的微博,段野没再看她其他社交的动态。他忍住了。他觉得他更想从她口中了解她。
菜品很快上齐,这个时间店里没什么人,倒是合适坐下来聊聊天。
姜与在对面搅着碟子里的烩饭,不怎么好吃,一口饭一口茶,看起来心不在焉。
段野又开始局促。这种场景很像被迫的相亲。不对。更像面试,而且显而易见面试官,在摸鱼……
“那个……我叫段野。段誉的段,野生的野。”
闻言姜与从那盘被搅成糊的饭里抬起头,端正坐姿。
面试官突然来了兴趣,这边段野也挺直脊背搓了搓手。
“男,24岁,身高188,体重92,昨天刚称的。三围……”
“咳……”
姜与咽下茶水摆手示意不必不必。
“哦……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不抽烟偶尔喝酒,遵纪守法,严禁黄赌毒。还有嗯……啊,政治面貌是群众。”
“……”姜与觉得好笑,这是要干吗?什么政审现场吗。
“户籍在月城,四岁跟爸妈过去的。上过月城幼儿园,月城小学,月城一中,现在是北医大。”
这下姜与有点惊讶了。他跟蓝序是兄妹她理所当然以为他们都是陵湾人,没想到他在月城长大。不过,一中吗,那倒也不奇怪。月城一中重本率基本95%往上,剩下的5%里面还有海外录取和艺术生。北市一众985、211几乎都能见到一中学生,北医大有一个一点都不稀奇。只不过,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吗。嗯,有意思。
“我叫姜与,”她参照着他的模板,“姜子牙的姜,介词的那个与。”
”女,32,身高168,体重,不知道,好久没称了。身体的话,也就还行吧,能活。”
段野想起她之前提过不能生育的事,这样看来是真的。不知道具体原因也不确定她对此是什么心情,段野一时不知道该回以怎样的态度。不过,两次了,谈及此事她看起来都很平淡的样子,所以他便没有表现出同情惋惜亦或惊讶,只是默默听着。
姜与看他,若有所思。
“不抽烟很少喝酒,人民群众,遵纪守法远离黄赌毒。还有,”姜与笑笑,“我也是月城人,一中的。”
!
“学,学姐?”段野下意识脱口而出。
姜与扬了扬眉笑而不语。
自然而然聊了聊高中的事。但其实也没什么能聊。两人都毕业很久了,姜与高三最后一学期一中换了校长,后面更是大刀阔斧地重建,变化早就翻天覆地。除了建国前就存在的风水校树和差不多的升学率,他们之间并没有多少共享的校园回忆。
认亲的欢喜到莫名的代沟,气氛陡然又陷入了尴尬。
姜与刚想换个话题继续,手机震动有电话进来。她表示抱歉,接起,并没有回避,只是放低了声音。
段野在对面乖顺地吸着加单的饮料,礼节性地没往她那边看。只是时不时她的话飘进耳朵。提到了什么人,叫林什么,什么俊的。他并不想偷听,可是她的语气实在愉悦。忍不住看她一眼,满眼笑意是他没见过的温柔。
谁啊。段野有些吃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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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那么开心。还俊俊……
慊弃地吐了咬扁的吸管:什么玩意,报喝。
挂了电话姜与说她差不多得回去了。
段野:……
林俊俊是吧。行吧。
结账的时候姜与拦住段野说还是AA。段野一点没意外。他看出来了,这个女人,轻易不想欠别人一点,无论情还是钱。他要是跟她在这抢,保不齐她会把他就地撂倒,付款,然后跟他老死不相往来。
“挺麻烦的,这次我先来吧。”他提议。
下次再轮到你。
有来有往。
段野藏着小心思的。这一顿A了,下一顿有没有还不知道呢。他有预感,要是跟她算清了她随时能潇洒跑路。所以他就要他们之间这账算不清。算不清才有纠葛。
计程车上,姜与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打开通讯录把“段里予”改成“段野”。
小毛这字啊,是该练练。
.
第二次果然是姜与主动邀约。
自从两人开始约饭,在健身房碰面的时候就少了。一方面段野今年要毕业了忙起来时间不确定,另一方面他还是担心姜与见他见多了,烦。
不过在运动场所以外的地方见面倒是让姜与见到了他各种不同的样子。比如现在,马路对面迎着夕阳阔步朝她走来的段野,白色棉T卡其裤帆布鞋还戴了副眼镜,妥妥的男大。哦对他确实是男大。他走向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落在他身上的光影明明暗暗,姜与心里有什么东西像那些跳跃的光一样,轻轻地绽开。
“看什么呢?”他在她面前站定投下一片阴影。
姜与仰头,看着他因为走得急翘起的那撮呆毛,“你是自然卷吗?”
…………
姜与找的这地方是一家犄角旮旯里的日料店,人均是上次的四倍。
段野气笑。生怕欠别人什么所以宁愿自己做冤大头是吗。怎么他是什么需要她破财才能消除的灾吗?就不能占他点便宜吗……
店面不大,开放式厨房,料理师傅是个看起来挺严肃但精神矍铄的老头,一言不发专心手上的活。
店员小哥正在很热情地给他们介绍今日特色,冷不防被老头打断,说了些什么,语气严厉,小哥看起来有点窘迫估计是挨了训。随后老头转向他们这边郑重鞠一躬,这句段野听懂了,是抱歉的话。姜与笑笑表示没关系。老头显然没料到姜与听得懂,突然来了精神,絮絮叨叨一顿输出。然后两人就,聊上了?
段野:……
打工小哥:......
最后老头再回去做饭的时候乐得满脸褶子。
“他说什么了?”段野小声问。
之前蓝序在他面前就得瑟过她的姜老师英文超好还会好几种语言多厉害多厉害的。确实。以他光之信徒的荣誉起誓,这口语,高低也得是原住民水准。
“没什么,学徒把食材弄混了,小老头不乐意了。”姜与笑,老手艺人对匠心的一丝执着罢了。“今天想聊什么?”
.
8. 那些人
段野想聊的可太多了。想问的想知道的。只不过有些事以他们现在的交情,不合适谈,有些冒犯。斟酌片刻他决定还是问一点有用但不过于私密的信息,比如:
“你,上一段感情……”
姜与了然。点了点头,抿口茶,放下杯子,勾唇笑道:“行,今天我做东我先说。”
最后一口炙烤喉黑鱼送进嘴里,这玩意冷了腻,姜与抵着下巴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
“有一个初恋,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尝试接触过两三个,嗯,”说到这里姜与撇了撇嘴,“一言难尽。后面,”她又思索片刻,好像在绿豆里找大米,“后面就没了。”
“所以,你想先听哪个?”
段野:“都……可以。”
“那就按时间线吧。”姜与尝了勺布丁,冰冰的带着点焦糖的苦味。
“幼儿园中班。”
段野:……
“午休睡我隔壁的小男孩说喜欢我,要把下午加餐他那份牛奶小馒头给我。但是他不会系鞋带。第二天我就搬去另一排睡觉了。”
段野:“哈?”
“他让我帮他系鞋带。我那时候也不会啊我妈给我穿的都是魔术贴。然后他就把馒头给班里另一个女生了。”姜与用筷子戳着碟子里的帆立贝,“反正我那时候正挑食,最讨厌刀切小馒头。”
段野:……
-
“小学,班里转来一个法国混血。”
段野:“也喜欢你?”
姜与咂舌,“就,挺热情。”
何止热情。刚来第一天就喊话要追她。那时候的孩子哪见过这种直白露骨的表达,马上全班家长都知道了。只不过年纪小所以没一个大人上心,都乐呵呵看热闹。八卦主要围绕“洋人果然热情”和“混血长得真帅”。混血啊,多稀奇。
“所以长得帅吗?”段野好奇。
姜与回忆了一下,“挺油的。”
段野忍不住笑,“后来呢?”
“后来我把他打了。”
段野:“……”
“他总喜欢拉拉扯扯。有一次他追着我跑,我没办法躲进女厕所。结果他跟着冲进来了。”
厕所里一群女孩子吓得尖叫,他一个人戏精附体在那儿表演莎士比亚。后面上课铃响了他才离开。等姜与回到教室又看到他在她座位前猫着腰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干吗。
“实在没忍住就给了他一脚。”
平时很严厉的班主任那天了解过情况以后一改往常只云淡风轻对她说了一句“下次不要这样了哈”。
段野咀嚼的速度都慢了,“然后呢?”
姜与嚼着柿米果,“然后他转学了。”
姜与回家还是接受了严肃教育。那一脚让他撞到了桌沿,淤青在颧骨上方,其实很危险。
小小的姜与其实也不舒服。她没想要伤害谁。
后面混血男同学妈妈来学校办手续的时候遇见了。姜与到现在都记得往常对她满脸慈爱的阿姨那天的眼神有多幽怨。幽怨,但又无法反驳。
-
中学时候是正儿八经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一个人。
“暗恋?”段野想起她说的唯一一段情侣关系并不是和这个初恋。
姜与摇头,“不算吧。其实互相表白了,但是没在一起。”
-
高考结束那个夏天,遇见了回国休假曾经同校的一个男生。
男生说:“做我女朋友吧。”同样是西式的直接。
出于想对无疾而终的初恋做个了结,姜与没有拒绝。
两个人都清楚这是一段夏日限定的关系。他被出轨,她要告别过去。各怀心思却又动机单纯。说好玩乐,秋天来临,他却改签了机票。
他认真了。
面对他临别前的恳求,最终姜与答应试一试。
那时候跨洋通讯并不便利,昼夜颠倒,联系没那么容易。很快姜与社交账号上不断收到私信,从九月的第三个星期开始,来自绿了他的前女友。姜与看着那些阴阳怪气示威的文字,没什么情绪。他在摇摆。他的天秤倒向显而易见。一时兴起的喜欢,谁会信呢。
电脑屏幕前的姜与甚至笑了笑,一脸“看,我就说吧”的司空见惯。
打开聊天对话框留了句“算了吧,再见”,删除屏蔽,再无瓜葛。
后来听人说他发了疯到处找人联系她。再后来好像跟家里安排的女孩子结了婚。
姜与回忆起那个夏天,只有太阳的炙烤,为了见面的奔波,回家踢掉的鞋子。疲惫。
“那如果他留在国内你是不是就和他在一起了?”
“不会。”姜与答得肯定。
企图用一个人去戒掉另一个人本就是一种很不负责又愚蠢的做法。
对不喜欢的人踟蹰则是另一种。
18岁的姜与做过错误的决定。
她不会再犯。
-
大学时期的姜与依旧不乏追求者。只不过她没什么想法。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对恋爱失去欲望的,她也不清楚。
直到大四。跟姜与还算亲近的一个女生,她的男朋友来找她,三个人一起在食堂吃了顿饭。两人青梅竹马,日子久了还生出了夫妻相。姜与看着对面两张神似的脸,突然想:要不,试试?
于是她答应了一个对她表露过好感的师兄的邀约。对方很殷勤。但一餐饭后姜与还是委婉拒绝了。
“为什么?”段野听故事听得认真,全然忘了假如没有为什么今晚坐在这里的就不是他了。
“他给我夹菜。还要拎我的包。”
段野:……
夹菜这点他能理解。姜与在外面吃饭都自带餐具,作为有无菌意识的医学生他也很赞同这样的做法。况且关系不算亲密的情况下给别人夹菜,对方喜不喜欢另说,万一夹到什么致敏的东西,再者,太过殷勤也可能给对方造成困扰。所以段野一直都在保持分寸,不想给她一点压力。至于……
“拎包怎么了吗?”他疑惑。
“其实没什么。是我的问题。我个人不喜欢。”
她知道很多人不能理解她这种想法,她也并不打算做什么解释。
“万一他抢我的包呢我跟他又不熟。”她还是补了一句。
段野:你觉得我会信吗?
看着段野一脸“你就敷衍我吧”的表情,姜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耐心解释。
“太刻意了。
“拎包也好夹菜也好,这种不顾死活不管对方意愿的照顾,我不是很喜欢。
“还有那种小说和言情剧里经常有的什么吹头发喂饭抱到马桶上给洗澡的桥段。
“我知道很多人觉得好甜好浪漫。但是我觉得不舒服。
“就,我是一个成年人,你明白吗?我是一个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成年人。
“从小爸妈老师就教育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要自食其力。
“所以我不觉得在恋爱关系里变成丧失自理能力的废物是什么值得期许的事情。
“这种‘照顾’让我觉得自己是什么被豢养的宠物,需要主人喂食铲屎。
“摆弄。
“宠物得到的也许是爱护,换成人,一个健康正常的成年人,我只觉得那是不尊重。
“当然关系亲密的人之间,我叫你帮我夹菜,你要我搭把手拎个东西,互相照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大家会觉得这些行为就等同于男友力,好男人。
“会拎包夹菜也不妨碍家暴窝囊没担当吧。
“真的不需要通过这些事来展现男性魅力。真的。”
段野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有些震动,也因为她讲的东西。他看得出她是个有个性有想法的,要强又自尊。原本他一直也认为拎包夹菜这些小细节是绅士的表现。或者站在他男性的视角,这些是会让女生有好感甚至夸赞的行为。但她的想法给了他另一种角度。她说的没错,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来体现男子气概,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但其实真正让那个师兄出局的不单是拎包夹菜。拎包夹菜只是一些单纯无害的示好行为,姜与再特立独行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真正让她不适的在其他。
地铁上师兄给她抢了个位子,几站路的距离姜与觉得没必要,但别人是出于好意,坐下时看见对方有点得意的样子她当时还觉得有趣。车厢里人挺多,下一站上来两个老爷爷,姜与和旁边的年轻男人都起身让座。师兄却不乐意了,把她拉到一旁,语气带着不满,“干吗让他啊连句谢谢都不说。”仿佛谁霸占了他家的宅基地还连带顺走了后院的葱。
说了。人家说了“多谢妹妹”,方言。大概他没听懂。
姜与笑笑,没接话。
吃饭的时候他没理会她一再表示“不用”,拼命往她碗里夹菜,说“多吃点,别浪费”。
她忍了。
对服务员颐指气使。
她忍了。
出门从她手里抢过包说“我帮你拿”。
她忍了。
回去的时候经过一个步行街,卖花的小女孩捧着一大桶玫瑰上前说“哥哥给姐姐买束花吧”。姜与笑着拒绝,小女孩契而不舍一路跟随。师兄却突然将姜与挡在身后,发了狠,指着女孩怒斥,“听不懂话是不是,你再跟着试一下,”
…………
她忍不了。
大概他觉得这种不礼貌故作凶狠的样子特别帅气吧。
大概他觉得这样照顾她保护着她的样子特别man吧。
是她的错。是她无福消受。
姜与突然就觉得自己生出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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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去约会的念头是在犯蠢。
是她的错。
然而故事到这还没完。
自觉表现完美应该得高分的师兄被拒后仍时不时电话短信聊骚,直到。
直到一个女生联系姜与。是师兄的初恋女友,毕业后异地,一直分分合合,却发现他在分分合合中已经睡了好几个,还有一个是付费的。她不知道从哪得知的姜与,特意来提醒她小心。
姜与:……
她就知道。她的桃花都是烂的。稀巴烂。
-
在这之后发生了些事,然后姜与乱七八糟的桃花好像一夜之间都被毒死了,平淡的日子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七年前。
“这个最好笑。”姜与想起来还是内心疯狂吐槽。
那时候姜与还跑演出,有一次工作中遇到了一个弟弟。对,弟弟,小孩。因为姜与也不确定他当时成没成年。庆功宴上他对姜与说“我觉得你好酷”,说姜与完全是他的理想型,然后展开了轰炸攻势:送花送水送温暖,拐好几个朋友的弯约她出来然后死皮赖脸送她回家,一点没藏着掖着就差直说“就这个,看到没,这妹子我看上了谁也别跟我抢,不助攻不是真兄弟”。
姜与:……嗯,怎么个事?
她其实处境有点尴尬。对方虽然举止司马昭之心,却也没明确表达过什么,她只能委婉暗示,尽量保持距离,不让他有什么误会。毕竟一个圈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朋友圈重叠,也总有合作的时候,她不想把关系搞僵。但一直躲着总归不是良策,于是姜与主动约他出来打算好好谈谈。
赴约前,姜与想,毕竟自己是去拒绝人家的,于是买奶茶的时候顺便给他也带了一杯。
带坏了。
一顿饭,姜与跟他分析问题讲道理好言相劝拒绝的话他愣是一句没听进去,光沉浸在“这杯奶茶居然是给我的,我没想到你会给我买奶茶,你真的好好啊”的自我臆想中。
姜与:……
毁灭吧。
结果就是拒绝没成反被对方直接表白。
“我喜欢你又跟你没关系。”
这倒是没错。
“所以我追你你不用管我。”
姜与:……
姜与跟卢白吐槽这事儿。
卢白:“有什么关系,试试呗说不定呢你都一把年纪了。”
姜与:……
最终姜与选择了不是办法的办法,顺其自然。拦是拦不住了索性她也不躲了,要吃饭就吃饭,要看电影看电影,要压马路就压马路,好在对方也不是个太讨人嫌的。就照卢白的意思,说不定呢。
三个星期后,弟弟自己去电影院看了《上一任》,然后大半夜哭着找他的初恋前任去了。
故事戛然而止。
段野:?
“小孩儿不靠谱啊。”
桌上食物早已光盘,店里客人也只剩下两桌。姜与闲适地靠在椅子里揪着开衫外套袖口的线头幽幽道:“他比你大两岁。”
段野:……
“其实,”她坐起身招呼服务生,“他连我姓什么都不知道。”
也不在乎。
他说喜欢她的帅气,可又觉得两人站一起像兄弟。稍微温柔一点的打扮他又觉得诡异。他说喜欢强大可又承受不了强大。姜与也认识他的初恋前女友,娇小可人,实打实的软白甜。所以他清不清楚自己的理想型究竟是什么样的姜与不知道,又或者他自始至终只是活在自己的臆想里。但姜与能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她。
段野算是明白了。
没有自理能力且心机深沉的;
没有边界感且不尊重女性的;
没有修养且狂妄自大还烂的;
以及最后那个莫名其妙不着调的。
都不是她会喜欢的。
她的桃花真是,又滥又烂。
她的情路也是,曲折坎坷。
她也是在点他。不要随便就说喜欢。有些喜欢,一文不值。
还有那个初恋。
想到这里段野心情不由低落下去。唯独这一个她没有细说一笔带过。其他那些就当是搞笑故事听了,可这个初恋,是她唯一喜欢过的。她不提是不愿面对,不愿面对是还没放下……
“すみません(sumimasen打扰了)。”
小老头的声音。姜与追加了一份焦糖布丁,店里没什么人了老头亲自出来上菜。
她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嘴上说着好吃表情却看不出有多喜欢。后来段野才明白,会点第二份布丁就是她的很喜欢。她的感情,能被窥见的,永远只是冰山一角。
半颗布丁下肚,姜与放下勺子喝了口茶,苦涩冲淡甜腻。她重新靠回去调整好坐姿,“好了,现在来说说我那个初恋。”
段野:……
.
9. 初恋
这不是那些人生插曲和乐子。
这是一个跨越八年青葱岁月的故事。
他们只是同学,在一个班里,没什么特别。
隔一段时间班里就会换一次座位,跟成绩无关跟身高无关,大概班主任有自己的一套玄学理论。他和她做过同桌,有时候又相隔很远。
同桌的那阵子他踢球摔断了腿,全班分工轮流帮他干活,而姜与是负责放学给他拎书包下楼的那个。
那段时间他总给她打电话,问数学留了什么作业,问《蜀道难》要不要背诵全文,问左手定律问气候类型,问明天有没有随堂测试,问她借她的作文……有时候接电话的是姜与爸妈,他们说你同学声音怎么那么老成,像个老头……
也是那时候姜与开始近视,教室后面看不清黑板,于是他念她记。胖胖的男语文老师为这种友情协作共赢欣慰,前桌的傻子说这叫狼狈为奸。
…………
到了初三,班主任为了给大家一个稳定的环境取消了换座位。他和她不是同桌,但他仍在她的旁边。
情窦初开的年纪,谁喜欢谁也是常被议论的话题,而姜与是话题里容易被提到的名字。
他和他的同桌有一个小本子。哦他的同桌现在是那个狼狈为奸的傻子。傻子跟姜与喜欢同一个电台节目,所以还算聊得来。那两个人坐在教室最后面观察所有人然后在本子上分析局势。他还很热心地隔着过道给姜与分享他们的研究成果。
“现在喜欢你的有四个,还有两个有待确定”。
“这个排除了,但是这个好像也喜欢你。”
“你喜欢谁?”
“所以你到底喜欢谁?”
…………
姜与看着写满纸张的名字和箭头还有两双燃烧八卦火的眼睛,回答是,没有。
她是真的没有喜欢的人。
卢白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因为好多人也问过卢白这个问题。他们都想知道。
“所以你到底喜欢谁啊。”
“不知道。没有吧。”
“你不会情窦还没开吧。”卢白比姜与大六个月。
“早开了。幼儿园我就和隔壁床小男生用馒头定情了。”
“有病。”
…………
幸好有卢白在。姜与那时候还是个傻甜。因为她不白。
齿轮在那个四月末被转动。
“他好像喜欢你欸。”
快餐店里姜与正在表演嘴动鸡翅脱骨,对面的卢白冷不丁冒出这一句,吐了一半的不带一点肉的两根骨头就卡在那,跟死机的姜与一样。
卢白有点慊弃地把骨头从她的油嘴里扯出来,“他整天问你喜欢谁。
“我说你没有喜欢的人。他就是不信。
“他那脑子不知道装了什么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这是什么机密情报吗我瞒他干吗?
“不过那谁也说他喜欢你……
“你傻笑什么……靠你不会喜欢他吧!
“草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
确实,这是卢白最后悔的一件事。后来每次想起姜与那些年的样子,她总怪自己不应该告诉她。
可当时的她们又怎能预料后来。
当时的姜与还很单纯,单纯得以为喜欢是简单纯粹的事,单纯得捧出毫无畏惧的完完整整的一颗心。
当时的姜与只觉得卢白的话和那天午后的阳光一起,在心里炸开成漫天飞舞的蝴蝶。
她很开心很开心。她不知道究竟喜欢他什么。她只知道她很开心,是听说其他人喜欢自己时从没有过的开心。她对他的喜欢便源于此。
第一张骨牌被推倒,而后是八年的纠缠。
从那天后,他在姜与那里蒙上了喜欢的滤镜。像每个初次情动的少女,眼神会不自觉落在他身上,对他的名字变得敏感,聊天时也总会提到他,人群里一眼就能锁定他的身影,期待他的来电,收到的短信斟字酌句回复……纵使当时再无畏姜与到底也还是个内向的。她会害羞会忐忑,不敢直白地表达,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他再问她喜欢谁的时候,她会反问他,假装不经意。他怎么回答的姜与不记得了。反复推拉最是撩拨心弦。
那些日子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暧昧。
他的桌子总是离她越来越近然后又被值日生推回去。
他们会隔着过道五十公分的距离用短信传送一些只属于两人之间的废话。
他们在一个公交车站等车回家,隔着人群,雨滴落下,她回头看到他也在看她。
他校服上的柔顺剂味道在她左手边,叫人心安。
教室内开着空调,巨大的玻璃窗外阳光炙热天很干净蓝得晃眼。
那些日子一切都很好。青春正好。
他们是重点中的重点,没有太多升学压力,前路是既定的方向,未来都是确定的明朗。他们离社会还好远,一切都还简单,简单到以为爱情就是喜欢的人也喜欢自己。
她最终还是先开了口。在中考前。在他又一次问出那句“你喜欢的是谁”。
“你。”
看着发送成功的短信,解脱和另一种新滋生的紧张在胸腔膨胀。
“我好像也喜欢你。”
这是他的回答。
15岁的姜与当时是什么心情呢。32岁的姜与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捏着手机头埋进被子里忍不住地嘴角上扬吧。她一定觉得很美好吧,一切都。
很快中考结束。聚餐那天他在人群里小声对她说“等下一起回去”。很自然的语气,带着一种只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没有人发现他们隐匿的互动,没有人怀疑他们的关系,因为没有人认为她会喜欢他。他是个想法特立独行的怪人。他们不知道的是,她也是个乖张的存在。
最终第一次独处还是没能实现。他被一群男生拉走,他说“等我回来再联系”。他要去海外旅行,她也要去禾川看望奶奶。她以为一切都会顺其自然,她期待再见,期待高中,期待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他回来了,她还在禾川,他们的联系越来越少,直到彻底失联。姜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没有察觉到外面的一丝风浪。八月中她踏上了返程航班,她是开心的,归心似箭,耳机单曲循环的却是《一路向北》。
傻子组了局,她赴约,气氛一直和谐,直到傻子突然摔了麦。他是他的同桌,他把他当兄弟,他要给兄弟讨公道。
“你为什么要欺骗他的感情?”
