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栩！”夏伶没能叫住他。
风力受阻，她匆忙扔了伞，急追过去。
他跑得很快，她追得有些费劲。就算她使了全力，与他之间始终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奔跑间，他的身形渐渐有了变化。
从瘦高少年，到矮小孩童，不过数秒之间。
夏伶怔了一下，脚下步子刚慢下几分，就见他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他摔破了膝盖，看着裤腿上溢出的血迹瘪了瘪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她急忙走过去欲扶他，可她的手穿透了他的身体，她无法触碰他。
“不许哭！”有道严厉的声音在呵斥。
年幼的沈竹栩立马用袖子蹭了一下眼睛，一声不吭地从地上站起。
有人牵住了他小小的手，把他带进灵堂，手把手带着他扶住了棺材一角。
他似乎还不是很能理解“死亡”意味着什么，拉住了一旁大人的衣角，好奇询问“爸爸在哪”。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叮嘱他乖乖站在这里。他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一双乌黑的眼转来转去，似在寻找着什么。
片刻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某一处。
夏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看到一个穿着一身白裙的女人，正牵着另一个孩子的手，缓缓走出灵堂。
她猜到了点什么，很快收回视线，看向沈竹栩。
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看口型，他在喊她“妈妈”。
*
“夏伶？”沈竹栩轻声唤她，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皱眉道：“怎么哭了？做噩梦了？”
“嗯，”夏伶紧紧抱住了他，“昨晚，严逸骁跟我讲了不少关于你的事。”
“逸骁吗？他说什么了？”
“他说，他的哥哥其实并不是看着的那么坚强，很多时候你也是在强撑。”
“是吗？他是这么说的？”
“嗯。”
方才情绪上头，夏伶这会儿才发现他已经穿戴整齐了。
“你什么时候醒的？”
“醒了一会儿了，”他在她额上亲了亲，“我还有事，晚上回来的可能会比较晚。”
“我给你留灯。”
“好。”
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领带。
夏伶跟着坐了起来：“现在就走吗？”
“早去早回，”沈竹栩顿了顿，“对了，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有个叫唐辰驿的，你认识吗？”
夏伶一听这个名字立马沉了脸色，默了半晌，反问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他？”
“跟他有过节？”沈竹栩猜测道。
“嗯。”
“好，我知道了。”
他点到即止，没有深问。
她也没打算细说。
唐辰驿，存在于过去。
是她记忆里很想抹去的脏污。
印象中，她跟唐辰驿第一次见，是在大二。
他开的机车不小心剐蹭了她在路边临停的车子，留下了联系方式。她加上他后与他见的第一面，就觉得有些眼熟。
但她不太记得在哪见过他了。
唐辰驿很负责地表示要承担修补车漆的费用，她便带着他一起去了4s店补车漆。
在他付款的时候，她看到了他右手手背上的红痣。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手背上的红痣格外显眼，瞬间勾起了她年少时一段特别的回忆。
如今想来，他的那双手，跟沈竹栩的手是有八九成相似。
之后他便常在她周围刷脸熟，时日渐长，她对他起了兴趣，聊天时无意中得知，他曾救过一个险些被车撞的女孩。
细节吻合，她便误以为，他就是当年救她的那个人。一来二去，没过多久她就应下了他的告白。
这也是她之后每每想起都十分后悔的一件事。
也是很久之后她才发现，唐辰驿的接近，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骗局。他早就盯上了她，所有的巧合，都是他提前设计好的。
而他之所以能知道她有个念念不忘的人，也是套了陶梓琪的话。
与唐辰驿交往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夏伶很快发现，唐辰驿这个人行事极端，性格偏执，极难相处。
他曾因为自己的疑心，把她锁在他的住处不放她走。那时是严逸骁想尽办法找到了她，带她逃了出来。
虽然与唐辰驿交往的时间细算起来一个月都不到，但分手却分了将近大半年。
唐辰驿非常难缠，死活不同意分手，即便夏伶当时为了跟他断得干净已经告知她在和严逸骁在交往，他依旧不罢休，甚至带着刀子来找她，情绪激动地想毁她的容。
严逸骁与他缠斗时被误伤，之后唐辰驿被警察带走，便再没了他的消息。
