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年的生日刚过没多久，华妙云扭扭捏捏地找过来，想让她陪着一起去相亲。
“媒婆把那人吹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我妈就以后就找不到这么好的对象，错过将后悔一万年，就差拿着鞭子赶我出去相亲了。”华妙云大吐苦水。
至于为什么不找其他姑娘一起去？
因为小姑婆看起来就很稳重，而且辈分又高，简直就是最好的相亲搭子！
“你就陪我去吧，有你陪着就算相亲的时候丢脸也没什么。”华妙云可怜巴巴地说。
顾年年答应了。
她还是第一次陪人去相亲呢。
不过华妙云可能不知道，相亲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一旦开了头，估计胡婶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临出门这天，华妙云特地穿了一件浅色碎花罩衫，脸上还擦了香香的面脂，可以看出对这次相亲十分重视，花了很大功夫去打扮了。
她脚尖不停地画圈圈，“我这样穿会不会太夸张？”
顾年年戴上草帽，免得被太阳晒脱皮，“不会，你这样穿很好看，我们走吧。”
跟华妙云相比，她今天穿得很随意，蓝灰色衬衫黑色裤子，手里还提着一个水壶，不用想都知道里面肯定泡着枸杞。
别问，问就是养生。
走到隔壁巷口，便看到地上撒着一片热气腾腾的药渣，应该是刚倒的，乌黑的药汁流淌着，浓浓的药味扑鼻而来。
华妙云连忙拉她走开一些，“小心点别踩到了，踩到了会倒霉的。”
顾年年没想到药渣的威力竟恐怖如斯，虚心求教，“这有什么讲究吗？”
“如果家里有人生病了一直好不了，就把药渣倒在路上，谁踩了，谁就把病气带走，这样原来生病的人就会好了。”华妙云说。
这个方法管不管用是一回事，倒挺恶心人的。
顾年年说，“这种是迷信做法，没有科学依据，你别信。”
华妙云打量了她一眼，“别的不说，最不科学的就是你了吧。”
自从认识了小姑婆，她放下了所有的偏见。天地之大，无奇不有，还是对这类东西怀有敬畏之心比较好。
顾年年默然：你说的很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突然有人发出惊叫声，她回头一看，原来药渣的第一位受害者已经出现了。
陈小红要疯了，今天穿上新买的鞋子准备去趁墟（赶集），没想到一出门就弄脏了，最重要的是她踩到了药渣！
“元良莲——死八婆，是你把药渣倒在这里的吧？！”陈小红尖叫。
巷子里有人从趟拢门里探出头，没好气地说：“是我又怎么样，这条路是你家的吗，我倒药渣关你屁事？”
“你的心烂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怪不得你的病到现在都好不了，真是老天有眼！”陈小红双手合十，举起来做拜神的样子。
“你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顾年年听见开门声，接着一个矮胖的妇女气势汹汹地踏着木屐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松枝扫把。
陈小红也不敢示弱，挽起袖子迎上去。
眼见大战一触即发。
华妙云小声跟顾年年嚼耳朵，一副看好戏的表情：“跟你介绍一下，这可是我们村有名的两大恶人，狗经过她们面前都得挨两巴掌。”
顾年年哭笑不得，挽着她的手臂，“走吧，别迟到了。”
“这么早到，会不会让人觉得我很恨嫁？”华妙云嘟哝着，步子却很慢，很明显舍不得即将上场的好戏，“我就看一会儿，耽误不了多长时间，就一会儿。”
虽然相亲迟到会挨骂，但水岭村两大恶人吵起来了，多难得的机会，她真的很想知道到底谁赢了。
顾年年皱着眉头，“等下她们要打起来。”
华妙云充满期待，更加不想错过了，“是吗？”
顾年年说：“她们会抄家伙。”
华妙云大惊，“这么严重，动棍子吗？”
顾年年说：“不，是猪粪。”
她为什么要看到这些画面！
她的眼睛脏了——呕呕呕！
“……”华妙云瞳孔大地震，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艰难开口问，“猪粪？”
真不愧是水岭村两大恶人，连打架的家伙都这么别致！刺激！
顾年年已经抑制不住颤抖的手，“走！”
“走走走马上走！”华妙云一改刚才磨磨蹭蹭的样子，连忙拔腿就跑，她的衣服是新做的，第一次穿，可不能脏了。
农村相亲一般由男方到女方家做客，带上点心白糖之类的，但华妙云怕了胡秀英的念叨，于是和媒人约好了，在供销社门口见。
今天天气不错，一改往日的闷热，还有丝丝凉风，吹得公社门口的假苹婆树沙沙响。
华妙云的相亲对象叫梁业成，中等身材，相貌平平，胸前口袋插着三支笔，待人有礼貌，但礼貌中又有些端着。
就像“能过来相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似的。