质问。带着愤怒的斥责。显然忘了自己和她也是朋友。
姜与茫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她感觉到了,虽然卢白提到傻子今天有话要问她。可她不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在场的只有卢白和傻子知道她和他的事,其他人没有说话。
卢白坐在姜与旁边手在背后紧紧抓住她的衣角,面对站在那里居高临下质问姜与的傻子平静开口,“你喊什么喊。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别在那发疯。”她隐约听过些什么,但不了解,要不是姜与她跟那几个人也只是同班没再多的交情。
然后在傻子声张正义的讨伐中姜与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大概就是,那些说喜欢姜与的人不知怎的凑在一起组成了什么受害者联盟控诉姜与玩弄他们的感情。
“什么傻逼玩意儿。”卢白嘲讽。
这关她什么事?那几个有谁真的跟她表白了亲口跟她说喜欢了?她平等地友善地对待每一个同学是她的错?她到底错哪了?
很可笑对不对。可是15岁的姜与并没有强大的内心把这些当作笑话。她不是没被冤枉过,她讨厌被误会,西游记她都从来不看《三打白骨精》,她替猴子委屈。莫名其妙被泼脏水,这是第一次她切实感受到了谣言的卑劣。15岁的姜与,坐在那个包间里,只有不解屈辱惶恐和失望。
她逃了。落荒而逃。
卢白在洗手间找到她的时候她一个人蹲在那里,蜷成一小团,没有声音地抽噎。可她明明是那么坚强的一个人啊。卢白难受,她知道姜与伤心是因为那个人的不信任,就因为喜欢,她才会被这些无稽传言重伤。那是卢白第一次后悔。
她把姜与揽进怀里,轻轻拍着,像安抚小孩。身上传来她切实的体温,隐忍许久的姜与终于爆发,无声宣泄,眼泪打湿卢白的衣袖,她从6岁起就没在别人面前哭过,那一刻她只觉得委屈,好委屈。
傻子给姜与郑重地道了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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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错倒是挺快。”卢白一点没给面子,直接领着姜与离开。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与都会梦到那天。莫须有的恶言,友人的背刺。那个包间里,他在质问,他们在旁观,只有卢白在她这边,与他们对峙。只有她。还好,她还有她。
可是啊,犯错的人从不会做噩梦。
大概是傻子跟那个人解释过了,他来找她,去看了场电影,他给她带了手信。他说“我不在意”。
不是“相信你”。而是“不在意”。
是不在意流言还是不在意被玩弄感情还是对她,根本就不在意。
信任破碎是不可修补的,她已经被舍弃过一次,这个道理她懂。可是15岁的姜与心还是软的。那个礼物只送给恋人,她捧着它,还是走向了纠缠。
这种不清不楚不冷不热的关系持续了很久。他们一如既往地传简讯聊天,偶尔在学校碰见却又是陌生人的样子。他给他许了一些承诺,很小的事情,却一次都没有兑现过。
元旦的时候卢白来一中找她,看她笑得牵强,她说:“你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
姜与只是不懂。她不懂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她不喜欢这样,她决定说清楚。
晚自习前,宿舍楼下,没有人经过。姜与感觉到了他不想被别人撞见,可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
“我是喜欢你的。”
人生中第一次告白。
这次他的回答是,对不起。
她笑了,她说:“嗯,没关系。”
“有关系,你难过的时候就会笑。”
原来他知道的啊。
转身离开背影潇洒,她仍笑着只是眼里泛了红。
主动的人往往变成被动的一方。
姜与在这段感情里卑微过纠结过自我怀疑过。初恋的甜是真的甜,初恋的涩也带着酸。少年怀春,心思敏感又矫情,阴晴不定,一点风吹就天摇地动。可这少年怀春终究只是年少才会怀春。
以后再也不要做先说出口的那个了。16岁的姜与做了决定。
高二下学期返校那天刚进校门一个女生从后面追上她,一脸真诚地问:“姜与你是不是有好多男朋友呀?”
姜与愣了一下。女生也是初中同班,跟那个人也算要好。
“没有啊,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她平淡反问,没有了上一次的慌乱。
女生睁着大大的眼睛看起来天真无辜,“原来你没有男朋友吗,怎么可能,他们都说你有很多欸。”
他们?
姜与心底冷嗤,没有搭话,在下一个路口左转拉开距离。
刚经历了人生重大变故,姜与状态并不好。她是个习惯把情绪藏在心里自己消化的,卢白又决定参加艺考去了隔壁市准备重新开始读高一。留给她需要去面对去处理的事太多,孤立无援,她其实很累。上楼时看到前面熟悉的身影,她突然就很想跟他说说话。
步伐加快,在他身后轻声喊了他的名字。周围上下的人多大概他没听见,姜与刚伸出手他却忽然回头,猝不及防,她撞见他眼里写满了不耐烦和,厌恶。
“干吗?”
“没事。麻烦让一下。”
这次她的背影是真的潇洒。
17岁的姜与一夕长大。
故事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后来姜与见过他跟在一个女生身后,眼神小心翼翼。
原来,不被爱的都会卑微啊。
再后来上了大学,他还是偶尔给她发消息。
他说:“别人问我有没有女朋友,我说有过。是你。”
他说:“我不想老了没人给我收尸。你不喜欢我了,我觉得我们可以结婚。”
现在想想他对人生和婚姻倒是见解独到。只不过19岁的姜与当时只觉得他可悲。
初次的心动总叫人难以释怀,纵使不喜欢了,可后来几年看到有关他的消息她仍会难受。
至于是什么时候彻底不在乎的。姜与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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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把小勺放进碟子里往前推了推。
段野看着空掉的盘子,她轻描淡写,好像这八年就只是半颗布丁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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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白月光
段野听故事的时候是带着画面的。
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校园里,十几岁的姜与,穿着校服,大概也绑着马尾。
她拎着他的书包看他在前面别扭地拄着拐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往下蹦。
她近视了,眼镜还没配好,他偏头靠近给她念黑板上的内容。
教室里空调开得冷,他把校服外套递给她,她穿着他的衣服悄悄闻了闻他的味道。
她坐在窗边,上课铃响看见他头发凌乱从宿舍楼冲出来,忍不住偷笑。
午饭的钱省下来给他买了生日礼物,去他的班级偷偷放在他桌上。
他说和她一起跨年,他又一次失约。
她勇敢地表白了,可是他却说对不起。
她不喜欢笑了,越来越沉默,流言仍叫人窒息,没人看见她的压抑和一次次自我怀疑。
他站在楼梯上凝眉俯视她,宛若她是蝼蚁,那一刻她的疤再次血淋淋。
后来……
段野看着眼前的人,从容平静,那样笃定自信。
她还是姜与,她不再是那个姜与。
姜与看他低头思考一言不发,笑笑,“想问什么?”
段野没经历过这些,他不懂初恋的感觉,他的初恋,应该算是吧,只有一面之缘,所以他无法体会。
“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姜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道:“中产家庭,成绩优异,长相,客观来讲,不怎么好看。”
主观来讲也不好看。姜与对他滤镜最重的时候也清楚他不是皮相优越的类型。
“那他,好吗?”
“没什么好的,也没什么不好。”
“那你......”
“为什么会喜欢他?”姜与笑,“我也不知道欸。可能因为他脑子好?”
这个问题那些年不止一个人在问,客观而言,是他高攀。可感情哪来的客观。面对旁人的不解姜与也思考过。听说他喜欢自己她很开心,她自然认为这就是喜欢。可她为什么会开心?她欣赏他的思想认知,所以听说他喜欢她,于她大概就像觅得知音。至于后来,那些喜欢不过就是执念罢了。
“或者我喜欢的也不是他这个人吧。可能更多的是喜欢,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那种青涩美好的感觉。
“后悔过吗?”
姜与摇头。
“可是他伤害到你了,你不会怨恨他吗?”
恨是个太强烈的字眼。
“伤害确实有。但是我只讨厌过自己。”她调笑道,“人面目全非的样子很可怕的。”
那段时间她变得消极,怯懦畏缩。她本就不是多自信骄傲的人,却开始自我否定企图违心去改变自己。那种状态让她不安,她感觉自己糟透了。自始至终,伤害她的都不是他的不喜欢。真正让她痛苦煎熬的,除了不信任,从来都只是失去本来模样的自己。她害怕会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失去自我,内心充满矛盾,不断抗争。
这段感情原只是她一个人的自我成长。很久的以后她才明白,真正喜欢或被喜欢,是能安心做自己,没有丝毫压力的。
“他也没什么错,”姜与耸耸肩,“只是不喜欢我罢了。
“可能也有点喜欢的吧,就是没那么喜欢。
“再说喜欢本来就是我自己的事情,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初恋嘛,十有八九都是这种刻骨铭心。”她撇撇嘴满不在意。
刻骨铭心的初恋吗?爱而不得的白月光吗?段野不免有些酸涩。
“不过我那时候真的是什么蠢事都做了啊。”姜与想起来好笑。
什么星座配对、恋爱水晶、幸运石头,跟着学校里那几个神婆算些有的没的。
有一学期他们两个班同一节体育课,每次跑步她都去室外操场多绕一圈,因为他在那踢球。
攒钱给他买生日礼物,鬼知道她连零用钱都没有,午饭钱姜爸爸要是忘了给,就她那不好意思开口要钱的性子,自己都得挨饿。
…………
姜与想起曾经的自己,心疼又怀念。那时候的她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女孩子,一颗心赤裸真诚。
“所以我没什么好后悔的。我要是后悔那就是在否定我自己的人生了。”
她自己做的选择,可能有错,但她从不会后悔。
她那样坦然,段野突然就明白了。
触不到的白月光是曾经的姜与,刻骨铭心的是她的自我成长,那八年是她的人生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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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他人无关,她的初恋里,只有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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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晚了,段野的故事没来得及说。
姜与拉开出租车门,“你回去组织好语言。拜拜。”
看她随意开着玩笑,段野那点憋闷也逐渐松快下来。
她现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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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野梦见了十几岁的姜与。
喜欢她的人很多,喜欢她的人没有一个。
梦里他回到那个熟悉的校园,姜与还在时的校园,她喜欢的那个人,有着段野的脸。
15岁的姜与在公交车站等车,雨水不断从上面滴落。车站另一头是一群男生,姜与转过头,恰好看见他也在看她。下一刻,他朝她走来,拨开人群,没有理会后面同学的叫喊,径直来到她身边。他说:“明天放学一起走吧。”一瞬间,雨声停歇。耳边仿佛只有那句“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16岁的姜与坐在图书馆门口的台阶上,他说和她一起跨年,他又一次食言。最后一次,姜与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脸颊传来温度,她转头,看见他在对她笑,手里捧着热的罐装奶茶。她惊讶。他说:“笨蛋,逗你玩的,都说好了我怎么可能不来。”
17岁的姜与一夜之间失去两个亲人,她的世界只剩下她自己。人群中她看见走在前面的他,她想看看他,她想和他说说话。她出声唤他,他却突然回头。他拉着她的手逆向穿过拥挤的人群,带她来到放置储物柜的空旷走廊,他说:“好了,这里没人。你说吧,我听。”斜阳是金色的,和他笑容一样温柔。
18岁的姜与高考完最后一次回学校。擦肩而过时她以为从此人生两宽,他却在她面前停下。他说:“我们都成年了。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吗?”
…………
如果是他就好了,段野想。
如果是他,面对那些谣言他会第一时间回击。他不会食言而肥,他会在她之前向她表达心意,会真诚对待她的喜欢,会在意她的情绪。
段野想,如果那个人是他该多好。
梦境跳跃,恍惚间他又看到了他的那个初恋。她站在楼梯下抬头看他,那张脸变成了姜与的样子。她看着他笑。
他唤她:“学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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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开窍
这几年姜与疲于应付,凑上来的幺蛾子便明显少了。一两个拒绝无效的,聊上几句,见识到她的锋利便也都偃旗息鼓。姜与习以为常。她本就不是个乖顺的,也从没打算佯装着去迎合讨好,受不了她独立强势有主见,那不是她要反省的问题。
恋爱,可以谈,但没必要上赶着谈,万一遇人不淑那不是纯给自己找不痛快。至于结婚?想都没想过。别说没人催她,就算有,那他们倒是催催试试看。总而言之,男人只是男人,又不是隔离期间冰箱里仅剩的疑似携带龙葵素的烂土豆,非吃不可。
不过这次这个,挺处变不惊。姜与还真生出点恶趣味,她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
第三次饭前两人先去拳馆练了会。这阵子因为时间对不上姜与没带段野练过。他学东西很快进步显著,姜与现在看他有种看蓝序时的欣慰。不愧是段小八她哥,果然天赋异禀。
吃饭的地方有点远段野今天开了车,一辆老款路虎揽胜。姜与不经意挑了挑眉,段野没注意,替她拉开副驾车门。
“车我哥的。”
车子启动,段野主动开口,“我来这边拿到驾照之后大哥就把这辆车淘汰给我了,我现在住的地方也是大嫂家以前的旧房子,”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段野打趣,“所以我现在是双倍啃老。”
他的诚实让姜与失笑,“你哥哥嫂嫂对你还挺好。”
段野点头,“油费自理。”
姜与忍不住笑出声。
市区开这种SUV,是难为他这个穷学生了。
见她心情不错段野也跟着嘴角上扬。
“不过我们家关系是都挺好,挺亲的。”他道,“嫂子姐夫人也都很好。”
段野奶奶爷爷生了七个孩子,姑娘多儿子少,却没有哪个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没事就互相串门,逢年过节就都拖家带口往娘家跑。
段野这辈的七个孩子加上蓝序,也都是弟弟穿哥哥的衣服,妹妹用姐姐的书包这么长大的。即使段野一家后来去了月城离得远每年暑假也要回陵湾聚一聚。家里的称呼都是哥哥、姐姐或者名字,没人分什么堂的表的,反正都是亲的。后来大哥二姐结了婚,家里人口越来越多,对大哥媳妇、二姐的丈夫也都是叫的姐和哥,嫂子姐夫什么的那是对外人介绍时才有的称呼。
所以像开哥哥的车住嫂嫂房子这样的事,在段家司空见惯,能帮就帮,谁也不计较,谁也不跟谁客气,谁也没有压力。
家和万事兴。他说起他的家人时语气里透着自豪。姜与想,他一定是在很多爱里长大的吧。她笑,笑得真诚,“真好。”
这是一家巴基斯坦餐厅,段野看她点赞过相关菜系的微博两次,觉得她应该不会不喜欢。
运动后的是真饿了,两个人点了不少,埋头专心进食。等到能量补充差不多,段野喝着lassi思考要怎么开口。
按照姜与上次打的样他回去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感情经历然后发现,虽然他不是很想承认,但好像的确没人追过他……他如果跟姜与说自己是个恋爱小学鸡,嘲笑她应该是不会嘲笑他的,但肯定会用那种官方且敷衍又意味深长的语气,附带毫无感情的笑容说“啊……这样啊……”,心里其实不屑:呵,哄傻子呢。最后在小本子上给“段野”这个名字划一个大大的红叉叉。
一种给专业课老师回作业但其实一个礼拜啥也没练的心虚。
…………
姜与撕着黄油烤饼抹干净盘子里的玛莎拉酱汁,对段野偏头示意他开始。
段野:……
这个女人,怎么永远都这么淡定。
“谈过一段。大三吧,”段野开口,“联谊认识的,隔壁学校比我大一届,交往了……差不多三四个月,她实习工作就分开了。”
“嗯。”姜与点头。
段野:?“嗯”?
没有不相信没有慊弃没有阴阳怪气没有一点感情,就只是,“嗯”。听得很认真,但完全不care。对他的兴致还不及那篮子馕和咖喱。段野看着那盘被她吃干抹净的羊肉玛莎拉……
她对自己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吧。
段野原在感情这方面钝感力十成十。
4岁。缠着他妈要买咸蛋超人内裤,冯女士表示“你这种品味没女孩子会要你”。
段野:“那她们才没品味。”
-
9岁。前桌女生知道段野喜欢模型于是拿了一个高达要送他。
段野婉拒:“谢谢。可是你把我的活都干完了我干什么。”
后来女生又拿了一盒没组装的四驱车。他帮她装好,女生缠着要参加男生们的比赛。比赛前又对段野撒娇说她是女孩子应该让她先出发,段野想说不行无奈其他人愿意。最后女生因为没经验最后一名还撞飞一个轮子,输的人一个月不能喂班里的金鱼,她急得哇哇大哭。有几个男同学想息事宁人上去安慰她。
段野严肃:“你妈妈爸爸没教过你堂堂正正愿赌服输吗?电视上也说了啊,你家没电视吗?哦……那,对不起。”
女生哭得更凶了。
家长告状,班主任无奈,冯女士回去奖励了段野一条奥特曼内裤。
段野:“我现在品味变了。”
冯女士狐疑:“你不相信光了?”
段野:“光还是要信的。”说着扯了扯挡住半张脸的黑色口罩,“但是,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不想告诉你们。”①
-
16岁。被张彦栩坑进了学生会外联部。时不时因为部门工作和隔壁班一名女生有些来往,慢慢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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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传出了两人的绯闻,直到毕业他和那个女生的名字都是锁死的。只不过当事人段某对此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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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看到同寝室的其他三个人每晚睡前都抱着手机腻歪,段野觉得,是不是自己也该谈谈恋爱,于是他答应了师兄的联谊邀约。
跟段野主动搭话的女生是师兄的高中同学,大波浪细高跟纤瘦白皙,非常符合传统审美的女性形象。但跟外表不同,性子却格外张扬。她主动留了联系方式,主动邀约,主动提出交往,然后两人就这么在一起了。
虽然两个学校挨着但见面的时候并不太多,偶尔约会吃饭看电影,非常偶尔地去等对方下课,更多时间则是线上聊天,却也聊不出什么。像普通校园情侣,又没有情侣之间的亲昵。而那种腻歪的氛围,更是从来没有。
后来女生准备毕业工作提出了分手,一如既往掌握主动。于是段野的第一段感情宣告结束。没有难过,就像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多心动。对段野来说,只是一段关系开始又一段关系结束。
段野曾经也差一点开窍,只不过结局也就是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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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段野半天没说话姜与愣了一下,“没了?”
段野摇头。
“没人追过你跟你表白过?”姜与脱口而出,“暗恋什么的也没有吗?”
段野思索良久再次摇头。
…………
“你,”姜与居然一时语塞,“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吧?”
段野讷讷点头。
行吧。姜与了然。是个傻的。
段野从小就瘦瘦黑黑的像颗豆芽,为此冯女士没少吐槽自己的好基因是不是都长胎盘里了。所以段野从来没觉得自己真有多好看,他也不怎么在意。但其实他的五官一直精致,高中抽条大学又开始健身,男大十八变,冯女士的好基因逐渐显露。
其实这些年段野能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逐渐开始变多,只不过比起一个个开屏的孔雀,他依旧没觉得自己有多耀眼。也就是最近他才开始在意起自己的模样。
“那你喜欢的呢?”姜与突然好奇,“你的前女友是你说的那个初恋吧。”
“不是。我的初恋……”段野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喜欢算不算初恋,一面之缘,他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其实只见过一次。也,可能不算初恋吧。”
姜与来了兴趣,“一见钟情?”
“不知道。”段野自己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什么感觉。
“嗯,好吧。”姜与本也无意深究。
话题告一段落段野松了口气。倒不是他想隐瞒,纯粹就是没什么能说,比起姜与的故事或搞笑或深刻,他的感情经历实在无趣。
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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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Q&A
“理想型吗?”姜与托着腮思虑片刻,“没有吧。”
或者说,姜与自己也不知道。
曾经她也想过和自己并肩的会是怎样的一个人,也尝试过代入一些形象,可都觉得违和。于是脑海里身旁人一直就只是一团模糊的轮廓。一个像春日里毛茸茸的小熊一样温暖的怀抱。
至少应该是这样的吧。她觉得。
再后来,那团没有脸看不清的轮廓也消散了。镜子里、商店橱窗的倒影里、路灯下的人行道、超市货柜边、人群熙攘的街口……所有场景,都只有姜与一个人。
这样好像才不违和。她觉得。
她的世界她的身边,没有另一个人。
这样才是对的。
“聪明,坦诚的吧,”她说,“还有心智成熟的。”
有原则守分寸知进退,不欺不瞒为人君子坦坦荡荡。至于客观条件,她从不过分在意。
这个问题她没有反问段野。她不打算去了解。
眼看气氛又有些凉,姜与笑笑语气随意,“还有什么想问的?”
段野拿起手机,“我搜一下。”
姜与:……
“普鲁斯特问卷,亲子问卷,情侣默契检查,如何快速了解ta……”
姜与依旧拄着下巴玩味地看他滑动手机页面。
“这个看起来可以,”段野看了看对面目光狡黠的姜与,“不可以不说实话哦。”
姜与:“呵呵。”
她从来不屑说谎好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绑定了什么违反就遭雷劈的契约,除了保持沉默,违心的话她说不来一点。她也不相信所谓善意的谎言,在她看来什么出于好心和保护的欺瞒,不过是对别人承受力判断力的不信任,自以为是自作主张罢了。没有尊重。
歪头看手机费劲,姜与无语地对段野招招手,“你过来。”
段野“哦”一声这才起身绕过桌子像个乖宝宝在她身边坐下。低头看屏幕时凑得很近,他第一次闻到她身上似有若无的香水味。
Q:喜欢的季节
姜与:“秋冬。”
段野:“秋天。”
-
Q:喜欢的颜色
姜与:“饱和度低的都可以吧。”
段野:“五彩斑斓的黑。”
姜与:……
段野:“粉的紫的蓝的绿的都行,我不挑,主要看用在哪。”
-
Q:喜欢的气味
段野:“下过雨的草地。”
姜与:“焚香。”
段野吸了吸鼻子,是她身上的那种味道吧,带点檀木和藏柏的寺庙味,让人不敢产生妄念的味道。
-
Q:咖啡or茶
姜与:“茶。”
段野:“茶。”
-
Q:猫or狗
异口同声:“狗子。”
两人碰拳。
-
Q:森林or大海
段野:“大海吧。”
姜与:“钢筋混凝土森林。”
段野:“拒绝桃花源是吧。”
姜与点头承认:“做不了陶渊明。”
-
Q:喜欢的花
姜与:“不喜欢花。”
段野:“猪笼草。”
姜与:“哈?”
