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山青依旧每日带着白仙巡山,也每日路过那个泥泞洼地,却再没见到过那个暗卫。
但她心中没有半分担心。
能在苗岭深处活那么久,这个暗卫本就有些保命的本事。既然他已经摸清了这片林子的脾性,没道理接下来他活不下去。
然而晓山青没料到,这暗卫的本事竟比她猜想的还要大上许多。
当她看到这个年轻人拎着他那把断刀,拨开草木的枝叶朝她走来的时候,她简直是惊讶了。
“唔。”晓山青微微歪头,看着他在几丈之外站定,朝她举起双手以示无害,不由得觉得有些有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暗卫没有回答她。
不过晓山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问了下去:“你想要什么?水?干粮?草药?”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有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哦,如果你是要让我帮忙把陆姑娘偷出来的话,我可不干。”
她睁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看他,仿佛真的在由衷地想着,眼前这个人会不会提出这样没有道理的请求。
“……姑娘。”暗卫狼狈地低咳几声,“在下只是想讨要一点蛇药。”
“哦。”晓山青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看上去那么憔悴,连眼下都乌青一片。
“不用担心,附近没有厉害的蛇。”因为厉害的都被婆婆抓去炼蛇蛊了。
不过这点请求倒是不过分。
晓山青随手解下腰间一个靛青色的小布包,轻巧地抛了过去。
“多谢。”年轻暗卫远远地拱手。
随后他迟疑地问道:“敢问姑娘,莫非真有什么法子能救我家小姐于水火?在下必当重金……”
他没有来得及说完这句话。
因为他忽然瞧见少女的神色变得冷淡了起来。她用一种近乎审视的目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冷冰冰的眼神,让他想起长安最老的典吏考量物什时的模样。
“……‘救’?”她仅凭这个单字就截断了他的未言之语。
暗卫察觉到他说错话了——可少女的态度又已经缓和了下来。似乎一个呼吸间她就把这点不愉悦丢到了脑后,转而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你不会真的觉得,”她边问边信步走来,步履轻盈得像只小鹿,“是我们强绑了她来、逼她住在这南蛮之地吧?”
明明是他闯到了这里。是他们中原人闯进了这块不属于他们的土地。
“是在下妄言……”
暗卫的声音再一次戛然而止。
因为他猛然发现他的肩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蛇,一条冰冷滑腻、莹白如玉的白蛇。那蛇已然弓起蛇身,亮出了獠牙——正对着他衣襟正上露出的颈。而少女已轻轻将素手搭在他另一侧肩膀,吐气如兰。
“乖孩子,别动。”
温热的吐息拂过耳畔。
她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也许是他,也许是蛇。
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头戴银玲、腕悬细镯的少女既有能力救他,也有能力杀他。
那天,他看到了她腰间的苗刀,背后的竹篓,看到了她怀里藏着的小巧的银匕首。但同时,他忽视了她美丽的头饰,她臂间的银镯,轻率地以为那不过是寻常女儿家的妆点。
然而眼下咫尺的距离却足够他看清了。
那藏在精巧银玲里的毒蛛,那勾在玲珑镯子上的白色蝎尾,那安静地趴在她脑后乌黑的髻上、手指粗细的蜈蚣。
山林早已赋予了少女支配他生命的权力。
“这些是什么?”他喉头发紧,忍不住喃喃道。
*
“是蛊。”
“虫蛊,蛇蛊。”晓山青随口道,一边绕着他踱步,一边歪着头瞧他。
那双眸亮如深潭映出的寒星,叫他忍不住心惊。
“你不是已死过一遭了吗?怎么连这个都没弄明白?”这坏脾气的少女嗤笑道。
年轻的暗卫只能苦笑起来。
“好了,好了。”她总算停了下来,站定在他面前,语气依旧轻松又活泼,说出来的话却在他心头狠狠一击:“你想要带走陆瑶光?”
暗卫徒劳地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只能点了点头:“陆家已派出接应的人手,在下只要能护着小姐走出这片山林,就能联系到他们。”
与梦中一模一样。晓山青想。
她随即又好奇地追问了下去:“可若是她已有了情郎,还会跟你走吗?”