消失那么久的一个人，再次听到他的名字，夏伶仍是觉得心里打鼓。
她很快联想到了一件事，沈竹栩出门后，她迅速去书房打开电脑，查看陶梓琪给她发来的邮件。
监控里，有一帧拍到了一个关键画面。
虽是有些模糊，但夏伶还是认出来了，那是唐辰驿的手。
*
“唐辰驿跟你是什么关系？”夏伶问。
“他是我堂哥。”唐昕低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对面，局促道：“伶姐，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偷拿我的员工卡潜进公司。”
“你之前，是不是跟他提过不少关于我的事？”夏伶又问。
她咬着唇没吭声。
就算她不回答夏伶也已经猜到了，她没再问，只道了声：“出去吧。”
“伶姐，这是我的辞职信，”唐昕把背藏在身后的辞职信放到了她的办公桌上，“在离开前，我觉得有件事我还是必须跟你坦白。我能进这家公司，也是我堂哥……也就是唐辰驿推荐我来的，他在我面试前给了我不少帮助，我猜他当时就有别的心思。但我是真的不知道他的那些打算，我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可能就是性格古怪了点，没往别处想。我还以为他单纯就是你的粉丝，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事。”
夏伶安静听她说完，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桌上的辞职信：“你确定要辞职吗？”
“我……”唐昕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不要因为冲动或者愧疚就随便做决定。辞职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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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拿回去。”夏伶把辞职信推回，略沉吟，道：“这样吧，我给你把年假批了，等放完假回来，如果你还是决定要辞职，那我尊重你的选择。”
“伶姐，”唐昕内疚道，“真的很对不起。”
“放假前记得做好交接工作，别再给我惹麻烦了。”
“好，我会处理好的。”
待唐昕出了办公室，夏伶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潘诗源的电话。
“帮我查个人。”
*
之后的小半个月，夏伶再没见过沈竹栩。她因为原材料的采购问题去了趟苏州，而沈竹栩也出差飞去了伦敦。
两人各忙各的，偶尔有联系，也只是睡前互道晚安。
潘诗源在这期间搜集了不少关于唐辰驿严重侵犯隐私的罪证，在他应夏伶的要求即将对对方提起诉讼之前，唐辰驿已经被送入了看守所。
他去探了消息，得知是沈竹栩的手笔。
唐辰驿在事发后被公司辞退，之后网上有大批水军频频抖他的黑料。他被人肉，被寄送奇怪包裹，走在路上也是被人指指点点，他的求职路更是处处碰壁。
不止如此，他为博眼球曾刻意污名化的数十位当事人突然集结起来，以名誉损害罪告了他。
他被关了几天，虽然名义上跟受害人是和解了，但赔偿款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蛇打七寸，他经此一事，出门都得戴着口罩防止被人认出。如今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是彻底落魄了。
潘诗源把唐辰驿的近况尽数告知。
夏伶安静听他说完，沉默良久，本着幸福者让步的原则，最终只道了声“算了”。沈竹栩已经把他逼进了死胡同，以她对唐辰驿的了解，再与他过多纠缠就怕他狗急跳墙会做出更出格的事。
挂断电话后，她正琢磨该不该给沈竹栩打通电话了解下情况，严逸骁的电话恰拨了过来。
她点下接听键，手机搁置耳边“喂”了一声。
“今天下午两点半我需要去京欣复诊，有空陪我一起去吗？”严逸骁问。
夏伶翻阅资料的动作一顿：“今天吗？”
“嗯，今天下午。”
“好，我把手上的事情安排一下。在哪碰面？”
“我去找你吧，提前半个小时在你公司楼下碰头？”
“可以。”
严逸骁跟从前一样，就算与她已经约定好了时间，他也总习惯早到十分钟。
夏伶到车库的时候，他正斜倚在车边把玩手机。
夏伶快行了几步走去他身边：“怎么到了也不联系我？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我也才刚到。”严逸骁把手机揣回口袋，一见她就笑：“就算不联系我也知道，你不会放我鸽子。”
“就这么自信？万一我太忙把你忙忘了呢？”
“我不是对自己有自信，我是对你有信心。你责任心太强，对人对事，一向如此。”
“好吧，算你对。”夏伶看了看他开来的那辆法拉利，之前没见他开过跑车，顺嘴一问：“开谁的车去？”
“开我的吧。”严逸骁绕去副驾驶位，替她拉开车门：“请吧，我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