段野:“它会吃苍蝇诶超酷的好不好。”
姜与认同:“挺牛逼。”
-
Q:讨厌的动物
段野:“怎么不是喜欢的动物。我的话,白蚁吧。”光是提到名字就头皮发麻。
姜与:“人。”
段野转头看她,似乎也没毛病,这个答案从她嘴里说出来一点不觉得稀奇。
-
Q:怕冷还是怕热
姜与:“怕热。”
段野:“怕冷。”
姜与笑容可掬对段野摇摇手:拜拜。
段野:……
-
Q:喜欢安静还是热闹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言而喻。
-
Q:喜欢的音乐类型
姜与:“除了不好听的都喜欢。”
段野:“我分不太清哪些种类,大概流行、摇滚、欧美什么的都听吧。”
姜与:“你居然不听ACG吗?”
段野:“那是什么?”
姜与:“没什么。”
段野:“切。”
姜与抿嘴笑。
-
Q:最喜欢的一个节日
姜与:“春节。”
段野:“暑假。”
姜与:“暑假是节日吗。”
段野:“对没暑假的人来说当然不算是。”
姜与想骂人了。
段野求生欲极强,“中秋吧。”
“为什么?”姜与脱口而出。
段野摸了摸鼻子,“我喜欢吃月饼。”顿了顿,“端午节也挺好的。”
姜与看着他没说话。
段野:“粽子也好吃啊。”还有点委屈。
姜与笑。
-
Q:有喜欢收集的东西吗
段野:“玻片。我自己做的标本漂亮的都留着。”
姜与也觉得有意义,的确是值得收藏的东西。
“以前保留过电影票,现在不存了。”
段野:“为什么?”
姜与:“不为什么。没意思了呗。”
段野学着她满不在乎的语气,“哦哦一起看电影的人不在了呗。”
姜与白他一眼,“大部分都是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的。”
段野:“一个人不无聊吗?”
姜与:“有什么无聊的。”
段野:“我还是比较喜欢有人一起。”
姜与耸肩不置可否。
-
Q:最想要的生日礼物
段野:“喜欢的人送的都好。”
嚯。姜与侧身看他忍不住黑人问号脸。这是什么绝世大情种。丘比特扎他的时候箭淬了毒吧。
“我嘛,”姜与换回正常脸,“我想要金刚不坏刀枪不入随时复原的肉身。”
段野:……
你才牛逼。猪笼草都没你牛逼。
-
Q:形容一下对你而言完美的一天
姜与想了想,“工作按计划完成,运动结束,回家洗完澡,开空调,干干净净窝在沙发里看电影吃冰。”
段野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呢?”
段野:“朝九晚五,下班了谁先回去谁做饭,晚上或者一起下楼遛弯或者就待在家里,一起看看电视看看书聊聊天。”
姜与听闻也抬头看他,情绪不明。
片刻她收回目光笑笑,“继续吧。”
-
Q:有没有想做却没做认为遗憾的事
段野:“没有吧。”
想做的不想做的家人都支持或者逼着他做了。遗憾,可能有,但有些事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
“你呢。”
姜与:老子的人生不言遗憾。非要说的话……
“没趁年轻多睡几个。”
段野:……
Q:做过最冲动的事
姜与:……
段野:……
行,看出来了,这女人冲动不了一点。
段野:“买共享单车年卡。”
姜与:?
-
Q:你认为最浅的伤痛是
段野:“蚊子叮咬。”
姜与:“皮肉疼痛。”
-
Q:你经历过最深的伤痛
段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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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离死别。”
姜与:“活着。”
段野抬头看她一眼又转回头。
-
Q:你的近期目标
段野想了想:“还是顺利毕业吧。”
姜与:“活着。”
-
Q:你的未来规划
段野:“考职称,稳定工作,先养活自己。”
姜与:“活着。”
-
Q:你最大的成就
段野:“人生顺利这样算吗?”
姜与:“活着。”
-
Q:你人生的终极目标
段野:“能做喜欢的事,有爱的人,安安稳稳吧。”
姜与点头表示赞同,然后道:“活着。”
段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没觉得她敷衍。相反,他觉得她太认真了,认真到仿佛这两个字背负了她人生的全部。
-
他滑动屏幕翻到下一个问题:
Q:你希望以怎样的方式死去
段野:……
有些尴尬他清了清嗓子,“还能怎么希望,无病无灾,寿终正寝呗。”
姜与:“随便吧,怎么死都行,反正我也没什么求生欲。”
段野:!?
看着段野震惊惶恐的样子,姜与耐心解释,“放心我没想死。就是,假如我干不过了,非死不可的时候怎么死都无所谓了嘛。我可没想过自我了结,我很惜命的。”
她想过。却也只是想过。她从没打算真要一了百了。
-
Q:如果知道自己1年后会死去,你会改变哪些生活方式,为什么
段野:“处理交接好所有事情,见见朋友家人跟他们道别,然后去完成想完成的事,写好遗嘱死殡仪馆门口。”
他觉得,预约死亡可以妥善处理好身前身后事,不给别人添麻烦。
姜与笑,“那我也差不多。不过我不会改变现在的生活。”
“没有什么遗愿清单之类的吗?”
姜与摇头。
她这些年切身领悟到的其中一样就是,不要等,不要奢望将来,以后谁也无法预料。活在当下,想做的她从不拖延,那些没做的也不会是她的遗憾。
“人都是奔着死而活的。早一点晚一点并不会影响我的生活状态。”她又笑笑,“活一天是一天嘛。”
段野心里五味杂陈。
她脸上总带着笑,可这些笑意又似乎不沾染一丝情绪。他甚至觉得,假如她知道今晚会死去,她仍会就这样笑着跟他说晚安。
-
Q:是否害怕鬼
姜与:“不怕。”
段野:“你不怕鬼?”
姜与:“你怕鬼?”
段野:“也不是怕,就是未知的东西嘛,感觉毛毛的。”
姜与:“鬼可不算未知的东西。或者有或者没有。顶多人的另一种形态罢了。活人比鬼可怕多了。”
人为什么怕鬼啊,怕被鬼伤害,怕死。那为什么又怕死呢,怕疼啊。疼吗,疼痛也只是疼痛,一种被大脑归为消极信号的感官刺激罢了。
“所以,搞清楚原因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真正的未知和不确定才叫人不安。
段野:“那你没有害怕的东西吗?”
姜与:“以前有。”
以前她也害怕未知和不确定。
但后来,不怕了。
“现在没有了。”
没有期待,就没什么好焦虑,没什么可怕。
-
Q:评价一下自己
姜与:“冷漠,不听话,精致利己。”
段野:“你觉得精致利己是贬义?”
姜与:“不觉得。”
段野笑:“我啊,不坏。”
姜与也笑。
.
13. 这样也很浪漫
餐厅里有些闷,两人转摊儿去了停车场旁边一家24小时便利店。
结完账在门口台阶上并排坐下,入秋了夜里凉,空气都跟着清爽。
有风刮过,姜与看见段野缩了缩脖子。
“冷吗?”她问。
他说怕冷她倒是记住了。
段野摇头。是有点凉的,但他不想走。
姜与买了个罐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想吃糖水桃子。瓶口大,手边又没有能撬的东西,她拧了半天也没拧开。
段野试探着询问,“我帮你?”
“不要。”语气有点冲,好像遭了多大的屈辱和质疑,皱着眉抿着嘴顾自使劲。
段野倒是惊奇,居然对他有脾气了。
看她抱着个罐头背对自己一副母鸡护崽生怕他抢的样子,段野好笑。这人还真是,在意的点奇奇怪怪的。
最终罐子还是被姜与打开了,她掰开一副一次性筷子递了其中一根给段野。于是两个人坐在便利店外,啃着桃子,段野拿出手机重新打开那个问卷。
Q:你认为浪漫的事
段野嘴里嚼着东西口齿有些含糊,“我觉得,过日子,一起慢慢变老就很浪漫。”
姜与撇嘴,“你小时候没少听赵咏华吧。”
段野:“我爸喜欢。”
姜与:“我爸也是。”
“没有具体点的吗?”姜与又戳了半颗桃子。
段野想了想,“钓鱼?”
“你喜欢钓鱼?”
“没钓过。不过你想啊,两个人,阳光、沙滩、冰啤酒,一坐一天,多浪漫。”
“鱼呢?”
“技术菜钓不上来。”
姜与笑。其实她也觉得这挺浪漫,一起发呆什么的。
“现在这样也很浪漫。”
话说出口段野到底还是紧张了。他不着痕迹看了姜与一眼,她还是咬着桃子表情意味不明,没有回应。
“你呢?”段野打破沉默。
“我呀,”姜与咬着筷子,“我一点都不浪漫。”
-
Q: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
段野:“怎样的才算拥抱?”
姜与:“不是和人算吗?”
…………
-
Q:喜欢的异性品质是
姜与:“坦诚,有契约精神。”
也不单是异性,她理想中是所有人都能如此。
段野注意到她不止一次提到坦诚,心里大概有了猜测。
“我,”段野思忖,“喜欢有人格魅力的。”
姜与依旧笑而不语:笼统。
-
Q:理想的爱情
姜与:“灵肉契合。”
段野:“相敬如宾。”
见姜与看他,他解释,“我不觉得相敬如宾有什么不好,跟亲不亲近没有关系。”
姜与点头,“我也不觉得。”
互相礼重才最是难得。
-
Q:你相信爱会永存吗
姜与:“信,也不信。”
段野:“爱会永存但不一定对一个人永存是吗?”
姜与笑出声,“也没错。”
一段关系的开始总是建立在图谋上的。图利,图情,图肉|体欢愉,图精神陪伴……
既是有所图,那总有一天欲望会变淡,消失。
多少初识情深最终却相看两厌。
心里藏了非分妄念其实算不得可耻,人性本是如此。只不过有太多人克制不住新起的欲望,把想法化为实质。一旦破坏了本该保持的距离,结局只能是脱轨。
兰因絮果,鸡飞狗跳。
姜与相信爱,也信时过境迁。
她不奢望此生不渝,也能接受一别两宽。
她只是希望对方坦诚且尊重规则罢了。
要么如契必履,要么好聚好散。
只不过能做到如此体面的属实罕见。
愚蠢又自私的人,总是贪心地瞻前顾后。
.
暮色更深,四周寂静没有过路行人。
阿嚏,段野打了个喷嚏。姜与从口袋里摸了包纸巾给他,“最后三个问题。”
段野拉到页面末尾:
Q:说出对方的5个优点
姜与:“5个吗?”
段野:……
“那3个吧。”
姜与看着他,“高、聪明、卷毛。”
段野:“卷毛算什么优点?”
姜与:“我觉得算。”
行吧。
段野:“好看、特别、能打。”
姜与:“特别能打?”
段野:“特别。能打。”
姜与:“特别是什么优点?”
段野:“我觉得是。”
至于“能打”,姜与可是被夸高兴了。
-
Q:说出对方让你喜欢的一点
段野:“有原则。”
姜与:“有眼力。”
-
Q:你愿意与对方分享_____
段野扬下巴指了指远处他哥的那辆路虎,“你一三五我二四六怎么样。”
姜与扑哧,把罐头瓶子塞他怀里,里面只剩最后半个桃子,“那这个给你。”随后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
见段野还坐在那,她不解,“干吗,不会还要牵手深情对望六十秒吧?”
段野仰头看她,一脸认真,“可以吗?”
姜与没理他转身就走。
段野:切,小气鬼。
然后抱着罐头起身追上她。
.
姜与说回她家绕路,让段野把她扔在医附院门口就行。段野明白她这是还不想让自己知道她住在哪,便也没多说什么。
路上姜与接了个电话,段野再一次听到了那个什么俊俊的名字,没忍住,伸手调高CD音量。姜与当然没理他。自讨没趣。
分别的时候姜与问他那个问卷叫什么。
段野:“忘了,随便找的,没什么名字吧。”
《问完爱上对方的88个问题》
他才不会告诉她。
爱上是不可能的。
但经过这一晚,他们的关系的确更近了。
.
球权再次交回给姜与,段野还是有些忐忑,每天心里都在揪花瓣:她会约我、她不会约我、她会……
刚进办公室的赵师傅:“你干吗啊这两天,怎么跟护长一个臭脸?”
段野表情严肃,“追人,你有经验吗?”
赵磊才坐下,听到段野的话一脚滑到他身边,“哟,有情况?你还发愁追人?谁啊我认识吗?”
段野突然就不想跟他说话了,“你不认识。算了。”
“别啊别算了啊。是咱学校的吗?哪届的?长什么样?”
“……比我大。”
“姐姐啊,比你大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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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
“嚯,大姐姐。你小子可以。”
“……”
“人没看上你?”
“……”
“其实你可以色诱啊。现在女孩儿都不搞素的那一套了,你就不经意露个腹肌,朋友圈晒个大膀子照,配上你的脸,妥妥的。”
段野听得一脸慊弃但,好像有点道理。不知道一身出家味儿的姜与吃不吃这套。要不……试试?
段野心下正盘算着开黄屏合不合适,那边护士张姐敲门,“段医生,42床下午出院,陈教授刚下的医嘱,让你把出院小结写一下。”
“不是说周四大查完了再出吗?”段野一时不确定。
42床的阿姨,左肺下叶切除第三天,咳嗽咳痰还需要护工辅助拍背,早上查房看引流量教授的意思是明天再拔管,怎么突然就要出院了?
张姐表情一言难尽,“你还是快点写吧。”说罢推着车离开了。
赵磊凑近低声道:“腾床。接一个新病人,王主任的。”
段野蹙眉,“42也给他了?”
赵磊没说什么,跟张姐一个表情,滑回自己的位子上继续工作。
办公室门再次被敲响,一个中年男人,手里捏了张单子,有点拘谨,“您好,医生让我们过来办住院,我刚问护士,说要等,我想问问什么时候才能办?”
赵磊抬头,“给你安排的几床?”
男人:“42床。我们是王主任的病人。”
赵磊:“42床现在的病人还没那么快能走,等下午上班办好出院了你才能进。你们要不先去吃饭吧不用一直在这儿等。”
“检查都做了吗?”他又多问了一句。
男人:“CT明天早上,肺功能那些王主任说住进来再约。”
赵磊:“嗯,知道了。先去吃饭吧。”
男人应着退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赵磊和段野对视一眼挑挑眉没说话。
段野调出病历,脸上是冷漠和讥讽。
哪个大医院床位不紧?
42床不是不可以出院,却也没必要赶着出院。
胸外将近一半的床位都归王主任,他的病人多,找他的病人更多。
但他们这个级别,没资格置喙。
42床阿姨的女儿是临时请假赶来的,临走前一再确认是不是真的能出院了。
段野公事公办,“陈教授说了,可以出院的。引流管多带一天也是为了让积液再排一排,周四来住院部找马医生,没问题的话就可以拔管了。其他的,回去按照注意事项好好修养就可以了,家里肯定要比医院舒服多了。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出院单上有住院部电话。阿姨的呼吸训练也要坚持。”
他只能这样说。
回到办公室,赵磊抬头瞥他一眼,“走了?”
“嗯。”段野不冷不热。
“你那大姐姐约你了?”赵磊有意转换话题。
职场里哪儿都有一些个不那么干净的,初来乍到总要挨这现实的一巴掌。
提道姜与,段野脸上的阴霾才散去些。
中午她给他发信息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他那会儿被叫去病房没来得及回复。
【刚刚在忙。去哪,我下班过去】
【我要先回趟工作室,等下发位置给你】姜与的回复很快。
【那我过去找你吧】他想快点见到她。很想。
【ok】
.
14. 喝点红的?
段野到姜与工作室的时候里面刚开始上课,外面没什么人,跟小毛打了声招呼后他便坐在沙发上等候。舞社里单纯的氛围让他心情好了许多。
其实刚走出医院段野就已经没那么纠结了。他喜欢简单却也不代表他不谙世事。早就在一些影视作品和社会新闻里见识过那些争斗和勾心斗角,进入学校后更是从旁人口中了解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各行各业里肯定都会有个别垃圾,这点他很清楚,也有心理准备,只是亲眼看到这些不堪,他到底还是膈应。
姜与在办公室还没出来,段野环顾四周,前台角落停了辆宠物推车,小毛和另外两个女孩子正在逗里面的狗子。
狗狗年纪看起来应该不小了,但毛发蓬松光泽,眼神明亮,干干净净一点不像旧狗,看得出被主人养得特别好。它趴在推车里,下巴搭在车篮边缘,百无聊赖看起来无欲无求,面对小毛她们的逗弄抚摸也是无动于衷,只是偶尔尾巴敷衍地摇晃两下。
段野觉得好笑。跟某人倒是很像。
突然狗子抬起头,片刻停滞,然后尾巴疯狂摇动再没了刚才的敷衍,眼里的光也有了方向。段野顺着狗子视线看过去,姜与正推门从里面走出来。她径直走到推车旁,俯身蹲下,狗子主动凑上来,她捧着狗脸,鼻尖蹭了蹭它的头顶,满眼温柔。
一旁小毛窦娥喊冤,“喂~!我刚才给你吃了肉干你都不让我抱。”
段野了然:原来是她的狗。
他起身走过去,顺手摸了把狗头,狗子也嗅了嗅他,算是打过招呼。
看见段野,姜与弯起眉眼,“走吧。”
姜与推着车,两人一起来到电梯间。
她今天穿了件酒红白条纹的毛衣,靛蓝色牛仔背带裤,还戴了顶针织帽,宽松懒散又暖和,冲淡了往常的凌厉。
“眼镜呢?”段野问她。
姜与运动之外几乎总戴着一副眼镜,黑框,茶色镜片,没有度数。她有近视但不多,她说只是看不得强光。
“天快黑了不戴了。”
段野朝她伸出手,“我看一下。”
“看什么?”姜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从包里掏出眼镜递给他。
段野接过来然后仔细戴在她脸上,“哈,FoundWaldo!(找到Waldo了!)”
姜与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然后失笑,“神经病。”
出了写字楼姜与把狗子从车里抱出来换上牵引绳。地方不远,这会儿路上车也多,两人打算走过去。
经过一段正在维修的人行道,车轮走得有些磕磕绊绊。
“其实牵着就行了,”段野问,“推车不麻烦吗?”
“还好吧。主要他现在年纪大了,走不了多久,出门远一点都会推车,我也轻松一些。”
段野想想也是。
“我能牵他吗?”
知道他喜欢狗,姜与点头把绳子递给段野,“不过他可能不会跟你走。”
“只认你?”
“嗯。别人牵他不……”
“行”字还没出口,姜与就眼看她的狗子大摇大摆跟着段野走了。
姜与:臭小子。
段野有点得意,蓝序整天说他狗看来也不是没点道理。
过马路等红灯的间隙,旁边一个老阿姨一直往他们这边看,最后终于忍不住问:“这车是推它的?”
姜与点头。
阿姨面露新奇,“我还以为你们推一小孩儿。”
狗子冲人家摇尾巴。
阿姨一下笑成了满是褶儿的牡丹花,“它眼睛可真好看,一看就特善良。男孩儿女孩儿啊?”
姜与揪揪小狗耳朵,“男孩儿。”
“哎哟小伙子啊。”阿姨手也痒,没忍住摸了摸小狗头,“我们家也有一只,我儿子给弄的,小比熊。我们现在出门儿也是,走哪儿都得带着,放不下。”阿姨又挠了挠狗子的下巴,“你可真幸福呀,爸爸妈妈推着车带你出来玩儿。”
姜与笑笑没说话。
段野心里却动了一下。
他小时候就羡慕电视里那种家庭,一家三口,草坪带狗。于是他就一直想养狗。他妈说,“你连金鱼都养不活你养谁?狗跟着你都吃不上肉你霍霍人家干吗?你以后有能力养活自己了再说吧”。所以小时候的羡慕逐渐变成潜意识里的向往。
他看了看姜与,一家三口吗……
.
到地方是家烤肉摊子,天冷了食客明显减少,两人在门口找了张矮桌坐下。
“你还吃这个?”段野可不信一周六练水煮鸡腿白米饭的保尔柯察金会吃炸鸡烧烤。
“我是自律又不是禁欲。”姜与无语。
段野:您是不禁欲,您也没欲望啊。
其实段野很好奇她为什么对任何事、物、人都那么冷淡,永远处变不惊毫无波澜。她对待没有恶意的人明明都是温和有礼,笑脸相迎,却又总感觉拒人于千里。
她很冷,却不是不屑沾染世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清淡,也不是自命不凡的高傲。
段野后来才明白,她的这种冷,是无畏。
是像经历过炮火厮杀,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满身血污泥泞存活下来后再面对这世间时的无动于衷。
是无所谓。
她的心脏能承受包容一切,是因为不在乎,因为上面全是茧和疮疤。她在这人间,却不想参与人间因果,满身世俗烟尘,却没有欲望。她的眼里,没有生的欲望。
老板是个圆润的大哥,给他们拿来菜单的同时用一次性小碗给狗子也装了点水,还特别热情地问要不要给狗子烤两串不放调料的。
段野:店虽小但宠物友好,大哥是会做生意的。
大哥会做生意大哥也很会抽烟,靠近时身上浓郁的老烟民味道连炭火熏烤也遮盖不掉,段野注意到姜与下意识皱了眉。
“讨厌烟味?”
“嗯?嗯。闻不了。”
“抽烟的话就不能跟你做朋友了吗?”
姜与笑,“那也不至于。个人习惯我不可能干预,文明点抽就行了。”
“嗯嗯……”
“不过我选另一半不会找抽烟的。”
段野当下在心里给冯女士磕了个大的。感谢妈妈,感谢林则徐,感谢妈妈在他曾经犯浑的时候在他床头挂林则徐。阿门。
点完单姜与跟老板要了两个杯子,然后从包里拿出一瓶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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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放在桌上,偏头指了指,“喝点儿?”
段野惊了。他可从来没见过她喝酒。
姜与安全意识特别强,就连上次工作室聚餐大都是熟人她的饮料也没一刻离开过视线。她说她不是会借酒消愁的类型,更不理解为了买醉去酒吧去夜店让自己置身危险然后醒了又后悔。后悔有什么用?她喝酒是心情好的时候喝,要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喝。
段野当然不会自以为是认为他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能一起举杯邀明月,所以只能是她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红酒配烧烤?”段野还是有那么一点狐疑。
姜与拔开软木塞,笑眼盈盈,“今天得喝点红的。”
老板这儿只有啤酒杯,他俩也没谁讲究。碰杯,抿一口,段野依旧好奇,“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算是吧,纪念日,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姜与目光澄明,“重生。”
段野:行吧。只当她又是糊弄自己。
狗子喝完水这会很乖地卧在两人中间。
“他多大了?”段野问。
“15岁了。”
段野再次流露出讶异,“那他状态很好啊一点看不出来。他这个品种15岁很少见了吧。”
“嗯。”姜与低头亲了亲狗子的额头,眼里满是爱和宠溺。
段野看见她亲他的时候闭了眼睛,她看他,那样温和深情。
原来被她爱着,是这样的。
“他叫什么?”
“林俊雄。”
“哈?”
“俊雄,就那小孩儿,《咒怨》,脸特白的那个。”说着姜与还模仿了一下俊雄经典气泡音,“TO-SHI-O~”
段野看着跟“脸特白”没什么关系的一狗一人,“为……什么?”
“因为有人说我像伽椰子。”
“……”段野努力回忆着电影剧情,“因为有人说你像女鬼所以,你给狗起了个小鬼名字?”
姜与点着头,“伽椰子当然是和俊雄啊。”
“人家叫你女鬼你没有不高兴?”
“没有啊。”姜与啃着羊肉串,“椰子欸,听起来就很tough(坚硬)。我喜欢。”
“那姓林又有什么说法?”
“他跟我妈姓。”
“所以他是你弟弟?”
“嗯。不过我一般叫他俊俊,或者林小熊。”
“哦哦......”段野了然。
等一下。林俊雄,俊俊,再加上那个宠溺的表情……林俊俊?!