最主要是他一看到顾年年就两眼发光，像苍蝇一样搓着手，对着顾年年喊华妙云的名字。
顾年年听华妙云说的，对方见过她一次念念不忘才请媒婆上门说媒。
这？
连人都认错了？
念念不忘？
真的是凑不要脸。
媒婆傻眼了。
华妙云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媒婆说得天花乱坠的，她也不会来，又不是非他不可。
媒婆拉顾年年到一边，笑着说，“这个后生就在镇上住，初中毕业，现在在大队做会计。”
顾年年知道这些话不是说给她听的，而是希望她能把话传给华妙云，“有一份正经工作，是挺不错的。”
媒婆又说，“做会计不用下地劳动，做的都是轻巧活，跟公社里其他人关系也好，买东西也方便，比如找人买点布头布脑，很多时候不用收布票。”
顾年年揣着水壶，笑眯眯地说：“是挺好的。”
媒婆大概四十岁左右，看着很喜庆很好相处的样子，她凑过来低声问，“你说他们有没有戏，能不能成？”
“我也不清楚。”顾年年喝了一口枸杞水。
人际交往三大原则：热情、大方、一问三不知。
媒婆：……
那边梁业成已经开始和华妙云聊天了，“我听说水岭村人杰地灵，风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特别漂亮。”
华妙云说：“没有啊，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这是想把天聊死的节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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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业成深呼吸一口气，感觉耐心不多了，“怎么会呢，水口村历史悠久，还有不少名胜古迹，我听说在几百年前还出了一个高人，跟你一样都是姓华的。”
在他心里，华妙云应该感激涕零才对，因为他的条件如此优秀，别说娶生产队长的女儿了，就是娶城里的姑娘也绰绰有余。
城里姑娘也不见得有多金贵，没见不少人都下乡参加劳动了吗？
华妙云兴致缺缺，“我没听说过。”
梁业成嘴角的笑差点挂不住了，“没关系，过几天我有空了再到村里找你，我现在还有事就先走了。”
说完匆匆跑了。
就这样跑了。
跑了。
“喂等一下！”华妙云猝不及防，“你别来，我没答应啊！”
媒婆也傻眼了，连忙过来问：“他怎么突然走了呢？”
华妙云一脸的懵，“我也不知道啊，他说他还有事就走了。”
媒婆心里暗暗叫苦，梁业成太不靠谱了，一来一见面认错人把姑娘惹毛了，现在又毛毛躁躁地跑了，这是来相亲的吗？
这分明是来要她的命啊！
媒婆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岌岌可危。
告别一脸怀疑人生的媒婆，华妙云忍不住吐槽，“没来之前我妈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说他是我们这儿难得的初中毕业生，又有一份稳定的好工作，结果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什么了？”顾年年问。
“他讲了一些乱七八糟，我们村的历史还有名人之类的，还说过几天来村里找我，”华妙云唉声叹气，“小姑婆你说我有桃花运没错，但没想到是烂桃花。”
也不见得他有多喜欢她，连人都认错了，还想找到她家，他倒想得美！
她到底有啥好啊，她改了还不行吗？
“烂桃花……你说的挺有道理的，烂桃花不是好东西。”顾年年若有所思，像她跟陆魏不就是烂桃花吗，她想了好多天，都想不通她怎么会看上陆魏。
难道是图他年轻、图他身高、图他长得好吗？
肤浅了。
说啥来啥，转角处走来的那个穿着白大褂提着医药箱的不就是陆魏吗？
顾年年心狂跳，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我想在天井种点菜，种什么比较好？”
华妙云说，“你算是问对人了，买种子别去供销社，供销社卖的死贵死贵，在集市上买就好了。”
“种小白菜好吗？”
“小白菜不着季，可以种点青瓜和丝瓜。”
陆魏敢肯定顾年年看到他了，却假装没看到，头也不回地走了。
像见了鬼似的。
他不禁琢磨起来。
梁业成回到家，直奔房间，拿起一本书就翻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不会错的，就是水岭村……水岭村、水岭村……”
说着从书里翻出一张信纸，小心翼翼地捧起来。
信纸泛黄，残破不堪，似乎风一吹就碎成一片片的样子。
梁业成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想要把这些龙飞凤舞的毛笔字看穿，“水岭村，华蕴，姓华的，找他们长房的准没错。”
说完精神为之一振，仿佛美好的明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