“你是说……”
她看到这个年轻人额间的青筋狠狠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然后他几乎是咬着牙道:“职责所在,属下当不计一切代价送小姐平安归家。”
那可真是太好了——她真的只需要把陆瑶光从苗寨“偷”出来就好了。
但晓山青开口说出来的话依然毫不客气,大煞风景:“可陆姑娘在这儿过的很好,她也很喜欢这里。”
“小姐绝无可能……”暗卫的声音有点呆滞,甚至透出了一点委屈。
“你可以去问问她啊?”晓山青相当理直气壮,“你去问她想不想走。”
她看着这个僵立在原地的年轻人,忽地又狡猾地笑了。
“你在附近转了那么久,是知道她现在落脚在哪儿的吧?可是你进不去。”
“我当然可以帮你。”她说,“但我不会平白帮人,你得还我。”
少女注视着他,声音凉得如同一捧雪水,笑容却明媚得像阳光,“你还得起吗?”
*
晓山青把白仙留给了他。
白仙知道怎么悄无声息地把一个人带进寨子,更知道如何让心怀不轨之人永远闭嘴。
若他有半分歹念的话,那就把命留在这里好了。晓山青是这么想的。
夜色茫茫,孤月高悬。风穿过山林,带来翠湖的湿润水汽和远处草木间的虫鸣。
她坐在老苗医的屋顶上,听着老苗医的鼾声起伏。而在这嘹亮鼾声的间隙里,断断续续的低语声清晰地飘了上来。
那个年轻暗卫背对着窗口跪在地上,陆瑶光坐在他对面,屋顶上的晓山青恰好能看到她的脸。在雪白的月色里,她的面颊像一朵沾露的芙蓉。
“我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的伤还没好,那伤还是你莽撞出手……”
“主子。”暗卫的声音有点颤抖,他急道,“此人居心叵测,我是怕他对小姐你图谋不轨……”
“你在胡说什么!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日是我央他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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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去散散心,他并没有要伤害我……”
“可是我看到他已抬手……”
“不许再胡言!”是陆瑶光轻声喝道。
“小姐莫不是,当真对他……”宋寅艰涩声音继续响起,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试探,“……小姐莫不是真的舍不得他?”
“宋、寅!”
“你又在……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呀!”陆瑶光又气又急,双颊一片飞红。
那个被唤作宋寅的暗卫紧紧握着双拳跪在地上,没了声音。片刻之后,他像是下定决心般抬起头,眼中闪过狠戾之色:“我去杀了他!”
陆瑶光惊得杏目圆睁,伸手掩住了一声轻轻的惊呼。
宋寅死死盯着她,像是在确认什么,半晌才妥协般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他道:“……那属下将人打晕,绑去长安。”
陆瑶光:“……”
坐在屋顶上的晓山青:“……”
*
竹门开合的细微声响很快被夜的寂静吞没。宋寅趁着浓重的夜色悄悄离开了。
晓山青没有立刻起身。她依旧抱着膝盖坐在屋顶上,仰头望向那轮仿佛亘古不变的玉盘。
梦中,就是当谢歧的伤痊愈之时,少女才终于下定决心要踏上回家之路。再之后,谢歧会毅然决然地追着她离开。
如今谢歧的伤还没好全。就算她诱导那个叫宋寅的暗卫提前寻上陆瑶光,也没有改变她的心。
要不要再试一次呢?
不。晓山青否决了这个想法。
因为陆瑶光迟早都会走,她不属于这里。
其实很好看出来。从她总想要去抓住些什么的手,再到她脸上那种只有靠近谢歧才能缓解的紧张感——任谁都能看出她在不安。她无时无刻地在忧虑,在隐隐地恐惧。所以她那样依赖着谢歧,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抱着救命的稻草。
直到这个晚上。
晓山青坐在屋顶上。她原本只是很单纯地想当“隔墙之耳”,但她百无聊赖地向下望,恰巧看到了宋寅出现的那一刻陆瑶光脸上那种如释重负的表情——那是一种真正的、全然的信任感。
然后她身上那种如影如随的不安消失了,她变回了那个带着点娇纵与傲气的长安贵女。
那一刻,晓山青终于相信了,无论如何,陆瑶光都会回到长安。
无论宋寅什么时候找到她,无论谢歧有没有如梦中那般爱上她,跟着她走。
或许都无关紧要。命运这条河流,自会绕过路上的礁石,奔向它早已定好的目的地。
晓山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可现在谢歧认定陆瑶光是他的“东西”。
——这蛮横的小怪物。或许是在过去的十几年人生里不曾真正地、长久地拥有过什么,他如今总把他想要的东西死死攥在手心。即使在梦里,也只有“爱情”让他最后失去了清醒,甘之如饴地张开了五指。
晓山青想,她哪儿来这天大的本事去摆弄谢歧,叫他像个傀儡一样乖乖臣服于这样荒谬的两个字?
怎么办呢?
晓山青答不上来。
她决计也想不到,来年长安炙手可热的贵女、长公主亲自请封的昌平郡主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