啊,是小舅子啊。
老板端上来烤好的东西,段野自告奋勇拿起两串没撒调料的羊肉主动投喂。
初次见面,兄弟,以后靠你了。
.
回到家洗漱完姜与窝在沙发上吃水果,林小熊走过来紧挨着她坐下。
这个狗其实一点都不狗。跟谁都友好,又跟谁都不亲近,除了对姜与,距离感把控精准。
姜与看着林小熊,“你喜欢他吗?”
她说的是段野。
林小熊舔了舔她的手。
姜与笑,“知道了。”
.
15. 你凶我
这天姜与收到段野的信息:
【能麻烦你帮个忙吗】
【怎么了】
其实是,年底导师带段野他们几个学生去参加学术交流年会,场合比较正式。大哥给他提供了一些社交着装建议,毕竟即将脱离校园踏入社会,是人生一个重要的转变,综合考量,他决定量体裁衣做一套西装。至于时尚这一块,段野思来想去,认识的人里面就属姜与品味最好。所以他的意思是想拜托她给参谋参谋。
【我不合适吧……】
姜与本就不喜欢干涉别人,再者衣服这东西贴着身更是过于隐私,她实在不方便也没立场去指手画脚。
【你是我的时尚圈唯一人脉】
【小狗摇尾巴.JPG】
姜与为难,盘算着用什么理由能不着痕迹糊弄过去。
【定做的话需要工期,不合适还得改,时间挺紧的,你打算哪天去】
然后她就说那天有事,改天再约估计要耽误进度,只能可惜无法奉陪了。
完美。
【这周六吧】
【确实要抓紧了】
【我哥给我推了一家店,去的话提前约一下就行】
周六吗,姜与看了眼日子,物业通知那天要检查小区消防用水。嗯,消防安全,区民有责,怎么不算事呢。这么严肃的事情都不能说是糊弄他。
姜与刚输入“不好意思”,突然又停下来。等一下,星期六,9号。想了想,删除,重新编辑:
【嗯】
【那你定好了发时间和地址给我】
对面秒回:
【滑跪.GIF】
【小狗依人.JPG】
姜与:……
他怎么突然变骚了。
.
周六上午两人碰面驱车直接前往那家店。位置在老城区,居民楼包围的胡同里。门头不起眼,看着有些年月,里面装潢布置也朴素。不过越是这样的,往往越不简单。
店员领他们到里屋,等候在那儿的老师傅两鬓霜白,从头到脚打扮考究却不浮夸,看到走进来的段野眼神明显亮了一下。
姜与会心,那是她第一次看蓝序跳舞时的心情,是小孩子收到新芭比时的惊喜。
师傅又看向姜与,“这位是……”
段野:“军师。”
师傅笑,“你的要求我了解了。”
来之前段野不仅跟姜与说过,也跟店家大致沟通过需求和想法:首要是得体,但无需太刻意,而且面对的都是前辈,也不能张扬。
师傅示意段野脱掉外套,围着他上下打量。
“你个子很高,肩宽腰细,衣架子怎么都好看的。”
段野不好意思,姜与在旁边默默点头。
师傅又捏了捏他的臂膀,“你锻炼的吧,肌肉很饱满,这样子不好用太硬挺的料子,搞不好很容易要头重脚轻的。”
接着他又后退几步审视道:“不能花哨也不能显得太端着,那就不要意式英式了。”
说罢他朝段野招招手往工作台走去,“你先来看看图片。”
姜与也跟上去。助手打开图片,师傅向他们讲解。
“这两种很绅士很有腔调的,但是有些隆重,搞不好要用力过猛。
“而且现在年轻人都不喜欢拘束的,要低调要舒适,要chill。我觉得美式就很适合你。现在复古风不是又吹起来啦,八十年代九十年代,蛮好的。”
姜与继续默默点头。
“Powersuit吗?”段野问。来之前姜与已经给过他意见,跟师傅说的大差不差,他做了功课,好歹也记住些个名词。
师傅和姜与同时摇头。
“权势的意味太浓了。”姜与第一次开口,“Powersuit现在也是一个泛概念,不过你想的应该是师傅讲的那种,至少是阿玛尼改革后或者偏90年代极简主义风格的。”
师傅看她,“小姑娘懂行的吧?”
姜与笑笑,“不懂,感兴趣学过点皮毛。”
“那应该是怎样的?”段野觉得自己又像个傻子。
师傅执笔,“要用薄垫肩,你的肩膀够宽了,肩部线条要柔和。”他在图片上圈注,“版型宽松,H形不收腰或者微线条,裤子也要宽松垂顺,这样才随意自在,对吧。”他回头看姜与。
姜与点头,师傅却继续期待地看着她,她无奈开口,“领嘴和扣位要拉低。袖窿也是,能更方便活动。但我觉得比例还是要适当,得兼顾和衣身的协调性。”
师傅一脸赞许,“还有呢?”
姜与:怎么她今天是来考试的?
师傅目光实在炽热姜与只好乖乖作答,“平驳领,标准宽度就行。”
“扣子呢?”
“单排扣,两粒吧。”
“料子你觉得呢?”
“第一次可以用羊毛,不容易出错。”
“颜色?”
“还是深色吧,稳妥百搭。”
“三件套?”
“三件套。马甲可以以后根据场合变换搭配。”
一旁的段野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你觉得如何?”师傅这才问他。
段野看着那些时装照和草图其实什么也没听懂,“都行。”
姜与皱眉,“什么叫都行?这些都只是参考意见,最终还是要根据你的喜好来调整。你才是甲方,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拍板了?”
“不着急不着急,”师傅起身,“你慢慢看,我去给你找几件成衣上身感觉感觉。小原,”他又叫上助手,“去把样布拿来。”
姜与意识到自己语气冲了。她一做起事就认真不苟很容易变得强势,工作上一般无妨,但刚才,就是她逾越了。
“不好意思。”她道歉,“我不是有意那样的。”
“你凶我。”听起来倒是委屈巴巴但那张脸……
看他笑得欠揍,姜与:这人是有什么毛病?
敲定好所有细节后开始量体,姜与则在一旁等候。期间有电话进来,是蓝序。
“喂姜老师。”蓝序语气有些急。
“怎么了吗?”姜与走到门边。
“书清。书清好像出事了。”
姜与蹙眉,“是受伤了吗?”
“没有受伤,好像是和她男朋友怎么了,具体我也不知道,今天排练她没来,刚收到她信息说不参加了,我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
“嗯你先别急。比赛的事不用担心,我等一下过去。你先了解一下她那边什么情况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嗯,别慌。”
挂了电话段野在她身后,见她神情严肃,他小心询问:“怎么了?”
“是蓝序,我得先走了。”
段野也紧张起来,“她怎么了?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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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了吗?”
“她没事。不是她。”这地方很少出租车经过,姜与只好又拿出手机叫车。
段野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塞到她手里,“等我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姜与赶到外院的时候就看到排练厅里除了书清大家都在,有几个在顺动作,其余的坐在一起说话,情绪都不高。
圣诞节那天大学城有个舞蹈比赛,规模不大,今年学了那么多练习了那么久,她们打算去试试水。再加上两个大四的学姐下学期就离校了,对这一次机会所有人都格外重视,所以书清突然要退出大家难免觉得遗憾。
看见前后一起走进来的姜与和段野,蓝序表情一言难尽。不过,正事要紧。
姜与问走到身边的蓝序,“小清还是不接电话吗?”
“嗯。”蓝序点头,然后看了眼段野。
段野是个聪明的,立马反应,“那我先走了?”蓝序没事他也没什么好担心。又问姜与,“我在外面等你?”
姜与过意不去,好歹人家专程送她过来。“先等我一下。”她对蓝序说,然后示意段野跟她一起又出了体育馆。
蓝序看着她哥的背影小小翻了个白眼:绿茶狗。
门外,姜与满脸歉意地跟段野说:“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我应该还要帮她们重新排队形什么的,估计没那么快,你不用等我。”
段野也是真诚,“不麻烦,我也是来看一眼蓝序。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陪我去试衣服。”他知道适可而止,把握好那个度才不会让她有压力。
果然,姜与稍松了口气。他很聪明,挺好。
她又从包里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递给段野,语气没了刚才的客套,“给你。生日礼物。”
段野惊讶大于惊喜,“你记得我生日?”
怎么不记得,她脑子还是很好使的。何况119这么个日子,想不记住都难。
盒子精心包装过,有些沉,段野小心晃了晃,“什么东西啊?”
“相机。”
段野:……
不是“你猜呀”也不是“你回去自己看嘛”。
不懂一点套路和惊喜的耿直女人。
啧,真可爱。
“我可以现在拆吗?”
姜与点头。
段野小心撕开包装纸打开盒子,里面是台富士相机,今年新款,配了两个镜头,不便宜。
段野这下是真的受宠若惊。以他们现在的交情他不认为自己担得起这么贵重的东西。不,他都没想过她会送他礼物,更没指望她会记得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想到送我这个?”他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为什么,觉得合适就买了。”
姜与这人,惜才,遇见她认为有才华的她从不吝啬夸赞和帮助。段野虽然不吃这口饭,送他这个相机也不过就是个小打小闹的玩具。只是她看见了,想给他买,就买了。算是一种对他才华肯定和支持的态度。大概相当于,给他点了个赞?
段野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是榜一大姐给他的打赏。他重新包好盒子,看着姜与认真道:“谢谢。我很喜欢。我会好好用它的。”
对上他的目光姜与发现他眼睛总是亮亮的,像林小熊。她下意识想上手去摸摸狗头,脑子却先一步阻止了这荒诞的本能。她笑得有些僵硬,“嗯。进步了给你换别的。”
.
16. 书清
段野离开后,姜与重新回到室内。蓝序和另一个女生将她领到一旁角落,有意避开其他人。
“她们都不知道具体情况,以为只是跟男朋友吵架了。”蓝序手中假装无事地调试着音箱,声音压低谨慎道,“能瞒就先瞒着吧。”刚才她有意避开段野也是因为如此。她觉得书清应该也不想再多一个人知道。
姜与蹙着眉没插话,蓝序继续说道:“其实这个事情吧,主要还是那些人传得,太难听。小清心里估计……”
旁边那个女生这时候也开口,“出了这种事她肯定自己憋着,但是我们是觉得,她应该需要有一个人能,帮帮她?”她小心翼翼看着姜与,语气是不确定,眼里却满是期待。
姜与仍旧沉默。
女生的室友和书清是好朋友,从她那里姜与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大致就是,前几天书清和男友一起给共同的友人庆生,结束晚了就没回学校去了酒店。两人都喝了些酒,于是一切顺其自然。
男生以为的顺其自然。
感到不对劲的时候书清才猛然酒醒。她挣扎反抗,但情绪上头的男友只以为是她的情趣,动作反而更加鲁莽。
书清怕了,情急之下摸到床头座机砸向男友后脑勺。男生吃痛松了手,她抓起衣服躲进了浴室。听到她在里面哭却怎么也不肯开门,男友这才瞬间清醒,意识到自己吓着她了。
本来到此为止还能算是情侣间的误会。可当时本就受惊的书清,在外面男友不断拍门着急的叫喊声中彻底恐慌发作。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在那一刻仿佛是救命稻草,她潜意识拨打给好友求助。对方从她不连贯的话语里捕捉到“酒店”和“害怕”,加上她泣不成声,好友这下也慌了,直接报了警。
待见到好友和警察,书清才渐渐冷静下来。派出所里,理智回归的二人座位隔得老远。相识五年相恋两年,一夜之间,只剩难堪。
因为都是成年人,又是交往关系,加上当晚很多人能作证书清是自愿去的酒店,最重要是当事人自己也承认是一时分歧,最终给予口头教育了事。
两个人当下都很混乱,都觉得愧疚,其实需要时间冷静过后再来面对、处理这件事。然而因为酒店在学校附近,这件事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难听。
大部分是说书清装的,都去开房了还立什么牌坊。
有说男生没种丢人的,居然还能让女人从床上踹下来。
也有少数认为确实是男生鲁莽了,以及女孩子这种情况一开始就不应该去酒店。
还有取笑这两个人居然还是处的,更有甚者以此骚扰书清说什么他们比她男朋友行。
最后甚至传出书清跳舞就是为了勾引男人,她就是个卖的,两个人因为价格没谈拢打起来才被抓。
…………
对于这些人而言,纯就是看个乐子。带点颜色的乐子,他们津津乐道,道的却是刀人肺腑的污秽不堪。
“你们觉得我能帮她?”沉默良久姜与徐徐开口。
女生点头,直言,“我觉得小清,可能需要一个老师或者长辈,开导一下……会比较好……”
开导?
是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一样,撕开别人的伤痛乐善好施劝她看开?
还是义愤填膺鼓励她去状告所有人?
亦或者干脆直接黑化复仇把那些人全都狙了?
事情发生是既定事实,人言藉藉也堵不了嘴。都是成年人了自然要为自己的抉择和行为买单。那些污言秽语、两人的关系、自己的内心,都得她亲自面对。
帮?怎么帮?曾经也没人帮过姜与,她又怎知道如何去度化另一个?
可记忆突然侵袭,想起第一次在那个KTV厕所,卢白毫不犹豫把自己揽进怀里……姜与最终还是“帮助”道,“你们尽量多陪陪她吧。做点开心的事。”
别钻了牛角尖。
姜与给女孩子们重新排了队形。她说这是PlanB。她没把话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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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社团下课,姜与准备乘地铁回市区,路过一家超市她顺便进去买水。站在冰柜前,旁边几个学生的八卦议论不带遮掩地传入耳里。
“哎哎哎是那个吧。”
“就是她,翻译大二的,叫宋什么清好像。”
“宋书清。笑死了,裤子都脱了还装,还报警,也不慊丢人。”
“你别说这么难听嘛,那也是人家的私事。”
“什么私事啊,正常情侣开个房能闹到警察局?不就是卖批慊给的少了呗。”
“啊他们说的不是真的吧?她成绩很好的欸。而且我朋友说她人也很好啊。”
“这你信啊?床上都能装平时不知道多虚伪。成绩好跟她人烂有什么关系?跳舞的有几个不骚?她还加了好几个男的说要卖第一次呢。她男朋友实惨好不好。哎呀说不定也不是男朋友是买家呢,还是被慊弃的买家哈哈哈。”
…………
姜与在听到书清的名字时就皱起了眉头。每多听一个字脸色就冷一分。她不耐烦地把冰柜门关上,走到正在自助结算的书清身边。这个傻子在别人明目张胆的议论中都要碎掉了。
不过想想自己以前不也这么憋屈忍过来的,她可没资格说别人。
姜与从旁边货架上摸了一支棒棒糖丢进书清的篮子里,“手机没电了,帮我扫一下,回去转你。”
书清猛地抬头愣了好半晌才开口,“姜老师?”声音弱弱的。
“认识吗?”姜与在手机上处理文档头也没抬。
书清把结算好的东西一件件放进购物袋里眼睛通红,“不认识。”
姜与收起手机双手插兜没说话。躲在一旁又毫不掩饰的三个人仍对着她们这边指指点点。姜与倏地抬眸紧锁对面投来的窥探的视线,眼里戾气与蔑视毫不遮掩。两个女生大概心虚,扯着另一个男生的胳膊仓皇逃离。那个腿没姜与手臂粗的白斩鸡,就他刚才叭叭儿得最难听。
什么jb玩意儿。
书清拎着大购物袋把棒棒糖递给姜与,“老师你去地铁站吗?”
姜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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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糖撕开包装塞进嘴里又吐出来。真特么难吃。她看了看书清,重新把糖塞回嘴里,“吃饭么?”她说,“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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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厅里,两人相对而坐,姜与埋头吃饭,书清没什么胃口,搅着碗里的汤,偶尔抿一口,谁也没有说话。
好半晌姜与突然开口,“我小时候,应该,7、8?8、9岁吧。”
书清抬眼,见姜与没看她仍低头吃饭,视线重新落回面前汤碗,不作声。
“有一次晚上上完琴课回家路上被人尾随了。”姜与自顾自回忆道。
那个男生估摸13、4岁左右,不算眼生,应该是附近哪家商铺老板的孩子,所以姜与刷开门禁他跟着进了电梯时,保安并没有阻拦。
他等姜与按完楼层他才按,姜与很敏感,直觉不对。但或许是男生年纪小又或许是第一次心虚犹豫,电梯上了几层楼他也没做什么。眼看电梯即将到达姜与以为虚惊一场时,男生却突然转身扣住她的脑袋就要亲下来。
听到这里书清已经忘了手里的汤勺,呆呆地盯着对面的姜与。
姜与看她一眼,有些无语,“想什么呢。怎么可能让他得手。”
书清这才咽下嘴里的汤。
那一瞬间姜与脑海里闪过很多种可能。她有些慌,但那张脸靠近她的时候她果断皱着眉躲开了。
电梯爬升的几十秒中男生应该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亲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她这么小肯定不会拒绝,事后也不会告诉家长,不会有事的。
可他显然没预料小女孩会反抗,他先是愣了一下,大概又觉得不甘,在姜与走出电梯的瞬间将她拉了回去。
书清又呆住了,不确定地小声问:“然……然后呢……”
姜与拿纸巾擦擦嘴,“当然揍他啊。”她随手丢掉脏纸团,“琴弓都给我砸断了。”
也好在姜与个子大而那男生长得瘦小。
“后来呢?”
“他从楼梯间跑了。”
从此在周围片区姜与再没见过那个男生。
连环犯案,总是第一次手生,往后驾轻就熟。他这第一次栽了跟头,以后再有心思怎么也会顾虑几分。
书清沉默。她知道姜老师说这些的意思。只是……
“你觉得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姜与平静道。
想法被看穿书清更不知道如何开口。
“因为他不是陌生人?”
书清点头,“他是我的男朋友,这应该是正常的事情……”
流言不堪,但最难过的始终是她自己心里那一关。
“那你,想吗?”姜与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书清怔住,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我不想。”她说,“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是……”
“但是他是你的男朋友,你觉得不该拒绝他?”
书清沉默。
姜与依旧平静,“那你想过吗?如果那天你没有拒绝他……”
书清握着勺子的手不自觉用力。
.
17. 性与同意
关于性书清和男友不是没讨论过。
身边朋友们的情况各不相同,对此的观念也都大相径庭,所以书清一直在犹豫在纠结。但假如那天一切就那样发生了,她会怨他吧,更会怨自己。他们认识很久了,她很喜欢他,但她并不想在酒精的麻痹下稀里糊涂把自己交出去。
至于他们骂她装骂她脏,她不想去在意,何况这本该是他们两个人的隐私。可事实就是,她确实在意,非常在意。
做与不做,烈女还是交际花,都会被耻笑被羞辱。用性来诋毁伤害一个女性,是多么低劣的手段。可往往就是这样的手段,最为致命。
书清开始自我怀疑。她抗拒男友抗拒舞蹈抗拒性。她讨厌自己。
见她许久没有回话,姜与心里叹息,再开口变得严肃。
“小清。”她说,
“性是很美好的东西。
“是想喝奶茶想要放假出去玩一样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需求。
“爱情里肌肤相亲,是对喜欢最直白的表达。
“当然有人只要性不谈感情,也有人因为自己的观念或者宗教信仰去守身。
“但这些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
“享受性的人不一定就是放荡,坚持婚后的人也不见得忠贞。任何一种选择都不应该被指责议论。
“脏的从来都不是性。
“是犯罪,是强迫,是背叛,是龌龊的人心。”
姜与抬起头直视对面人,
“脏的不是你。错也不在你。
“不要被各种言语左右。
“做选择的也该是你自己。
“如果选择迈出那一步就保护好自己,不要有负担。
“但是,如果你有一丝一毫犹豫,就要学会果断拒绝。
“不管对方是谁。
“明白吗。”
婚姻关系中强迫违背意愿同样构成犯罪。
感情关系是平等友善相互尊重,婚恋不是卖身契,不代表谁属于谁,谁对谁享有支配权和使用权。疼就是疼,不就是不,停下就是停下。这并不难懂。
在性|事上,合理拒绝的人永远不该是过错方。
“其实你心里,选择很清楚不是吗?”
书清忍了很久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没入汤碗里。
姜与的严肃化为温柔,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发顶,“别怕,没事的。”
别怕。
.
姜与走后书清坐了很久。
姜老师买的单。走之前给她转了棒棒糖的钱,还有一个视频文件。
她说,“发给你我这里就不留了。怎么处理你自己决定。”
深秋夜里的风开始刺骨,走在风中的姜与却觉得格外松快。
她从没有对另一个人讲过这么多的话,这么带着说教意味的话。
她是不想管的。她一直秉持“放下助人情结,尊重他人命运”的原则。她认为人都得靠自己成长,因为她就是这么过来的。可她生气。亲眼看见书清被人诋毁讪谤却只是一个人站在那里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样子,她生气。
生气又心疼。
那些对书清说的话是她一时冲动,也是心里辗转许久深思熟虑后的坦诚。
她不知道说出这些能不能给书清带去宽慰和鼓励。就像她不知道假如当时也有人对她这样开诚布公,现在的她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不会知道,也不重要。
.
过了一个礼拜。
书清请假了。
有人说她回老家了,也有说她去旅游散心了。
确定的是,她分手了。
那晚的座机电话到底让男生见了血,再加上两个人同时被谣传编排,这段感情没能挽回。虽然尴尬,但最终也算好聚好散。毕竟这件事里,两人是不成熟是冲动,但却也没真的做错什么。错的只是那些恶意揣测他们的路人甲乙丙丁。
两个人的第一次都烙下了不堪的印记。但或许有一天再见,当他们都已经成长已经足够强大,对此可以一笑了之,那时候,这一段荒唐,就也只是人生里可以贻笑大方的插曲和茶余谈资。
也希望书清未来真正的第一次,可以感受到美好,可以和爱的人制造一个幸福的回忆吧。
又过了两个礼拜。
书清回来了。
像姜与期望的那样,她回来处理了。
这件事到底没有侵犯到谁的利益,传言的人也只是顽劣,她没有真正受到实质性的伤害,她懂得不能把事情做绝。
但,这也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隐匿在屏幕后的键盘侠能够全身而退。
骚扰过她的,她留存了信息截图证据。
还有超市那个男生。虽然他不是污蔑自己的第一个也不是唯一一个,但谁让他倒霉被姜与碰上了。所以那天的录音视频她也一并提交给了校方。
学校的意思自然是,没必要闹大。
书清笑容自若,“我也没想闹大。”
她可以直接报警起诉的,但她没有。
于是学校酌情记了处分留档到此为止。
书清回归了社团,跳舞的她依旧魅力耀眼。到了学期末,她的专业成绩也仍居榜首。
姜与的PlanB最终没用上,完全体的女孩子们一路过关斩将拿到了生涯第一个冠军。近一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她们在学校里也一炮而红。决赛那支充满力量与媚男毫无关系的舞蹈更是让某些人群闭了嘴。
书清的生活再次回到正轨。
青葱岁月,大好前程。
曾经的笑容里,多了坚定和勇敢。
而八卦的人自觉无趣,慢慢的,有些事,再无人提。
.
.
段野后面两次试衣和成品交付姜与都陪他去了。手工定制过程繁杂,价格也并不占多少优势,但相比品牌成衣却要更合身也更合气质。段野重视这一次的场合,姜与受人之托自然也不会大意。
段野从试衣间走出来,黑灰色羊毛西装,同色系宽松高领羊绒内搭,虽说简单但縓缘色口袋巾还有腕上的手表又透着灵动和讲究,加上那头长长了的卷毛,端庄严谨的同时看起来也毫不费力。活脱脱老钱家族里叛逆艺术的小儿子。
这是姜与的搭配,比起衬衫领带少了些僵硬,关键是,暖和啊。看着段野人模人样整装待发,她突然有点感动,有种买鸡蛋送的毛绒小鸡仔羽化成战斗鸡的欣慰。
姜与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直白,段野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手从裤兜里拿出来摸了摸鼻子,“还,行吧?”
