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色暗沉,一盏盏羊角宫灯在廊檐下亮起,给空旷清冷的深宫添上一丝温暖。
小彦子办事利落,很快就带来衡掌柜的回信。
凤栖殿里,楚月鸢迫不及待拆开信封。
女子纤纤细指摸到信笺里的东西,唇畔顿时浮现出压抑不住的笑意。
两张面额五百两的银票被她从信笺里抽出,对折在银票里夹着的一张彩笺随之掉落出来。
精致华丽的竹纹彩笺还带着一抹淡淡的花香,倒是符合那人文人骚客的性子。
楚月鸢扫过笺纸上的内容,弯眉浅笑:“衡狐狸,算你言而有信。”
萧允正津津有味看着环画,听到女子轻松的笑声,他伸出小手扯了扯女子双臂挽着的缎绣披帛,眨巴眨吧圆溜溜的大眼,天真询问:
“母后,狐狸呢?朕要摸一摸狐狸。”
楚月鸢抱起萧允,亲了一口他奶香奶香的面颊,眉眼弯弯:
“允儿,母后有银子啦,明日让许嬷嬷去宫外祥瑞楼买透花滋,准保比御膳司做得好吃。”
萧允露出失望的神色,撅起小嘴嘟囔:“朕要摸狐狸...”
楚月鸢口中的提到的衡狐狸,乃是京城最富盛名的香墨书坊少掌柜——衡听肆。
当年胡氏产下楚月鸢,从此落下心疾的毛病,需要黄芪、人参、当归等等名贵药材调理身子。
多年以来,楚家中馈尽归杜氏掌管,杜氏给拂香院拨去的月银,只能勉强维持胡氏母女温饱。
楚月鸢长大懂事后,看着寒酸的拂香院和下人们刻薄的嘴脸,她暗暗发誓要凭自己的本事挣到银子,给母亲看病。
一次因缘巧合,她在一场宴席上结识了墨香居的少掌柜衡听肆。
墨香居在京城拥有极为响亮的名号。
三百年前,大齐始皇武统中原。
开国不久,始皇施政雷厉,在民间激起诸多争议,而当时的墨香居掌柜因与始皇有旧交之谊,遂亲自执笔,为其著书立传。此书一出,逐渐在民间扭转了始皇的风评,使其功业永载史册。
同时,墨香居的名声也跟着水涨船高,百年不衰。上至樊楼雅阁,名流茶肆,下至勾栏瓦舍,市井巷陌,凡有说书之处,所讲所述,无不出自墨香书坊所印的话本。
在衡听肆的游说下,楚月鸢以玉阶仙人为化名,将自己闲来无事撰写的话本送去书坊,想挣几个铜板补贴家用。
谁知她撰写的话本在京城一经问世,就引起哄抢。
白花花的银子如水流一般流进她的荷包。
楚月鸢惊喜之余,始终谨记她是官家子女,担心自己的所作所为牵连到楚家,于是与衡听肆约定好,她定期给墨香居送去撰写的话本,同时要衡听肆对自己的身份守口如瓶。
衡少掌柜出手大方,楚月鸢用赚取的笔墨钱给母亲聘请名医,采买上好的药材,只可惜胡氏的病早就深入骨髓,纵然有药材调理,终是无力回天。
母亲病逝后,她就此封笔。
这些年间,衡听肆派人送过几次口信,承诺只要楚月鸢重拾笔墨,他愿出高于市价十倍的笔墨钱,购得她的新作。
而今与家人决裂,楚月鸢这个两袖清风的小太后,只得重操旧业,她书信一封,言明愿重执笔墨,并遣小彦子送至衡听肆手中。
衡听肆见信,未作多言,便送来一千两银票以解她的燃眉之急。
不得不说,银钱握在手中的感觉,让人倍感踏实。
楚月鸢抽出一张银票交给许嬷嬷:“嬷嬷,你明日出趟宫,将这张银票兑换成碎银和铜板,按照往年惯例提高二成,赏赐给宫里的人,记得紫宸殿也要打理妥当。”
许嬷嬷眉眼深处升起一抹忧虑,迟疑道:“此事若是被摄政王知晓了,会不会责问太后...”
今非昔比,楚月鸢不再是默默无闻的楚家小女,而是大齐端庄显贵的皇太后。
可身份再显贵,没有银子傍身,终是泥塑的菩萨,一场急雨就显出原形。
楚月鸢云淡风轻道:“嬷嬷多虑了,如今朝中局势正乱,摄政王无暇顾及后宫。”
许嬷嬷见楚月鸢主意已定,便没有再规劝。
皇城里为奴为婢的宫人和小彦子一样,身后大多有不为人道的辛酸,普通宫人月俸十贯,几乎大半部分都要寄出宫赡养家人。
楚月鸢提高的二成赏银不算多,却可能是这些人家中的救命钱。
不日后,凤栖殿里上上下下的宫人都得到封赏,宫女和太监们一个个欢天喜地,口中感念太后慷慨大方,人美心善,干起差事来愈发尽心尽力。
可被宫人称赞成菩萨转世的楚月鸢,近日在莲花宝台上却坐的不安稳。
她的稿子,被衡听肆这只奸诈狐狸退回来三次。
这天,窗外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楚月鸢匆匆拆开小彦子送来的信,一目十行扫过上面的内容,秀气的黛眉越拧越紧,信还未看完,她忍不住冷哼一声,将桃花信笺重重摔在檀木桌案上。
这番动静,顿时引起垂帘后的几位官员都惊讶地抬起头。
小太后性情娴静,垂帘听政的一个月间,那抹隐藏在翡翠珍珠珠帘后的倩影几乎是不出一声。
有些臣子心中甚至悄然打起鼓,怀疑垂帘后的身影究竟是不是小太后。
今日帘子后传来女子一声冷哼,倒是驱散众臣心底的疑虑。
冒然被太小太后打断发言的太仆寺卿面色不悦,他拱手行礼道:“不知太后对微臣方才的话,有何存异?”
