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噏动鸦睫，唇上忽而微微扬起，他看向顾乘渊，缓缓说道，
“当然，还需要增添一把火！一把足够掀起波澜的大火！”
顾乘渊似懂非懂，紧接着便看到宁王双手负背，迎着寒冽的风，大步走向宫灯前的那袭紫色的身影。
魏鹤之转过身之时，正好看到宁王那一身艳红色麒麟纹长衫，见到年轻男子那有几分与乾清帝相似的面容，魏鹤之将脸上的笑意敛去，恭恭敬敬道，
“皇叔怎么会在此？”
宁王笑了笑，随即将手搭在他的圆润肩头上，“皇兄在养心殿无聊，特意叫本王来下棋解闷。”
听到此话，魏鹤之有些羡慕。曾经，父皇也是唤他一同下棋，可兴许是因着他棋艺不佳，渐渐地，父皇觉得没趣，便不再叫他了。
“还疼吗？”宁王看着魏鹤之膝盖上的雪迹，在明亮的宫灯照映下，愈发明显，霜雪化成一滩水，渗透少年的衣袍中。
魏鹤之脸上一红，当即明白宁王亦是知晓他在凤銮殿中的一切。
他挠了挠，小声回应，“不要紧的！侄儿明白，母后用心良苦，倒是因为我无能，这才让她这般费心！”
说罢以后，魏鹤之低垂了头颅。
如若他聪明一些，只要一些，或许母后对他也不必这么严苛。
宁王脸上被迎面而来的晚风刮得通红，放在魏鹤之肩头上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口中喃喃自语道，“这也难怪皇后，毕竟你们太像了……”
魏鹤之抬头，不解地看向宁王。
望着少年那真挚的神情，宁王意识到什么，笑着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了故人罢了！时候不早了，鹤之早些回去歇息吧！”
宁王这一番话，像是生根发芽的藤蔓一般，挠得魏鹤之心里痒痒的。
眼见宁王要转身离去，魏鹤之连忙走了上前，拉扯住他的衣角，好奇地问道，
“皇叔留步！皇叔口中的故人指的是？我与他当真这般相似吗？”
衣角那处被人拉住，宁王那深邃的眼眸辉映着淡淡的星光，生出了笑意。
转过身之时，却是皱了皱眉，眼中多了几分同情。
“咱们叔侄许久未见，如今再见，看着鹤之的面容，倒是让我想起了你的生母——明贵人！”
明贵人？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魏鹤之拉扯着宁王衣角的手渐渐松开，脑海中浮现模糊的人影。
“明贵人温柔淑贤，待人极好！当年本王进宫之时，亦是受过明贵人不少恩泽。只可惜，红颜薄命，生下你没有多久以后，明贵人便撒手人寰，只留着你孤苦伶仃！”
魏鹤之心中忽而对他的生母——明贵人有了几分好奇。
宁王口中的她温柔贤淑，那可是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可越是如此，魏鹤之眸中的光越是黯淡。他自幼在皇后膝下长大，不曾听宫人说明贵人的生平事迹。甚至连她的祭日，皇后亦是不让他去祭拜。
宁王捏了捏他的耳垂，郑重道，“鹤之，你长大了！很多事，并非是你想的那般，或许只是镜花水月罢了。明贵人的事情，日后莫要再打听了！”
魏鹤之手中攥紧被风吹得冰凉的白瓷瓶，失魂落魄地走在甬道中，直至整个人被漫无天际的黑暗给吞噬。
顾乘渊似笑非笑地走到宁王的身边，见他那双眸子像是古井一般，深测不可测，“殿下当真聪慧！或许，很快便如殿下所愿！”
宁王笑了笑，衣袍被风吹得做响，他舔了舔唇，看向顾乘渊，问道，“因着小阁老监管不力，清川楼被彻查，贩卖暗.娼这条路被堵死！小阁老打算如何赔本王？”
顾乘渊凑了上前，“殿下莫急，我自是已经开了新的财路！自是不会让殿下失望！”
……
苏府。
月上柳梢头，月华淡淡，将庭院那高大的枝丫映照在窗边。
云织听着东院那边的动静，苏老夫人李氏整日以泪洗面，心中很是痛快。
为了所谓子嗣，他们不惜与安国公府撕破脸皮。而如今，子嗣没有，可谓是南柯一梦。
看着宁云倾坐在窗牖旁边，月色涌动，将其细密的睫毛覆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云织为其披上了一件灰鼠锦缎，缓缓开口道，“小姐可千万莫要因着他们而熬坏了身子。二小姐如今已然无事，那韩娘子如今还在江南巷中。您只需要做好苏夫人，旁人又奈得何？”
宁云倾笑了笑，拍了拍云织的手。
正是，雕花木门外忽而传来一道细碎的脚步声。窗牖敞开，顷刻间便闻到浓浓的酒味。
宁云倾抬头望去，只见苏承桉喝得满脸通红，走路踉踉跄跄。在看到宁云倾之时，竟羞愧得低下了头。
云织顺着宁云倾的目光望去，满目鄙夷，“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如今见了小姐，倒是不敢进来了！”