啧,瞬间破功,贵族少公子秒变小傻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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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堆起笑容冲他真诚地比了两个大拇指:nice。
“你教我打领带吧,”段野扯过来一条领带,“我只会系红领巾。”
姜与仰头看他,“我不会。”
“你居然不会吗?”
“我为什么要会。”
…………
好像也对。看她和师傅谈论那些专业词汇他理所当然认为她什么都会。
出了店门碰上一烤红薯摊儿,中午没吃饭有些饿了,索性买了两个。
姜与今天也穿了件高领羊绒衫,廓形长款皮衣,高腰西裤短靴窄墨镜,绛红的唇是黑色中唯一的点缀。
于是,胡同里,一对衣冠楚楚黑手党装扮的男女倚靠人行道护栏吃着烤红薯,神情严肃。
【还是不说吗?】
【我还能说什么?】
“你真不是学这个专业的?”段野咬了一口红薯嘴里呼出热气。
“怎么可能。”姜与也吹了吹,“高中通用课选的服设,顶多是感兴趣学过一些。”
“喜欢设计?”
“也不算吧。就是有时候买不到想要的,干脆自己做。”姜与是猫舌头,吹了半天还是烫得她皱起了眉头,“不过我妈是干设计的。可能多少受点影响吧。”
段野恍然。
姜与第一次认识到“设计”这个词的概念是小学一年级。老师布置作业要求和家长一起制作一张元旦贺卡,妈妈做的贺卡上面雪人、房子、树都是立体的,勾勒的色彩线条那么漂亮,小姜与简直惊呆了。妈妈还说学设计的这是基本操作。姜与觉得很酷。于是直到六年级,她在同学录理想职业那一栏仍写的是设计师。
高中时姜与选修了服装设计,授课老师专门请了这个专业的学姐回来给他们分享经验。圣马丁、FIT,姜与那时是有想法的。只不过服设要考美术,虽然有人画个两年也能通过,但姜与有自知之明。她学东西快好像干什么都能有模有样,唯独画画。
初中美术课写生,一番笔墨挥洒,老师走到她身边端详许久后感慨:不错,你是抽象派的啊……所以姜与有很清晰的自我认知,果断放弃了这条路子。
后来愤世嫉俗形态的姜与,认为时尚圈浮华又无病呻吟,更是不屑染指。不过她对设计还是有情结的,所以高考第二志愿填的建筑设计,只不过第一批就被录走了。
再后来,就像她说的,为了满足个人穿衣喜好,她开始自己动手。自学了缝纫、制版、立裁等等,慢慢地对时尚也有了新的认知。
她之前尝试过去经营起一个品牌,也确实吸引到一些关注,卖过几批成衣。只不过从设计制作到宣发销售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再加上后来的事让她无暇顾及。总之,就是完全佛系经营,这两年账号她都没登录过,彻底夭折。
“你不打算往这方面继续了吗?”
姜与皱了皱鼻子,“不了吧。”
“为什么?”段野觉得可惜。
姜与把塑料袋扔进垃圾桶,“没意思。”
段野也没再多问,扔掉自己的袋子,拍拍手给她打开副驾车门。
“跨年去哪玩吗?一起。”他现在已经可以没有顾虑很自然熟稔地约她了。
“那天不行,晚上要工作。”姜与系上安全带。
“好吧。”
.
18. 新年音乐会
31号。段野没约上人本打算下了班回家好好待着。
赵磊突然凑到他面前,“晚上跨年一起啊?”
段野没什么表情地把赵大头往旁边推了推,“跨年你找我?”
“对啊,我也没人约你也没人约不刚好么。”
“你才没人约。”
“姐姐约你了?”
“……”,段野键盘敲得噼里啪啦,“没有。”
“那不就得了。听说今年那哪儿要放好多气球,咱去看呗?”
“俩大老爷们儿?跨年?看气球?”
“老爷们儿怎么了?老爷们儿不能看人放气球了?我不光看我还要抢,抢两个回去贡着。”
“……”
一旁的护士张姐听到他们的对话也加入进来,“去年放电子烟花不也好多人去看嘛,有些堵在地铁里出都没出来光看人了。后来回去又堵到半夜三点。”
段野斜了眼赵磊:听到没?傻子才跟你去凑热闹。
赵磊不服气,“去哪儿人不多啊,难得过节又不上班,我不管我要去凑热闹。”
张姐蓦地双眼放光,“音乐会听么?我侄女参加了一个乐团,交响乐还是室内乐的,好像还挺有名。今儿晚上有新年音乐会,给了我几张票,我又去不了。”
另一个小护士闻言也伸过来个脑袋,“我知道我知道!是那个在校高中生和大学生组成的管乐团吧。都是业余的但是很厉害啊,今年好像还去奥地利拿了奖。挺火的。”
张姐回头,“你喜欢吗?那去啊,我这儿票多着呢。”
小护士可怜嘟嘴,“我今天夜班。”
赵磊看着张姐推销的眼神,“我就算了吧,我没那艺术细菌。”说罢又转头看段野,眼巴巴地:看气球~看气球~plz
“好啊,好久没听音乐会了。”段野对赵磊绽放一个无害的笑容。
他也想去看气球。但他才不要和赵大雷一起。
赵磊:段狗。野狗。段野这个老狗。
.
晚上七点半,离开场还有三十分钟,两个人坐在音乐厅门口广场的石墩子上吃汉堡。
赵磊撕开包装哼哼唧唧,“跟着你连顿好的都吃不上。”
下班就已经不早了,路上又堵,紧赶慢赶总算是没迟到,不过只能买个快餐凑合凑合了。
段野一口半个,“谁让你跟我了?你去看你的气球啊。”
“靠你有没有心!我就想找个人一起过节怎么了?”
“那你回家找你妈啊。”
“我妈慊我跨年都没个伴儿丢人。”
…………
段野三两口解决一个汉堡嘟嘟囔囔,“你去看气球,吃饱了进去,人堆里憋着出不来。”
赵磊:……
.
进了演奏大厅坐定,张姐给的票位子在二楼前排。
赵磊感叹,“这么多人,一个学生乐团这么牛逼吗?”
段野翻着曲目单,“不要小瞧现在的小孩老子。”
敲钟熄灯演出开始。
第一首是《咒语与舞蹈》。长笛伊始,宛如咒语般的旋律便奠定了曲子基调。第三小节铜管加入,沉稳低吟,预示着一场神秘魔幻的舞蹈祭祀即将拉开序幕。
段野从小被冯女士拉着陶冶情操也算是耳濡目染,低音的加入瞬间让他眼前一亮,这学生乐团确实有些东西。情不自禁往舞台右侧望去,然后看见了,姜与?
没有像其他女生一样穿着统一的黑色丝绒礼服长裙,她穿了件宽松的真丝衬衫和西裤。每一粒纽扣都妥帖系好,身上没有任何首饰,往日随性的头发今天也梳地一丝不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严肃和端庄。不是平常的淡然不羁,也不是跳舞时的热烈肆意,形容典雅,持弓执琴,聘婷而立,仿若高岭之花,望而不可及。段野才觉得,这样的姜与和方才坐在路边吃汉堡的自己,简直云泥。
接下来近两个小时的演出,段野的视线始终在姜与身上。中场休息他给她发了信息,她没回。最后一曲结束,准备好的亲友团开始陆陆续续上台献花。因为都是家人朋友,气氛没有了刚才的肃穆,热热闹闹真像是在过年。很多演员都收到了花,包括跟姜与一个声部的小姑娘。而她只是抱着琴站在舞台边缘含笑看着,不像是在其中,仿佛她也只是这场热闹的观众,后退一步就能没入聚光灯圈外的黑暗,台上的一切其实都与她无关。
送完花,指挥致辞,返场,音乐会这才正真结束。
赵磊看了看时间,“还挺早,我以为演到明年呢。”
段野打开手机,未读未回。
“现在干嘛?去看气球吧?”
段野来来回回刷新聊天页面,“……不去。”
两人跟着人流走出音乐厅。段野看见刚才上去送花的几个人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他想应该是演员出入的后门,于是转头跟旁边的赵磊说:“你去看吧,我有点事。”
赵磊矗在那儿像个楞木头,“什么事儿去哪儿啊带我一个呗。”
“找人。”
“谁啊张姐侄女么?”
…………
音乐厅后门。部分已经出来的演员跟家人朋友汇合,拖着乐器捧着鲜花在一起合照。
扫了眼人群,又看了看手机,仍旧未读未回。段野在思考要不要打个电时,面前的一大家子离开,露出不远处没人的角落里坐在台阶上的那个人。衬衣扣子解开了一颗,套了件看起来很暖和的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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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外套,换了双帆布鞋,眼镜也摘了,背包丢在身旁地上,一起在地上的还有一个快餐打包纸袋。而她就坐在那里,啃着汉堡。
段野突然就笑了。
这人,从来没把自己当做是天鹅是花儿。
有人在自己面前站定,姜与刚咬上一大口汉堡,嘴里塞得满满当当,抬头对上一双狡黠的眸子和一颗卷毛脑袋。她面上没有表情,但段野在她瞳孔里看到了细微的震惊:你怎么在这?
段野没来得及开口,姜与嘴里的汉堡也还没咽下去,另一颗大脑袋从段野身后探出来,“Hi~”
“姐姐好~”狗皮膏药粘着段野跟过来的赵磊自来熟地自我介绍,“我是段野同事,我叫赵磊。恭喜演出成功啊。你们慢聊我先走了。姐姐再见。白白。”
段野:……
姜与:……
“别理他。”目送赵大傻离开,段野在姜与身旁坐下,“没看到信息?”
终于咽下那口汉堡的姜与愣了一下然后道:“里面信号不太好我没看手机。”下午进了后台她就把手机扔包里没管了。
“科室同事给的票,”段野主动解释,“她家孩子也在乐团里。”
姜与点头表示了解。
“你呢?”段野揶揄,“姜老师业务还挺广。”
姜与面无表情呵呵。
“指挥是我老师,有时候过来帮帮忙。”姜与撇撇嘴,“纯工具人。”
这种业余团,好不容易招来个大贝司,小姑娘刚上高中,也没有舞台和乐队经验,遇到这种情况叶老头就会叫姜与来带一下,上台撑个场子。
段野笑,“你不是拉小提琴的吗?”他知道她从小学琴,却没想到这大家伙她也会。
“弦乐不分家嘛。”姜与云淡风轻,“大同小异。”
姜与5岁就开始跟着叶老头学琴,当然了,叶老头那时还不是老头,是个温和儒雅的艺术家。他一直在一个高中交响乐团任教,姜与10岁就被他丢进乐团里跟那些大大哥哥一起训练,所以这方面姜与确实算是老油条。
高中时的姜与身高结实手大,叶老头认为她骨骼惊奇怂恿她又学了低音提琴,为他的乐团事业添砖加瓦。骨骼惊奇的姜与确实在这方面比小提琴更有天赋,于是叶老头动了心思想让她考专业。只不过姜与也好姜与爸妈也好都没有走艺术路线的理想,叶老头只能作罢。
后来他退休跟妻子定居北市,在这边重启他的职业生涯,恰好姜与也在,师恩如海,能帮上忙的姜与从不会拒绝。
段野深深地看着她,“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
姜与很认真思索的样子,然后回答,“很多。”
段野笑。
行吧。
19.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这一会儿时间从里面出来的学生演员更多了,音乐厅后门口排队等候上下客的车也越来越堵。
段野好奇,“他们都还在里面呢你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姜与把汉堡包装纸揉成一团扔进袋子里,“我属于派遣员工,免费劳动力,人家团建关我什么事。饿都饿死了干完赶紧滚。”
段野:……
姜与从地上捡起矿泉水拧开,“没有啦,我不用收拾乐器,下台直接就能走了。”
这时候又有一个女生抱着一大捧花被好几个人簇拥着离开,嬉笑欢闹。
段野眼神追随,“要是知道我就给你带束花了。这附近有卖花的吗?”
姜与侧头看他,片刻幽幽开口,“你知道的吧,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
段野:……
“所以你想啊,抱着一束……还要把脸埋进去使劲闻一下然后感慨‘哇好香哦’……”
段野:……
不是这女人,浪漫克她还是怎么的?
“走吧。等下没地铁了。”姜与收拾好垃圾拎包起身。
“师姐!”有人朝他们这边呼喊。
循声望去是那个贝司手小姑娘。
她小跑过来把一支红玫瑰塞进姜与手里,“这个给你。”
姜与受宠若惊,“给我的吗?”
“嗯。刚才没人给你送花我想送你。”小姑娘有点腼腆,但瞟见姜与身边的段野眼里又带上点不满。
姜与笑容真诚,“谢谢。”
小姑娘摆手,“那我先走啦,师姐拜拜。”
看小姑娘跑开,姜与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感受到身边人幽怨的气息。
段野: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个事?
“干吗,”姜与淡定自若毫不慌乱,“人家好意送的肯定不能拒绝啊。”
段野:……
.
“你为什么不穿那个裙子?”经过两个仍穿着礼服裙的女生段野又忍不住提问。
“没我的。”
“哦。”
也对,她是外聘的。
“你平时也不穿裙子。”
姜与表情一言难尽,“你对这个有什么癖好吗?”
段野无语,“就问一下嘛。”
“不方便啊。”
确实。理所当然的答案。多余的问题。段野想。
“裙子不方便跑。”姜与补充。
段野:?
“万一遇到歹徒怎么办。”她有一段时间甚至出门只穿训练运动裤和跑鞋。
“……那你还,”段野搜肠刮肚,“挺谨慎。”
姜与平淡,“居安思危。”
道理像是这么个道理。他无言以对。
.
两人继续往外走,又有人叫住了姜与,这次是那个指挥叶老头。
“小姜,姜与!”叶老头换好衣服正拎着包往停车场走去。
姜与快步上前,“老师。”
“今天辛苦了。”
姜与笑,“没有,不辛苦。”
“怎么回去?开车了吗?要不跟我车走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谢谢老师。”
“不用跟我客气,有时间来家里吃饭啊。”
“好。”
不确定姜与有没有要向她老师介绍自己的意思,段野刚才礼貌地没跟上前,叶老头这会儿才注意到他。感受到对方的视线,段野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微微躬身表示问候。
叶老头收回视线对姜与说:“那你回去注意安全。”
姜与乖巧,“嗯。谢谢老师。您也注意安全。”
见两人道别,段野才走到姜与身边,目送老师上车离开。驾驶位是名中年女性,估计就是老师的妻子。
车子离开后姜与脸上的笑容逐渐冷淡下来。
段野注意到了。虽然她待人一向有礼,但,太礼貌了。照理说,叶老头和姜与父母也是友人,又从小教她,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关系了,怎么会如此客套疏离。
“你老师跟你很亲吧,还要你去他家吃饭。”
姜与摇了摇头,“还行吧。其实不怎么联系。”
她看着前方已经消失的车尾灯,末了淡淡开口,“他是个很好的老师。”
.
那天,
姜与说她累了赶在午夜十二点前回了家。
段野没和姜与一起跨年。
赵磊没看到气球。
张姐的前夫没有食言一起给孩子过了生日。
小护士没有意外上了一个大夜班。
还有很多人在庆祝在尽情狂欢。
那天,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天。
.
.
周六,大哥出差回来,补一顿元旦年饭。大嫂在忙没空,只有他们三个。
酒足饭饱,蓝序靠在椅背上摸着肚子,段野看了眼时间问她,“你今天晚上不去上课了?”
蓝序斜眼觑他,快两个月不见这人怎么还是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停课了。”她说。
“为什么?”
“都那样了当然上不了课了。”
…………
一阵沉默。蓝序突然坐起身一脸不可思议,“你不知道吗?”
段野皱眉表情迷茫又凝重。
“靠你真的不知道?”蓝序震惊,“姜老师没跟你说?”震惊之余还透着点幸灾乐祸。
“她怎么了?”段野心里失落烦躁且开始不安。
…………
蓝序这两天一直担心姜老师,好在人没事。见段野黑着脸离开后她心情突然就好了,看来段野在姜老师那里啥也不是啊。开开心心要了份甜点,心里琢磨:姜老师就是替天行道的神。狗男人最好是追妻火葬场。还BE的那种。呸,不是妻。段狗哪有资格。
一旁默默观察的段离开口,“他什么情况?”
“我跟你说过的吧,那个我很喜欢的dancer老师,”蓝序舀了勺冰淇淋,“段野在追人家。”
段离好奇,“没追上?”
蓝序不屑,“切,姜老师是什么人都能妄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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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离笑,“这么好?”
“当然了。”蓝序突然语气认真,“不过其实吧,我哥跟她还是挺配的。”
这样以后姜老师就是她嫂子。不对。姐妹不比姑嫂亲啊。果然男人都是可有可无。
“她叫什么?”段离忍不住问。
“姜与。”
“姜与?”段离挑了挑眉。好像有点耳熟。
.
段野去找姜与的路上憋着一肚子火。她什么都不说他什么都不知道,憋屈,最气的是他很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人家凭什么要告诉他。于是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可当他找到她时,看到那个场景,那点情绪全部烟消云散。
如同蓝序说的,工作室被砸了。
大门碎裂的玻璃已经被整理堆在一旁,把手间的U型锁还好好地待在上面。前台一片狼藉,海报被撕,贩售的衣服被涂鸦,冰柜的饮料洒得到处都是。舞房里散落一地烟头啤酒瓶,几面镜子被泼了不知道是颜料还是别的什么,泼完又被酒瓶砸成了渣儿。音箱电线也被剪断。除了办公室木门上了锁,几乎是轰炸现场。而姜与就在那里,一个人默默清扫着垃圾和污秽。
段野这会儿心情反而平复下来。他扯出一个垃圾袋,走进去,没说什么,也跟着开始收拾清理。
姜与听到动静抬头,看到确实是段野,她说:“yo,来了。”平静得,好像只是吃完晚饭一时兴起过来拖个地。
他刚才问她在哪,她说在工作室,她没打算瞒他。
见她还有打趣的心情,段野无奈却也松了口气。
“一个好的都没留啊。”
“地胶给我留了,”姜与下巴指了指地板,“这可不便宜。”
好在舞房本身装修简单,不需要大动作翻新。损坏的镜子需要重新购置安装,音箱设备换一套电源线便可,玻璃大门也要重装,其他该丢的丢掉,清理干净,用不了几天又能恢复营业。
有段野帮手进度加快不少,即便如此忙完也到了夜里十二点多。
姜与拉下平时不怎么用的卷闸门然后,两个人面对被喷漆涂满污言秽语和不雅图案的铁门陷入了沉默。
“嗯,把这个忘了。”姜与面无表情。
回头得买点脱漆剂好好擦干净。
.
楼下商铺只有便利店还开着。晚饭摄入的那点热量早被消耗殆尽,段野买了个饭团,姜与没胃口只拿了瓶水。冰凉的液体灌入口腔,姜与这才感觉到饥渴,她拼命汲取水分,感官回笼,某一根绷紧的弦逐渐放松。
深冬,凌晨,枝叶枯,风刺骨。打烊的店面,早已归家的都市人,唯有包围着她的这一片写字楼群,仍在亮灯。忙忙碌碌,却也只是浮尘中的一粒沙。和她一样。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认识他们吗?”
段野看过监控,年轻的男女放肆嚣张,用狂欢的方式破坏了一切,毫不避讳摄像头,宣示着他们的恶意。
“不认识。见过面。冲我来的。”姜与平静解释。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
.
20. 蜉蝣
元旦那天小毛她们叫姜与一起去酒吧玩。姜与对那种嘈杂混乱的地方不感兴趣,只说等她们出来一起吃宵夜。
北市奢靡场所聚集的街道外,是另一条食街。相比起隔壁的纸醉金迷荷尔蒙泛滥,这条巷子格外朴素清净。家常便饭,清爽汤水,招待着那些被酒精洗礼的胃,填补舞池里尽情放纵过后的糖分空虚。
小毛她们常去的那家是一对退休夫妻开的小店。配菜丰富的炒方便面,爽口的裙带菜汤,凉拌小菜。姜与虽然不去夜店,但来这儿吃饭她很少会拒绝。
2号凌晨两点。小毛她们过来的时候姜与已经在店内了,人没进来姜与在里面就听见她们撞钟般的大笑声。几个人东倒西歪,眼线脱妆口红也花了,脸颊泛着潮红,眼里却冒着兴奋的精光,显然是喝上头玩儿高兴了。
“姜爷!老板大人!我亲姐姐!”
小毛看见姜与,张开她人造貂的大膀子就朝她扑过来。
闻见一股烟酒混合各种价位的香水参杂汗液还带点呕吐物的味道扑面而来,姜与眼疾手快,在小毛就要撞进怀里时,一把把她按在了旁边的椅子里。
“阿姨。”姜与呼叫老板娘。
阿姨身经百战什么场面没见过,一脸“copythat”的表情,熟稔地搬来一个刚套上崭新垃圾袋的塑料筐放在小毛脚边,转身又端上一碗醒酒汤。
“谢谢。”姜与由衷。
阿姨摆摆手又去忙了。
这时候外面一阵炸裂的跑车轰鸣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店门外,几辆改装过的扎眼的豪车上下来一群年轻的男男女女。女人们各个妖娆婀娜,能挂的地方都挂满了珠宝首饰,大冬天该露的也一定要露,那些跃动的白色呼之欲出,感觉下一刻就要蹦出来给人一巴掌。至于男人们,豪跑的主人们,无奇,无趣,显而易见有钱人家的纨绔。
阿姨见怪不怪招呼他们落座,其中一个男人环顾四周最后视线落在姜与她们那桌。明目张胆的打量,让姜与潜意识生出一丝警惕。
这些纨绔,或家境殷实或有背景,衣食无忧,也有人跟在屁股后面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所以向来放肆招摇,追求新鲜刺激。可能是脱离了夜场灯光氛围,女伴的浓妆艳抹在明亮的LED灯下变得油腻让他倒了胃口,也可能是纸醉金迷的地盘上突然出现的一个人素面干净让他来了兴致。总之,寻欢作乐的男人有了新的目标。
在一番观察审视后,男人起身向她们这边走来,从隔壁桌拉了张椅子在姜与身边坐下。身后他的同伴也往这边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没多理会,习以为常。倒是原本坐他旁边的两个女人眼里多了些敌意。
男人熟练地搭讪,看起来礼貌亲和,小毛她们也没太多戒备,能热络地聊上几句。只有姜与低头吃菜一言不发。
男人要给她们倒酒,姜与借口自己酒精过敏。
男人发出邀约说换个地方一起玩,姜与推拒表示白天还要上班。
男人又用肢体接触试探,也被姜与不动声色躲开。
最后男人干脆挑明能带她们坐豪车去什么高档场所,潜台词,老子有钱老子给钱。
姜与肃着脸沉默。而小毛,就算再酒精上头神经大条,这会儿也看明白了来者不善。女孩子们打着哈哈找理由婉拒,小毛则叫来阿姨结账准备走人。姜与起身,男人却脚一蹬,人和椅子一起挡在了她面前。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霎时吸引所有目光。姜与冷漠,小毛她们紧张,阿姨担忧,而男人的同伴,面上毫不掩饰的讥笑、兴奋、幸灾乐祸。
男人看向姜与的眼神带着玩味的狠,挑衅、狂妄、势在必得。
姜与平静俯视坐在椅子上的男人,回以他没劲、无动于衷、像看傻屌。
这些人喜欢另类喜欢挑战,但不代表能忍受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拒绝被下面子。最终这场无声的较量和观望被男人的恼羞成怒打破。他摔了杯子撕下伪装破口大骂。大致就是经典语录:你装什么装什么玩意儿老子能看上你是你的荣幸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剑拔弩张,阿姨摸出手机随时准备报警。一片沉默中姜与却突然笑了,笑得暧昧,让所有人猝不及防。
“好啊。”她对男人说,“去外面聊?别吓到其他客人。”
她更不想无端波及到这对艰难营生的夫妻。
男人重新换上得意的神情叫上同伴往外走。姜与示意小毛她们不必担心也跟了出去。
.