垂帘后,楚月鸢赶紧捂住嘴巴,露在手掌外的一对儿明眸微微睁大,暗叹一声糟了!
方才,她收到衡听肆第四次退稿,心中一时愤慨,竟忘记她正在勤政殿的书房里,聆听大臣们禀奏政事。
一阵冗长沉默后,小太后清凌凌的声音从翡翠珍珠帘后传出来。
“咳...如此浅显易明的道理,罗大人还要本宫直言吗?”
罗寺卿神色一怔,平日里不问政事的小太后,不知今日搭错哪根筋,非要追着他话不放。
前线传来消息,浮屠军连战皆捷,苍狼国的兵马被一路逼回阴山外,然而历经大大小小百场交战后,前线粮草和辎重严重不足。
战前主将恳求朝廷速速送来粮草和辎重,好让浮屠军一鼓作气,争取次年冬日前将苍狼国兵马打回关外,从此免去后顾之忧。
近年大齐风调雨顺,粮草充足,可用于运输粮草和辎重的牲畜,却是远远不足。
究其原因,是太仆寺有不少官员将朝廷拨下养马的银钱中饱私囊,眼下供不出运送辎重的马匹,才会找各种理由推脱。
被小太后冷不丁敲打上一句,罗寺卿心里虽然打鼓,不过他到底是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的人精,于是面不改色道:
“太后有所不知,云洲是大齐的养马宝地,只是去年云洲爆发马疫,马场里的种马几乎死绝,起码需要三五年才能缓回来。冯大将军不顾局势,张口就管太仆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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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要五万匹马运送辎重,下官实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楚月鸢除去盖凤印,对朝中政事一窍不通。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罗寺卿,只得悄悄看向乌木雕花刺绣屏风后的那道挺拔身影。
丰神俊朗的男子背靠镂雕椅背,一袭曲水紫锦织金长袍,长指撑着额头,敛在阴影下的眸光噙着玩味,饶有兴致观赏小太后和罗寺卿一来一回驴唇不对马嘴。
楚月鸢见男子姿态悠然,顿时气得乌眸圆瞪。
好啊,许嬷嬷做的莲子糕全吃进狗肚子里了。
她悄悄抽出一张彩笺,快速揉成纸团,借着博古架遮挡视线,投掷向屏风后的摄政王,好提醒对方速来“救驾”。
淡粉色的纸团在空中划过弧线,落在紫檀木书案上滚了滚,撞上男子修长手指。
罗寺卿见垂帘后的小太后默不吭声,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哼,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小寡妇。
可就在此时,端坐在雕龙云纹书案后的摄政王松开撑在额间的手,他不紧不慢从取出一册账本,手腕轻翻,飞出去的账本不偏不倚打在罗寺卿乌纱帽上。
男子声音清冽低沉,犹如切冰碎玉,让人后脊窜上一股寒意:
“罗寺卿究竟是巧妇还是硕鼠,还真是难以分辨清楚。”
“早在马疫发生之前,云州马场的马匹数量逐年递减,三年期间减少的总量恰与去年死于瘟疫的马匹数量一致,这个巧合,罗寺卿准备如何同太后解释?”
罗寺卿顾不得扶正打歪的乌纱帽,他哆哆嗦嗦翻开账本,少顷后,额上汗如雨下,双腿一软扑通跪在鎏金方砖上。
原来摄政王早就寻到他在太仆寺贪污受贿的证据。
“下官一时糊涂...”
裴慕唯两指捏起桌案上的粉色纸团,犹若捏着一颗粉桃子,眸光深幽,语气淡漠:“太后仁慈,给过罗大人认错的机会,可你非但不知悔改,还满口狡辩之言。”
罗寺卿忙调转了头,冲垂帘后的小太后奋力叩首:
“太后,微臣被猪油糊住心窍,辜负殿下善意,恳请太后看在臣对先帝马首是瞻的份上,宽恕臣这一次...”
蛟龙大人好手段,原来早就揪住罗寺卿的小辫子,稳坐高台学姜太公钓鱼呢!
恍然醒悟的楚月鸢顺着镂空屏风看过去,发现摄政王正恰巧也在看她,男子那双微微眯起的狭长凤眸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瞥见摄政王手中的“罪证”,楚月鸢心里隐隐发虚,她轻咳一声:“本宫初涉朝政,不甚了解律法,至于罗寺卿的发落,全凭摄政王处置。”
“微臣领命。”
裴慕唯的视线从小太后身上挪开,眸底暖意随之消散,冷声道:“太仆寺卿罗敏,巧立名目,借马瘟之由贪墨朝廷下放的赈灾款七十余万,罪证俱全...”
不足一盏茶的功夫,议事大臣们眼睁睁看着昏死过去的罗寺卿被御林军像死猪一般拖走,众人脑中恍然闪过一个念头。
若无小太后扮猪吃虎在前,引得罗寺卿主动提起马疫之事,也不会被摄政王甩出来的账目彻底捶死。
小太后和摄政王一唱一和,二位贵人这套子下得,真是稳准狠啊!
这念头不禁让众臣惶恐不安,头皮发紧,当即收起敷衍态度,再议起前线战事,纷纷积极表态,扬言就算自己日后走着上下朝,亦要将家里的马解下套子凑数,为前线浴血奋战的浮屠军准时送去粮草和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