东窗事发以后，苏承桉虽说还有回府，可却是睡在西苑。今日倒是稀奇，往宁云倾这边跑来。
“啪啪啪”雕花木门被人拍响，云织不耐烦，只佯装没有听到。
直至外头传来苏承桉那带有祈求的声音，“枝枝，开门！我错了，枝枝……”
云织不为所动，在宁云倾的催促下，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开了门。
怕云织会说些什么，宁云倾又将其叫去煮醒酒汤，云织白了苏承桉一眼，但看到自家小姐那无奈的神情以后，这才慢悠悠跑去小厨房。
“今怎么过来了？”宁云倾往苏承桉面前倒了杯热茶以后，冷冷问道。
苏承桉半醉半醒，看着宁云倾的神情，忽而跪了下来，趴在她的膝盖处抱头痛哭。
“枝枝，我想你啊！”苏承桉抓着宁云倾的大腿，死死不放，“我如今才知晓，谁对我最好！”
宁云倾望着他的模样，只觉得甚是讽刺。听闻，如今的他在户部甚是不如意，处处受打压。
眼见苏承桉并没有松手的模样，宁云倾便打消挣脱的念头，只静静坐在那处，像是看大戏一般看向苏承桉。
“说起来，都怪顾乘渊！若不是与他应酬，我又怎么会结识韩菱？不然，也不会做出背叛枝枝的事情！”苏承桉大力锤着胸口。
宁云倾漠视这一切，忽而觉得这多年的情谊皆是虚无，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楚面前这个男子到底有多么虚伪。
苏承桉的话语像是夏季□□的叫声，惹得人厌烦。
宁云倾打断他，随即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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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地说道，“此事说来，我亦是有不对！世人皆称我宁家女娇纵蛮横，我细细想来，只觉得似有道理。”
“大魏权贵之家，又有几人是没有妻妾通房？你压抑许久，想来亦是憋的辛苦。左右韩菱也是你的人，如今待在外头也不是。既如此，苏承桉，你将韩菱收下吧，我自是会给她名分！”
苏承桉望向宁云倾，眼泪鼻涕尚未干涸，半响才问道，“枝枝所言，当真？”
……
马厩。
寒风阵阵，将枯黄的枝叶吹到水中央。燕陵潇坐在水榭中央，素手将微小的石子投入湖面。
水面上泛起无数涟漪，月光与水光交织，惹得红鳞频频探头。
三日前，萧大将军找到燕陵潇，想要将其纳入麾下。兴许是因着萧妩一事亏欠，又或许是因着燕陵潇骑术出众而欣赏。
“燕公子，你非朽木！与其仰人鼻息，不如做出自己一番事业，日后也算光耀门楣，让燕氏一族受人敬仰！”
萧大将军如是道，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燕陵潇深知他的好意，但到底没有接受。如今朝堂动荡，内阁由顾家把控。
即使能成为武将，击溃敌军，虽能保一时的祥和，却无法保一世的祥和。
况且，有些事绝非武将能成就。
想起往事，少年那被宽大衣袖遮掩的手，不禁握成了一团。
正逢此时，宁知韫骑着马归来，见到坐落在水榭中央的燕陵潇，当即蹲下身，拾取一块石头用力朝他扔过去。
“本少爷的马儿累了，燕陵潇，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宁知韫毫不客气道。
无论姑母有没有开声，宁知韫都巴不得燕陵潇走人。有他在，过继一事绝无指望。
可扔过去的那块石头却被燕陵潇不偏不倚地躲了过去。
宁知韫没有想到，燕陵潇在沉思之时竟然还察觉到什么。
想到他如今的境况与燕陵潇脱不了关系，宁知韫气不到一处来。他又捡起石子，对着燕陵潇的胸膛狠狠地扔了过去。
“本少爷说的话，你听清楚了吗？你入赘我们宁家，名为姑爷，实则只是宁家最卑微最低贱的马奴罢了！”
燕陵潇只觉得宁知韫甚是聒噪，想要上前堵住他的嘴。
下一刻，便看到一抹靓丽的身影提着白兔花灯，踏着柔和的灯火徐徐走来。
本应躲闪的身影忽而顿住，任由那在空中飞翔片刻的石子直冲冲往胸膛砸去。
宁知韫见自己成功命中燕陵潇以后，心中的怒火像是得到释放一般。他以为自己戳痛燕陵潇的痛处，洋洋得意道，
“我自是看不上你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攀龙附凤，故百般忍让，就算你救了岁岁又如何？她不过依旧不把你放在眼中，只把你当做宁家的马奴罢了！”
“我不怕告诉你。终有一日，岁岁必然会和你和离！届时，你只竹篮打水一场空！况且，岁岁被冤枉之时，是姜大人出手相助！燕陵潇，你能做到吗？”
少年的身影像是泰山一般岿然不动。
下一刻，便听到花灯跌落的声音，以及宁知韫的惨叫声。
藏匿于暗色的少年眸光闪烁，唇角终究露出笑意。