路边。男人神情一开始还是即将得手的蠢蠢欲动,姜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毛看到男人的脸色瞬间难看,骂了几句甩上车门跑车轰鸣而去。其他人莫名其妙也跟着上车离开。
见那些人都走完了,小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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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这才跑到姜与身边。
“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要跟他走。”
“我差点就报警了。”
“我已经报了……然后又挂了。”
“你跟他说什么了?”
姜与笑笑,“没什么。赶紧回去吧。”
.
一整天相安无事。
小毛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3号早上她来开门就看到一片狼藉。
姜与没看监控心里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
报警,警方上门取证,传唤肇事者。
对方和代理律师一同出现在辖区派出所的时候姜与有些意外。她以为少爷不至于这么闲的。是她低估了人类看热闹不慊事大的劣根性。
少爷翘着腿玩世不恭像是回了自家,办案民警也隐晦地提醒姜与对方来头不小。所以当对方律师提出赔偿和解时,姜与没有异议欣然接受。
少爷意外。他今天愿意浪费时间来这里是他报复的最后一环。
他想看这个女人愤怒害怕失控。他想看她凛然不屈要给自己定罪。就像以往那些人一样。他想看这些卑贱的蝼蚁叫嚣着以为法律能给他们伸张正义。然后,他会教他们认清现实。他喜欢看他们从激愤昂扬到信仰崩塌,他喜欢看他们眼里灰烬燃灭变得麻木。畜生蝼蛄垂死挣扎的样子,他觉得格外有趣。
可这个女人居然直接妥协了。算她聪明。可他心里又鄙夷觉得无趣。没劲。
既然协议达成,接下来就是定损赔偿和笔录工作。
解决顺利迅速,一切尘埃落定。
事发当天姜与就直接闭店让小毛发了停课通知,全部流程走完她才回来打扫工作室。
.
“我是不是很窝囊?”
见段野许久没有说话,姜与自嘲道。
纠集三人以上故意毁坏他人财物,损失金额超五千元,且情节严重。恶意报复、寻衅滋事、暴力打砸,算上之前的性骚扰,其实可以刑事立案的。执法公正的话,数罪并罚,他们能进去待一段日子。就算不起诉不构成犯罪,也可以对其进行治安处罚,拘留个十天半个月。姜与之所以选择和解,因为她知道硬碰硬自己没有多少赢面。她不想参与漫长的诉讼过程,也不想被打击报复。损坏了东西赔钱,她不觉得自己亏了什么。
.
21. 自然法则
人类制订律法企图维系一个公正的社会环境。但人类终究也是这世间万物其一,人法不及天道,谁也逃不过自然法则。弱肉强食,食物链金字塔,拥有绝对力量的人拥有更多资源的人才是凌驾于条款之上的王。或者说资本强权才是人类社会规则的缔造者。至于普罗大众?游戏里的蜉蝣罢了。普通人穷极一生争那仨瓜俩枣拼得头破血流以为实现了阶级跨越,不过是泥地里的弹涂鱼,好容易跳脱出了淤泥。可塔尖在哪?望都望不到。说白了,有些人在为几万十几万的包沾沾自喜时,殊不知自己只是另一些人屏幕里的搞笑视频罢了。那些奋力挥舞的拳头,也不过是规则缔造者的茶余谈资。
以卵击石,姜与觉得没必要。
干不过的。
倒也不是怂不是消极摆烂不是苟活。
她只是觉得没意思。
还是那句话,谁也逃不过自然法则。来是碳去也是碳,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蝼蚁还是鹰隼,终归都是能量循环的一部分,谁又比谁高贵?争啊斗啊攀比啊抗衡啊……没劲。
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她厌烦纷争纠缠。她小心低调,保护自己不过是想维护人生的一点宁静。所以她不介意适时地苟且。无碍的。
无伤大雅。
.
“我是不是很窝囊?”她自哂。
段野摇头,“没有。”
他不觉得她的处理方式有什么不对。
面对骚扰,她明确拒绝过,并无不妥。
面对挑衅,她没有暴走,选择隐忍不主动出击。就此了事当然好,即便对方动手她也只是正当防卫,道德高点不容易被诟病。
当时没有立刻报警,因为很多现实案例表明,这种无实质伤害的性骚扰大概率是不会被受理的,反而可能招来报复。
至于后面和解,更没什么好说的。面对权力地位无法抗衡的人,自保是最优选,没必要硬骨头拼命。
“假如他真的强迫你了怎么办?”
“那就互殴吧。”
照当时的情况,大概率那些细狗不能真得手强占了她,最多是打起来,她会受伤,但她也能拉上两个,算是两败俱伤,闹进局子里最后应该还是要和解。
那些纨绔不是施暴的亡命徒,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纵使荒唐,也不敢堂而皇之。所以姜与料想他们不至于真为了睡一个女人把刀子仍在明面上。这样的人,不怕官司也怕官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受害人不追究,摆平了,没意思了,也就过去了。否则真遇上那种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那才是无解,她只能听天由命。
“那你觉得我自私吗?放过这样的人。”
“什么?”段野不解。
“因为我,他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我给他留了机会去伤害其他人。”
段野皱眉,“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姜与直视前方没有看他。
“我跟你说过的吧,我很精致利己。”
出生在和平年代,衣食无忧,没经历过战乱、动荡、国破人亡。她尊敬感叹那些革命先驱的勇敢与魄力,可她只想保全人生安稳度日。这世上,有奸人有义士,更有努力在时代洪流里安身立命的大多数。她便是那大多数。
“你没有错。”
“我知道。”
可他说,“今日我若冷眼旁观,他日祸临己身,则无人为我摇旗呐喊”。①
他们说,“冷眼旁观的人与纵火的人同罪”。②
她知道。所以仍会被道义捆绑,时常觉得自己冷漠无动于衷,觉得自己,没用。
.
夜里气温将近零下十度,姜与鼻子耳朵都冻麻了。
段野坚持送她回去,他看得出她精神仍是紧绷的。
姜与反手勾了几次才拉出安全带,动作别扭,段野这才注意到她的左臂一直是屈肘紧贴胸壁手拽着衣服借力的状态。
“你手怎么了?”段野蹙眉。
“三角肌拉伤了。”
看他表情严肃,姜与冲他笑笑,“没事,我自检过,没有脱臼没有骨折,就是单纯肌肉拉伤。喷过药了,半个来月应该就能好。”
半个?来月?应该?
突然,他戳了一下她的肩膀。虽然力道很轻他还是看见她微皱起了眉。
“疼。”
“吃布洛芬了吗?”
“吃了。”
段野眉头拧得更深了。什么肌肉拉伤能让她怀疑是脱臼或者骨折?能动都动不了疼成这样还吃上止痛药了?
“怎么搞的?”
“就昨天从警局出来。被撞了一下。”姜与轻描淡写。
下楼梯的时候跟着少爷的一个女伴从后面推了她一把,力度不小,猝不及防,她本能反应抓上扶手栏杆稳住没摔倒,但肩膀拉扯厉害了。
“就是太突然了,天又凉。没事啦。”
以这种方式受伤,姜与觉得挺丢人。
段野一言不发启动车子跟着导航往姜与住的地方开。
路上没几个行人了,只有卖烤冷面的小摊贩还在寒风中坚持,而车厢里,也是诡异的安静。
段野瞥见姜与又一次用余光打量他后,他忍不住了。
“看我干吗?”有点小脾气。
“哦。没事。”姜与看向窗外假装淡定其实有点好奇,“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
从小到大只要她生病或者遇到事,爸妈的第一反应都是找原因,从她身上找原因。感冒了是她自己冻着了,胃疼是她吃坏东西,脚扭了是她不小心,过敏了是她穿的衣服料子不好,被别人排挤是她的问题……后来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指责变成了对她的质疑,不相信她的能力不相信她的判断不相信她的决定。在医院看见别的小朋友被妈妈抱在怀里哄,她也渴求那种温柔。看见同学的父母放手让他选择自己的未来,她也羡慕那种信任和尊重。可是她3岁的时候他们就半开玩笑地对她说“哭多丢人啊”,他们还总是说“你这样肯定不行”。
所以她很早就不会交心了,更习惯一个人面对一个人经历一个人承受。
她以为就算是出于好心,段野也会说一句,“以后别那么晚出去玩了”或者“受伤了最好还是去医院再检查一下你的判断不一定准确”。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我说什么?”段野嘟嘟囔囔。
她都这么牛逼了上天入地三头六臂的他能说什么?
车子驶入小区停在姜与家楼下。
“我知道你什么都能自己处理好也能保护好自己,”段野开口道,“但是,你也不用什么事都把担子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啊。去警察局可以找个人跟你一起去给你撑场子。收拾工作室可以叫上员工一起,你是老板欸又不是保洁。还有刚才啊,你就说你受伤了我来干活就好了,干吗要硬撑?再扯一下布洛芬都不管用半夜疼着去吧……”
段野越说越气越说越小声。话脱口而出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不是管太多了,现在人都不喜欢爹味说教,等下这姐妹儿万一给他拉黑了……
“好。”姜与突然笑了。
“好什么?”段野懵逼。
“下次不会了。下次找人跟我一起。”
“下次?”段野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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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你还想有哪个下次?被人性骚扰还是店被砸进局子还是胳膊废了半个月不能训练?”
听见后半句话姜与脸垮了。靠,谁也不能耽误她训练。
“行啦没有下次。我上去了你回去小心。”姜与拉开门下车,“今天又谢谢你了。白白。”
“诶。”
“嗯?”
“所以你当时跟那男的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能让大少爷放弃到手的艳遇。
“哦。”姜与云淡风轻,“我说我有病。”
…………
“他就信了?”
“信不信都得信。”
这是概率问题。那些惜命的少爷才不会为了玩一个女人脏了自己。又恰好她那两天脖子上起了些小疹子,实在让人很难不怀疑。只不过这一招侮辱性极强,怎么选都已经把人得罪了,这才有了后面的报复。
“赌一把咯还能怎么办。”
…………
姜与那天晚上确实被疼醒了,灼烧的疼痛让她辗转难眠,但她心里,是踏实的。
.
至于大少爷,给他作恶的机会并没有持续太久。
正月刚过他就爆火全网,起因仍是他企图用同样的手段诱拐强迫女性,而且这次他还用了些不干净的药。只不过这回他下手的是个粉丝体量不小的网红,没那么好拿捏。
看似一方的狩猎,其实两个人各怀心思。事后网红大小姐不满足少爷提出的经济补偿,她想要资本给她资源流量给她铺路,可惜买卖没谈拢。他嘲笑她贪心妄想,她讽刺他小气白剽。然后大小姐反手把少爷挂上了网,核心词,迷|奸。
热搜很快被撤,大小姐继续发小作文声泪俱下,赚足了关注度频上话题榜。对方寄出律师函,大小姐硬刚甩出视频实锤和报警回执。原来当时大少爷搭讪的时候,对话题度敏感的网红团队就有人偷偷架起了摄像。男人如何聊骚如何动手动脚如何一杯酒就让女方没了神智又如何去了酒店,一清二楚。而镜头下的女方懵懂无知,俨然完美的受害人形象。
一时间全网哗然。很快有人把少爷身份家底还有做过的事扒得一干二净,那些受害的女孩子们,除了有用钱了事的,还有抗争后被暴力封口的,断送人家前程,逼人家破人亡。少爷方自然不甘回敬,放出网红敲诈勒索证据,同时还爆了她私生活混乱的黑料。热心群众又一次发动力量深扒了网红,校园霸凌、苛待员工、逃税漏税,她自营品牌贩售的保健食品甚至疑似含有违禁成分。破鼓万人捶,两边的受害人一个接一个跳出来作证。
然后,司法出手,网络清净了。
过了一段时间,警方通报,大少爷刘某乐因涉嫌强|奸罪被依法刑事拘留,网红大小姐吴某琦涉嫌销售有毒有害食品罪依法刑事拘留。
又过了一段时间,检方通报,依法对犯罪嫌疑人刘某乐、吴某琦批准逮捕。
第二年,一审宣判。这一次少爷要在里面待上好些时日了。
而他的家人,因违纪和经济犯罪,也受到了纪律处分和应有的惩罚。
少爷当然提出上诉。只不过有人分析,这次事件证据确凿影响恶劣,二审不出意外会维持原判。再加上少爷家族也遭受打击不便这个时候在背后动作,他这次只能是弃子。就像有评论说的,“这么多群众盯着呢”,他们怎么敢。
每一次有新进展小毛都要爆一句国粹,她说,狗咬狗,活该。
姜与觉得,这俩人,还挺配。
段野说,恶人自有恶人磨,百姓坐收渔翁利,蛮好。
是。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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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除夕
年跟前,蓝序书清她们都回家了。除夕前一周舞室也正式开始休假。有一些老师春节回家乡过年,但大部分的仍选择留在北市继续打拼。
演出行业年底更是繁忙,各种年会活动、商演晚会还有地方卫视总台春晚,接了工作的舞者都是连轴转,赚的是切实的薪水也是荣誉是资历。工作室虽然放假了但小课私教仍接受预约,还有一些孩子自己来练舞的,小毛这几日每天来开个门就没什么事了,也是清闲。
医院虽然没有假期,但每到过年节奏总归能稍微放慢一些。住院部早就挂上了些红的绿的春节装饰,一派生机勃勃喜气洋洋的样子。能出院的都放回家了,医生也希望病患能回家好好过年。至于必须留院的,好在胸外一般对饮食没什么限制,病人和家属也都期待除夕那天能像在家里一样平平安安吃上顿好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赵磊一直在叨叨自己多悲催三十晚上轮到他值班,段野战略性打开手机企图忽略他聒噪的哀嚎,然后就看到姜与难得发了条朋友圈。
段野点开视频,不知道哪个公园,湖水冻得结结实实的冰面上,几个老大爷正在训鸟。弹子被抛上高空,鸟儿追随指令一飞冲天盘旋几圈又重新落回大爷手里,逗得旁边看热闹的小孩子咯咯直笑。风挺大,每个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湖边枯败的垂柳在寒风里飘动,天很蓝,一片祥和,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姜与吸鼻子的声音还有她呼出的白气。段野直觉她很开心。上次分别后有半个月没见了,他退出视频给她发了条信息。
【什么时候回家】
姜与回复很快。
【等下就回了】
【今天就回了吗?飞机还是高铁?】
【?】
【?】
【我不回月城】
【不回去和爸妈一起过年吗】
段野想起还有林小熊又继续打字。
【还是他们过来这边?】
【不回去,我爸妈很早就去世了】
…………
食堂里段野僵直地举着僵直的筷子,盯着那一行字内心哀嚎:他可真该死啊……
这边姜与见他半天没回复,冻僵的手和手机一起揣进兜里,悠哉悠哉出了公园,走进门口那家俄式西餐厅。红菜汤、罐焖牛肉和大列巴,胃里充盈,身上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二十分钟后姜与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对面沉默半晌,而后传来段野闷闷的声音。
“对不起。”
“嗯嗯。”姜与又喝了口汤,“很久之前的事了。是我没找到机会告诉你。”
有机会的。只是她没想到会和他变得亲近。
她声音听起来正常,段野松了口气。
“那你三十怎么过?”
“就那么过呗。”
“要不要一起吃饭?”
“好啊。”姜与答应得爽快。
对面段野笑,“那后天见。”
“嗯。我去医院等你。”
挂了电话姜与又掰了一块列巴丢进碗里,浸满汤汁的面包温热浓郁,好吃。好吃的东西确实会让人心底雀跃。已经好多好多年没跟别人一起吃年饭了,一直都是她跟林小熊。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总之,她是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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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晚上。
姜与在段野下班前抵达医附院。她站在住院部楼下拿出手机想告诉他自己到了,却先看见段野的两条信息。第一条是说急诊接了个病人临时增加一台手术完成时间不确定。第二条是说抱歉她可以不用等他。
姜与看了看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她回复完信息,站在原地,突然就不知道该做什么。天已经全黑,早过了家属送饭的高峰时段,门口保安也躲在门里头避寒,外面没有一个人。
心里道不明的,空荡荡的。大概是很久没期待过什么,所以很久以来头一次这样感觉失落。
姜与决定回家。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住院部大楼,最后还是在楼下小花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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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手术病人送回病房工作交接好后已经将近十一点。段野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打开手机,姜与的回复是将近五小时前:
【嗯】
“嗯”?
嗯是什么?是回去了还是去哪了?是表示她知道了还是不开心了?
…………
【你在哪】
【我这边刚结束】
【回家了吗】
【吃饭了吗】
【你在哪】
…………
手机不停震动,姜与看见段野一连串的信息,敲出几个字。
【我在楼下】
不出三分钟,火急火燎的段野出现在姜与身边,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不是,你......不是......”
为什么啊?五个小时啊!不知道找个暖和的地方等吗?不是为什么要等啊?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为什么就这样等着啊?是傻子吗?大傻子吗?
姜与想说话的,可是脸真的冻僵了。
段野所有的情绪最后只化作一句,“对不起。”
姜与皱眉。为什么要对不起?医生职责所在,没理由为此道歉。再说也是她自己要等的。
“怎么样?手术顺利吗?”她说话的时候肌肉还是不太受控制。
“很顺利,体征平稳。”
姜与笑了,“那就好。”
“对不起,”她这样段野更难受了,“说好一起吃年饭的。”
“还没到零点呢。”姜与笑着晃了晃手机,“饿了吧。想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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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在24小时便利店和24小时快餐店中,两人选择了24小时火锅店。
在外面冻久了,进到暖气房毛细血管迅速扩张,姜与耳朵脸颊烫得要滴出血。段野看她红彤彤的样子,又生气又觉得可爱最后还是无奈。
怎么就能这么倔呢。
菜上齐的时候刚好零点钟声响起,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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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里所有人都在欢呼,窗外有烟火绽放。他和她碰杯。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鸳鸯锅子翻滚着热辣的香气,段野边往里面下菜一边问她:“狗呢?”
姜与贴在冰可乐罐上给脸降温,“去找他的好朋狗了。”
说起来也是缘分。姜与小学班里来了个转校生,两人都喜欢刚刚出道的周杰伦所以关系特别好。一年后他跟爸妈回了北市,最初那一段时间他们还有书信往来,小学毕业便断了联系,再后来就是在北市遛狗时重逢才发现两人住在同个小区。所以这些年姜与有事脱不开身的时候就会把林小熊丢给他照看。
“嗯嗯,这样啊。”段野闲适地听着。
姜与也闲适地聊着,“你爸妈呢?他们在月城吗还是回陵湾了?”
“谁知道呢。”段野撇嘴,“他们两个退休之后就全世界浪。上个月联系人还在莫斯科,现在不知道又跑到哪个山沟沟里去了。”
“他们都已经退休了?”
“嗯,都60了。”
“那你爸妈跟我爸妈差不多大欸。”
那个年代姜与父母已经算是晚婚晚育,没想到段野爸妈生得更晚。
“我妈本来没打算要孩子的。”段野夹了片黄喉,“我,纯属意外。从小她也不怎么管我,就放养,自力更生自生自灭。”
姜与啜一口茶,“你妈妈一定是个很酷的人吧。”
“那不能叫酷,她是我们家的王好吧。吃饭我爷爷奶奶都要等她说开席。”
“这么厉害吗?”
“你知道她怎么跟我爸结的婚吗?”段野给她添水,“第一次上门见家长,她说她不打算生孩子,如果我爷爷奶奶不能接受那就算了。然后我奶奶觉得,啧,这姑娘可以的,有脾气,当场就把我爸卖了。”
姜与忍不住笑,“那你奶奶才是进步青年啊这么开明。”
“哪儿啊。”段野摇头,“我奶奶原来也更偏心我爸跟大伯。后来发现女儿儿媳个个都比两个儿子有出息就看开了,不指望他们两个了。”
“不至于吧。”
听说段爸爸段大伯兄弟二人都是行业佼佼者,姜与觉得,怎么看都是非常优秀的。
“主要可能是我奶奶觉得他们两个没什么拼劲吧。”段野耸耸肩不置可否,“尤其是我爸,没脾气老好人,就喜欢待在家里弄花弄草做饭喂鱼。不像我几个姑姑,还有我妈,都是钢铁女强人。我大姑妈年轻的时候在建筑院,有工程下工地,吊车铲车挖掘机都是她自己开,军大衣一裹,超帅气的。”
“其实都挺好啊。”顾家的男人,在职场展示能量的女人,姜与觉得都很好。
“是吧。我也觉得。每个人都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想成为的样子,蛮好的其实。”
姜与笑。她很喜欢他提起家人时那种藏不住的骄傲与自豪。她很羡慕。
“你呢?”段野放下筷子小心试探,“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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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林女士与姜老师
姜与的姥爷是实实在在的进步青年,有学识有能力,扛过枪做过地下党,为官造福群众,受人敬仰。本来家里条件还是可以的,只是后来被人穿小鞋关了牛棚,姥姥一个人带几个孩子,从此生活辛苦。再后来林姥爷得以平反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却突发疾病早早离世。大概是不愿面对伤心地,大哥带着一家人移居海外,十几岁的姜与妈妈不愿离开也只能跟着离开,从此她是MsLin。
几年后MsLin孤身一人回国参加高考,毕业后又通过国考成为国家公职人员,那时起她是小林同志。
后来有了姜与,单位改制,为了能给孩子有一个稳定的环境,小林同志选择留在企业成为了林部长。
再后来国企转私,林部长变成了林经理,只可惜没几年公司经营不善,林经理索性卖了股份和好友一起下海经商,从此她便是林姐。
姥姥在姥爷离开后没几年也走了,国内这边跟姨妈舅舅也断了联系,至于原因是什么,妈妈没说过,姜与便也不知道。
姜与爷爷那边是个大家族,书香门第,五个兄弟五个大学生,却保留了大家族的封建老派作风。
姜与奶奶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新中国成立后土地改革家族破落,奶奶从此便也是无产阶级普通百姓。她念过女子高中,然后是理工科大学生,却因为时事变化不得不早早回家结婚生育相夫教子,只可惜遇人不淑男人是个贪玩的,于是她果断选择离婚带着三个孩子自己营生,成为了改革开放第一批万元户。
姜与一直认为奶奶是个非常坚毅非常勇敢的女人,要有足够的魄力才能在那个年代顶着压力和丈夫家的谩骂指责自己一个人带大三个孩子撑起了一个家。
姜与爸爸,也就是姜老师,是家里老大,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云祥、云麒、云鹿。小姑姑胎里不足从小身体不好,姜与13岁那年她就不在了。奶奶在两年后也因病去世,17岁时父母又因意外离开,小叔姜云麒则是姜与剩下唯一有牵绊的亲人。
姜与爸妈在禾川上大学时相识,后来定居月城生下了姜与。
跟段野家的放养不同,姜与爸妈对她的管教格外严格。衣食住行、言行举止、时间安排、交友处事,事无巨细全部都要牢牢掌控,好像生怕她会学了什么坏毛病长歪了走上一条不良道路。他们在姜与的教育方面从来舍得花钱,却完全忽略了她的精神情感需求。别人玩的玩具姜与没玩过,别人吃的零食姜与没吃过,别的小朋友看的动画姜与只有在放学那点时间偷偷看,别人做游戏的时候姜与在练琴,别人过生日和小伙伴一起吃喝玩耍而姜与的每个生日则是参观博物馆做公益听讲座必须要“有意义”……
小叔不止一次说姜与爸妈是不是管得太严了,可人前的反省开明并不会影响家长一如既往的权利约束。那这些苦吗?姜与不觉得。因为她的人生一开始便是如此,她不知道另一种童年该是什么样子。
随着年龄增长自我意识觉醒,姜与开始注意到什么。那时还没有PUA这样的词语,她只知道父母在对自己进行一种规训,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这种规训,一面是对她人生的全权控制,一面是对她自主意志的忽视。姜与的思想比同龄人更早成熟,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开启了漫长的自我成长过程。
后来有一次和妈妈聊天,那时候姜与已经快要成年,回忆起过去,妈妈惊讶她怎么记住的都是些不好的事情。
是啊。姜与也才发现。为什么她的记忆都是消极的情绪。
6岁,邻居小哥哥开生日派对,邀请了楼里所有的小朋友。大概因为父母都是同事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妈妈不情不愿同意姜与去了。姜与有自觉,派对没过半蛋糕都没吃她就提前回了家。
她站在家门口,敲门,没有人开。
楼上灯火通明欢歌笑语,姜与站在楼下漆黑的夜里紧锁的门外。
很久很久,久到上面唱完生日歌,游戏玩了一轮又一轮,姜与妈妈才开门。
“你还知道回来啊。”妈妈当时是这么说的。
姜与不懂。
明明那么近,站在门口抬头就能瞧见人家家里装潢的距离,为什么妈妈不愿意让她去。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可以去玩而她却不可以。为什么明明允许她去了早早回来还要被惩罚。
6岁的姜与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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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岁时姜与有了自己的审美。去买衣服,妈妈让她看喜欢哪个,她选了一条裤子妈妈却执意要买另一条。那是姜与第一次反抗,售货员姐姐也忍不住帮腔说她喜欢就买这个吧。可到底长辈才是拥有决定权的一方。
姜与不明白。
都是一样的价格为什么不能买她喜欢的。为什么征求了她的意见又无视她的想法。
7岁的姜与真的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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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岁姜与遭遇了人生第一次性骚扰危机。虽然她没有哭没有恐慌但她当时心里是不安的。她把这件事告诉了好友,女同学觉得这是很严重的事情一定要告诉家长。于是姜与回家忐忑地告诉了妈妈。妈妈当时是怎么回应的?
妈妈当时看着电视打着哈哈,笑着说,“是吗?”。
对,她觉得姜与在开玩笑在编故事,她笑话她,还埋怨姜与不小心弄坏了琴弓。
9岁的姜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从那以后,她再没对父母袒露心声和遭遇。
姜与母亲尽职尽责履行她监护人的责任。
姜与和小伙伴相约看电影,散场回到家后接到母亲的电话质问她“我就在电影院怎么没看到你,你到底跟谁去哪了?”。周末和同学去图书馆,却在门口遇见跟着她过来的妈妈,同学眼里的尴尬只叫姜与难堪。
她标榜自己是开明的家长,却会在姜与去厕所的短暂时间检查她的书包。姜与没有隐私和尊严,她甚至会在看完姜与的日记后“贴心地”帮她装订好散落的书页。明目张胆,理所当然。姜与喜欢看电影,所有票根都收藏在一个漂亮的饼干盒里放在书柜上。后来有一天妈妈趁她不在家清理她的卧室,那一罐装满姜与好多年回忆的饼干盒就这样被丢弃了。妈妈说,“我以为那是垃圾”。
后来,姜与有过许多许多更漂亮的饼干盒。
后来,姜与再没有留存过任何东西。
而姜与爸爸对孩子的“监护”则体现在另一方面。
六年级学校开始对考试成绩排名次,姜与是年级前十。她知道自己不是出类拔萃的尖子生,但她一直是班干部成绩优异,她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她觉得这样的名次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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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不过。可是姜爸爸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意外、惊喜、不可置信。姜与第一次意识到原来自己在父母眼里并不是优秀的孩子。
他们对自己有着极高的要求却又不抱希望,好像平庸普通的姜与才是常态,别人家的孩子肯定比她更出色,她不会也不该是闪光的那个。原来,自己在爸爸妈妈眼里是个什么也做不好的废物啊。那时起姜与心里便埋下了自我怀疑的种子。
父母总跟她说“比你厉害的人多了去了,你不能自满,不要自以为是”。可她本就不是张扬自信的性格,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的人生都有自卑情绪在作祟。她不喜欢照相不愿面对镜头,甚至不敢在有旁人的时候照镜子,她对自己的容貌都不自信。知道她有这样心理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她这张脸居然会自我怀疑。可事实就是如此。直到现在,即便姜与已经足够内心强大不再自卑,她仍不认为自己是多么优秀耀眼的存在。
小升初,月城几个重点中学的重点班不受限于片区规划面向全市招生,姜与也和其他同学一样报名考试几个学校挨个跑。未来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当时她这样认为。直到开学前她被姜爸爸丢进了一中的分班测试考场。一中初中部不参与片区划分,只能参加校招统考,但优先接收教师子女。一中当然是最好的选择,重点班也是姜与自己凭本事考上的,只是姜与心里不舒服。姜老师就这样看着她一个暑假到处考试,实际路早已给她铺好,她的所有努力和抉择仿佛就是个一厢情愿的笑话。
这种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一中有一条成熟的留学生培养链,每年会往常春藤等各国名校输送不少学生。高二时的姜与仍对自己的生涯规划抱有热枕,当时有海外学校面对一中公开录取,两个名额,只要平时成绩绩点足够,英文过关,加上老师推荐就能保送。姜与想要尝试抓住机会,于是跟父母提出了她的想法。姜爸爸的态度是,你想做就去做我们不拦着。
可当姜与拿着远超要求的托福成绩单回家时,姜爸爸看着招生简章却改变了说辞。对标清北的学校在他嘴里变成了不靠谱、存疑。姜与还有什么不明白呢,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们也不会允许她忤逆。
所有父母或多或少都有着控制欲。他们将自己的意志强行加注在孩子身上,希望他们能走他们认为对的道路,按他们所想去生活,成为他们所愿望的样子。以爱为名,苦口婆心,却叫人窒息。可每个孩子都是独立的一个人啊,有灵魂有思想,不是提线的木偶不是随意摆弄的玩具。就连宠物猫猫狗狗都有着自己的性格。
痛苦煎熬了很久,姜与看开了。出去是一条路,留下来拼高考也是一条路,她放弃抵抗,因为没有意义。在她没有能力让自己彻底独立之前,受制于人,依赖于人,她没有资格抱怨。等到她真正经济独立那天她才有话语权,才是真的翅膀硬了能够任意远飞。所以她选择隐忍,她要做匍匐的猎豹,终有一天她能逃离束缚。这是她计划的报复。
可是事与愿违。爸妈突然的死亡打得姜与措手不及。满腔愤怒和怨恨一夕之间失去发泄对象。就像整装待发上战场结果没了对手。突如其来的自由让姜与像个挥舞拳头却没有方向的小丑。
如同往常一样,姜与的报复也变成了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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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刺
锅里水已经见底,没有再添,仍咕嘟嘟冒着泡。两人早停了筷子,姜与缩在卡座里,神情晦暗不明。
原生家庭这个词这几年在国内也不断被广泛提及。但这是段野第一次见识到人生的参差。
“你会怨恨他们吗……”他斟酌着词句。
恨是个太强烈的字眼,段野知道这样措辞不妥,但他一时想不出来更合适的语言。
事实上,小叔姜云麒曾经也问过姜与同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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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顺利,和喜欢的人互通了心意,可以去禾川看望奶奶。初三结束的那个暑假本该是姜与最开心的一个夏天。下飞机回奶奶家的路上姜爸爸却告诉姜与奶奶不好了。姜与一时间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她站在奶奶的遗像前。
那天姜与很可笑地穿了一件嫩黄嫩黄的上衣,在傍晚的老房子里显得格外刺眼。
姜与从箱子里翻出一件黑色短袖换上,给奶奶上了香,没看姜云祥一眼。
姜云祥二月初离开过月城一段时间,原来是给奶奶奔丧。而现在是七月末。想起刚才一路上姜云祥眼神躲闪欲言又止说什么奶奶“不好了”,姜与只觉讽刺。
死亡是什么不能言说的禁忌词汇吗?需要他如此煞费苦心闪烁其词?她是不是还要感谢他们留着奶奶的牌位等着她不知道哪天终于发现奶奶死了然后喊一声,“surprise”?
见姜与坐在角落无声无息姜云麒心里不是滋味,“你姑走的时候你从陵园回来就发高烧。你爸是担心你跟上次一样。而且你今年又要中考……”
“他们至少可以告诉我的。”她仍盯着那个被她小时候跳坏的沙发一角倔强地没有抬头。
六个月,将近半年,一百七十四天。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让她知道。
那是她的奶奶啊。她满心欢喜回来见她走到门口才知道人半年前就死了。她没见她最后一面,没送送她,甚至这间承载她和奶奶回忆的房子前些天也被厂里的邻居预定走了。何其荒唐。
“你应该生气的。我也说过他们了。我说过,‘你们这样做小与肯定会怪你们的’……”看着姜与眼里的嘲讽和失望,姜云麒心中叹息,“你会怨恨他们吗……”
姜与只是觉得可笑。
父母对她的保护原来是不把她当作人。他们从没有给予她作为一个人该有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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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恨你妈妈吗?”良久姜与反问。
段野沉默。
冯女士对待他从来都像对待一个成年人。要他学习各种生存技能,教育他要自食其力对自己的人生负责。所以小时候他也羡慕别人家父母对孩子的宠爱,像捧着宝贝一样的呵护。甚至在知道其实妈妈原本并不想要孩子的时候他也一度怀疑妈妈是不是不喜欢自己,因为他的存在打乱了她的人生计划,他就是一个负担,所以妈妈才不像别的母亲那样疼他而是放任不管。
但随着心智逐渐成熟,他才发现其实母亲是给足了他尊重、自由、信任和成长空间。她不干涉他的生活却重视他的内在修养。他没有被溺爱惯坏,足够的历练让他得以更快成长更早独立于社会。被扔下悬崖的雏鹰先一步学会飞翔。所以他怎么可能会恨,纵使他怪过怀疑过,却从没恨过。
“当然恨。”姜与顾自回答,“也不恨。”
伤害过她的人很多,但真正能重伤她让她生出怨恨的只有父母。因为那些恨的根源,是爱。
这个世界上会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但那绝对不是林姐和姜老师。他们尽可能给予孩子好的外在生存条件,倾其所有,虽然不算富裕却也衣食无忧从没短缺过什么。他们把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姜与身上,只不过他们也是第一次做人第一次为人父母,时代造就了他们固执的思想,他们不知道抱得太紧会窒息,不知道太过用力的爱会变成压迫和束缚。
他们忽略了孩子的人格和精神需求。自以为是的付出和保护太沉重了,他们只是用错了方式。
而姜与能很好得长大,成为一个内在坚韧的人,虽然是她自己的自我成长,却也因为父母给她搭建的平台,给了她良好的受教育环境,让她能有更好的视野和眼界去接收更多信息,感知这个世界。因为他们提供的土壤,她才得以完成精神意志的修行。姜与明白的,所以就算再受伤再心寒再失望她也没怀疑过父母的爱。
只是啊,包裹着爱的刺,是拔不掉的。爱会嵌入躯体会生长会血肉融合,刺也会永远埋藏在心里,永远留疤。
“相爱相杀嘛。”姜与笑容无奈也释怀。
恨他们,她也难过,因为爱。
只有无关紧要的人,才无动于衷。
“好神奇。”段野感慨,“你家和我们家完全相反,但是你跟我现在坐在这里聊天,一点都不违和。”
姜与笑,“其实,除了父母家庭,我跟你的人生轨迹,差不太多。”
“殊途同归。”段野不置可否,没注意她言语间的意味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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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夜里比平时热闹,时不时有鞭炮响。远处有人在放烟花,两个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静静观看。烟火明明灭灭,姜与心里突然有一种踏实感,这种合家欢聚的日子,有人一起过,挺好。
烟花放完,姜与困了,两人走去路口打车。
“诶。”身后段野突然喊她。
“嗯?”姜与回头。
然后段野愣住了,忘记了本来要说的话。
几级台阶下姜与仰头看他,路灯光影昏黄柔和了她的面庞,她就那样看着他,段野的心在那一刻跳漏了一拍。
“学姐……?”
姜与对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感到莫名。
“怎么了?”她看着他笑,平静又似乎蕴藏着好多情绪。
“学姐!”
“干吗?”
“哦。没事。有点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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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八,科室接收了一位新病人,中年女性,右肺下叶占位性病变,要腔镜切除肺叶。常规手术,也不是高危病人,但很快整个病区都认识了这个阿姨,因为她的活宝丈夫。
叔叔比阿姨小两岁却把她当成小朋友哄。
病床靠窗,阿姨怕冷,第二天他就拎回来一个小电暖器偷偷放在床头,结果给阿姨吹流鼻血了,还被护士教育了一番。于是隔天他又买了一个小熊玩偶和一兜子砂糖橘,一个逗老婆,一个给护士赔不是。
手术前一晚,阿姨吃了镇定的药还是紧张睡不着,一翻身看到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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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在陪护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气得她在黑暗里面对墙壁掉眼泪珠子,给进来换液的张姐吓一跳。
手术当天晚上最是难熬,好容易捱过了平躺阶段,阿姨不舒服想调整病床高度,结果睁眼又看到自家男人鼾声四起,叫也没反应。这回阿姨忍不了了,纸巾、衣服、枕头,一个个扔过去都没把人砸醒。就在阿姨伸手准备扔水杯的时候,隔壁床起夜的小姑娘在叔叔耳边吼了一嗓子,男人这才一下子惊坐起,连忙爬起来问怎么了哪里痛吗。回应他的是妻子哀怨的眼神,他嘿嘿一笑说,对不起睡死了下次你就拿杯子砸我,用力砸。
术后为了肺部能很好扩张每天要进行呼吸训练。阿姨伤口疼使不上劲,总是吹几下就不想动了,撒娇耍小脾气。每当这个时候叔叔就耐着性子哄她,逗她。
“你切掉整整一叶肺哦,好厉害的喔。”他说。
“你要好好吹,不然你的肺就会扁扁的,不好看了。”
“你看妹妹比你早一天手术,她今天都不用护工拍背了,医生说她过两天就可以出院咯,你也加油努力很快就能回家啦。”
“哇你今天能吹动两个球了,那么厉害。明天就能全部吹起来了。”
他还买了两个拉拉队手花给阿姨呐喊助威,惹得每个人见到他都忍不住问一句“今天能吹几个啦?”
护士说,“你老公真好。”
阿姨虽然嘴上慊弃,可是她怎么会不知道叔叔比谁都压力大。
夜里睡得沉是因为白天要来回奔波买菜做饭,要照顾她,还要操心她的各项指标。每天说些故意气人的不着调的话逗她也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想让她多动一动多呼吸呼吸好更快恢复。她知道他背着自己偷偷抽烟抹眼泪,给医生护士说了无数遍拜托的话。在活检结果出来之前他一直都提心吊胆,却不想让她焦虑一分。
阿姨都知道,旁人也看得清明。
情人节那天叔叔特别高兴,给阿姨买了一大束花,给护士站也放了一束。护士打趣他老夫老妻还这么浪漫,他说,老婆也是情人啊一辈子的情人。
阿姨慊弃他又整这些有的没的。他说:“今天是西方情人节明天是中国情人节,明天你还能收到一束。还有你的病理结果出来了哦,是良性哦,这下没事了,开不开心?”
阿姨嘴上说着烦人心里却是好久没有过的轻松,同病房的其他人也都为他们感到开心。
段野跟姜与讲了这两口子的事,姜与也觉得有趣。医院是个充满各种故事的地方,而这种温情与皆大欢喜总是让人心尖暖和。
“虽然她不是我负责的病人,”段野说,“但是每次这种时候我都会觉得我的工作好有意义。”
“你很喜欢医生这个职业吗?”姜与笑着问他。
“算是从小的理想吧。”段野有些不好意思,“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
现在流行一句话叫“劝人学医天打雷劈”,还有越来越被激化的医患关系以及各种行业规则让很多人对学医望而却步,对医护人员生出了偏见。可段野还是认为,能治愈一个病人,能拯救一个家庭,是非常有意义的工作。
“嗯嗯,”姜与回道,“一点都不傻。”
怀有热枕与理想,从来都不该被嘲笑。
.
25. 失控
元宵节那天两人约好了一起训练。段野下午跟导师出门诊,姜与没什么事就去医院接他。
刚进门诊大楼就看见人群闹哄哄的,过了下班时间还这么多人姜与有点奇怪但没多想。她往电梯间走,与两个从扶手电梯下来的年轻人擦肩而过,姜与听到他们的对话。
“卧靠吓死了那么大刀子。还好我跑得快从隔壁肝胆那边绕出来了。”
“是来报复的吗?”
“肯定是啊。好像进去没找着人又跑出来了。”
“唉,有什么想不开的啊。”
…………
姜与很快提取出信息:医闹、报复、带刀。
看了眼水牌,肝胆外科在四楼,旁边是,胸外。
…………
姜与没有犹豫调转方向往楼梯间走去,逆着人流一路向上。她很清醒行动也冷静,但耳边开始出现嗡鸣大脑也逐渐空白。上到四楼,心率明显飙升,她分不清也没心思辨别是因为爬楼梯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
姜与压下混乱的情绪躲在楼梯间小心观察情况。
她走的是门诊楼西翼的步行阶梯,西侧顶头,左边是肝胆外科,右手边是胸外科,两个科室相对,中间是分诊台。这会儿,走廊空荡,持刀的男子站在分诊台后,旁边坐着被挟持的一名护士,保卫科人员跟他维持着一定距离持观望状态。他情绪很不稳定嘴里一直在喊着什么,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待警察赶到现场。
男人手里的水果刀刀刃见红,往下看,地上有血迹,滴落、溅开、又被踩过,一地狼藉,蔓延到科室已经从里面锁上的玻璃大门里。
有人受伤了。
是谁?谁受伤了?
姜与悄无声息穿过中庭,绕行一圈,从另一头穿过肝胆诊室走廊来到肝胆外科门口。这就是刚才那个年轻男人逃跑经过的路线。她隐藏在墙角的视野盲区,没有人注意到她,也没有人想到会有人主动靠近危险。
安保在试图开导持刀男子不要冲动,可对方显然情绪上头听不进任何劝阻,一直用方言愤怒地咆哮。
这种情况,稳妥的做法是按兵不动等待警方。可是看着地上的血渍,巨大的恐慌从心底蔓延。姜与喉头充血发堵,铁锈味充斥口腔,脉搏疯狂跳动。尚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要慌不能鲁莽。
然后。
观望,等待时机,在男人背对她的瞬间,果断……
只一刹那,谁都没有反应,姜与箭步冲出来擒住男人持刀的手腕,转身顶肩卸掉了他的胳膊。脱手掉落的水果刀也在下一秒被姜与一脚踢开。直到哀嚎响彻走廊,其他人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男人按倒制服。
趴在地上的男人像被死死扼住却拼命挣扎的虫子。他的眼泪鼻涕口水和脸被按在地上时蹭到的血混在一起。他的控诉几近嘶吼。
“为什么啊?!明明各项指标都正常啊!!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人就没了啊!?为什么啊啊啊啊啊!”
绝望,刺股,锥心。
撕裂黄昏时分人去楼空的医院走廊。
最后他或许是喊累了,也可能是认清,接受了事实。他不再挣扎。只是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哭声喊声尖叫声。所有嘈杂在姜与耳朵里都变成刺痛的嗡鸣。一时飙升的肾上腺素耗尽,肌肉脱力,她只感到胸腔里强烈的跳动和沉重的呼吸。透过混乱的人群,她看到那个紧锁的玻璃门打开了,穿着白大褂的人影从办公室里面出来。
是他吗……他在吗……他在哪里……
她需要见到他。现在就要。
门里面的血迹显然比外面更多,姜与一间诊室一间诊室寻过去,脚步慌乱,几乎失去一向恪守的礼数。最后,她在治疗室找到了段野。看到他好好地站在那里,姜与不安的心脏才得以宁息。可下一刻段野手臂上刺眼的纱布又让那些恐慌成倍反扑。
段野刚为姜与的突然出现感到意外,下一秒就眼睁睁看见她眼里骤然变化的情绪。她站在那里,没有表情,但眼底猩红几乎要暴走。她只呆愣一瞬便快步来到他身边,抓起他的双手,反复确认,反反复复。
害怕、慌张、好像要失去什么的绝望。
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姜与,段野有些不知所措。他轻轻握住她似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试探,“姜与……?”
耳边的嗡鸣消失,她清楚听见他唤她的声音。理智回笼,姜与确定了他并没有出事。
他没事。还好。没事就好。
姜与收回自己的手,这才看清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另一个女医生手臂上也缠着纱布。
“不好意思……”她为自己的唐突感到抱歉,“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逃一般。
门口,赶到的警察已经给男人带上了手铐。他一言不发,只是垂着头,眼神空洞,周身死一般的寂寥。
姜与只让他肩膀脱臼丧失行为能力。她不想过分伤害谁。他只需要得到他该有的惩罚。
段野没追上她。她给他发了信息。她说她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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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与觉得好累。走出医院坐上车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绷紧的皮筋突然卸掉所有牵扯后那种疲软无力。恍惚又,空虚。
她失控了。
她从不会为自己失去理智。上一次像这样几乎发疯崩溃还是因为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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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失控让她不安。对另一个人心生波澜让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开始地动山摇变得不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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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舆论闹得很大,但后续媒体报道并没有提及姜与。这是她坚持要求的。她说这没什么好宣扬,她始终认为那是她冲动的行为,有很大风险会导致更糟糕的情况,不值得被提倡。
段野后来也跟她复述了事件的原委。
那天下午在那个诊室出诊的本来该是男人妻子的主治医生,只不过临时和段野的导师换了班。他一进门掏出刀就直接往座位上的陈教授捅了过去,事发突然,段野其实都没看清男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出手拦了一下。好在男人并没有完全丧失理智,在看清面前并不是他要找的人后,握刀的手那一刻收了力。所以段野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反倒是那个女医生,因为站得更靠前,伤口也更深一些,还缝了几针,地上大部分血也都是女医生的。
“严重吗?”电话这边的姜与拧着眉头。
“割得深了点,但没伤到骨头神经。”
一阵沉默后,段野再次开口,“记得我跟你说过那对感情特别好的夫妻吗?”
“那个男人就是那个叔叔。”
…………
14号情人节,得知病理活检结果良好的夫妻二人格外高兴。晚饭后阿姨比平时多走了二十分钟,叔叔还说明天给她带她最爱的山楂元宵。但或许命运就是如此弄人,夜里阿姨突发肺栓塞,低血压休克晕厥。半夜所有人都睡着了,阿姨又因为状态良好准备出院那天傍晚撤掉了心监,再加上她没有按响连接护士站的呼叫铃,或者可能她先叫了叔叔而叔叔没有听到……就这样没有及时发现导致错过了最佳时机,人没能救过来。
还没回过神,就眼睁睁看着爱人在面前彻底没了呼吸,心电监护仪没有起伏的报警声是那么刺耳。明明路口就有光,却在下一步堕入深渊。叔叔想不明白,不明白在脑海反复盘旋化为执念,执念成魔,最终行差踏错。
唏嘘。
姜与能理解这其中的痛苦、自责、绝望、无法接受。但这不该是他无端报复伤害他人的理由。
倘若段野和那位女医生来不及拦一把,倘若刀见血时他没有犹豫那一下。培养段野这样的医学生要多少年?培养陈教授这样的尖端人才又要耗费多少精力?又有多少人在等待这些医生进行救治?
他可以找原因,求证,还原事实,必要的时候寻求法律援助来维护自己的权益。可他却用了最激进又最无用的毁灭他人毁灭自我的方式来宣泄满心不甘。
有什么意义呢。
姜与能理解。可这是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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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试探
姜与生日快到了,段野执意要给她庆祝,提前在最近很火的一家创意本地菜餐厅订了位子。
他到得早,姜与还没来。店里客人很多,人来人往,段野小心护着放在身边凳子上装礼物的大纸袋,心里暗戳戳地期待。
对于上次在医院的事两个人很默契地都选择了避而不谈。姜与当时着急关切的神情,段野不确定,那是不是代表她在意自己,是不是她也开始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他很想知道答案。
“段野?”
段野抬头就看见咋咋唬唬的赵磊,旁边跟着他姐。
“卧去真是你啊。”赵磊一点不客套拉开桌对面的木头板凳一屁股坐下还招呼他姐也坐,“你自己一个人吗?早知道咱一块儿啊。”
段野跟赵姐姐打了招呼。上次婚礼后段野跟赵家人也算熟悉了,赵姐姐性格跟大嫂很像,都是骨子里倔倔的,不服就干的类型。说到倔,姜与更倔,只不过她城府也深,跟两位姐姐的开朗直爽比起来,姜与总感觉,带点阴气……
“哟还有礼物呐,这是约了人吗?是我们大姐姐吗?你俩终于在一起了?”
…………
赵大雷名符其实,段野只觉得鼓膜到脑瓜子都嗡嗡的。
赵姐姐也来了兴趣,“段野有女朋友了?”
段野没开口就被赵磊抢答,“我跟你说他看上特牛逼的一姐姐。追人家追了有半年还是一年了?”他看向段野求证,“现在是追上了还是准备表白呢?表白这地儿也不合适啊,又吵,菜也就那样儿。”
段野脑子疼。可还是认真回答了赵姐姐的问题,“没有,不是女朋友。”
“不打算跟人家表白吗?”
“不了吧……不知道。说的是接触看看相互了解一下。我也看不出来她有没有那意思。说了怕她有负担。”
“不是吧~”赵磊又插嘴,第一次看这么没自信的段野赵磊觉得自己简直见鬼了,“没意思人天天跟你出来玩儿啊?不确定你不会试探一下啊?”
段野慊弃脸,“什么试探?怎么试探?”
赵磊眼珠子一转锁定旁边的亲姐,“这不有我姐么。等会儿人来了你俩就表现亲密一点儿,暧昧一点儿,夹个菜,眉目传个情。你就看姐姐吃不吃醋就完了。”说着还挤眉弄眼使了个“你懂的吧”的眼神,一脸得意觉得自己特别机智。
段野:……
吃不吃醋另说,段野下意识觉得,用这种方式去试探一个人的感情,蠢,不可取。
“啪”一声,赵姐姐朝着赵磊的脑袋就是一巴掌。
“快闭嘴吧你。怪不得27了身边连蚊子都没个母的。就你还给别人出主意啊?你出的那是什么破主意。滚边儿去。”
赵磊挠着头不情不愿地走了。反正他刚才就想去厕所了。
“真的,你以后少跟他待一块儿。”赵姐姐看着赵磊的背影表情一言难尽,“不过有一点他也没说错。你们也认识一段时间了,女孩儿要是愿意和你这样相处,说明她对你是有一定好感的。至少肯定不讨厌对吧。所以其实你可以找机会告诉她你的心意。小姑娘大部分都比较被动,说不定,哎,你一表白,她也能明白自己的心意了呢。未必不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赵姐姐把段野当自家弟弟,不是亲生碾压亲生,所以自然而然代入一个大姐姐、过来人的身份,以她女性的角度分析问题。
“嗯……”段野若有所思,“不过那个,小姑娘。她比你大一岁。”
赵姐姐:……
.
姜与走进餐厅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段野和女生相对而坐,举止熟稔,言笑晏晏。姜与停在不远处看着,辨不出情绪。直到有服务生经过问她有没有座位。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姜与不是怀疑他们的关系,也没理由生气,更不可能是吃醋。她只是突然觉得,没意思。
姜与很小的时候因为胃不好每年生日只能在超市看一眼冰柜里的生日蛋糕。后来胃是好了,但在姜爸爸眼里,过生日吃蛋糕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再后来,姜妈妈说,生日有什么好过的,每年都一样。姜妈妈是个自己活得很消极总要扫兴的人。在她看来,年都没什么好过的,时代变了日子好了,平时想吃的都能吃,所以过年也就那样,没意思。每当这个时候,一旁的姜爸爸也总是沉默。
因此姜与对生日的期待除了又长大一岁,并没有什么热情。她收过唯一的生日礼物来自卢白,初二那年在得知当天是姜与生日,卢白从自己书包里翻出来三颗西洋参糖送她。爸妈去世后的这些年,姜与虽然没有忘记过自己的生日,但也就是凑合过了。买一个汉堡,一小盒冰淇淋,甚至是一块内脂豆腐,没有蜡烛就插几根牙签,年复一年。
有一段时间姜与迷上了烘焙。那时候她对蛋糕甜品其实已经没多少兴趣,只是单纯喜欢严格遵守比例按部就班完成一件事的感觉,像做化学实验。她觉得这种过程是在对大脑进行深度按摩,她需要这样的放松。只不过她也没有能分享成果的对象。每次面对那些精美梦幻的东西,咬过一口,便觉得没劲,剩下,只有更大的空虚。
段野说要跟她一起过生日,姜与便鬼使神差翻出了收在柜子角落很久没用过的烘焙工具。她买了能买到的最好的进口食材,还精挑细选了包装盒子。段野喜欢甜的,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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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当她站在那里,看见段野,那一刻她觉得他们之间那点距离,好遥远。她像个傻子,这两天所有的行为、期待、手里拎着的蛋糕,她自己,都好傻。
她怎么会动摇,怎么会异想天开觉得有人愿意待在她身边,会为她微不足道拿不出手的心意感到惊喜。她怎么就忘了呢,现在的她,凭什么还会期待有人能喜欢自己和自己交心。
那个蛋糕就像她的心,生出的感情叫她害怕,她怕再向前走一步又是一个笑话。
所以她逃了,再一次。她不能被人看见她情绪失控,脆弱难堪。
姜与离开不久,赵磊从厕所回来叫上赵姐姐也打道回府。已经过了约定时间,姜与从来不是不守时的人,段野打开手机就看到她的留言。这是她第二次爽约了,段野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感觉不安。最后只好打包了两个菜回家。
下楼在门口扫码领停车票,收银柜台里两个服务员女孩儿正对着面前的蛋糕盒子嘀嘀咕咕。
“带回去呗。”
“别了吧,来路不明的东西连个牌子都没有。”
“看起来好好吃啊,这么大一个很贵的吧。”
“哎呀你想吃晚上下班回去买,楼下那家面包店不是有这种蛋糕吗,咱四个人分一分也不贵。这里面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东西你也敢吃。”
“人家看起来也不像坏人啊,多浪费……”矮一点的女服务生满眼可惜。
“是有人放在这里的吗?”段野鬼使神差忍不住问。
服务员抬头看他一眼,“刚才有个客人的,她本来扔在那个垃圾桶了,不过那个桶我们一般不扔厨余垃圾都只有一些小票什么的,而且这个盒子太大了我就想着等一下拿到后面扔掉。”
“嗯……”段野也觉得挺浪费,没说什么转身准备离开。
“唉,小姐姐有什么想不开的,蛋糕多可惜啊。”
“谁知道呢,看她脸色就不太好。”
“你说是不是被人放鸽子了?还是表白被拒绝了?”
“你怎么不说是捉奸现场呢。”高个子女孩翻了个白眼,“咱这点工资就别操人家的闲心了。”
“也对啊。她那样的怎么会有人拒绝。”
“你们说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段野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很漂亮!”
“挺帅气。”
“哎呀就是短头发,很漂亮但是一看就很有个性特别酷的那种。”矮个子女孩星星眼,“真的不能带回去吃吗……”
“祖宗啊求你了回去我给你买成吗,等你过生日了给你买个比这还大的。”
.
……
27. 进度汇报
段野找了个借口问餐厅经理要来了监控。
果然,那就是姜与。好巧不巧还真被她误会了。想起之前她以为自己是蓝序男朋友,段野只觉得头大,但又有一丝丝窃喜。所以她是真吃醋了?
监控画面里姜与走得无情又决绝。她存心要跑,肯定不可能让他找到。段野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没办法,最后只能求助亲友团。
.
咖啡厅。
蓝序双手抱胸一脸慊弃。
去年七夕派对段野看姜老师的眼神她当时就预感不对。
果不其然。
虽然她当时隐晦地威胁过段野了,但没想到他还真敢。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姜老师居然纵容他趁虚而入。甚至比她以为的更早之前两个人就已经认识了。
当然客观来说段野方方面面条件优秀,主观而言她哥也确实是个三观正直的好青年。
可对方是姜与啊!
是她的人生楷模和标杆好吗!
段野妄图染指她的白月光,作为一个理性的成熟的成年人她只能眼不见为净。
助攻?
想都不要想。
“干嘛?”
语气明摆的不待见。多大年纪了追个人还要请外援到底能不能行?
段野有些心虚,“她不理我了,帮个忙呗……”
蓝序:“……?”
“人都没追到你就搞事情?你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段野把那天的经过大致复述了一遍。了解始末的蓝序更加无语了。
她是真不想管。
但又听说了之前医闹的事。罢了还是帮一把吧。总不能就这么误会着莫名其妙结束。
“我只负责把人约出来剩下你自己看着办。”走出去几步又倒回来警告,“你要是欺负姜老师我就找嫂子揍你。”
段家大嫂,特种部队一级上士。
.
蓝序的方法简单粗暴。借口社团聚餐,软磨硬泡伴随强行绑架。小女孩子们撒撒娇自然手到擒来。于是充钱开了外挂的段野在几天后终于见到了姜与。
其实在蓝序她们近乎谄媚地要拉她去吃饭的时候姜与就预感这些小孩儿正在谋划些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事实证明,人面对潜在危机时的第六感格外准确。门推开,一群人进又一群人出,包间里只剩下姜与和段野。不知道谁调了灯光,氛围暧昧,四目相对,大写的尴尬。
招呼过后段野一如既往直接了当跟她解释了那天的情况。
姜与坐在这里反而平静了。其实段野不需要对她解释什么,反倒是她该对自己的失约道歉。姜与知道自己面对感情习惯性逃避,她觉得不安全了,她就跑了,藏起来。她明白不应该回避的,她只是需要时间去思考。
“你不用解释这些的,我没有误会什么。”姜与思考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跟谁都没有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需要理清一些东西。”
段野看着她眼神丝毫没有回避,“那,理清了吗?”
姜与沉默。
“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他的神情笃定,冷静。姜与头一次发觉他可能并不是看起来那样的单纯小狗,那里面,其实是一只成熟的雄狮,只不过在她面前收敛了气场。
“一开始不是说相处试试看吗?”他的语气像在谈论一件公事,认真,嘴角又噙着淡淡的笑,“我觉得我的体验期到了,可以做阶段总结汇报了。”
“我喜欢你。”
没有多余的修饰,四个字,就是全部结论。
姜与仍旧沉默。她不知道要如何回应。
段野显然并不着急,依旧掌握节奏。
“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姜与点头。
“要是实话哦。”
“嗯。”
“现在我表白了你会疏远我吗?”
姜与摇头。
“会觉得困扰吗?”
“还好。”
“你不喜欢我吗?”
“没有。”
“你喜欢我吗?”
“不知道。”
“你觉得会有可能吗?”
姜与垂下眼眸没有回答。
“嗯,我明白了。”
她还需要再多一些时间。
这样就够了。
“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不是要索取关系。我只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觉得应该跟合作伙伴跟进一下进度。顺便做一下背调确认一下可行性。”
说完他又笑了。直白的。傻乎乎的。
他这个样子姜与心里更加复杂。
“那你呢?”她问。
“嗯?”
“这些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
没有答复的告白会失望吗?
还能像之前那样没有尴尬地相处吗?
不介意喜欢没有回应吗?
不在乎结果是没有可能吗?
…………
“你。”
清晰又干脆。
姜与抬眸,却一不小心被段野的视线牢牢抓住。
“我的回答是你。”
她听见他说。
“我喜欢你,想要和你交往,有名有分,昭告天下,歃血为盟,祭天拜地,桃园结义的那种。”
“我的问卷只有这一个选项。”
…………
…………
“没关系,按你的节奏来。不急。”
.
服务员敲门上菜。
“您好,我看你们带了蛋糕,这边需要提供刀叉蜡烛吗?”
“我们有带,不用麻烦了,谢谢。”段野礼貌回绝。
服务员关门离开,段野端出蛋糕插上蜡烛,姜与一脸懵逼。
这个蛋糕,怎么说呢,挺眼熟。跟她做的那个很像,又不像。没有她那些装饰,造型原始,还歪歪扭扭的,肉眼可见饼底浸了太多咖啡液,上面可可粉也没撒匀,但是,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这种残缺美,格外诱人……
“这个东西有好多配方啊,我也不知道该用哪个,就买了一个法国老奶奶的祖传方子。”
还真是他自己做的。这玩意儿还要买方子?意大利甜品找特么法国人买配方?
靠他知道了!不管他用了什么手段知道的,但他就是知道自己那天去了又跑了。
能体会那种你在厨房里手握茄子纵情高歌一转头发现你妈在门口看你的感觉吗?
姜与现在只剩下自己那点小心思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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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包的窘迫。
烦人。
这边段野还在催她,“你快点许愿吹蜡烛!我第一次做还没尝过呢。”
什么雄狮。干饭第一位的拉布拉猪。
姜与别别扭扭吹完蜡烛。过了就过了呗,干吗还要补一个,何况那天明明是自己不对。
段野全然没在意,开心地尝了口蛋糕下一秒黑人问号脸。姜与也挖了一勺放进嘴里。段野吃的那一边可可粉少,她这一口可可粉致死量,直接给她呛喷了。正如看见的那样,手指饼干泡久了几乎变成糊糊,奶酪倒是好吃的,不过这玩意也没什么技术含量。
姜与抹掉鼻尖上的可可粉,突然就笑了。
“干吗!不许笑我!”段野假装生气,“不过为什么你那个那么好吃啊,就几种材料,有这么大区别吗?”
“你吃了?”姜与震惊。
“嗯。你做的欸总不能真丢掉吧。”
姜与突然鼻尖泛酸。
为什么啊,她都丢进垃圾桶了,她可以再做的啊,为什么不生气,为什么要这么傻。
段野还在那里埋头品味蛋糕总结心得,“是因为饼干牌子不一样吗?”
姜与定定望着他的头顶眼里染上雾气,“饼干是我自己烤的。”
“怪不得。而且好甜啊,你那个有一点点涩味我觉得刚刚好。”
“我给玛莎拉酒里混了一点点汾酒。”
“嗯嗯。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段野说着抬起头就看见姜与红了眼。
“怎么了……”他有点慌,“不好吃不吃了我以后不做了。做别的。我做饭还是能吃的。”
…………
“不哭不哭,还有礼物。”
……哭毛毛。
段野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挺大的乐高盒子,是那个铰链式自卸车,可以通过app操控的那种,前几年刚上市的时候姜与没买到后来溢价严重再后来好像停产了。
“你不是喜欢乐高吗,这个会动哦……”看姜与撇着嘴不高兴的样子段野心里有点没底。
什么不高兴。她是真的要哭了好吗。
“没事没事,还有别的。”说着他又从袋子拿出另一个盒子。
一副拳击手套。这个牌子倒不贵,只是姜与觉得就自己那水平没资格用所以没买。
“走,打我一顿,出出气。”
姜与皱眉,“我没生气。”
“那给新手套开开光。”
“用你的血开?”
“……诶?”
.
段野得偿所愿被揍了。
姜与没怎么收力。
她看起来挺开心。
他也开心了。
段野不知道的是,当时他用算法逻辑处理问题的样子在姜与看来是那么的,性感。
最后两个人大汗淋漓瘫在地上,头顶黄色灯光也跟着雾气蒙蒙。
“谢谢。”她说。
今天她对他说过好多次谢谢。谢谢他的蛋糕,谢谢他的礼物,谢谢他的耐心,谢谢他一直坦诚。有人愿意聆听你的想法,在意你的感受让姜与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
段野突然转身,“我们去春游吧。”
“哈?”
.
28. 狗男人
蓝序自知出卖了姜老师所以主动负荆请罪顺便反手卖了段野。
【老师他叫你石头】
蓝序甩出截图,段野给姜与的备注是“heart-beatingstone(有心跳的石头)”。
嗯……中肯的、形象的、一针见血的。而且石头比椰子还要硬,她喜欢。
蓝序哪知道她的姜老师癖好如此,还在继续输出。
【你要小心他哦,你不知道他有多狗】
【棒打狗头.GIF】
欢喜冤家互相看不顺眼的兄妹有很多,但这一对纯纯是蓝序单方面慊弃,姜与忍不住好奇。
【他抢你压岁钱还是偷你奶粉了】
【暗中观察.JPG】
这一问触发了开关,蓝序瞬间暴走一顿吐槽。
【比这些过分多了好吗!】
【我小时候啊他有一年暑假回来住我家,我妈说小孩子一定要睡午觉】
【还说不用开空调心静自然凉】
【结果呢!】
【结!果!呢!】
【等我睡醒】
【他在客厅】
【吹空调!】
【看电视剧!】
【还吃掉了最后一根小布丁!】
【吗喽咆哮.JPG】
【然后啊要上小学那年我妈带我去月城】
【大人都出门了哦】
【然后他也出门了哦】
【把我一个人锁在家里】
【反锁!】
【断水!断电!断气!】
【大夏天啊我谢谢他还给我留了把扇子】
【他家那时候还住那种带防盗窗的老楼,真就是坐监】
【铁窗泪.JPG】
【可怜兮兮.JPG】
【高一的时候有个学哥追我】
【他不知道从哪知道的跑去把人家揍了一顿】
【他是不是大学上得太闲了】
【我都没有要跟人家交往啊】
【从那之后全校男生见到我就躲】
【靠我的初恋啊看到我跟见鬼一样】
【无jb语.JPG】
…………
姜与转了个身回来看到几十条信息的红点目瞪口呆,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呐。看完之后她又觉得好笑。
【后来呢你没有反击吗】
蓝序秒回。
【后来当然是我强大了他不敢搞事情了呗】
【而且我现在就在努力让他追不上女朋友】
姜与回她一个“真棒”表情包。
过了好一阵子蓝序才又继续。
【小狗叹气.JPG】
【虽然他确实有点狗但是】
【排除私人恩怨哈】
【我哥人还是很好啦】
也是后来长大了,蓝序才能理解。段野是因为必须要去上课才把她一个人留在家。反锁门是怕她跑丢了,关了水电煤气也是担心万一出什么意外。段野走的时候蓝序还在睡觉,他给她掖好了蚊帐,在床头给她留了用拼音写的画的字条,在桌上放了漫画书和一堆零食饮料。至于那把让她自己做功避暑的扇子,虽然有点傻,可当时的段野也才10岁,他已经尽力把自己能想到的都考虑进去了。
还有搅黄她的“爱情”。那年国庆放假段野从北市回来是给奶奶祝寿的,小姨让他顺便接蓝序放学一起回家。到了校门口段野排队给蓝序买她喜欢的冰糕,就听见旁边一个男生叼着烟在跟狐朋狗友炫耀他新物色的高一新生,已经要到电话号码了,保证不出三个月全垒打拿下。言语污秽,笑容猥琐,没有一点对女性的尊重。而被他们审视、调侃、精神奸|淫的女生,就是蓝序。段野拎着领子把人拖到僻静的巷子里,也没真揍,就是非常“理性”地教育了一番顺便物理加精神威胁了一下……
这些他没跟蓝序说。所以蓝序只知道那个学哥突然把她拉黑了,见到她就绕道,学校里其他男生也都极力跟她保持距离,包括她喜欢的那个。传言蓝序惹不得,后来她听说好像是因为她哥。蓝序不知道段野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但整个高中三年她都是埋怨他的。她还找他对峙,可段野只叫她保护好自己。
直到高中毕业后来同学会上蓝序才了解到,当年追她的那个学哥早就声名狼藉,曾经还把一个女生骗怀了孕。后来女生不堪议论选择退学,一家人搬到了另一个城市。而蓝序喜欢过的那个男生,也是个懦弱自私的。曾经避蓝序如蛇蝎,后来上了大学,本来早就不再联系,不知怎么听说蓝序家条件不俗就又动了心思。所幸在蓝序眼里他们早就是陌路人。
蓝序现在怎么不清楚她哥疼她。段野对蓝序的偏心明目张胆理直气壮一点不藏着掖着。所以,她可以慊弃他,但她并不真想姜老师对她哥有误解。
【他还是很可靠的我觉得他比大哥都要靠谱】
【不过你要是不喜欢他也没关系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与:……
姜与承认她其实一直还是把段野当小孩子看。她知道在同龄人中他算是成熟且有担当的,只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蓝序的故事让她觉得自己狭隘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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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幸能从她的叙述里重新认识段野。
后来姜与也问过段野。他下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怎么独独对蓝序格外偏爱。段野说,他们还有其他哥哥姐姐。虽然大家都管蓝序叫小八,可是终究她只有我一个亲哥。我不罩她谁罩。
哦对。至于当年段野吃独食还自己一个人偷看电视剧那件事。没法儿洗,就是纯狗。那一整个暑假蓝序都比他少看三集《还珠格格》。这个仇解不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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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野说去春游,第二天就把行程发过来了。或者,与其说是行程,不如说是策划书。
他问她想去哪,姜与还以为他说的春游顶多是去郊区哪个公园或者山包包转一转。谁能想到他计划的是跨省三天两夜的自驾游。
翻着那好几页的攻略,景点、交通、餐饮住宿和详细介绍,因为她说狗得带,所以他还为林小熊安排好了一切。姜与也是严谨细致的性格,可手里的行程她愣是找不出一点不妥。计划合理,考虑周全,策划案也写得条理清晰一目了然……
所以这个人是一晚上没睡觉净干这活儿了吗?
姜与虽然没什么强迫症但做事之前也习惯拟一个大纲按照计划来。而卢白作为她的朋友又是个天马行空想一出是一出的,两个人虽然很少一起出游但每次都是姜与张罗一切,还要时刻根据卢白的改变重新规划。虽然面对卢白姜与并不在意这些,她乐意为她打乱原本计划,她也习惯了什么都靠自己亲力亲为。可有时候她还是好希望能有另一个自己,打点好一切,她只要跟着走就好了,什么都不用想。
姜与丢掉手机躺在沙发里用力吸气再呼出,“俊俊呐。”
林小熊屁颠屁颠跑到她身边摇着尾巴。
“想不想去海边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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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好了就不再拖延。
出发那天天气很好,段野一大早就到了姜与家楼下。
他带了早餐,水、零食、卫生用品,给林小熊安置好了安全座椅,虽然就三小时路程还是给姜与备了一个颈枕。事无巨细,就跟他的策划书一样。
姜与有驾照,但很久没开了,关乎人命狗命,她也不逞能。只不过第一次当甩手掌柜等着被喂奶,姜与有些无所适从,良心甚是不安。段野看破她的心思,故意强调不准她掏钱,这样回去他好算总账再AA。逻辑确实合理,但姜与总觉哪里怪怪的。
车子很快驶出市区,高楼大厦尽退,视野开始辽阔,身边有歌声笑声,姜与也跟着心旷神怡。
春游什么的,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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